浴室里浓重的水汽仿佛凝固成了实体,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潮湿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背心,将寒意刺入沈砚的脊椎。苏翎滚烫的身体却如同烙铁般紧压着她,灼热的呼吸带着海盐的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如同毒蛇的信子,持续不断地喷在她敏感的耳廓和颈侧。那只带着水汽的、微凉的指尖,在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上轻轻滑动,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危险的暧昧与冰冷的杀机在这方寸之地疯狂交织。
“想真来一次吗?”苏翎的低语如同恶魔的蛊惑,每一个字都带着钩子,刮蹭着沈砚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那被舔舐过的、带着血痂的唇瓣,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就要烙上她的肌肤。理智的弦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被禁锢在墙壁与苏翎身体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屈辱、愤怒、一丝被勾起的生理性战栗,还有对眼前这个危险女人深不可测的警惕,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体内冲撞!
“滚开!”沈砚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带着被冒犯的极致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不再犹豫,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被苏翎撑在墙壁上的那只手猛地屈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苏翎毫无防备的肋下!
“唔!”苏翎猝不及防,肋下剧痛让她闷哼一声,撑在墙上的手臂力道瞬间松懈!
趁此间隙,沈砚如同滑溜的鱼,猛地矮身,从苏翎手臂与墙壁的缝隙中钻了出去!动作迅捷而狼狈,后背重重撞在对面的洗手台上,冰冷的陶瓷台面激得她又是一颤。
两人瞬间拉开了距离。
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和两人粗重压抑的喘息。水汽弥漫,模糊了彼此的视线,却遮不住空气中那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
沈砚靠在冰冷的洗手台上,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背心紧贴着皮肤,勾勒出紧绷的线条。她死死盯着几步之外同样喘息着的苏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警告,如同竖起尖刺的刺猬。
苏翎捂着被撞痛的肋下,缓缓直起身。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短发滴落,划过她紧绷的下颌线。她没有再看沈砚,脸上那抹危险的、带着侵略性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将那件被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清晰映出后背狰狞鞭痕的白色背心往下扯了扯,动作带着一种自暴自弃般的随意。
她没有再看沈砚一眼,也没有留下任何话语,仿佛刚才那场充满危险诱惑的逼近从未发生。她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走向自己隔间外的置物架,拿起那件同样湿透的灰色连帽衫,随意地套在身上,拉链拉至胸口,遮住了背心的湿痕和部分鞭痕的轮廓。然后,她拿起旁边换下的、沾着泥泞和血迹的作训裤,动作自然地将手伸进裤子的后口袋。
沈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她的动作。
只见苏翎从那脏污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小团被水汽濡湿、边缘有些发皱的纸张。那纸团看起来极其普通,像是随手从笔记本上撕下的。
苏翎捏着那团湿纸,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沈砚的方向,只是极其随意地、仿佛丢弃垃圾般,朝着沈砚脚边的地面一抛。
纸团无声地落在潮湿的水磨石地面上,滚了两下,停在沈砚运动鞋的鞋尖前。
做完这一切,苏翎拎起自己的湿衣服,头也不回地拉开浴室沉重的防火门,身影消失在门外潮湿昏暗的走廊里。沉重的关门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
浴室里只剩下沈砚一个人,和那团静静躺在她脚边的湿纸团。哗哗的水声依旧在隔间里响着,水汽弥漫,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苏翎身上那股混合着海腥、硝烟和血腥的危险气息,以及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砚的目光从紧闭的门缓缓移向脚边那团湿纸。心脏依旧在狂跳,但理智已经重新占据了高地。苏翎的举动太突兀,太刻意。这绝不会是垃圾。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弯腰,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团湿漉漉、触感有些黏腻的纸团。纸团被水汽和汗水浸透,边缘有些软烂。她走到洗手台前,借着镜子上方惨白的灯光,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纸团展开。
纸张被揉搓得厉害,又被水浸透,字迹有些模糊晕染,但依旧能辨认出来。
这是一张手绘的、线条极其粗糙的简图。
标题歪歪扭扭地写着:星屿岛简略地形图。
图纸上潦草地勾勒出岛屿的大致轮廓,标注了基地的主要建筑群(摄影棚、宿舍区、食堂)、几条主要道路,以及……岛屿边缘几处延伸入海的礁石区。其中一处礁石区被用红色的笔(晕染开后更像是暗红色)重重地圈了出来,旁边潦草地写着“初吻礁”——显然是指昨晚那场“风暴”的起点。
地图本身并无特别之处。但沈砚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地图的背面!
地图被翻过来的瞬间,一行更加潦草、更加刺目的字迹,如同用尽力气刻上去一般,清晰地撞入她的眼帘!
那字迹是用某种暗红色的、类似干涸血迹的颜料写成的,力透纸背,带着一种绝望的警告:
「别信陆导」
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沈砚的瞳孔!陆导?!陆坤?!
沈砚的呼吸骤然停止!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别信陆导?为什么?苏翎为什么留下这样的警告?陆坤……这个看似只是九霄爪牙的执行导演,难道不仅仅是表面那么简单?他和李兆安的死有关?和九霄篡改尸检报告有关?还是……和苏翎的父亲有关?!
无数的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沈砚的脑海!苏翎抛下这地图和警告,是示警?是试探?还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地图背面那暗红色的“别信陆导”,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不祥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沈砚的心头。
次日下午。《空白之书》剧组,画室布景。
巨大的聚光灯将凌乱的画室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和廉价颜料的味道。监视器后,陆坤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布景中央站立的两人。
沈砚穿着画家戏服——一件沾满油彩的宽大罩衫,长发随意挽起,露出苍白却线条优美的脖颈。她面无表情,眼神沉寂如古井,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昨晚地图背面的血字警告,如同阴魂不散的诅咒,在她脑海中盘旋。
苏翎则穿着那件简单的白色吊带长裙,站在沈砚对面。她微微垂着头,湿漉漉的短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也遮住了耳后可能存在的监听器。左脸颊上,沈砚昨日留下的鲜红掌印依旧清晰可见,微微肿胀着,在强光下触目惊心。她双手垂在身侧,姿态看似顺从,但沈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副躯壳下如同绷紧弓弦般的戒备。
“Action!”陆坤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镜头对准两人。
剧本:画家(沈砚)因模特(苏翎)的“不专业”而暴怒,需要狠狠扇其一耳光。
苏翎按照剧本要求,缓缓抬起头,目光怯懦地看向沈砚,嘴唇翕动,似乎在无声地道歉。灯光下,她左脸的掌印和嘴角尚未完全愈合的细小伤口(昨日沈砚的“杰作”)清晰可见。
陆坤坐在监视器后,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清晰地传到场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沈老师,情绪要再饱满一点!愤怒!要真实的愤怒!苏翎,你的表情不对!要恐惧!真实的恐惧!记住,我要的是真实感!”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这场耳光戏——真打!我要听到声音!要看到效果!一条过!”真打!
片场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砚和苏翎身上。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聚光灯炙烤的嗡鸣。
陆坤镜片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沈砚。这不仅仅是对戏的要求,这是**裸的试探!是报复!是逼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对苏翎施暴,彻底坐实“疯批影后”的污名!也是在试探她和苏翎之间那脆弱不堪的“敌对”关系是否真的牢不可破!
沈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她迎上苏翎抬起的目光。那双被湿发半遮的眼睛里,没有了昨日的平静,也没有了浴室里的危险侵略,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等待。仿佛已经准备好承受接下来的一切。她嘴角那细小的伤口,在强光下像一道无声的控诉。
愤怒在沈砚胸腔里燃烧。对九霄的恨,对陆坤这阴毒手段的怒,还有对苏翎这逆来顺受姿态的……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她缓缓抬起手,动作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沉重。宽大的戏服袖子滑落,露出一截苍白纤细的手腕。
那只手,高高扬起,悬停在半空。片场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
苏翎闭上了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如同等待审判的羔羊。
下一秒!
沈砚的手掌裹挟着风声,狠狠扇下!
然而,就在手掌即将触及苏翎脸颊的瞬间——
苏翎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那双眼睛里不再是麻木,而是瞬间迸发出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猎食者的凶悍光芒!她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不是格挡沈砚的手,而是精准无比地抓向沈砚扬起的右手手腕!
“呃!”沈砚手腕被擒,力道之大让她猝不及防!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肢体接触、力量对抗的瞬间!沈砚的手腕被苏翎死死扣住,强行向侧方拉扯!沈砚身体本能地重心偏移,挣扎抗拒!混乱中,她的另一只手,那只没有扬起的左手,下意识地胡乱抓向苏翎试图控制她的手臂!
“嘶啦——!”
一声细微却刺耳的断裂声!
沈砚的左手手指,在混乱的撕扯中,猛地勾住了陆坤一直戴在左手腕上、那串油光水滑、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紫檀木佛珠!
缠绕紧密的串绳,在两人拉扯的巨力下,如同脆弱的丝线,应声而断!
“哗啦啦——!”
数十颗圆润的紫檀木珠子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炸开的弹片,噼里啪啦地滚落一地!在光滑的地板上四散弹跳!
“啊!”
“佛珠!”
片场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耳光戏瞬间转移到了满地乱滚的珠子上!陆坤的脸色在佛珠断裂的瞬间,骤然剧变!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震惊、暴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的表情!他猛地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散落的珠子,仿佛看到了比耳光戏失败更可怕的事情!
“我的佛珠!”陆坤失声低吼,声音都变了调!他顾不上导演的威严,也顾不上沈砚和苏翎,一个箭步就冲向散落珠子的地方,几乎是扑跪下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捡拾那些滚动的木珠!
然而,就在他扑跪下去,手指即将触碰到一颗滚到布景边缘的珠子的瞬间——
沈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颗滚动的珠子内部!
那颗紫檀木珠因为串绳的崩断和剧烈的撞击,侧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而在那裂开的缝隙深处,借着聚光灯强烈的光线,沈砚清晰地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
微型摄像头!
针孔镜头?!
轰——!!!
沈砚的脑海如同被惊雷劈开!瞬间一片雪亮!
地图背面的血字警告——「别信陆导」!
苏翎锁骨下的鸟笼疤痕……
李兆安的齿痕死亡……
九霄篡改的尸检报告……
昨夜备用监控里苏翎的唇语指令……
还有此刻,陆坤腕珠里藏着的针孔摄像头!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枚碎裂的微型摄像头强行串联!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陆坤!他根本不是什么执行导演!他是九霄安插在剧组最深层的眼睛!是监视者!是操控者!甚至……可能是苏翎口中那个“逼死”她父亲的元凶之一!
“走!”沈砚的嘶吼如同炸雷,瞬间撕裂了片场的死寂!她不再看地上疯狂捡拾珠子的陆坤,更无视了周围惊愕呆滞的工作人员!她的目标只有一个——苏翎!
在苏翎同样因这突变而震惊、尚未完全回神的瞬间,沈砚那只被苏翎扣住的手腕猛地反手一拧,挣脱了钳制!同时,她另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了苏翎冰凉的手腕!
巨大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呃!”苏翎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沈砚不再有丝毫犹豫,拽着苏翎,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朝着片场灯光范围之外、通往基地后门的那条堆满杂物的狭窄通道,发足狂奔!
“拦住她们!”陆坤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在身后炸响!带着被戳穿秘密的狂怒和恐惧!
反应过来的场务和几个九霄的耳目如梦初醒,慌忙上前阻拦!
但沈砚的速度太快!她拽着苏翎,撞开挡路的画架,踢翻堆放的颜料桶!在狭窄的通道里硬生生撞出一条路!苏翎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配合着沈砚的步伐,动作矫健地闪避着抓向她们的手!
两人冲出片场后门!冰冷的、带着海腥味的狂风瞬间灌入口鼻!暴雨虽然停歇,但天空依旧阴沉如铅,厚重的乌云低低压在头顶。
基地的后门外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崎岖地带,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一直延伸到远处陡峭的黑色岛礁和波涛汹涌的大海。咸湿的海风卷着浪涛的轰鸣,扑面而来。
“这边!”沈砚凭借着记忆中对那张潦草地图的印象,拽着苏翎,朝着被标注为“初吻礁”的方向狂奔!
身后,陆坤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站住!抓住她们!”
“别让她们跑了!”
沈砚和苏翎在嶙峋的礁石间跳跃奔跑,冰冷的岩石硌着脚底,尖锐的海风刮在脸上生疼。身后追兵的叫嚣如同跗骨之蛆。
就在她们即将冲到那处突出海面、被海浪疯狂拍打的黑色礁石群边缘时——
“嗡——!!!”
“突突突突——!!!”一阵巨大而沉闷的、如同滚雷般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海风的呼啸,从她们头顶的低空骤然压了下来!
狂风卷起砂石和草屑,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沈砚猛地抬头!
只见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民用直升机,如同巨大的钢铁秃鹫,正从低垂的乌云中穿出!强劲的气流将下方的草木压得倒伏!机舱门敞开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墨镜的身影探出半个身子,手里端着一把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自动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在阴沉的天光下,精准地锁定了礁石上奔跑的两人!
九霄!他们竟然动用了直升机!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抓回她们?!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砚的心脏!前有悬崖大海,后有追兵,头顶更有致命的枪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令人绝望的瞬间!
被沈砚一直紧紧拽着的苏翎,眼中骤然爆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光芒!
她猛地反手一挣!巨大的力量瞬间挣脱了沈砚的钳制!
在沈砚惊愕回头的刹那,在直升机轰鸣的狂风中,在追兵越来越近的叫嚣声里——
苏翎的身体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扑向沈砚,而是扑到了沈砚的身后!她的双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毁灭性的蛮力,狠狠推在沈砚的后背上!
“你——!”沈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巨大的推力传来!脚下湿滑的礁石瞬间失去了摩擦力!
天旋地转!
沈砚只觉得身体猛地一轻,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离了礁石的边缘!朝着下方那深不见底、波涛汹涌、礁石狰狞的黑色大海,失控地坠落下去!
冰冷的海风如同刀子般割在脸上!失重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在她身体彻底脱离礁石、坠向深渊的最后一瞬,她奋力扭过头!
视线越过翻飞的发丝和急速拉远的地面,她看到了礁石边缘,苏翎那张沾着泥污和汗水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了疯狂,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虚无的平静。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几个字,声音被直升机的轰鸣和海浪的咆哮彻底淹没。
但沈砚看懂了那口型。
她说的是:
“赌你会不会救我。”
下一秒,无尽的冰冷和黑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海浪声,彻底吞噬了沈砚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