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内。
“听说了吗?圣旨已下,那晏世子要入赘纪氏珵美了!”
甲子中班内。
叽叽喳喳在一起讨论的学子们面面相觑,“前日圣旨便已下,不过前两日正逢休沐日,今日休沐已过,想必他二人会来拜别夫子吧?”
“肯定会,我们出去看看吧。”
说罢,他们便出去了。
学堂内便只剩了后面坐着的两人,其中一人身着青金石色学子服,头上戴着宝石蓝的青冠,慵懒地睁开一直闭着打盹的双眼。
身旁类似装扮的女子道:“真是想不到,纪珵美居然要成婚了?”
“她那样幼稚的人知不知道成婚意味着什么啊?”
幸秋玉懒懒站起,她目光落在热闹起来的外面,毫不在意说:“她知不知道与我们有何关系,她成婚,关乎的是她自己,不知道日后也会知道。”
“到那时,可就后悔不了了。”
她随手拎起腰上坠着的扇柄,“欻”的一声,将扇子舞开,缓步走出书堂,看向院子内正迎步向夫子走来的纪珵美,和晏清和。
纪珵美今日身着蓝海松茶色便利骑装,头戴水红的华冠,她面白似雪,双颊红润,眉心红痣衬得双眼明亮水汪,她身旁的晏清和则是身着一副配套的骑装。
幸秋玉轻呵了一声,不如纪珵美好看。
真是惬意啊,以后就没有这纪珵美在身边捣乱了,她的课业也越来越轻松了。
这样想着,她又打了个哈欠,闲庭散步地转身离开院落,不知是要去哪。
这场景落入早就盯着她的纪珵美眼里,她后退半步,耳边听着夫子和晏清和东扯西扯的交谈之语,分神注意走出书堂的幸秋玉,她正穿过走廊,向院落后面去。
这是要去哪?
她忍不住又瞥了几眼还在交谈的夫子和晏清和,日头如火,纪珵美被晒的火气止不住地往上蹿,以后若想见随时都能约见,有什么话非得一副今日聊完的样子。
纪珵美撇嘴,走上前打断夫子和晏清和的交谈,直言:“夫子,我先去拿书了,一会再来寻您。”说罢,不等两人反应,就连忙溜走。
院落后面。
纪珵美跟着她的踪迹来到厢房的凉亭,凉亭下面是流水,周围花鸟俱全,亭子内茶水已经准备好。
她定睛一看,原来幸秋玉神色慵懒正泡着茶水,她侧目睨了远处不敢走近的纪珵美一眼,吊儿郎当地说:“既然来了,便入席吧。”
纪珵美盯她,小步小步位移在凉亭里看了许久,都没有看出什么机关来,才慢慢坐上石凳。
坐下后,纪珵美不敢耽搁,直接将准备好的亲笔婚帖放在桌子上,她直视幸秋云锐利的双眸,说:“这是我成婚的请帖,给你,你一定要来啊。”
“嗯?不去。”幸秋玉神情如常,直截了当拒绝。
“不行,你必须去。”说着,纪珵美立即拉住她的手,将手中请帖强塞进她的手里,然后再合上幸秋玉的手。
期间幸秋玉没有任何举动,在纪珵美完成所有举动后,才挑眉地戏谑看纪珵美。
“去或不去稍后再说,之前我好像记得有谁说过,不是最厌恶成婚了吗?怎么如今就愿意了?”
“还是宴清和先斩后奏,怕你拒绝,才求取入赘圣旨令你同意?”
幸秋玉将泡好的茶水递到纪珵美面前,抬眸一眼不差看着她。
纪珵美摇头,解释道:“他没逼我,虽说此事之前我并不知情,但家中长辈很是满意,且他在圣旨赐下后,与我亲口解释过,我对这桩婚事没有任何不满。”
幸秋玉听在耳边,叹气摇头,“我看你还是不懂成婚意味着什么?”
纪珵美摇头,“我没未成过婚,自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一、此婚事是晏清和入赘,我不需离家,我一得利,二、成婚能令长辈安心,此乃我二得利,三、就算我此时不成婚,日后也必会在长辈言说下成婚,与相知男子成婚不仅能令长辈少语,更能令我安心,是我三得利。”
“推进这桩婚事,我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①。”
况且,她并不是真成婚,纪珵默默地想,只是这一事不能给说给她听。
就连父母姐姐,她也不能说。
“若他日后变心呢?”
纪珵美闻言,嘴角微勾,“我纪氏难不成是摆设吗?和离便是。”
“既然如此,我便不多言了。”幸秋玉沉默良久,她点点头说,“喝了茶,便走吧。”
“那帖子?”
“我会去的。”
“好。”
午间宴席上。
纪珵美坐在夫子左边,晏清和坐在夫子右边。
“恭贺纪学子和晏学子学成,待婚期将临,我等必会去贺二位大喜。”
就在众人互敬杯时,一道酸声酸气的话响起。
“什么学成,都在甲子中班呆了多久了,既不入仕,也无家业可以打理,一招婚事将近便说是学成,真是贻笑大方。”
众人闻言,目光纷纷向席间最后的一方看去。
那里正坐着一个毫不起眼的醉汉,满面通红,眼睛浑浊一片,夫子望去,其他人都不知道此人是谁,但她却一眼明了。
他曾是她的同期学子,本是个纨绔,却在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存活下来的其余家人走得走散的散,唯有他被落下,无甚所长,自然不能养活自己。
在快饿死之时,他被院长收留进了书堂,成为一个洒水的工人。
想想如今,已经过去数年了。
如今他醉酒之言,想来是触景生情了,夫子命人将醉汉带走,然后说起此事。
宴席上众人的神情才慢慢缓下来,道:“原是如此。”
夫子视线落在纪珵美身上几瞬,回神令其他人摆手示意继续后,便趁学子都快醉倒之时,走下席间,来到纪珵美旁边。
纪珵美面上一脸茫然,看着夫子走下来,她连起身向夫子行礼,夫子示意她坐下后,她才坐下。
纪珵美刚坐下,便见夫子也一同坐下,知夫子可能是想和她说些话。
夫子已经到了不惑之年,阅历比她多得多,纪珵美虚心倾听。
右边席间,宴清和的眼神一直在左边席间纪珵美的身上。
“不琢,这段时间修养,身体好上许多了吗?”夫子亲切地问。
纪珵美闻言,心虚地点头,这段时间她身体好着呢,她道:“好多了夫子,学子谢夫子关怀。”
“嗯,即将成婚,便不能再像从前马虎敷衍了事了,要学会担起责任。”
纪珵美不解,她问:“什么责任?”
“为人妻的责任,为人母的责任,还有一家之主的责任。”夫子声音浅浅,却如晚间温风,吹进纪珵美的心底。
纪珵美闻言点头,夫子便继续说起:“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就算成婚,也要坚持自己喜欢的事物,就比如夫子。”
“就算丈夫和孩子不允,可夫子却愿意不理会他们的偏见之言,在太后娘娘与长公主重新颁布朝廷规定时,抓住机会重返学堂,成为夫子完成少时的期愿。”
“夫子说的是,可若学子心中,并没有真正期愿的事呢?”纪珵美忍不住发问。
夫子笑笑,说:“那就认真对待每一件事,慢慢寻找,总有一天你便会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期愿的事情。”
“学子明白了。”纪珵美犹豫许久,才勉强附和夫子。
她还是先吃喝玩乐,享受够了再说其他吧。
回途路上,纪珵美坐在马车里,闭着眼忍着晏清和左瞧瞧右打量,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怒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你今日穿着骑服,我还以为你是……”晏清和欲言又止,难不成与那幸秋玉相安无事?
怎么可能?
纪珵美上下打量他,看到他面上的怀疑,直接揪起他的耳朵,怒而反笑说:“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去打架的?”
“嘶——”
晏清和吃痛,但身形一动未动,俨然一副纵容她的样子,忽略纪珵美死劲揪着他红得滴血的耳朵,宴清和眼都不跳一下,与往常无异。
“那你今日去找她是所谓何事?”他问。
“当然送上婚事请帖。”纪珵美理直气壮。
“婚事请帖?长辈们在婚礼前自会去工部尚书府走一趟,你何需亲自送上请帖?”
宴清和不解看她。
“不同!我亲自送,当然是另有打算。”
纪珵美说着,不自觉缓缓将手松开。
她认真看着宴清和的眼睛,说:“小辈之间送请帖,若发生了什么小事,长辈们可不好问责。”
“大人们就不同了。”
“你又打算做什么?”晏清和问,他以为这一次纪珵美依旧将打算说出来,但纪珵美眉眼放亮。
“新人在成婚那天必会敬酒,这一次,我定要她喝酒喝得吐出来!”
“这行吗?”晏清和虽然不忍给纪珵美泼冷水,但他还是提示道。
幸秋云在边疆与军队相处,酒量不会小的。
“不用管行不行,反正我态度已经递出去了,她能不能领悟,就看她自己的了。”
纪珵美无所谓,幸秋玉也没故意作坏,她捉弄捉弄得了呗,难道还要上纲上线不成,她又不是真小孩,这点度量都没有。
只是要发泄一下心中的气,又不是斗个你死我活。
何况她与幸秋玉交情挺好的。
回到家中,纪珵美想睡个回笼觉,就被祝母叫起。
“母亲,所为何事啊?”纪珵美蔫蔫地起身跟在祝母身后走。
祝母行事雷厉风行,她将纪珵美拉到院内,说:“正好你今日穿的是骑服,你姐姐早就等好你了,快去京郊打猎去。”
纪珵美眉头紧拧,她不可置信,“去京郊打猎做什么?母亲,我一向骑射不行,现在天还犹如蒸笼这般的热,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祝母闻言,抽她,说,“谁家成婚没有娶方亲打的聘雁,你必须去,打不了,今儿个,就别回来了!”
“啊?!”纪珵美扶额,她光是想想都觉得累得慌,现在还让她亲自去打,何时才能打到啊?
“啊什么啊?等到聘雁打到了,你还得亲自去提亲,纳吉,纳征,请期,然后便是试穿婚服,再到了婚事当天,你还得亲赴公主府将新郎君迎娶到家里呢!”
听着这么一套流程下来,纪珵美双目犹如死鱼,她不禁发问:“母亲,你说我不成婚了,会怎么样?”语气淡淡,透着一股死气。
“不成婚?”
祝母忙着手里的账目,头没都抬,说:“那你滚出纪府,别认我这个母亲了。”
圣旨一下,抗旨是什么罪名?
祝母斜了她一眼,推她离开,“你姐已经在京郊等你了,你快去。”
“好。”
纪珵美就算不愿意,也得去,她坐上马车,前往京郊。
而另一边,长公主府。
宴清和看着桌上的红布,陷入沉思。
“这盖头需得世子您亲手绣,方才彰显庄重。”
①:“何乐而不为”可见于清代李汝珍创作的小说《镜花缘》第三十六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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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