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绪是被人喊醒的。
他睁开眼,张志强焦急的脸出现面前。他不断晃着时绪:“小时?小时?”
时绪刚一醒,就翻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之前那股看不见的水流仿佛侵入了他五脏六肺,口腔里满是腥味,咳了好一会时绪才感觉把水都吐出来了,勉强停下来。
“你怎么了?”张志强边拍着他背边皱眉问,“我们等了半小时都没见你出来,一推门发现你倒地上了,你要再不醒,我们都要去喊人了。”
时绪神志还没完全清醒,泛白的嘴唇蠕动下:“……我见鬼了。”
“见鬼?”张志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手都僵硬了,惊疑不定地看着时绪,“小时你……”
小李听到这话,吓得一下失去力气瘫坐在地上,绝望道:“我就说这里有问题……”
时绪也知道这种事很难让人相信,可晕过去前看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只鬼最后放过了自己,但已经无法再安慰自己那只是个幻觉了。
“是真的,它想杀我,”时绪闭了闭眼,沙哑开口,“我们不能再待在这了。”
他脸色太过苍白,表情语气不似作伪,导演和张志强一时也迟疑了起来。
别的不说,进村后发生的一系列事确实是太古怪了。
“好,”最终,导演一咬牙,“我们天亮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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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四人匆匆收拾了行礼,但都没多拿,张志强本来还想带上他的摄像设备,被时绪一句“张哥,还是先保命要紧”给打消了念头,念念不舍地摸了摸跟随自己多年的设备,跟上众人走出门。
几人走出房门刚巧碰到了从对面门出来的驴友四人组。
精英男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们:“你们昨晚四个人住一起的?”
这间招待所最多只有三人间,房间又够用,如果没什么必要,是不会多人挤一间的。
因为昨晚的争执,小李看见精英男就不爽,理都没理就扭头下楼了。
导演是个老好人,憨憨对他们笑下:“出了这么多事,我们昨晚都睡不着,一起打斗地主的。”
精英男摸摸下巴,点了下头。
出于人道主义,时绪迟疑一瞬,还是提醒他们:“这个村子不对劲,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精英男看向他们拿着的行李,一下悟了他们要做什么,笑了,说不清是什么语气道:“不了不了,你们自己走吧,我们还要看庆典呢。”
“真希望你们能离开。”他耸肩。
既然人家自己有主意,时绪也不好多说,他从精英男身边走过下楼时,听到他对其余三个队友发出命令:“看来四个人住没事,那我们今晚也住一起。”
为了不让村里起疑,时绪四人准备吃完早饭再走。
早饭依旧是由村民们送来。
时绪看着早饭就想起昨晚看到的那个鬼男童,一时只觉胃里堵得慌,半点咽不下,但想着白天还要耗费体力出山,多少还是硬逼着自己吃了一点。
吃完早饭,驴友四人组出门又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时绪一行人则互相交换个眼神,往村子口走去。
第二天雨停了,许多村民陆陆续续走出了家门,开始为明日的庆典做准备。一时间村子里大变样,道路房舍各个挂上了喜庆的灯笼和红绸,纸扎的神像小人成堆摆放在广场上,五颜六色,雪白的脸上都画着喜悦的笑容。
只不过乌云未散,天空还阴沉沉刮着风,这些喜庆的物品反而带上了丝阴冷可怖的色彩。
昨日时绪只觉得这些村民木讷排外,今日一见,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眼眸浑浊透不进光,僵硬地听从命令摆放物品。
宛如行尸走肉。
这个念头让时绪背后发凉,他收回眼神,不敢再多看,匆匆往村口赶去。
村口处有好几块被大雨冲刷下来的大石,将路完全堵死了,四人小心翼翼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从边上斜坡艰难地翻过去,本以为翻过去后路就好走些了,但因为连日的暴雨,路面一片泥泞,有些直接塌下去了一半。
张志强发愁:“这路毁得……我们就是到了大巴那,车估计也开不出去。”
导演看眼时间:“现在七点半,离这最近的镇子十多公里,就算不开车,我们走六七个小时也够了,傍晚前肯定能到,到了镇子上就好了。”
大家寻思也是这么个理,都点点头,起身上路。
只是走了快半个小时,也没看见大巴车的影子,众人心都渐渐沉了下去。
导演咽下口水,“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从大巴车到村子口也就走了十几分钟吧?这怎么……”导演干笑,“还没见到呢?”
小李牙齿打颤:“我们走错了吧?”
时绪抿抿唇:“这里就一条路。”
“那为什么啊……”小李本来就害怕,这下都要哭出来了。
导演和张志强虽然对鬼神之说还有犹豫,见状只觉瘆得慌,张志强撑着安慰道:“这条路现在被雨冲得不好走,我们比来的时候慢很正常,继续走吧,肯定很快就能看见了。”
众人沉默地点点头,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只想快些走出这里。
可这条山路仿佛走不完似的,长长地延伸向前怎么都看不到尽头,而等几人又走了半小时后,走在最前边的张志强忽然脚步一顿,浑身僵住了般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时绪没刹住脚,额头撞在他背后撞了个正着,他退后半步,揉揉额头:“怎么了张哥?”
身后的小李和导演也同样看向张志强。
张志强茫然又带着丝惊恐地转头看过来,他开始打寒战了:“村子……”
随着张志强的转身,他面前的景象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他们一个小时前刚离开的青石村,连那些掉落的石块也一丝不差地重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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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又试着重新走了几次,但不管他们有多么注意和小心,每次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重新回到村子口。
也不知道那一条笔直没有丝毫拐弯的路到底是怎么让他们重回到村口的。
而这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有东西不让我们走……”在第四次看到村口时,导演喃喃,他失力地坐到地上,苦笑一声,“大家,小时说的没错,我们恐怕是真遇到鬼了。”
时绪轻轻深呼吸一下,忽然想到了早晨眼镜男那句“真希望你们能离开”,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管怎么样,趁着天还没黑,我们还是得试试,”他抿唇,轻声开口,“村子里太危险了,真不行我们再回去。”
剩下三人都同意地点点头,接下来又尝试不同的方法,从山上绕路走、蒙眼走等等,不过还是不行,中途小李还不慎摔了一跤。
他膝盖刚好磕在了个尖石头上,尖石直接扎进了膝盖里,他整个人差点没痛晕过去。
时绪刚好带了绷带和药品,简单帮他处理了下,处理完后小李试着想站起来,但腿刚一伸直就痛得他大叫。
路是完全走不了了,小李抱着伤腿,看向大家,露出一个笑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出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空气一片死寂,没人能回答他。
“没事,”时绪收好药品,拍拍他肩膀,平静,“我背你。”
小李哭着看向时绪:“时哥……”
时绪平日里话很少,人也很冷清,小李刚进组的时候还暗地里笑话过时绪一个大男人却长了那么一张冷漠漂亮的脸,细皮嫩肉,还留着妹妹头,跟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似的,但现在小李完全不这么想了,他只想活下来后给时绪当牛做马。
张志强也走过来:“我来背吧,我力气大。”
最终小李由张志强先背着,时绪和导演轮换。之后他们一直在这个山里不停地打转,到最后,天空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橘黄,马上要日落了。
几人走了一天累的气喘吁吁,时绪停住脚,看了看黄昏的天空和渐渐暗下去的山林,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里蔓延。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证了他的不安。
接下来半小时,时绪四人接连遭遇了倒塌的石头、袭击的蟒蛇、成堆的蜂群,虽然每一次都能被他们恰好提前发现避开,没有致命,但就像一个无形的警告,要求他们立刻、马上回村。
时绪四人无法,只好折返。
毕竟显然村子里那个鬼怪杀人是有条件的,不然早在第一天他们就全死了,回村子说不定还能找方法保住条命,继续留在这幽深的大山里过一晚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要命的事。
而回去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间,小李发出一声凄厉尖叫,剧烈挣扎着从时绪身上跳下来,时绪猝不及防,差点没被他的发疯弄摔倒。
他不知道是看见什么,整个人都被吓疯了,一时间那双受伤的腿似乎也丧失了痛觉,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往山深处跑去。
“……”
时绪下意识要去追,被导演拦住了。
时绪愣愣回头,只见这个年过五十,平时都稳重和蔼的导演脸色凝重,叹口气,对他摇摇头:“时间不多了,我们快回去吧,小李……唉,那是他的命。”
就这么片刻小李已经跑没了影,时绪心情沉重,也知道导演说的话是对的,小李已经折了,他们剩下的人还得努力保住命。之后一路几人气氛都很沉默。
等时绪三人回到村里已经是半夜。
他看眼时间。
还有五分钟到零点。
村里静悄悄的,时绪三人小心的努力不发出动静的往村子里走,黑夜中忽然有一道细弱的声音喊住了他们。
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是村里用来堆放杂物的屋子打开了一条门缝,四人驴友里那个高中生躲在里头,冲他们招了招手,声音压得很低:“喂,别再往前了,快过来。”
三人对视一眼,朝屋子走去。
他们一进来,高中生就立马合上门,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舒出口气,像是害怕被村民们发现一样。
“你们别回招待所,”他转向时绪他们,声音小小的发着抖,“村民在找我们。”
时绪低声:“找我们?
高中生大概也害怕极了,急需找一个人说几句,闻言倒豆子一样把他知道的事都说了出来:“明天是这个村子的祭祀典礼,我们这些外地人就是他们供奉给他们那个神的祭品……”
高中生抱紧了自己:“他们那个神还没吃饱,所以现在全村都在找我们呢,我们只有安全度过明天才能活下来。”
周围响起了导演和张志强低低的吸气声。
时绪极力稳住因为害怕而颤抖的声音,镇定地问:“那和你一起的其他人呢?”
“死了。”高中生低低地说。
高中生大致和时绪三人讲了下他们走之后村里发生的事。
白天他们跟村民打探出了不少有关这次祭祀的事,到了晚上,他们四人睡在一起,打算轮流守夜,一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立马叫醒屋里其他人。
第一个守夜的人是他,中间,他们团队里那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起来解手去了棋牌室,但过了好一会,他都没见中年男人出来,察觉不对推开棋牌室门时,发现中年男人已经死了。
高中生立马叫醒了剩下两人,而这时楼下传来骚乱声,村民们不复白天的木讷,各个凶恶无比的拿着斧头闯入招待所,还跟着许许多多奇怪的毒虫毒蛇。
精英男意识到不对,将波浪头女推出去逃跑了,波浪头女在和村民的搏斗中身死,而他则幸运的从村民和毒虫毒蛇围攻下逃走,躲在了这里。
时绪和导演、张志强听得心里发凉,时绪还想再问,突然感觉到脸部传来亮度。
他回头,从木板门的缝隙里看去,只见村里的火光一个接一个的亮起来。
零点到,新的一天到来,庆典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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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石村(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