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买蚊香列入计划，宋语关拿出昨天的钥匙塞回小包，快步踏上通勤路。
她乘着被人挤得严丝合缝的地铁前往公司。静悄悄的车厢里，大家都透着淡淡的死意，有股属于成年人的孤独。
卡点上班的坏处就是几乎要赶不上电梯了，拎着在楼下顺手买的早餐，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总算在最后时刻一个箭步打上了卡。
身边的同事也都刚来，宋语关开始上班的第一件事——上厕所。
打工人流程。
清晨的卫生间居然满员，她甚至听到里面有在刷短视频的声音。
不过摸鱼的时光总是短暂，等宋语关回到工位，就要开始处理昨天晚上工作群里新出现的报错。
她长舒一口气，开始干活。
汇宁大厦的六层和大学一样有很多窗口，让没有食堂配置的小公司员工有个不点外卖的去处。
午休，宋语关下楼随便买了份鸡腿饭，坐在离店家不远的桌子上快速吃完了一整份后起身回去。
人们都说员工的工位东西越少，这家公司的压力越小。她们公司刚好不符。
不少员工的桌子上都摆着盲盒手办一类的装饰，有些同事的桌上甚至还有精心照顾的绿植。比如明琪的工位，在这段没开空调的时间里，路过都能闻到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花香。
就连宋语关这种不想在公司多待一分钟的人，桌上也放着水杯、纸巾和糖果。
而一旁的已经工作了十来年的峰哥装备就更多了，能从桌底掏出一个折叠床美美睡去。
宋语关一到午睡时就很羡慕这张看起来就舒服的便携床，可每次都控制住了要下单的手。
她上班是来赚钱的，绝不为公司多花一分钱！
更何况，她的睡眠障碍一直没好，每晚用安眠药入睡的习惯已经陪伴了她几个月。
半个小时的午休，她硬生生准备了二十分钟才勉强入睡，还没等天上掉钱随便捡的美梦开始，就被最讨厌的声音打扰戛然而止。
李主管站在办公室中间，无视还在睡觉的众人，大声强调：“必须得在十三点整进入工作状态，这是公司的要求！”
宋语关一下清醒，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闹钟没震动，打开手机发现才十二点五十。
脏话几乎就在嘴边。
李主管还没停：“公司需要的是有精力能创造价值的员工，而不是来混日子的人，我们云数...”
峰哥也是突然被吵醒，在李主管仍旧滔滔不绝地讲公司理念时，起身端着自己的印有汽车logo的大杯子往茶水间走。
李主管看到有点不满，出声叫峰哥的名字，盯着他皱眉。
峰哥转过身像是才发现他般：“咦？我以为还在休息时间呢，不好意思。”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不对啊，怎么真的还是午休时间！不行，我得去接水了，补充水分才能好好干下午的活。”
李主管从他第一句透着夸张语气开腔时脸色就变得铁青，这下更忍受不了被自己的下级落面子。
“王峰，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刚才说的某些混日子的人，你是听不懂我在说谁吗？早上卡点来，下班第一个走，从来不主动加班。我告诉你，我们部门之所以上一季度业绩垫底，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蛀虫！”
如此不客气的数落让办公室瞬间更安静了。
王峰一反刚才吊儿郎当的样子：“你说清楚，我是缺工时还是有什么任务没做好？来来来，你一个一个给我说清楚。”
李主管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见状语气弱了点，但仍旧说：“昨天你不就是第一个走的？项目还没结束，你这种就叫逃兵。”
说完，他眼神开始游移，突然就和正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吃瓜的宋语关对视了。
“我去...”宋语关立马低头，内心大呼不妙，果然下一秒就听秃头老男人转换了目标。
“说到加班哈，我们有些新员工可是一点都没有把公司当家的奉献精神。比如昨天，我就正好看到了有些人急着走的背影。你说你急着干什么呢？是吧，宋...”
最后那个名字还没念完，拐角处突然来了个同事：“李主管，王总叫您开会。”
“哦、哦，张助理，我马上就去。”
李主管换上笑脸急匆匆走了，还不忘最后瞥了圈办公室，在宋语关和王峰身上多停留了一眼。
同事们围观的眼神瞬间移开，都一副正在全心工作的样子操作电脑。
王峰接水回来，还帮宋语关拿了瓶饮料：“小宋，那个老东西也就是强弩之末。”
说罢，他看看四周，靠近了点小声道：“上面看他不爽，估计要降职了。”
宋语关听到这个消息很兴奋：“真的？”
峰哥朝他挑了挑眉，虽说有点辣眼，但看起来消息来源很有保障：“总经理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李秃子这种只会巴结那套的人走不长远。”
宋语关一时精神大振，在下午处理文档的间隙拿出手机开心地打开了微博。登入一个原始昵称的小号，头像还是欲盖弥彰的“用户已注销”。
她点进自己主页，把前几天转发的“克领导回形针”图文又转了一遍，在底下留了一句“还愿”。
宋语关的大号互关了很多以前的同学，社交属性太强。而她工作后急需找个地方发发牢骚，因此只能又注册了这个没有填个人信息、发布图文浏览量都极低的小号。
过了大概一小时，宋语关看到有些失魂落魄的李主管走过他们办公区。
接着没几天，新的周一，李主管又被总经理痛骂了一顿的八卦也传出来了。
今天仍旧是全体加班，但没有上司盯梢，八点多大家就陆续起身打卡。
宋语关提着小包往打卡机走，路过明琪时对方刚好起身，两人的肩膀蹭撞了一下。
明琪皱着眉抬头，看到是宋语关后表情有点不自然，语调怪怪地说：“赶着回去谈恋爱啊？”
宋语关回头瞥了一眼：“管好你自己。”没再理她，继续往前走。
这个时间段她们这站不算高峰期，可车厢里还有前序站点上来的乘客，宋语关一上车就被夹在了中间。
连抬臂安心玩手机的空间都没有，她戴着无线耳机看向车外的广告牌放空自己，像个被临时拉上台要求表演节目的尴尬孩子。
好不容易过了两站，下车的人多了，她才能挤到靠墙的位置，甩一甩在办公室坐了一天有些发酸的小腿。
旁边有个穿着ol套装的女孩在背单词，宋语关看着对方专注的神情，也默默打开手机看等会儿要做的副业。
是前天在网上接到的新单，帮要找工作的学生修改简历。
这个业务对于熟手来说已经可以做得飞快了。比如什么会一点外语就说精通，干过的事全用“主导”，在各种地方加“优化”“推动”“提升”“实施”。甚至有些时候，连微信好友多都可以写成“私域流量”。
这种美化就是你懂我懂的事情，hr能一眼看出去水版的“真货”。
但总有些人会关注其中看似高大上的文字，因此滋生了让宋语关能够一份赚100的代改业务。
只是剩下不到十分钟的车程，宋语关就大概了解了回去要在电脑上修改哪些。
等到家，宋语关趁着好心情先把澡洗了，香喷喷出来的时候看表才九点，比平时加班到家早了有一个多小时。
“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宋语关哼着歌，随即又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真是被公司pua傻了。
云数这种不给加班费的行为，本来就犯法啊！
她修改完那份简历，又在软件上继续找客源。时间来到十点二十，房门突然被敲响。
宋语关先没出声，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从猫眼朝外看，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和她对视。
她忍住尖叫后退了一步。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我。”
宋语关这才意识到刚才可能是对方正好在抬头。果然，重新走上前时韩亦钦的神色正常多了，比刚才站得更远，让宋语关能够看到全貌。
男生弯腰站在门口，细碎的黑发遮在额前。眉毛浓密，眼尾微微下垂，瞳孔睁大好像在等她回答。
宋语关没直接开门，先问：“你来干什么？”
“拿我的衬衫，上次落在这里了。”
宋语关这想起来了沙发上的那件衣服，开门让对方进来。
韩亦钦直接脱掉球鞋，穿着袜子走进客厅：“谢谢你帮我保管。”
“不用谢。”
宋语关把衣服原模原样递给他，随口问：“那天你是穿着睡衣回学校的？”
“嗯。”
他一副刚想起来的表情：“不好意思，我今天忘了带睡衣，下次再还给你吧。”
“没事，那个不用专门来还。”
宋语关摆摆手往卧室走，到一半又停下转过了头，眼神像是在问你怎么还没走。
韩亦钦原本直视她的目光暗了下去，语气失落地说：“我的床被淹了。”
“...什么？”
宋语关觉得自己听错了，云州不靠海，最近也没台风，韩亦钦是在什么模拟灾害的学校上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