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头疼,屁股也疼。
像是被塞进滚筒洗衣机里,混合着水泥和砖头,进行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强力甩干。
凌小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陈年灰尘混合着腐朽木头的味道,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阿嚏!”
声音在空旷幽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动了动快要散架的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大”字型,趴在一根粗壮得能跑马的巨大横梁上。
她的指尖下,是粗糙干裂的木头纹理,甚至还扎进了一根小小的木刺。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低头一看——
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直冲天灵盖!
她恐高!她两辈子都恐高!
横梁之下,是至少三层楼高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在脚下流动的空洞感。
凌小枚吓得魂飞魄散,四肢并用,像一只受了惊的壁虎,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抱住了那根冰冷粗糙的横梁,指甲深深地抠进木头缝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是,她上一秒不还在自己那间月租三百、下雨天能精准漏水到床头的出租屋里,一边吐槽小说,一边吃着最后一包泡面吗?
这是什么情况?被外星人绑架了?还是……她昨晚吃的泡面,是过期的?
就在她心脏狂跳,以为自己要在这种离奇的状况下交代一生时,底下传来的一阵压抑着兴奋的、不怀好意的调笑声,像磁铁一样,牢牢吸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她强忍着眩晕,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重新挪到横梁边缘,探出了头。
只看了一眼,她就忘了害怕,忘了身在何处。
这是……哪位美术生毕业设计的梦境?这光影,这构图,这破碎的故事感……绝了。
昏暗的烛光,只在地面上投射出一小方光圈。
光圈的中心,一个身形削瘦的少年,被人粗鲁地按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的布带。
他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病态美”。
皮肤不是苍白,而是一种常年不见日光、被寒气浸透的冷玉色,薄得几乎能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烛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这块冷玉镀上了一层脆弱的、随时会碎裂的釉光。他的肩胛骨,是两只收拢的、嶙峋的蝶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展翅飞走,或是……当场折断。
而他身边,正围着三四个衣着艳丽的宫女。她们粗糙的手,正在撕扯少年那本就单薄的衣衫,那画面,就像是一群色彩俗丽的食人花,正试图吞噬一株生长在幽暗角落里的、纯白清冷的雪莲。
“春杏姐,你看这腰……啧啧,虽然很细,可,看起来真有劲。”
“哼,管他是不是天煞孤星,就这张脸,这身段,就是死在他身上,也值了!”
污言秽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萧景莫听着,那张蒙着黑布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凌小枚能清晰地看到,他那死死抠住地砖缝隙的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他紧紧地咬着牙,下颌线绷成一道凌厉的弧线,一丝血腥气,正从他苍白的唇角,无声地蔓延开来。
他在用一种沉默的、自毁的方式,对抗着这场无休止的羞辱。
他在心里,用最平静、也最怨毒的声音,一个一个地记下这些人的脸和声音。
春杏,喜欢用劣质的桂花香膏,笑起来声音尖利。
秋菊,左边眉角有一颗小痣,手指甲涂着鲜红的丹蔻。
还有那个……
等着吧。
等我脱出这个囚笼,你们所有人,今日施加于我身的,来日,我必将千倍、万倍地,奉还。
“姐姐,别光说啊,你快上手试试……”一个宫女的手,即将触碰到少年裸露的、因寒冷和羞愤而微微战栗的肌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低沉的、压抑着无边怒火的、仿佛从炼狱深处挤出的一个字,炸响在她们耳边。
“滚。”
声音沙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却又蕴含着足以将人冻成冰雕的、刺骨的怨毒和杀意。
几个宫女的动作,齐齐一顿。
但很快,那个叫春杏的宫女,反而笑得更放肆了:“哎哟,我们七殿下,还有力气骂人呢?姐妹们,看来咱们得更‘用心’地伺候,让他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才行!”
天煞孤星……七皇子……宫女羞辱……
这不就是她昨晚看的那本,名叫《权御天下》的古早大男主权谋文里,那个史上最惨的美强惨男配——萧景莫吗?!
书里写他从小被视为不祥,在冷宫里受尽欺凌,是太子成长道路上最大的一块垫脚石,最后的结局是被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当时凌小枚还感叹:“兄弟,咱俩也太像了!我克死孤儿院三条锦鲤,你克死你娘。我们上辈子,指定是联手掀了玉帝的供桌!”
只是……书里可没写得这么“细节”啊!
凌小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片在撕扯中半隐半现的、线条流畅的少年腰腹上。
啧啧,这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这破碎屈辱的美感……
她做梦的品味,还真不赖。
这得是晋江文学城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需要VVIP解锁的隐藏付费内容吧?
就在她脑内弹幕疯狂刷屏的时候,底下的剧情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
那个叫春杏的宫女,舔了舔嘴唇,已经伸手,即将触碰到少年最后的底线。
眼看着一场惨剧即将发生,横梁上的凌小枚,心头火起。
这已经不是LSP的问题了,这是审美底线的问题!这么美的人,你们也下得去手?!
她下意识地,伸出了手,似乎是想隔空把那几头猪给扇飞。
眼看着一朵高岭之花就要被几头猪给拱了,凌小枚的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暴殄天物”的愤怒。
她下意识地,从趴着的姿势,微微抬起了上半身。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了手,似乎是想隔空喊一句“住手!放开那个男孩!”,或是想描摹一下那传说中的、触感极佳的腹肌。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似乎是察觉到了头顶的视线,一直低着头的萧景莫,猛地一偏头!
这个动作,幅度极大,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决绝。
那条本就系得不紧的黑色布带,因为这个剧烈的动作,从他脸上——滑落了下来!
一双眼睛,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暴露在了烛光之下。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初看,是两口沉寂了千年的古井,井底没有波澜,只有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再看,那死寂之下,却是深不见底的炼狱,翻涌着滔天的恨意、不甘、以及被压抑到极致的、即将毁灭一切的疯狂!
而此刻,这片炼狱的中心,却因为倒映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傻乎乎的、正保持着伸手姿势的身影,而掀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错愕。
凌小枚的心脏,也在那一瞬间,被这双眼睛狠狠地攥住!
此刻,这双眼睛里,正倒映着一丝惊愕。
他穿透了昏暗的空气,穿透了弥漫的尘埃,精准无比地,与横梁上那个探头探脑、还保持着伸手姿势的凌小枚,四目相对!
“!!!”
凌小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爆了!
被……被发现了!
在梦里看限制级的片子被正主当场抓包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她心头巨震,身子一僵,脚下那根“年事已高”的横梁,非常应景地,发出了它生命中最后一声呻吟——
“嘎吱——啪!”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在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声中,她像一颗失控的人形保龄球,直直地砸了下去!
“砰!砰!”
两声闷响,两个宫女被精准砸晕。凌小枚自己,则咕噜噜地滚了几圈,一头撞上萧景莫冰凉的小腿,停了下来。
整个宫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剩下的宫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逃了出去。
萧景莫也彻底愣住了。他低下头,看着撞在自己腿边,摔得七荤八素,嘴里还哼哼着“我屁股……裂开了……”的罪魁祸首。
是幻觉吗?
是羞愤到极致,产生的臆想?
他挣扎着坐起身,用他那因为刚才那声怒喝而更显沙哑的嗓音,艰难地、迟疑地,准备开口。
然而,还没等他发出第一个音节。
眼前的凌小枚,就像一个信号不良的幻影,突然闪烁了一下,凭空、彻底地,消失了。
只留下一缕因她下坠而带起的、在烛光下缓缓飘散的灰尘,证明着她……似乎曾经来过。
萧景莫:“……”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那最后一点星尘,却只捞到了一手冰冷的空气。
这破败的冷宫,今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