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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山间石头湖边草二

作者:蝴蝶坦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石云天出了西南,便跟着投靠黄振的草军。


    那些日子后来想着都日日梦魇。


    他跟着黄振围城,关中豪强藏粮结寨自保,草军被困,大家只能剥树皮而食,冻饿死的躺了一路。到后来树皮都没得啃了,军队下令设石臼,将俘虏捣碎为军粮,偶尔不够时还要杀数千平民维持口粮。石云天边吃边落泪,泪混着模糊的肉糜下肚,他又开始狂呕。


    不久,草军北撤。大家单衣赤足渡淮河,人人足溃烂见骨,冻僵到底的被踏为冰泥。他也是在那途中遇见孔天允,人高马大一个,确日日夜里悄悄低声抽泣。


    同一个营帐里,精神癫狂、投河自尽的不少。石云天只靠日日想着,拿到钱回去起新房子、给阿草打银冠子,才活下去。


    后来军队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护了个幼童,遭军长鞭打。那晚上,他同孔天允说,“你既无家可归,便同我回寨子去吧。那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有全天下最美的绿宝石。”


    于是二人连夜出逃。


    石云天以为哪怕没挣着银子,哪怕外头日子再苦,回家便好了。


    可他回到阿灵寨,却见寨民各个犹如行尸走肉,那屋楼比自己离开前高大精致,确又锈迹斑驳。他满寨子找阿草、找他阿姆阿父兄弟姊妹,只寻到破败房屋里神智不清的阿姆。


    暂还清醒的寨民告诉他,他走后不久寨子闯入一群大汉,说是什么黄什么王的手下,前来征兵抗敌,家中凡年满十五不到六十者均随队离寨。大家下跪以头抢地,苦苦哀求。


    那将军“开恩”说,交三十石粮食,可留下一人。有几户人家拿得出三十石粮?于是阿灵寨年轻的汉子都被迫离了家。


    没等过几日安生日子,大家都还沉浸在痛苦中。有人大叫着,后山湖边,发现一女子的尸身,那人腹腔空洞,仅余一张苍白的人皮包裹骨架。


    是阿草。


    阿草年老的父母去瞧,就她躺在湖边,双目未闭。寨老说这是山鬼索命,将阿草匆匆下葬。


    头七那夜,阿草母亲念着她夜里去道别,坟痛哭时,目睹三道黑影盘绕。翌日,坟坑只剩空棺,湖畔泥地里拓着深浅不一的足迹。寨中流言四起,说有内鬼食人!家家闭户,铁锁缠门,连鸡犬亦不敢夜啼。


    渐渐,寨民陆续发现自己竟彻夜清醒,最初以为是怕因那山鬼受惊,后又狂喜于“天赐神力”,念着要攒够三十石粮换儿归家,老幼妇孺皆举火夜耕,寨中粮仓不到半月堆满。


    粮仓堆满,他们又将稻米倒进石臼舂碎,混入泥巴抹墙,上山砍树筑屋。寨子的楼一日比一日高,可人愈来愈没精神,只知晓砍树、犁地,换三十石粮……


    粮山终未赎回征人骨。


    “咳咳……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石云天低低道,“怕就是那狗屁长…老下了蛊,他们就是…瞧着……阿草……眉心那只蝴蝶了……”


    他摇摇头,“她不是…什么神仙转世,她只是阿灵寨…最普通的草,最…美的女娘。”


    石云天嘶哑的尾音散在风里,打着旋儿坠地。祝无梦眼眶红透,眼泪滚落下来,砸到泥地里,洇开深色痕迹。


    “嘶…”一旁到的黎雁回倒抽一口冷气,眼角不受控地涌出泪来,火辣辣的酸胀感直冲颅顶。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孔天允见他也流泪,哭声震天动地,“黎公子,你也……”


    黎雁回猛地把脸扭向阴影,指腹狠狠抹过眼下湿痕,他上一次落泪得是六岁被罚爬戒道了,真是怪哉。


    低骂:“…我没哭,这风太大了!”


    石云天轻笑一声,眼神空洞“望”向祝无梦,喉结艰难地滚动:“祝姑娘…我听孔三儿…讲,你们……灭了树下那只,我们才醒来……”咳嗽两声,又道:“那阿草身子里是不是也困了只?”


    祝无梦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那蛊虫撑着她的身子…但她早死了。尸身不腐不僵,全凭一股念吊着…”她顿了顿,叹息揉碎在风里,“忘不掉‘石头’的念……”


    石云天的手伸向前方,五指微微发颤:“我…能摸摸她的脸吗?”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早知道我惜命些……还能见她一眼……”


    “能。”祝无梦哽咽点头。


    黎雁回侧身站在一旁,看不出情绪,只喉头微微滚动。一旁的孔天允则直接扶起石云天,抓起他的手按在阿草冰冷的颊上。


    石云天嘴角抽动,像要笑,又像要哭:“还那样俊俏…对不对?”


    三人沉默着点头,没人点破阿草惨白的脸上浮着的青灰色尸斑,也没人说她双目通红没有人气。


    石云天手指停留在阿草干裂的唇角,温柔地摩挲着那点微凹的弧度,喃喃自语:“这蛊…留久了害人…连累了寨子,又闹得你们不安生…”他猛地攥紧拳头,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按你们的道…取了吧。”


    他喘了口气,空洞的眼窝“盯”住众人:“我只求你们……将我二人骨头埋一块儿,这儿离阿灵寨远,不麻烦你们了,埋这旁边就行……”


    他摸索着,握住阿草僵冷的手,十指交扣:“她不识字…别立碑,立了也不认得…就在坟头栽棵刺梨树…她爱吃那果子…”


    “好,我们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云天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空洞的眼转向阿草,嘴角吃力地扯动着,想要最终描摹一次那刻骨的轮廓。


    祝无梦将蛊盅放置身前,指尖翻飞,虫母从阿草衣角爬进,原本僵硬的阿草猛地一震。


    “黎雁回!压住!”祝无梦低喝,黎雁回听令,伸手将阿草摁住,她再不得动弹。


    “噗——!”一股腐败的恶气猛地从阿草口鼻中喷涌而出,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烂泥与诡异的香气!


    就在这恶气喷出的刹那,异变陡生。阿草肉眼可见地塌陷腐朽,白皙的肤色转瞬化作斑驳。皮肤如陈年蜡纸般皱缩龟裂,大块的尸斑不停蔓延,几缕乌黑长发无风自动,随即簌簌断裂,干枯成灰……仅仅数息之间,一具少女之躯,化为半枯半烂、散发浓烈死气的朽物。


    那黑色的多足蛊虫这才从她塌陷的燕窝中爬出,虫身疯狂扭动,发出令人胆寒的磨蚀声。


    祝无梦面色不变,它的的虫母紧跟着,精准噬咬住那黑色蛊虫颈环。“卡擦——”甲壳碎裂声后,虫母拖着半截虫尸隐入蛊盅。


    “阿草……!”石云天虽然看不见,但那浓烈到让人窒息的尸臭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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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下迅速变得湿滑粘腻、甚至能感觉有皮肉片脱落的触感。


    心魂寸寸撕裂,他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嚎,身体猛地向阿草方向扑去。


    “老石!”孔天允目眦欲裂,想要扶住他。


    石云天如遭重锤击打,胸腔剧烈起伏,噗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淤血。他身体剧烈抽搐,手死死攥着阿草那只手,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再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那双没有焦点的,无神的眼,死死“盯”着再也无法触摸的,恋人的方向。


    下一秒,他身体骤然僵硬,所有的力气抽空,攥着阿草断指的手颓然松开,脑袋软软垂落在孔天允臂弯里,再无声息。


    “老石……”孔天允抱着他,滚烫的泪珠砸到石云天还暂有余温的脸上,哭得蜷缩起来。


    祝无梦脱力,一下歪倒在地,一旁的黎雁回深吸一口,转身走向城门。


    他朝陆未明仰仰头,“阿明,这儿!”


    陆未明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正要念叨,就听黎雁回沉着嗓子道:“你熟悉这些……找块干净向阳坡,得把那两人合葬一处。若能找到那什么刺梨树,在坟头栽棵一棵。”


    他指了指两具依偎的残躯,那景象让陆未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飞快恢复如常,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


    “成,小爷办事你放心。”陆未明点点头,“你出去认识的朋友?那得给人家换身衣裳,找口好棺材……”


    黎雁回任由孔天允痛哭了片刻,才沉沉开口:“城外怎么样,我刚瞧着门口的人少了许多?你安排妥当了?”


    “嗯,将死之人不少,让他们吃了餐饱饭,送到岐山去了。没病的能动的,都在西郊安排屋子划了田地。”陆未明撇撇嘴,“就是昨晚上那些不睡,吵着要干活儿的,见你们适才匆匆忙忙神色焦急,便没安排。”


    黎雁回点点头,“已无大碍,事情复杂,回去再同你说。那些人…暂时不要让入城了。”顿了顿,又道,“回去我们得商讨一番,往后再有外来者,也不再准许入城了。”


    他转向默默清理银针走向他的祝无梦。


    “流民已安顿,暂时无虞。”他顿了顿,“我入城但不住城,你……?”


    “我自然同你一道!”祝无梦急道。


    开玩笑,这几日不是诡寨就是流民,她一丁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探到呢,怎么能放任二人就此诀别?


    黎雁回点点头,又微微侧身注视孔天允。他想起这汉子飞扑到身前的样子,想起他背上石云天连夜的蛮劲,想起那日字字忠诚……


    半晌,黎雁回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起来吧。孔天允。”


    “一起走。”


    孔天允眼泪又涌了出来,声音嘶哑却难掩激动,“好!”


    陆未明在一旁抱臂看着,了然一笑,他戏谑道:“行啊,刀子嘴豆腐心的黎阎王,出趟远门带回来这么多人。”


    黎雁回不再多言,目光投向西北高山深处,师父的隐居之地……也许是下一个答案的起点。祝无梦默默站在他身边,眼神复杂,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新的征程,在尚未散尽的死亡气息中,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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