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坏了肚子的人可能会上吐下泻,等到彻底吐干净了,或许就没事了。
焚化炉也会吃坏了“肚子”,最开始闭合着大门哐当哐当响个不停,随后焚化炉的大门又一次打开。
就在崔美和白见真做好准备,等着闭着眼睛等死时,土灰色的丝线从焚化炉的箱体里一股、一股向外涌出,就像吃吐了。
如果焚化炉会说话,它非要追究责任的话,“罪魁祸首”是崔美。
准备张开幽深大嘴吞掉火化间里最后八个纸扎人的焚化炉,被迫吞食了来自崔美投喂的八个手工针织人偶。
而人偶的材料,纯天然无添加,甚至就地取材,源于昏迷蜘蛛人身上的低阶无物丝线。
白见真傻眼了,她还没成年那会,就跟着母亲围观过外勤现场,成年后到现在为止,工龄也有十年了,恐怖、危险、抑或恶心,但她从来都没在现场见过这样的场景。
“焚化炉……怎么了?是在吐吗?”
白见真傻眼,继续问道,“你刚刚做的那些人形的娃娃,就是需要蜘蛛人的原因吗?但那是什么原理,又什么工作逻辑?”
当然没有原理,没有逻辑。
崔美思忖着如何用看起来合理一些的话术给白见真解释自己的行为。
如果在这个世界,由于执念过强产生了精神污染,进而形成叫作无物的物质,而这种无物又因为无法被净化产生了封闭的里域空间。
那么既然目标任务是火葬场里的焚化工,再加上在里域空间里的人都会变成纸扎的,还会自己爬进焚化炉被烧。
崔美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不管焚化工是谁、在哪里藏着,焚化工的执念只是想烧东西。
听起来毫无逻辑和道理,但她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她都已经穿越到了废土世界,还管什么逻辑?
“之前我不是把在后院随手拔的纸扎萝卜扔进去了吗?焚化炉居然也稀里糊涂地把纸萝卜当成了纸扎人吞了进去,所以我猜焚化炉并不仅仅是根据纸人形态吞噬物体,说不定其他物体也可以。或许焚化炉,只是想吞东西、烧东西,至于这东西是什么也无所谓。”
崔美指了指还在昏迷中、并不知晓焚化炉正在大吐特吐的蜘蛛人,“我总不能把那玩意大卸八块丢进去,实在没这个实力,想想还有点恶心。”
“所以你就用蜘蛛人身上的线做工具,没想到你竟然会钩针这项手艺,很了不起。”
白见真一副了然的语气,感慨着。
“也没那么了不起,跟家里人学的……”崔美腹诽着查奥斯过于先进的科技水平,对于钩针、织毛线这种纯手工项目,早就被遗忘和抛弃。
人类身体飞速进化后,已经没什么人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再去学习和研究手工活儿要怎么做。就连普通公民也开始沉迷于方便快捷的电子机器制造。
崔美会用钩针织东西这件事,在查奥斯人眼中,或许就像看老古董一样感到神奇。
“我倒是担心那东西只喜欢吃人形物体,不喜欢吞其他东西,织成人形,只是出于保险起见。还真把它吃吐了。”
“你……”
白见真想起崔美是南区的普通公民孤儿,并没有家人,疗养处这才破格帮她申请,住在联合政府的宿舍里。
她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孤儿聊家人的话题,索性直接跳过这个话题,白见真想到一件更重要的、刚刚一直想说的事。
“你能留下来帮忙,我很感动。”
白见真被困在火化间里,焚化炉会随机吞噬下一个纸扎人,而这“下一个”会不会是白见真也只是时间问题。
比起坐以待毙,不如想想办法,毕竟传说中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如果崔美有自己的人生哲学,可能是:没有不敢想,只有不敢做,反正绝不轻易放弃自己。
崔美走向另外七个纸扎人中的一个,试探着搬动起一个,并不重,跟她之前搬运过的普通纸扎人并没有手感和重量上的区别。
于是她抱起一个纸扎人走向火化间墙角,远离焚化炉,避免纸扎人又不受控自己往里面跳。
那她就白努力了。
“我一个普通公民,跑路还是留下,总归是死路一条,不过是死的方式不同罢了,那我还不如留下跟你做个伴儿,搞不好黄泉路上还能手拉手。”
放好一个纸扎人,崔美又去搬另一个。
白见真见状,也去帮忙搬运。
尽管不知道“黄泉路”到底是什么路,又是哪一条路,但她被崔美逗笑了。
焚化炉吐了很久,似乎终于吐完了,吐出来的灰色丝线一坨一坨堆积在焚化炉下方,就像浸泡了太久的线面堆在那。
其他七个纸扎人被搬运到离焚化炉最遥远的墙角面壁,并没有因为焚化炉停止呕吐而重新移动往里面跳,不过也并没有要恢复意识的意思。
这七个纸扎人里面除了明仲的三个同事,另外四个除了能看出来也是人类,并不能辨别到底是谁,白见真也不认识他们。
噗——
一团烟雾从焚化炉中喷了出来。
崔美和白见真自觉向后退了两步,烟雾逐渐散去时,一只手从焚化炉里向外试探着摸索前进,然后攀附在了焚化炉下方高高堆起的丝线上。
黏腻的成坨丝线粘掉了一些那只手上的东西,是渣滓。
紧接着从焚化炉里探出来的,是手臂、头颅,然后是整个身体。
那是一个人,一个由碎渣子合成的人形。
“很久没有烧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
“还有吗?还有吗?还有吗?”
“再给我烧点,再来点……”
看不出性别,更看不出模样,缓慢向外爬着的人形,只有人的轮廓,没有具体的五官,看起来就像个人形模特。
只不过是渣滓材料的模特,那些渣滓颜色各异,拼凑在一起甚至看起来有些五彩斑斓。
那东西边爬边发出声音,嘴巴的位置还流着渣滓状的口水。
仿佛一个上了头的瘾君子。
“这是什么东西?”白见真从没见过这样的污染物。
崔美皱了皱眉,她没看错的话,组成那个人形的碎渣子,全都是骨灰,各种碎块大小和颜色不一。
她不会看错,一定是骨灰。
“崔美,是线头”,白见真提醒崔美,她指向骨灰渣滓人后背的位置,“看那!”
过于色彩斑斓的身体上,差不多在脊梁骨的位置,隐约露着一根墨绿色的线头,跟最开始追杀崔美的那个蜘蛛人身上的丝线颜色看起来非常像。
就在她们以为骨灰渣滓人还要向外爬的时候,它一边哼哼着“再给我烧点”,整个身体都卡在了那一大坨黏糊糊的丝线堆上。
不动了。
崔美把手伸进压缩口袋里,拿出了收集无物用的工具梭,她小心翼翼地向骨灰渣滓人的方向挪了挪。
骨灰人还趴在丝线堆上哼哼唧唧的空档,崔美飞速蹿到骨灰渣滓人身旁,眼疾手快的一把揪住它后背上的线头,扯着线头边往梭上面安,边转身往远处跑。
跑动间,崔美感到手中的梭开始自动转动了。
成了!
梭是一种特殊物质制成的工具。
只有找到真正属于无物的线头源头,再把线头对准安装到梭上面时,才能够被梭识别到,然后梭就会自行转动采集无物之线。
崔美和白见真移动到火化间门口,白见真试探过后,发现还是没办法出去,她对着崔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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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在崔美的手间转动着,墨绿色丝线飞速从骨灰渣滓人身体里抽出,乖乖缠到梭上。
“这就,找到线头啦?那东西就是焚化工?”崔美不解地问白见真。
白见真还是摇了摇头。
里域空间无法计算时间,并不清楚她们被困在里面多久,但在归墟场里发生的一切,对白见真来说都非常陌生。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些离奇状况。
骨灰渣滓人就像卡在了那一摊线堆上不能动,它似乎望着崔美和白见真的方向,丝线就从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缠在梭上。
梭越缠越圆润。
骨灰渣滓人还在不停念叨着。
“是人的味道……太久没见过人了……”
“让我烧一个,就一个……”
轰隆一声巨响,接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什么人在那!”
闻声,崔美和白见真下意识从火化间向走廊外探出头看过去,白见真的纸扎身体居然可以移动到火化间外了!
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从昏暗的走廊另一头靠近,崔美才看清这是一队衣着跟机械武装处工作服相似,又十分特殊,看起来像军用服装,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
白见真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是特殊行动组的成员,喊话的是特殊行动组三组的年轻组长,杜草柯。
她心底一沉,特殊行动组三组,只会在区域高度污染,并且机械武装处和疗养处无法进行处理和清洁,需要用高能湮灭炮彻底进行湮灭和封锁时,才会出现。
她们差一点就要真的没命了,只不过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她们是疗养处的护工,自己人。”
特殊行动组成员身后挤出来一位熟人,是纸扎人形态的明仲。
他对崔美和白见真摆摆手,全当作打招呼了。
缠到梭上的丝线细到几乎看不见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在崔美脑袋里响起。
【恭喜主人完成系统体验卡,欢迎来到美丽查奥斯】
【主线任务:认真工作,保障生命体完整健全】
【再次温馨提示:可以作死,但不能真死】
特殊行动组的人全副武装,几个人靠近已经无法动弹的骨灰渣滓人,另外几个人检查着崔美和白见真的状况。
崔美一脸疑问地看向白见真。
这就结束了?收工了?
这工作看起来很要命,居然可以这么潦草吗?
她看不出白见真的表情,白见真跟明仲一样,还是纸扎的身体。
杜草柯手扶耳侧的通信器,向什么人汇报着工作。
“归墟场被困人员已解救,机械武装处四名,疗养处一名,普通公民一名,未知人员四名,九名人员中度污染,急需转运到管理处医疗中心进行净化治疗。”
特殊行动组的一员一手握着一个带扫描装置的仪器,另一只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来到杜草柯身边给她看,随后低声说了什么。
杜草柯和那名组员看向崔美和白见真。
“特殊事项:任务目标的污物被彻底清除,请求上级指示。”
杜草柯侧着头歪向戴着通讯器的一边,她点了点头,回复道,“指示已接收”。
关闭通讯器,杜草柯径直走向崔美和白见真。
“你们好,特殊行动三组组长,杜草柯,你们两位需要跟我走一趟,回到管理处医疗中心接受净化治疗。”
她顿了顿,面色怪异的看了眼崔美,又转回头补充道,“在二位净化治疗后,需要跟这位普通公民一样,配合接受组织调查。”
崔美这才看清那名组员递给杜草柯的东西是什么。
是她亲手织的八个毛线小人。
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