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璇阳学院的红砖围墙。身着礼服的学生们抱着荧光棒往大会堂里面涌,喧闹声几乎要掀翻雕花的穹顶。
靳东泽快步走上去捉住安耀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渗进来:“跑什么紧张?”他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我带了这个。”说着从口袋里摸出颗草莓味的硬糖,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玻璃糖纸,塞进安耀嘴里。
清甜的果香在舌尖炸开,安耀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谁紧张了。”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后槽牙都泛起酸意——这味道和郑丁小时候塞给他的水果糖很像,只是更甜些。
靳东泽拉着他穿过熙攘的人群,指尖始终没松开。大礼堂里的吊扇慢悠悠转着,把空气中的汗味和洗衣粉香味搅在一起。他被安耀领到中间第一排的座位。
“坐这儿。”安耀对靳东泽说,“视野最开阔,能让你好好欣赏到我是怎么拿下今晚一等奖的。”
安耀咬碎嘴里的糖果将其迅速吃完,对他说,“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靳东泽笑着回应:“好,我的小钢琴家。”
光线太暗,靳东泽没有看见安耀通红的耳廓。
舞台灯光骤然暗下来,聚光灯“唰”地打在中央的斯坦威三角钢琴上。安耀挺直脊背,听见主持人清亮的声音穿透音响:“接下来有请高二(3)班安耀同学,为我们带来钢琴独奏——《水边的阿狄丽娜》。”
安耀穿着白色西装,坐在琴凳上,灯光勾勒出他纤细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流畅的旋律像流水般淌出,时而温柔,时而欢快,时而带着淡淡的忧伤。靳东泽坐在台下,看着舞台上的少年——他微微闭着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小小的阴影,手指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像是在与音乐对话。这是他第一次看安耀现场表演,不同于之前在比赛的紧绷,他整个人自由又轻松,如鱼得水。此刻的他专注而耀眼,仿佛天生就属于舞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全场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安耀站起身鞠躬,目光下意识地看向第一排,正好撞进靳东泽的眼睛里。
对方眼里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像揉碎了夏夜的银河。
观众席前面负责校园日报的郑丁早就注意到了靳东泽,收起刚录完安耀“现场live视频”的手机,镜头里的安耀微微仰着头,脖颈线条干净又利落,像是被月光吻过的白玉。他戳了戳旁边的靳东泽,压低声音:“精彩吧?我和你说,他现场超绝的,来看一次绝对不亏。”
靳东泽没说话,只是望着舞台。聚光灯在安耀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他弹到欢快的段落时,嘴角会勾起浅浅的弧度。这和比赛时那个紧绷着肩膀的少年判若两人,此刻的他像展翅高飞的飞鸟,每一片羽翼都闪着自由的光。
后台的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安耀刚卸完妆,推开化妆间的门就愣住了——靳东泽靠在对面的墙壁上,黑衬衫领口松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手里捧着束白色的桔梗花。
月光从高窗斜斜照进来,在他脚边投出长长的影子。桔梗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在昏暗里泛着莹润的光。
“你怎么进来的?”安耀惊讶地睁大眼睛,礼堂后台只有持工作证才能进。
靳东泽直起身,皮鞋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把花递过来,指尖擦过安耀的掌心:“郑丁带我进来的。”
安耀接过花束,淡淡的花香混着对方身上的皂角味飘过来,心里像被猫爪轻轻挠了下。他刚想道谢,就听见靳东泽说:“郑丁说,你小时候总被叔叔骂,他就偷偷给你带糖吃。”
花束突然变得有些沉。安耀低头盯着桔梗花,花瓣上的水珠滚下来,落在手背上凉凉的。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生日,父亲因为他在省赛拿了第二大发雷霆,琴盖被狠狠砸下来,差点夹到他的手。那天晚上郑丁翻墙进了他家院子,从琴凳底下摸出颗水果糖,包装纸在月光下闪着银光:“我妈说吃甜的能治伤心。”
“他现在可不一样了,”安耀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上次运动会还追着裁判吵了十分钟。以前真的很腼腆,第一次见面还不好意思和我说话呢。”
刚拍摄完坐在观众席上的郑丁打了个喷嚏。
“谁在背后说我坏话。”他吸了吸鼻子。
听安耀这么说靳东泽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空气传过来:“你的《阿狄丽娜》弹得很好。”他的目光落在安耀微颤的睫毛上,“比之前在电视上比赛里的版本好听,很美。”
安耀猛地抬头,撞进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他分不清那句“很美”是在说曲子,还是在说自己。走廊里的吊灯光线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安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肋骨,和方才琴键的节奏奇妙地重合。
靳东泽看着安耀红着脸低着头,手指绞着衣服,喉结滚了滚。刚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丁举着相机冲过来,看见眼前的场景突然刹车,快门却“咔嚓”响了一声。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他红着脸摆手,眼睛却瞪得溜圆,“安耀该上台领奖了!”
安耀这才想起还有颁奖环节,慌忙把花塞给靳东泽:“帮我拿一下!”转身要跑时,手腕被轻轻拉住。
“领完奖到礼堂门口来,我在外面等你。”靳东泽的声音很低,像怕被别人听见。
安耀胡乱点头,跑出去老远,才发现自己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颁奖台上的聚光灯格外刺眼,安耀站在领奖台中央,手里捏着印有金色字体的“文化节特等奖”的奖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台下扫。靳东泽坐在第一排最边上,怀里抱着那束桔梗花,正对他弯着眼睛笑。
主持人在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满脑子都是走廊里对方靠近时的呼吸声,还有那句低低的“等你”。
散场时已经是傍晚七点,夕阳把礼堂的玻璃窗染成蜜糖色。安耀抱着奖状跑出来,看见靳东泽靠在梧桐树下,花束就放在脚边的石阶上。有女生经过时偷偷往他那边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飘过来:“那不是隔壁高二的靳东泽吗?”
“他手里的花是给谁的啊?”
“果然很帅呢……”
安耀突然有点紧张,放慢脚步走过去。靳东泽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弯腰拿起花束递给他:“回家?”
“嗯。”安耀接过花,手指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缩。
两个人并肩往校门口走,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路过操场时,安耀突然停下脚步:“要不要……去走走?”
晚风突然变得很温柔,吹得香樟树叶沙沙响。塑胶跑道在暮色里泛着暗红色的光,偶尔有些跑步的学生从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安耀抱着花走在里侧,能闻到桔梗花混着青草的味道,还有靳东泽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钢琴的?”靳东泽忽然问。
“四岁。”安耀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我爸妈是钢琴家,他说我天生就该弹琴。”
“那你自己喜欢吗?”
石子被踢得老远,在跑道上滚出轻响。安耀愣了愣,这个问题从来没人问过他。父亲总说“喜欢有什么用”,比赛评委只关心技巧,连郑丁都只会说“耀耀弹得真好听”。
“今天……”他望着远处渐暗的天空,声音很轻,“今天好像有点喜欢。”
指尖突然被轻轻碰了下,安耀惊讶地转头,看见靳东泽正看着他,眼里的光比天上刚出来的星星还要亮。
“那以后要多弹给自己听。”对方的声音很认真,“不为任何人。”
只是为了你自己。
安耀的心跳又开始乱了节奏,慌忙别过脸,却看见天边的晚霞红得像要烧起来。
走到校门口时,暮色已经很浓了。靳东泽接过安耀手里的包,很自然地甩到肩上:“我送你回家。”
“不用啦,又不远,我自己回去。”安耀想把包抢回来,却被对方侧身躲开。
“我妈让我问你,明天要不要来家里吃火锅。”靳东泽迈开长腿往前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安耀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晚风掀起他白色西装的衣角,桔梗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一个温柔的拥抱。
“那……我要带点什么给阿姨吗?”他追上去,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
靳东泽回头笑起来,路灯的光落在他眼里,碎成一片星河:“人来就好。”
那晚的晚风很温柔,带着夏天特有的一丝栀子花的甜香,轻轻拂过窗沿时,像母亲的手抚过熟睡孩童的额角,也拂过了安耀悸动的心。
靳:老婆好棒[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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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