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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作者:成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六月的H市,风里已悄悄洇开暑气的轮廓。清晨五点的天光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霭里,多数高中生还陷在酣眠时,靳东泽已经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早餐店的蒸汽里穿梭了。


    铝制蒸笼叠得比他肩膀还高,揭开时腾起的白雾裹着葱花与肉馅的香气,在晨光里翻涌成一团暖云。


    "东泽,把那笼梅干菜包挪到最上层,老陈叔等会儿要带走当午饭。"母亲的声音从灶台后传来,混着铁锅铲碰出的叮当声。靳东泽应着"好嘞",手腕一使劲就把蒸笼转了个方向,指腹被烫出淡红的印子也浑然不觉——这样的温度,他摸了那么多年都习惯了。


    这家开在惠临路街角的早餐店,招牌上"靳妈"两个字被岁月磨得发浅,却凭着母亲手作的豆腐脑和小笼包,成了街坊心里的"定海神针"。说是早餐店,其实从清晨五点忙到晚上八点,一日三餐都供应,母亲总说多做一点是一点,能给在外地工地打工的父亲减轻些负担。


    母子俩里面外面忙得到处跑,终于在九点半的时候闲了下来。靳东泽打开了店里的电视机,刚好放到了一段钢琴比赛的采访,电视里的少年温润如玉,给人一种很亲和的气质,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淡蓝紫色的西装承托下显得白的不真切。


    “让我们有请本次全国初高中生钢琴比赛冠军,安耀!”随着男主持人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赛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上,少年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奖杯对着镜头灿烂一笑,笑的那么纯真,那么动人。


    安耀。


    靳东泽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果然人和名字一样耀眼呢。


    帝都的后台走廊铺着暗红色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安耀攥着奖杯的手指泛白,金属凉意顺着指缝钻进骨头缝里。父亲安斯然的皮鞋声从身后传来,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像每次练琴时那样绷紧肩胛骨。


    "错了两个降B调的装饰音。"安斯然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比舞台聚光灯还灼人,"回去把《钟》的华彩段练五十遍,明天早上我检查。"奖杯被父亲随手塞进助理怀里,价值不菲的水晶底座撞上金属公文包,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


    母亲夏妘走过来替他理了理西装领口,香水味里掺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耀耀今天已经很棒了,只是爸爸对自己的学生向来严格。"她的指尖掠过安耀颈后,那里有块被衣领磨出的淡红印记——为了这场比赛,他连续三周每天练琴超过八小时,衬衫领口早就把皮肤磨破了。


    坐进车里时,安耀把脸贴在车窗上。街心公园里,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追着一只风筝跑,白T恤被风掀得鼓鼓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撞碎在阳光里。他忽然想起小学三年级,偷偷把钢琴谱换成漫画书,被父亲发现后,那本《海贼王》被撕成了碎片。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风筝真正飞起来的样子。


    午饭选在了一家网红生腌海鲜餐厅吃的,银盘里的生腌被摆成孔雀开屏的形状。安耀用刀叉将其切成小块,机械地往嘴里送,腥味混着酱汁的味道在喉咙里打转。父母在讨论下个月的欧洲巡演,他盯着桌布上的暗纹,忽然想起去年住院时,护工阿姨给带的豆腐脑——稠稠的卤汁里浮着榨菜碎,辣油香得能把魂勾走。


    "耀耀怎么不吃?"夏妘终于注意到他面前几乎没动的盘子。安耀摇摇头说不饿,指尖却在桌底下掐着掌心——他不敢说自己其实讨厌海鲜,就像不敢说其实根本不想学钢琴一样。有些话在这个家里,说出来就像弹错音符一样,是要被反复纠正的。


    下午的航班穿过云层时,安耀望着舷窗外缩小的城市发呆。他知道回到H市等待自己的是无尽的学习与练习。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发小郑丁发来的消息:"靳妈早餐店的豆腐脑绝了,明天一起去?"


    周一清晨五点半,安耀的指尖已经落在钢琴键上。《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在空旷的客厅里流淌,母亲留的便签压在餐边柜上:"宝贝自己买早餐哦"。他练到六点四十,手指在琴键上泛出青白,才抓起书包出门。


    惠临路的晨光里,"靳妈"的蒸笼正冒得起劲。安耀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豆腐脑的咸香混着麻团的焦香,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胃。"一碗豆腐脑,一笼小笼包,打包。"他的声音有点哑,是练琴太久累到了的缘故。


    "好嘞!"里间传来少年清亮的应答,紧接着一个高瘦的身影撞开布帘走出来。安耀抬头时,刚好对上对方的眼睛——那双眼睛亮得像盛了晨露,额前的碎发被蒸汽熏得微湿,鼻尖还沾着点面粉。


    靳东泽手里的小笼包差点脱手。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电视里那个被聚光灯捧着的少年!只是此刻没了舞台上的疏离感,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皮肤白得像蒙着层细雪,连指尖捏着书包带的力道,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劲儿。


    "你的早餐。"靳东泽把餐盒递过去时,特意把豆腐脑的盖子松了松,"小心烫,小笼包的姜丝醋在袋子里。"安耀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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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东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却是念着他好瘦,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七点一刻了!"母亲举着塑料袋追出来,里面两个茶叶蛋还温乎着,"快上学去,早读课的假条我已经给王老师发过了。"靳东泽抓起书包往学校跑,刚转过街角,就看见三个染着黄毛的同校男生堵住了安耀。


    "小孩儿,早饭借哥几个尝尝?"领头的李虎伸手就要去抢餐盒。安耀往后缩了缩,指尖把餐盒捏得变了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靳东泽皱着眉走过去,一巴掌拍在李虎背上:"抢学生早饭,你们是没断奶?"


    那三人看清是靳东泽,脸瞬间白了。谁都知道眼前这个职高生看着温和,打起架来是真狠——上回有人在早餐店闹事,被他单手按在地上,从此再也没人敢来撒野。


    是他们年级出了名的“千面无常”。变脸速度极快。上一秒还和你笑着说话,下一秒可能因为你背后说别人坏话而沉下脸色。


    "靳...靳哥误会了,我们就是想跟同学打个招呼。"李虎讪讪地松手,眼神却还黏在安耀身上。


    靳东泽在他们年级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成绩好又努力刻苦,平时乐于助人,面对同学们也大多数是温柔健谈的,在熟人面前他性格百变很是有趣,但是遇到一些品德败坏的,比如抢别人早餐吃的三个人,他就会变得很恐怖。脸上不带笑容就自带压迫感,更不用说人高腿长,小时候跆拳道和散打都沾过一点,所以没人会无缘无故招惹他。


    靳东泽把安耀的餐盒夺回来,又把自己的茶叶蛋丢过去:"拿着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堵人,就不是丢早饭这么简单了。"三人抱着茶叶蛋屁滚尿流地跑了,安耀还愣在原地,睫毛上沾着点晨光,像受惊的小鹿。


    "没事吧?"靳东泽的声音放软了些,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安耀这才回过神,抬头时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忽然对着靳东泽笑了——不是电视上那种对着镜头的标准笑容,而是带着点羞赧的、左边嘴角浅浅梨涡又露出来的笑。


    "谢谢你。"阳光落在他发梢,连带着那声道谢都温温柔柔的。靳东泽感觉自己的耳朵有点烧,看着少年跑进璇阳学院的校门,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杯没送出去的豆浆。


    看着安耀安全走进校门他才走进了璇阳学院隔壁的职高。


    职高的早读课刚下课,教室里闹哄哄的。靳东泽刚坐下,同桌冯文就抱着数学练习册凑过来:"泽哥救我!最后两道大题快把我头发薅光了。"靳东泽拿过本子,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游走,冯文看着那些跳跃的公式,忽然叹了口气:"你说你当初要是去考重高,现在肯定发光发亮呢。"


    笔尖顿了顿。靳东泽想起去年中考那天,他在考场接到医院电话瞬间如坠冰窟。


    说来当初很多人对靳东泽只能上职高感到惊讶,虽然说成绩不是一等一的好,但是也不至于上职高,只有他们班的同学知道,那天靳母买菜回家的路上想着怎么给宝贝儿子做晚饭好好犒劳一下,却被醉酒驾驶的给撞了,靳东泽知道以后就没去考剩下的科目,以至于政治历史,英语,化学,物理没考,只考了457分。本来靳父是要回来的,但是大暴雨飞机延机,赶回来那天刚好已经结束中考。出分数那天,靳妈妈流着泪问他,“你后悔吗,大不了我们复读一年,我和爸爸都会支持你的。“而靳东泽只是摇摇头没说什么,他从来没有怪过爸爸妈妈,这些都是命运。


    "想啥呢?"冯文用胳膊肘撞了撞他。靳东泽摇摇头,把写满解题步骤的本子推回去:"职高怎么了?咱们班张磊上个月还拿了全市汽修大赛金奖。"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他写满批注的课本上,落下一片金灿灿的光斑。


    重高会有摸鱼摆烂的人,职高也会有挑灯夜读的人。他相信自己就算在职工也会发光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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