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争执不休。
"北狄连破三城,边关告急!若不速派大将前往镇压,只怕战火将蔓延至中原!"兵部尚书杨肃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他粗糙的手指重重戳在军事地图上,将羊皮纸戳出一个凹陷。
"杨大人此言差矣。"太后的弟弟,丞相苏瑞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他身着绛紫色官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油腻的光泽,"北狄不过是小股流寇作乱,何须大惊小怪?依老夫看,派个参将领兵五千足矣。"
龙椅上的年轻帝王殷玦微微瑟缩了一下,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的龙纹。他今日穿着一袭明黄色龙袍,腰间束着玉带,衬得腰身纤细得不盈一握。那张精致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微微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上去柔弱而无害。
"五千?苏丞相莫不是说笑!"镇北将军赵鸿猛地踏前一步,铠甲发出铿锵之声,"北狄此次集结十万大军,分明是要撕毁和约!我军边关守将已经殉国三人!"
殷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吓得一颤,手中把玩的玉串珠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慌忙弯腰去捡,宽大的袖口扫过御案,将几份奏折带落在地。
"陛、陛下恕罪!"小太监福安急忙跪地收拾。
珠帘后传来一声轻咳,太后苏氏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皇上,依你之见呢?"
殷玦抬起头,目光闪烁地望向珠帘方向,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母后...朕觉得...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他的声音轻软如春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如...不如..."
朝臣们交换着眼神。三年前先帝暴毙,十八岁的太子殷玦继位,朝政大权却落入太后苏氏及其家族手中。这位年轻的帝王平日里唯唯诺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活脱脱一个草包皇帝。
"朕想起来了!"殷玦突然眼睛一亮,像极了孩童想到游戏时的模样,"国师裴执阙闭关已久,或许...或许该请他出山了?他那么厉害,一定能打退北狄!"
殿内霎时一静。
苏瑞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额角青筋跳动:"国师大人闭关修炼已有三年,岂能为这等小事惊动?"
"可、可是..."殷玦绞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裴国师那么厉害...先帝在世时说过,有他在,大周就..."
"陛下!"苏瑞提高声音打断,眼中闪过一丝警告。
殷玦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低下头,肩膀缩了缩:"当然,这只是朕的愚见,一切听凭太后娘娘和诸位爱卿定夺。"
"苏丞相此言差矣。"杨肃突然高声附和,"国师大人十年前曾以一人之力退敌百万,若有他出马,北狄必闻风丧胆!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珠帘一眼,"国师乃先帝钦定辅政大臣,论地位,不在丞相之下。"
朝堂上顿时分成两派,争吵不休。太后党坚持派苏家亲信出征,而权臣派则力主请裴执阙出山。殷玦缩在龙椅里,看似被这场面吓到,实则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节奏稳定而规律。
当争论白热化时,珠帘后传来太后冷淡的声音:"既然诸位爱卿争执不下,皇上又有此意,那就请国师出关吧。不过..."她话锋一转,"边关军情紧急,需另派先锋部队即刻启程。苏将军,你可愿担此重任?"
殷玦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寒光,但转瞬即逝。他拍手笑道:"母后英明!这样最好不过了!"
退朝后,殷玦在宫人簇拥下返回寝宫。路过御花园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一株开得正艳的海棠出神。
"陛下?"福安轻声唤道。
"这花开得真好。"殷玦伸手轻抚花瓣,声音轻得只有近处的福安能听见,"可你闻到了吗?根已经烂了。"
福安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点头:"奴才这就命人换了它。"
殷玦收回手,脸上又挂起那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不必了,朕喜欢看它垂死挣扎的样子。"
当夜,皇宫深处。
烛火摇曳中,殷玦褪去了白日里那副怯懦模样。他斜倚在软榻上,长发如瀑散落,只穿着一件素白中衣,领口微敞,露出精致的锁骨。指尖轻轻敲击着一封密信,眼中寒光闪烁。
密室四壁摆满了书架,上面整齐陈列着各种典籍和卷宗。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中央的檀木桌上,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分布。
"陛下,国师真的会答应出山吗?"福安低声问道,手中捧着一盏新沏的云雾茶。
殷玦接过茶盏,轻啜一口:"他会来的。"他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与白日里全然不同的锐利笑容,"十年前他在冷宫救下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皇子时,就注定会有今天。"
"可国师毕竟是太后那边..."
"不,"殷玦轻笑一声,放下茶盏,从桌上拿起一枚黑玉棋子把玩,"裴执阙从来只忠于大周,不忠于任何人。正因如此,他才是我最好的棋子。"
福安犹豫道:"但国师修为深不可测,若他看穿陛下的计划..."
"那才有趣,不是吗?"殷玦将棋子重重按在地图上的北狄位置,"太后想让我当傀儡,权臣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观星台,"他们都不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夜风吹拂着他的长发,一丝若有若无的蜜酿鸠酒气息在室内弥漫开来——甜美醉人中暗藏致命毒性,一如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观星台上。
一袭白衣的裴执阙立于星空之下,忽然心有所感。他睁开眼,那双如古井般深邃的眼眸望向皇宫方向。夜风拂动他如霜的长发和素白长袍,仿佛要将他融入这苍茫夜色。
"十年了..."他低声呢喃,眼前浮现出那个在冷宫雪地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单薄的衣衫,冻得发紫的嘴唇,却有着令人心惊的倔强眼神。
他转身走向尘封已久的剑匣,指尖轻抚过上面的灰尘。剑匣感应到主人的触碰,发出微微嗡鸣。
"陛下,"裴执阙轻叹一声,声音消散在风中,"终于要出手了吗?"
他抬手解开剑匣上的封印,一道寒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的陈旧伤疤。观星台四周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警示声。
十里外的皇宫中,殷玦似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观星台方向。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