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雀的眼神好，一眼瞥见地上蛇形的扭曲长条，忍不住搓着起鸡皮疙瘩的手臂，朝天翻了个青白眼。
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国公爷这本事。
除非陛下娶他，否则，这辈子国公爷都不可能娶到心悦之人——要么，就只有被南蜀姑娘抢回去。
楚天机召集到足够的蛇，翡翠头率先同蛇群打了一架。随后，它带头入林，窸窸窣窣领着蛇群攻入幽林深处。
诡异的“嗷——嘶”声断续传来，士兵有想进去看情况，被楚天机严厉阻止。
他不是传说中的护国大将军楚甲子，让士兵以命去博胜。他更喜欢用南蜀的办法和自身的实力去证实人生。
比如学习轩辕枪术，比如亲自进入白莲教卧底，更比如此刻——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翡翠头行摆翠绿的身躯，幽幽游出来。
楚天机心中焦急，回首道：“你们在此等，如若我没出来，再进林。谨记沿途做好标记。若在林中迷路，循标记返回。
林里或有残留蛊尸，务必小心，别被他们抓伤。”
“是，公爷。”众人纷纷应诺。
楚天机又交待游雀两句，便跟着翡翠头，踏入了水汽弥漫的幽林。
两日后，士兵没见楚天机出来，再坐不住，纷纷杀入林子。
然而，预防和前战做得再好，仍有意外发生。
稀稀拉拉的活蛊尸阻了他们的去路。
几名士兵被杀，被活蛊尸拖行而去。
楚天机在林里转了一天，握着轩辕枪，沿翡翠头选定的路，杀进密林深处。
沿途不少蛇盘踞在活蛊尸的尸体上，从嘴巴钻进又游出，与蛊尸体内的虫子争夺食物主权。
一日后，他在林里找到一幢被瘴气笼罩的木制排屋。黑金从他袖里窜出，直扑地面，跟着翡翠头向屋子游去。
楚天机用枪尖挑开木门，一股毒气直冲天灵盖。
他捂住口鼻，待气息略稍散才进入。屋内的桌案、木架上摆放各种陶陶罐罐，里面全是腐烂毒虫和尸蛊。
翡翠头窜过内间门的门缝，游入里间，金黑紧随其后。
楚天机也跟着推门进去，里面赫然摆放着一樽难得一见的冰晶棺椁。
两条蛇在棺下的木枕上焦急游动，试图寻找进去的办法。
他以轩辕枪尾的匕刃为支点，撬开冰晶棺椁。待毒雾散尽，露出一具通体漆黑的尸骨，骨身上结满水晶状的细小花朵。
“传说中的南蜀黑晶蛊尸，遇雾凝冰，捕虫结蛊，是为凝冰蛊，可克制一切蛊虫，等级在圣药金蝉蛊之下，被视为最残忍的毒蛊。”
他细细观察这具皮肉尽失，不知埋葬多少年又被人挖出来的剧毒尸骨。
黑骨代表他身前的毒素已入骨髓。
这样的剧毒骨尸极其难养，活着时就要每日喂毒、泡毒汁，且不能让他死，得让他自身把毒素养入骨髓。待死后，任其腐烂取整骨，再以毒汁细心刷骨，沾上饲养的虫蛊卵，选合适的地方凝雾结出晶花，再让温湿差异让虫卵孵化。
这具骨尸没有二十年的功夫成不了。
楚天机想起研制生克蛊时查到的资料，金蝉圣蛊来源于前朝女帝的太医——太医世家高氏一族的高苗。
她和宦官梵阳以当时大金都的百姓为种，大肆培育蛊人，以供其控制朝野上下。
当时，慕容氏举兵南下，杀入大金宫，毁了梵阳还未完成的蛊人大军。
“没想到白莲教和前朝宦官梵阳还有牵扯。”楚天机凝眉思索，想起伊兰仇那句“问你母亲”。
只可惜，他对史书知之甚少，东暹王和太上皇教导时，未曾提起那段旧事。
不过，以现有证据来看，高苗、梵阳被杀时，母亲分明还在南蜀，应是扯不上关系。
除非，南蜀蛊师出山，又找回当年梵阳制作蛊人之法，又让这种法门流回南蜀。母亲五毒银花正是当年出山的蛊师之一。
楚天机转回眼前，望着黑晶骨尸，喃喃：“生死蛊终究差凝冰蛊一截。若以凝冰蛊为基，重生培育生死蛊，或能成为真正克制金蝉圣蛊的奇蛊。
对了，凝冰蛊由尸骨结生，内里也含有尸磷。
呵，此人倒是厉害。蛊人刺客之所以能听命，应也是由凝冰蛊为基，抑制食磷萤虫趋光本性。
一旦凝冰蛊被催动，食磷萤虫离体，便引蛊人刺客自焚。
高，真是高明！”
楚天机对南蜀蛊术亦是狂热，但这股欣喜随即被他按捺下去。
他想到云簪或许在此地，先到屋子周围寻了一圈，却不见她的踪迹。
待返屋内，他从袖囊里取出枚银针，挑些冰蛊放在瓷盘，送到跃跃欲试又不敢吃的黑金面前。
黑金嘶了嘶，出于习惯，低头把盘里的凝冰蛊卵吞入腹中。在凝冰蛊孵化前，这些蛊卵对于蛊蛇来说，是大补之药。
黑金吞下凝冰蛊卵后，蛇身扭曲盘旋，通体结出一阵冰霜，又被此地的闷热气候驱散，蛇身恢复如初。
翡翠头早已爬进黑晶骨尸的五官，从眼孔里钻进去，这会才又游出来。
它龇出寒光森森的长牙，摇头摆尾，似痛苦又似愉悦。
楚天机将黑金挑入水晶棺椁内，任由它吞食蛊卵。
他自己也用瓷瓶收集些冰蛊卵虫。
黑金在棺内游走，将黑晶骨尸上的冰蛊卵一一吃尽，如同上瘾般，不断结霜、消散、再吃……玩得不亦乐乎。
翡翠头从骨尸上游出后不久，随它的份量，漆黑的骨石一寸寸碎裂，露出的断口漆黑无比，毫无原来骨色。
楚天机收起两条吃饱喝足的小蛇，再次离开木屋。
他让翡翠头带路，向林外游去。回首望去，地坑、泥缸、木桶、湿热雨林……真是绝佳的炼蛊之地，可不知这神秘人究竟是谁？
与母亲又有何种关联？
他又想起南蜀正在发生的五寨混乱，或许，此人炼制蛊人刺客，也是为对付母亲。
悬着对母亲的担忧，他沉目四顾，此地如此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云簪。
一日后，远处的天空腾起一阵污浊烟气。
楚天机循烟气，直奔出林。
在林里摸索的游雀等人也循着烟雾向林外冲去。
半日后，游雀和几名幸存的士兵来到楚天机身边。众人再次汇合。
游雀心有余悸地看向翡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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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家伙身躯虽小，却剧毒无比。
他经过的林子，一堆大小不等的花蛇在攻占活蛊尸，吞噬萤虫寄生的宿主。
若非服用过国公爷的药，恐怕他们也要交待在里面。
余下九名士兵也拍着胸脯，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不远处就是活蛊尸拖来的三名队友，死状惨不忍睹。
楚天机已观察过周围地形：“那边还有几具游荡的蛊尸，你们注意不要被他们伤到。他们把尸体拖到这，此地极有可能是白莲教幕后的炼骨取磷之地。”
游雀颔首，吩咐道：“你们几人把地方清理下，查看遗留线索。你们几人把他们就地安葬。”
士兵们纷纷听令，安葬同伴，收拾半烧的破烂草屋。
间或窜出几名游动的活蛊尸，不让他们掩埋尸首。
楚天机用竹罐里的蜈蚣把这群活蛊尸全部解决。
游雀进入小仙烧过的地道泥梯，摸到地底半塌的泥穴口，也看到未烧尽的尸首、发黑的泥墙土壁。
他刮了点墙粉轻嗅，猛地打了几个喷嚏，赶紧爬出来。
“公爷，下面确实是炼骨取磷之地，但里面已被毁得差不多，磷粉被人烧了。
我在地坑里找到了这两样。”
“丝巾？水囊，极有可能是她的。”楚天机捏紧手巾。
伍长过来道：“公爷，那边有个地窖，还有水囊、干粮袋子，以及这个。”
“白莲教蛊人的刺刃刀，半柄？”楚天机接他递来的半柄刺刃尖头，尖芒已钝，显见是被人用来挖掘过什么。
“带我过去。”
他跟着伍长跳入地窖，环顾泥烂不堪的坑壁、垒起的石砖，眼前浮现云簪以刺刃取砖逃生的场景。
“她确实来过这，速去四处寻找。”
游雀观察入林周围，寻到云簪极有可能走过的地方，招呼楚天机。
忽得，不远处的林里闪过一道青黑色的高大身影，吸引两人的注意。
“公爷？”
楚天机也看到那道模糊人影，示意游雀前去查看，而他往云簪离开的方向追去。
伍长等人过来时，只剩下游雀，而楚天机已经不见。
“游雀大人，国公爷呢？”
游雀还诧异楚天机没回来，忽然道：“糟了，调虎离山，公爷有危险。”
几人当即往楚天机离开的方向追去。
*
小仙昏昏沉沉走了一日，至天黑也没走出树林。她摸在发烫的脸颊，心知自己病得不轻。
若是以前，她一年都不会生一次病，但自从坠崖被喂了什么生克蛊后，体质变差许多。
她抚着树干，舔舐干裂的唇瓣，深深地吸口长气：“希望方向是对的。轩辕云簪，你不能停下，绝对不能停下。”
然而，她终究体力不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有人把她抱起，放在一处干净的岩洞，喂她喝了水。
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母皇悠然欣慰的面容，还有父亲怜惜的疼人眼神。
“云簪，坚持住啊……”安心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云簪微扯唇角，喃喃念叨“母皇、父亲，”彻底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