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药课教室的空气粘稠得如同熬煮过头的生死水,混杂着硫磺的刺鼻、月长石粉末的冷冽腥气,以及各种难以名状药材的**或辛辣气息。冰冷的石壁凝结着水珠,沿着缝隙缓缓滑落。
巨大的石制操作台冰冷坚硬,上面放置着黄铜天平和一排排闪烁着寒光的银质小刀。天花板低矮,悬挂着无数风干的草药束和形态诡异的动物标本,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潜伏的怪兽。
西弗勒斯·斯内普教授像一只巨大的、裹着黑袍的蝙蝠,无声地在狭窄的过道间滑行。他的黑袍下摆带起一阵阴冷的风,拂过每一个战战兢兢的新生。他苍白的面容在教室幽暗的光线下如同蜡像,鹰钩鼻的阴影几乎覆盖了薄而紧抿的嘴唇。那双深邃、锐利如同黑曜石的眼睛,此刻正缓缓扫过整个教室,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你们来到这里……”斯内普的声音低沉、丝滑,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是为了学习魔药学的精密科学与严格工艺。”他停在教室中央,黑袍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垂落。“我不指望你们大多数人能真正领悟这门高深技艺中蕴藏的……优美与残酷。”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向格兰芬多长桌,精准地落在正努力缩着脖子的纳威·隆巴顿身上。“但我警告你们,”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匕首,“任何愚蠢的、不必要的操作,都将导致……令人遗憾的后果。而你们,将为此付出代价。”
【“梅林的袜子啊……”】罗恩·韦斯莱几乎把头埋进坩埚里。
【“…千万别看我…千万别看我…”】纳威的祈祷带着哭腔。
【“…他简直像个吸血鬼……”】一个格兰芬多女生牙齿打颤的念头。
维奥莱特坐在斯莱特林操作区靠后的位置。她的坩埚光洁如新,黄铜支架调整得一丝不苟,各种银质工具在操作台上排列得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她微微垂着眼睑,冰蓝色的眼眸掩在浓密的睫毛下,仿佛隔绝了斯内普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和周围那些几乎要具象化的恐惧浪潮。
只有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小指上一枚造型奇特的银戒——戒面是一条盘绕的、鳞片清晰可见的蛇,蛇眼镶嵌着两粒极其微小的、幽绿色的宝石。
“现在,”斯内普猛地转身,黑袍旋出一个凌厉的弧度,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这一次,精准无误地钉在了维奥莱特·罗齐尔身上。“罗齐尔小姐。”
整个教室瞬间落针可闻。连格兰芬多那边压抑的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目光,带着同情、好奇、幸灾乐祸或是纯粹的紧张,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德拉科·马尔福的灰眼睛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潘西·帕金森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仿佛被点名的是她自己。布雷斯·扎比尼靠在椅背上,姿态看似慵懒,但那双桃花眼却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维奥莱特的反应。
斯内普的声音滑腻而冰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节奏:“请你告诉我,如果我要你从……一只瞌睡豆中提取汁液。”他故意放慢语速,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毒蛇在吐信。
“你会选择……采用何种方法?”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深处,却清晰地翻滚着审视的漩涡——是纯粹的刁难?还是对罗齐尔这个姓氏的试探?抑或是对她昨天在休息室里展露锋芒的某种……回应?
空气凝固了。连坩埚底部微弱的蓝色火苗都仿佛停止了跳动。纳威·隆巴顿似乎快要晕过去了。赫敏·格兰杰在格兰芬多那边,身体微微前倾,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脸上写满了“我知道!我知道!”,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维奥莱特缓缓抬起了眼睑。
冰蓝色的瞳孔,像两片切割完美的极地寒冰,没有丝毫波动地迎上斯内普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审视的黑潭。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依旧轻轻搭着那冰冷的蛇形银戒。幽绿的蛇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掠过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寒芒。
她没有立刻回答。那短暂的沉默如同被无限拉长,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斯内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了一丝极细微的褶皱。
维奥莱特终于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穿透了教室粘稠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落在银盘上:
“教授,”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冰蓝对上墨黑,“瞌睡豆的汁液,其有效成分存在于坚韧的表皮之下,而非松软的果肉之中。”她的陈述平静得像在复述一个常识,“因此,挤压或碾压——如《千种神奇药草与蕈类》中针对普通豆类所建议——只会释放出无效的浆液,浪费材料。”
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倒抽冷气的声音。赫敏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德拉科脸上的看好戏表情僵住了,变成了错愕。
斯内普脸上那丝极细微的褶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如同古井寒潭般的凝视。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黑袍下的身体似乎绷得更紧了些。
维奥莱特的声音继续,平稳而精确:“正确的做法是——”她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银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使用锋利的银质小刀,沿瞌睡豆侧面的天然缝合线,进行一道精准、快速、且深度恰好切入表皮与果肉交界层的纵切。”她微微抬起右手,白皙的指尖在空中做了一个极其精准、仿佛持刀切割的微小动作,“然后,用刀背——而非刀刃——沿着切口施加稳定而均匀的侧向压力。这时,高浓度的有效汁液会从切口处渗出,呈纯净的珍珠白色,而非挤压所得的浑浊浆液。”
她话音落下,整个魔药课教室陷入了一种死寂。只有坩埚下火焰燃烧的微弱噼啪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不知名魔法生物的遥远嘶鸣。连斯内普那惯常的、带着嘲讽的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赫敏·格兰杰的眼睛亮得惊人,看向维奥莱特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棋逢对手的灼热。罗恩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巧克力蛙。纳威似乎忘记了害怕,呆呆地望着。
德拉科·马尔福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旁边的克拉布和高尔完全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潘西·帕金森则死死盯着维奥莱特,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布雷斯·扎比尼停下了把玩桌上银勺的动作,桃花眼微微睁大,里面闪烁着一种纯粹的、被惊艳到的光芒。
斯内普站在原地,黑袍纹丝不动。他那张蜡黄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如同深渊般的黑眸,却牢牢地锁定在维奥莱特身上。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刁难,而是混杂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外?以及更深沉的、如同在评估一件终于展露锋芒的危险利器的凝重。
几秒钟的绝对死寂,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斯内普薄薄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没有如往常般喷洒毒液,也没有给予任何形式的肯定。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他那颗包裹在油腻黑发中的头颅。
那动作轻微得如同幻觉。
随即,他猛地转身,黑袍带起一股阴冷的旋风,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黏滑质感的冰冷,扫向其他人:“都听到了?那么,还等什么?处理你们的瞌睡豆!隆巴顿!如果我再看到你试图用手去捏碎它,我就让你把那滩烂泥喝下去!”
严厉的呵斥打破了死寂,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手忙脚乱翻动器材和药材的声音,恐慌重新弥漫开来。
维奥莱特平静地收回了目光,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风暴从未发生。她微微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静谧的阴影。她的右手,重新落回膝上,指尖依旧轻轻搭着那枚冰冷的蛇形银戒。幽绿的蛇眼在魔药蒸腾的雾气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掠食者的冰冷光泽。地窖的阴影在她身后无声地蔓延,如同盘踞的巨蛇悄然收紧了它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