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茗是被疼醒的。
不是那种尖锐的剧痛，更像是有什么沉重又冰冷的东西硬生生地塞进了她的骨头缝里，缓慢地碾磨着每一寸关节。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让胸腔深处传来沉闷的抗议，她费力地掀开眼皮，视野里是晃动的、褪了色的灰白天空。
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蛮横地钻进鼻腔——潮湿的土腥气混杂着什么东西腐烂后闷闷的酸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这味道让她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重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额角，手臂却像灌满了铅水，只勉强抬起几寸，又无力地垂下去，砸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激起一片细微的尘土。
触感粗糙，是石板？
她迟钝地想着，努力地转动眼珠打量四周。
逼仄，这是第一个撞进脑海的词。
两侧是高耸的老旧墙壁，头顶只有狭窄的一线天光，勉强照亮这条堆满杂物、散发陈旧气息的深巷。
巷子尽头隐约传来属于城市的喧嚣，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怎么会在这里？
意识像是一团被水泡烂的棉絮，杂乱无章。最后的记忆碎片是刺目的光，席卷一切的冲击波……还有一双流露出清晰痛楚的金珀色眼眸，琴弦崩裂的脆响，凌厉的刀光……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尖啸冲撞。
提瓦特……
心脏猛地一缩，带来尖锐的窒息感。
观茗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喉头里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又被她死死地咽回去。
不行，不能去想。每一次试图触碰那些记忆，都像有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
就在这时，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巷子外噪音淹没的声响钻进她的耳朵。
哒、哒、哒。
那声音沉闷、拖沓，带着漫无目的的随意，正由远及近。
观茗的心跳漏了一拍，本能地屏住呼吸，绷紧身体，像是一只误入陌生领域的小动物。
她挣扎着想把自己藏进旁边纸箱的阴影里，可身体沉重得不听使唤，只换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和反胃。
脚步声顿了一下，很短暂。
接着，那毫无节奏感的“哒哒”声再次响起，径直朝着她所在的角落靠近。
一个身影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投下一个长长的、模糊的阴影，将她整个笼罩。
观茗艰难地抬起头，逆着光望去。
来人很高，身形显得有些单薄。
长发随意地披散着，有几缕不听话地翘着，一张脸……很干净，或者说，很空白。
皮肤是缺乏日照的苍白，五官清秀，却像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没有任何鲜明的情绪透出来，深不见底黑色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她，纯粹的瞳孔倒映着她狼狈的身影。
这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运动服，袖口和裤脚都磨得有些发毛，脚下是一双同样灰扑扑、沾着泥点的帆布鞋，她（或者他？观茗一时有些分辨不清）手里还拎着一个半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几个圆滚滚的棕色物体——似乎是土豆？还有一小把蔫吧吧的青菜叶子探出袋口。
两人就这样在充满**气味的昏暗小巷里沉默地对视着。
“喂，”时间仿佛凝滞了几秒，观茗试图开口，声音嘶哑地厉害，“这……是哪里？”
她费力地挤出几个字。
那双深黑的眼眸依旧一瞬不离地盯着她，没有任何回应。
那眼神专注得近乎诡异——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好奇，更没有恐惧，就是纯粹地“看着”。
就在观茗被这毫无情绪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某种特殊的人偶时，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拎着袋子的手动了动，发出一阵窸窣声。
然后，那人慢吞吞地、毫无预兆地蹲了下来，帆布鞋蹭着地面，发出“沙”的一声轻响。
她蹲得很近，近到观茗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温暖气息和廉价洗衣液混合的味道。
那张秀气的脸凑近了些，目光在她脸上缓慢地移动，从她沾着灰尘的额角——那里，几楼湿漉漉黏在一起的发丝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晚霞般的粉，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突兀——到微微干裂的嘴唇，再到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璃月风格服饰——烟霞色的斜襟上衣，点缀着精致的岩纹盘扣，衣料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宽袖因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你，”毫无起伏的女声响起，带着点奇怪的口音，再次打破了沉默，“穿的，花哨。躺地上，做啥子？”
是女孩子，观茗混乱的脑子里划过这个认知。
“我……”观茗找了张嘴，喉咙火烧火燎地疼，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来历和处境。
难道说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为了拯救世界把自己炸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我不知道……醒过来就在这里了。”她选择了一个最模糊也最真实的答案，声音依旧嘶哑。
那双眸子在她脸上停留几秒，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真实性。
然后，女孩的目光落在了观茗因为虚弱而不自觉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哦。”她应了一声，依旧是那种平直的调子，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接着，出乎观茗意料，她竟然伸出了那只没拎袋子的手。
送过来的手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短，指甲有些粗糙的薄茧，径直探向观茗的额头。
观茗下意识地想偏头躲开，但身体的迟缓和眩晕让她慢了半拍，微凉的指尖贴上了她滚烫的额角。
“烫。”
女孩收回手，称述道。
她歪了歪头，头发跟着晃了晃，那双眼睛看着观茗，像是在思索一个难题，“你，起不来？”
观茗艰难地点了点头。
女孩蹲在那里，又沉默了。
巷子里只剩下观茗略微压抑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几秒，女孩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慢吞吞地站起身，帆布鞋再次蹭过地面。
她把她那个装着土豆和青菜的袋子小心地放在了旁边一个看起来还是干净的纸箱顶上。
然后，她转过身，再次面对观茗，弯下腰。
一个不算陌生的气息靠近。观茗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臂已经探到她身后，另一只手臂则穿过她的膝弯。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笨拙和僵硬，但异常坚定有力。
“我，弄你起来。”依旧是平直的陈述句，没有任何询问或商量的意思。
身体陡然一轻，失重感让观茗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疲软的手臂，环住了女孩脖子，才勉强稳住自己。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单薄身体传来的力量感。
女孩抱着她，站直了身体。
她的怀抱不算舒适，骨头有些硌人，姿势也略显别扭，却让观茗因疼痛和恐慌而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一点点。
她把脸埋在女孩的肩膀，急促地喘息着，努力压下眩晕和反胃。
女孩抱着她，似乎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迈开脚步。
仍旧是那种拖沓的、没什么精神的步调，抱着一个不算轻的少女，走向巷子口那片被城市灯光晕染得有些朦胧的光亮。
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稳。
观茗闭着眼，听着脚步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想，感受着身下并不舒服的支撑，鼻端笼罩着复杂的味道，提瓦特那场毁灭性的爆炸似乎还在她的神经末梢尖叫，身上的疼痛也并未消失，但女孩身上淡淡的温暖气息像一块浮木，暂时拖住了她不断下坠的意识。
她是谁？要带自己去哪里？她还能回提瓦特吗……
所有的问题沉甸甸地压在混乱的脑海里，找不到出口，只有那萦绕在附近的气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成为此刻唯一的坐标。
搬运过来了[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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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