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房间的空气比离开时更冷了。洛白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怀里的碎镜片还在发烫,边缘的血迹晕开一小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朵诡异的花。
他低头看着镜片,里面除了自己苍白的脸,还映出圆桌旁的十一个替身。他们依然维持着僵硬的坐姿,只是少了的那个“空位”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摊水渍,和之前看到的铁锈腥气一模一样。
“97……”洛白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指尖发凉。沈夜让他在这里等,可他心里像被猫爪挠着,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刚才书房里的闷哼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夜拿到的“眼睛”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镜片突然闪过一丝红光。洛白愣了一下,凑近细看,发现镜片边缘的血迹不知何时连成了一道细线,像某种符号。更诡异的是,镜片里映出的圆桌旁,本该空着的正东位置,赫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死在浴室里的女孩一样的白色连衣裙,长发垂落,遮住了脸。
洛白猛地抬头看向圆桌,正东的位置明明是空的!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是沈夜之前说过的话,“奇门遁甲中,‘杜门’主隐藏,能障人耳目,显假隐真。”
他握紧镜片,再次看向镜面。这次看得更清了——穿白裙的女孩正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可黑洞深处,却映出一点微弱的光,像远处的星。
那光……洛白的心跳漏了一拍。和沈夜眼底的青纹在灯光下的光泽,很像。
“吱呀——”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洛白吓得几乎跳起来,回头却看到沈夜站在门口。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嘴角沾着点血迹,左手捂着右臂,指缝间有暗红渗出。
“你受伤了!”洛白立刻爬起来冲过去,想掀开他的袖子查看,却被沈夜按住了手。
“小伤。”沈夜的声音有点哑,目光落在他怀里的镜片上,“看来你找到用法了。”
洛白这才反应过来,把镜片递给他:“这到底是什么?刚才我在里面看到……”
“是离卦对应的‘血镜’。”沈夜接过镜片,用没受伤的手摩挲着边缘的血迹符号,“老教授不是死于窒息,是被这东西吸走了魂魄。那个女孩的内脏,也是被它‘看’没的。”
他顿了顿,将镜片举到灯光下。镜片里的红光更盛,隐约能看到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像被困住的虫豸。
“这镜子能照出替身的真身,也能……”沈夜的声音沉了下去,“让活人变成替身。”
洛白的呼吸一窒。他想起刚才在镜片里看到的白裙女孩,又想起沈夜嘴角的血迹,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刚才在书房……”
“把它从卦象里取出来了。”沈夜轻描淡写地带过,转而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看来我的铜钱没白给,至少你没变成97。”
洛白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空空如也,那枚“乾隆通宝”早就不见了。他的脸瞬间涨红,不知是后怕还是别的什么,只能讷讷地说:“我……我没注意掉在哪儿了。”
“掉了才好。”沈夜笑了笑,抬手替他拂去肩上的灰尘,指尖擦过颈侧时,洛白缩了一下,却没躲开,“铜钱替你挡了一下替身的阴气,现在大概在哪个角落化成灰了。”
他的语气轻松,洛白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看着沈夜右臂渗出的血迹,突然想起刚才被推出来时,沈夜按住他后脑勺的力度——那不是强硬,是保护。
“让我看看你的伤。”洛白坚持着,伸手去掀他的袖子。这次沈夜没拦着。
袖子底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蜿蜒在手臂上,边缘不是利器造成的平整,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开的,皮肉外翻,泛着不正常的青黑。
“是替身抓的。”沈夜解释道,“它们怕血镜,却更想把拿血镜的人变成同类。”
洛白从手提箱里翻出急救包,酒精棉刚碰到伤口,沈夜就皱了皱眉,却没吭声。洛白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指尖微微发颤:“你刚才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因为血镜离开卦象会引来更多替身。”沈夜看着他低头包扎的样子,灯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得把它们引开。”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不能让你拿着这东西单独面对危险。”
洛白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夜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疏离和冷静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在意。
“滴答,滴答。”墙上的挂钟突然又开始走动,打破了房间里微妙的沉默。时针指向十点,离午夜还有两个小时。
“对了,刚才少的是谁?”洛白连忙转移话题,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沈夜的目光转向圆桌旁的空位:“住在二楼的那个画家。”
洛白想起那个总是戴着贝雷帽、沉默寡言的男人,上周还看到他在楼下写生,画的是这栋楼的窗户,每一扇窗里都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当时只觉得诡异,现在想来,或许他早就知道什么。
“血镜既然能照出替身,那它能不能告诉我们,下一个是谁?”洛白问道。
沈夜举起血镜,镜面红光闪烁,映出的圆桌旁,十一个替身的影子开始扭曲、重叠,最后定格在一个穿西装的身影上——是住在五楼的企业家,三天前刚因为偷税漏税被调查,据说躲在楼里不敢出门。
“十一点前,他会出事。”沈夜收起血镜,“我们得去提醒他。”
洛白点头,刚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沈夜拉住了。沈夜的手心很烫,大概是因为伤口发炎,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一种灼人的力度。
“这次别松手。”沈夜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钉在洛白心上,“五楼的格局是‘惊门’,主口舌是非,更藏着‘奇门’里的‘假死门’,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洛白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五楼楼梯口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甜得发腻,几乎要盖过铁锈腥气。企业家的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女人的笑声,浪荡又诡异。
沈夜示意洛白别动,自己先推开门。门内的景象让洛白倒吸一口凉气——客厅里散落着女人的衣物,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人背对着门口,正坐在企业家腿上,两人贴得很近,企业家的头埋在她颈窝里,一动不动。
“王总,客人来了呢。”女人转过身,脸上浓妆艳抹,嘴角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尖利的牙齿。而她怀里的企业家,眼睛瞪得滚圆,脖子上有两个细小的血洞,早已没了气息。
“96。”女人笑着说,声音却变成了那个沙哑的调子,“又少了一个呢。”
沈夜突然将血镜往前一递,镜面红光直射女人的脸。女人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起来,最后变成一滩黑色的粘液,只留下那件吊带裙,落在地上。
“是‘蚀骨鬼’,借女人的样子诱人入局。”沈夜的声音很冷,“惊门易招阴邪,尤其是这种贪财好色的人,最容易被缠上。”
洛白看着地上的尸体,胃里一阵翻涌。他注意到企业家的手里攥着一张纸,上面用红笔写着“欠你的,用命还”。
“他和之前的死者有关联?”洛白问道。
沈夜捡起那张纸,指尖捏得发白:“老教授退休前是财经大学的,当年举报王总偷税漏税的,就是他。而那个死在浴室的女孩,是王总的私生女。”
洛白愣住了。原来这些死亡不是随机的,是有因果的。
就在这时,血镜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镜面红光爆闪,映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影,正从楼梯上下涌来——是那些替身,他们的影子在红光里显露出狰狞的轮廓,像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
“它们找到这里了。”沈夜将血镜塞回洛白怀里,“拿着它,跟我走!”
他拉着洛白往企业家的卧室跑,卧室里有一扇窗户,窗外是狭窄的空调外机平台。沈夜推开窗户,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带着楼外的泥土气息。
“跳过去,对面是404的阳台。”沈夜指着不足一米宽的间隙,“我数到三。”
洛白看着楼下的黑暗,头晕目眩。他恐高,哪怕只是三楼的高度都能让他腿软,更别说五楼。
“我……”
“相信我。”沈夜的眼神坚定,握住他的手更紧了,“3——2——”
“等等!”洛白突然想起什么,“替身怕血镜,那它们怕不怕你的血?”
沈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抬手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洛白的手背上:“奇门术士的血能破虚妄,暂时能护住你。”
温热的血滴落在皮肤上,带着奇异的灼痛感,却让洛白莫名镇定下来。
“1!跳!”
沈夜猛地推了他一把。洛白闭紧眼睛,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落在对面的阳台上。他刚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替身的嘶吼和沈夜的闷哼。
他回头,看到沈夜被几个替身缠住了,手臂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滴落在地上,冒出白烟。
“沈夜!”洛白急得大喊,想跳回去,却被沈夜厉声喝止:
“别回来!去404等我!”
沈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他抬手将什么东西往替身堆里一扔,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洛白被晃得睁不开眼,等他再看清时,阳台上只剩下空荡荡的空调外机,沈夜和那些替身都不见了。
只有一滴血,落在阳台边缘,很快被风吹干,留下一点暗红的印记。
洛白握紧怀里的血镜,血镜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要烫伤他的皮肤。镜面里映出他的脸,脸色惨白,眼底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决绝。
他转身推开404的阳台门,走了进去。圆桌旁又空了一个位置,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
存活人数,96。
离午夜,还有一个小时。
而沈夜,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