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雨满头大汗蹲坐在地上,干瘦的手紧紧捂住胃部,豆大的泪珠无声滴落在土里,陷出一个个浅浅的坑洼。这疼痛比父亲和付见煦打她还要难捱,以往这处也不是没疼过,但这次却疼得尤为厉害。
她想,或许她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绝症,没几天好活了。
这般一想,眼泪冒得更凶了。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呆滞,仿佛连疼痛都无法再牵动她的情绪。病死了也好,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除了疼,就是饿,她自己不敢去死,还是病死了好。
付见煦一瞧她那个样子,再扫了眼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糙米与野菜,就清楚她这是饿狠后吃多了胃痉挛。她作为一个美食博主,身边的吃货朋友经常吃得胃胀,见得多了,对付这种情况很有一套。她赶紧将纪小雨抱到床上,把枕头垫在她背后。
“妻、妻主……”纪小雨被突然的身体腾空吓得发出一声惊呼。她怎么把她放到床上了?她不是不准让她上床吗?是想借机打她吗?她想挣扎着起身,不想给她借机发作的机会,但又疼得厉害起不来。瞧见付见煦一屁股坐在床边,心里的委屈愈发浓厚,掉下去的泪珠连成一条线。
她都病得要死了,她还要搓磨她么?
她闭了闭眼,涩声开口,“对不、对不起,妻主,我、我吃得多了些,可我怕是病的要死了,您可怜可怜我,别打我了,好不好?”
付见煦被小姑娘浓重的哭腔吓了一跳,听清楚她说的内容,哭笑不得——她竟然觉得自己病的快死了?听到她疼得满头大汗还在跟她道歉,又是好笑又觉着心疼极了。
该死的原主!不要脸啊!虐待小孩!PUA小孩!
“你只是吃多了。”付见煦边跟她解释,边拉开她捂住肚子的手,摸上她肚脐上方四寸处顺时针按揉着,看她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劝道,“下次不要吃那么急了,一次吃少点。”
“唔——”纪小雨被她的触碰惊得一哆嗦。她、她这是在干嘛?怎么没打她?果然,她还是怪罪她吃得太多了,“对不起妻主,我下次一定不会吃那么多饭了。”
察觉到小姑娘误解了她的意思,付见煦急得冒汗,“不是不让你吃——”
“我知道的,妻主,是我胃口太大,太费粮食了。”小姑娘低着头抽抽噎噎。
……唉,嘴笨,讲不赢。急得她喉咙发痒,不住地咳嗽起来。她脑子转得飞快,外强中干地吼,“反正以后家里的饭由我来做!我做多少你吃多少!”
她定时定量投喂,不信养不好一个小姑娘!
纪小雨闻言脸色白得愈发厉害。完了,她这次吃得太多惹怒女人了,甚至连厨房都不让她插手了。以往还能在做饭时偷偷昧下一点填肚子,现在连这都是妄想了……
付见煦见按了一会儿后小姑娘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她的面色沉重起来。她将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肚子上,跑到厨房又飞快拿着布巾跑回来,她一把掀开小姑娘的上衣,将温热的布巾捂在她的胃部。
又急匆匆跑出去,捧着一个陶碗送到她嘴边。
“还很难受吗?你喝些姜水。”
纪小雨被付见煦冒犯的举动搞得满脸通红——怎、怎么突然掀人衣服!没等她蓄满怒气,又撞入女人一双盛满关切的眼眸。
关切?这个女人还会关切别人吗?或许会的,比如说对镇里那个富小姐。但这次这种关切竟然是对着她。
纪小雨自幼丧母,死鬼爹又只会喝酒打她,她的记忆里对她露出这样目光的人少得可怜。或许是贪恋这一霎的温暖,她没怎么犹豫,微微启唇,咽下女人喂过来的水。
温度刚刚好,她的眼眶再次红透。
付见煦见小姑娘喝下姜水,刚松快一口气,就瞥见她的眼眶里再次蓄满泪水。
天姥姥!人怎么又哭了!
付见煦急得也顾不得不好意思了,一口气冲她抛出一大堆问题,“你哪里还疼?是什么样的疼?胀疼还是绞疼?想不想吐?哎哟糙米不能一次性吃那么多的!”
“我不疼了。”纪小雨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她连忙摇头。其实并不怎么疼了,在按肚子的时候已经好多了。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现在身体不难受了,她得抓紧起来干活了,家里的鸡还没喂,菜地刚长出来的菠菜还没除草。
但还没起身就被付见煦按了回去,“你干嘛!要好好休息。”
“妻主,我午饭吃了不少,下午有力气干活的。”纪小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怯怯地抬眼望她。
付见煦望进小姑娘刚被泪水洗过的眼里,她黑溜溜的眼珠里全然都是她的身影,明明还很怯她,睫毛一颤一颤的,却鼓起勇气对上她的眼睛。她的心像被羽毛挠了一下,浑身刺挠起来。
她好像才注意到这个小豆芽菜的长相。
她的眼睛尤为好看,眼角上扬,是现代人喜欢的狐狸眼,鼻子挺翘,嘴唇稍薄。
她恍然,“恶毒女配”嘛,当然要长得漂亮。只是如今瘦得脱了形,皮肤呈不健康的青黄,人也不自信地畏畏缩缩,才让人注意不到她的外貌。
“妻主?”见女人半天没接她的话,纪小雨忐忑不安地出声。
付见煦的手指蜷了蜷,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她的脸更红了。你在想什么付见煦!那小孩还病着呢!她狠狠地唾弃了自己,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开口,“有什么活要干?”
“今天还未挑水、喂鸡,还得去菜地里除草。”小姑娘老实回答。
付见煦颔首,自顾自将小姑娘裹进被子里,努力挤出一抹自认慈祥的笑容,“下午你就好好待在床上,不许乱动。”
纪小雨瞳孔放大,移开视线微微点头。女人对着她一脸狰狞地扯动嘴角,脸庞呈不正常的猪肝红,怕不是得了什么疯病。她哪里敢不应,只希望女人抓紧走掉,省得在她面前突发恶疾。
付见煦见小姑娘乖乖点头,没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翻出水桶就出去了。
她的脚步声渐远,纪小雨才放松下来。她摸了摸盖在她肚子上的被子,里面填着厚实的棉花,这种柔软与温暖是她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没想到女人又去而复返,她慌张地将手垂下。
“咳咳,你,以往在哪处打水?”付见煦风风火火提着水桶往院子外走,刚走没几步路才意识到她压根不知道在哪里打水,又灰溜溜夹着尾巴回来。
“我、我是在村头上坡打的水,很干净的。”纪小雨以为她是觉得她力气小,偷懒去下流近处打水,搞这么一出来兴师问罪,结结巴巴解释道。
却不曾想她说完一句,女人没有别的反应,转身就走。纪小雨愕然,难不成,这女人今天真是吃错药了?
上坡!上坡!付见煦得到了有用的信息,干劲十足地提着水桶出门了。还好这个村的构造简单,出院门就临着一条稍宽的大路,大路的两侧立着一排排房子。这么整齐的屋子,这地方应该偏北方。付见煦心想。
往付婶家那头走是上坡,付见煦飞快地略过她家门口,生怕又被喊进去累到她的脚趾头。顺着这条道走了大概有十分钟,没见到河的影子,倒是见到一片金浪翻滚的稻田,几个农人正弯腰挥镰,空气中也弥漫着谷物特有的清香。
原主家有没有种地呢?
正这样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年轻女子的声音。
“那不是阿煦吗?哟,今天自己屈尊来打水?”一个同样拿着水桶,穿着素布的年轻女子冲着付见煦调侃,话音未落,被她旁边稍矮一些的女子拉了拉袖子,“哎你惹她个磨镜做什么呀,小心她看上你!”
那素衣女子闻言瞪了她一眼,“她敢!”
嘴上气势十足,身体却很诚实,说完就立刻心有戚戚地快走几步远离付见煦。
有人朝她搭话,付见煦面皮发热头皮紧绷,听到小心她看上她这种经典直女言论也只是偷偷抬眼瞪了说话的女子,没成想就这还被当场逮到,又挨了一瞪。
付见煦:“……”
但那两位女子一看就是要去打水的,付见煦心里无论如何蛐蛐人家,可路只有一条,她还不认得路,因此也只能默默坠在两人身后。
“镇上新开的酒楼叫啥来着?月?月什么楼?”
“谢家大小姐开的月满楼酒楼吗?你注意这个做什么?我们吃不起的。”
“又不是要去吃嘛,我阿大说那酒楼招厨子呢,云姐儿你做饭那么好吃,可以去酒楼做厨师呀!”
“你别说笑啦,我是个女子,人家怎么会招我呢。”
“别家说不准,但这家是谢家小姐开的呢,听说专招女子呢!”
两位女子看起来关系很好,边走边说笑,付见煦跟在后面听了两耳朵,隐约听见什么月满楼、谢家大小姐、招厨师。
谢家大小姐?这她就来劲了!她们说的是她磕的cp中的那个女配谢音挽吧?这么快就触发关键人物了?
不知道现在剧情进行到哪里了,女主跟女配有没有认识呢?
不过这都不是她首要关注点,重要的是!招厨师啊!她仿佛看到工作在跟她招手!如此想着,她咧开嘴傻乐起来,忍不住跟得更紧一些,想获取更多有用信息。
“哎你怎么跟着我们!”稍矮一些的女子注意到了身后动静,见付见煦笑得一脸荡漾,紧张地将素衣女子护在身后,“安安可不喜欢你,你别缠着她!”
什么安安昂昂的,瞎说什么!她这个身份可是有老婆的人,怎么可能会缠着别的女子?
“你别以为我们跟谢小姐脾气那般好,你要是骚扰我们我们可是会打你的!”她将水桶抵在身前,做出防御状。
付见煦退后几步,忙将水桶举起,小声解释道,“我、我是来打水的,没跟着你们。”
那女子也不知信了没有,拉着身边的素衣女子走得更快了。
“哗啦——”将最后一桶水倒入缸中,付见煦坐在门廊揉着腰大喘气。没想到原主长这么高这么壮实身体却这么虚,她打了十来趟水才将水缸装了个半满,累得她本因感冒塞着的鼻子都通了!
等忙活完家里的杂活天色已然将暗,中午没有吃饭,她早已饥肠辘辘。付见煦边琢磨着晚上吃什么,边走进厨房。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琢磨的,家里就几颗付婶送的白菜,几颗下午喂鸡时捡的鸡蛋,还有一些酸菜,就算她厨艺再怎么好也做不出来什么花来。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盐油醋等调料都齐全。
她略微思索一番,小姑娘胃不好,还是吃面食与流食比较好。决定好后,她三下五除二将菜备好,准备下锅时犯起了难:土灶她倒是会用,但这咋生火啊?研究了半天没研究明白,她只好去求助纪小雨。
突然付见煦一拍脑袋,哎哟喂!那小姑娘身体还难受着呢!她竟然忙忘记了!一下午都没给她倒口水!
她端着水,倒腾着长腿跑到房间里,天色昏暗,屋里没有点灯更是漆黑,“小雨,你好些了没?”
空气里一片寂静,没人应声。
不会疼晕过去了吧?付见煦有点慌,她摸索着将装着水的陶碗放在桌子上,又在床上盲人摸象。
人呢?那么大一只纪小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