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博物馆出来已是下午三点,两人随便在景区吃了点东西。
饭后,他们坐着参观车去看阳关烽燧。
参观车在戈壁颠簸前行,扬起细碎沙尘。
远处的烽火台在孤独矗立在一处峰顶,夯土筑就的身躯满是岁月刻痕。
安澜和艾米丽娅下车走近,抚摸着粗糙墙面,仿佛触碰到历史的脉搏,感受着往昔的金戈铁马。
两人站在这里,方圆数十里,尽收眼底。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安澜望着烽燧残垣,轻声吟诵。沙粒随风掠过他的睫毛,声音有些发颤。
就在这一刻,一股灼热的力量自他脊背窜起,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他血管中奔腾。
那些沉睡在时光深处的铁血意志正顺着他的骨骼苏醒,让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梁。
他似乎感到无数炽热的目光穿透千年岁月,与他遥遥相望。
那些守卫边疆的汉唐将士们,正从他的精神世界里再次举起长枪。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安澜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恍惚间似乎看见戍卒们裹着褪色的战袍,在月光下巡逻的身影。
艾米丽娅静静站在他身旁,注意到他眼眶竟已泛红。
一阵风卷着细沙扑来,她伸手替安澜擦去眼角湿润,指尖沾上了他脸上细碎的沙粒。
“亲爱的,当年那些战士……”艾米丽娅轻声问,“他们也能看到这么美的戈壁吗?”
“是啊,王维当年也是在这一带送别友人,写下了西出阳关无故人的诗句。”安澜指向前方,远处戈壁上的几株胡杨在风中摇曳。
安澜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又接着说道:“不过到了唐朝的时候,西北应该比现在气候好得多。当时气候变暖,连青藏高原的冻土都解冻了,所以才有吐蕃王朝的崛起。”
他蹲下身,抓起一把沙子,任其在指间流淌:“当时站在这里的的边关将士们看到的未必是戈壁,更可能是塞上江南的景色。”
艾米丽娅歪着头问:“有证据吗?”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安澜站起身,指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考古发现,唐代这一带还有大片草原和湖泊。这沙丘下的土层,都明显有不同颜色的分层。”
他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历史地图:“你看,当时的丝绸之路沿线还有许多绿洲城邦呢。”
两人逗留片刻,艾米丽娅收起相机,安澜则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风卷着细沙从他们脚边掠过,在沙地上画出蜿蜒的痕迹。
“该去玉门关了。”安澜轻声说,指尖轻轻拂去艾米丽娅发丝上的沙粒。
参观车送两人和几名游客返程,安澜来到停车场,坐上仰望U8,打开车载音响,《阳关三叠》的旋律流淌而出。
公路上,艾米丽娅忽然指向车窗外:“哇!快看!”
只见不远处几匹野马奔腾而过,鬃毛在风中飞扬。
“能看到这个,还真是幸运。”安澜减速慢行,让车子与马群保持安全距离。
车子前行几十公里,能见度渐渐升高,灰蒙蒙的天际线开始舒展。
远处戈壁滩的尽头,雪山的轮廓如巨幅水墨画般缓缓浮现。
山峰被皑皑白雪覆盖,与戈壁的枯黄形成鲜明对比。
安澜抬头望向那片雪山,眼神中透出一丝恍惚与敬畏。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轻声吟诵,声音低沉清朗,像是从历史深处传来。
艾米丽娅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
风从车窗灌入,吹起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心底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亲爱的,古代人写这首诗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样的雪山吗?”她轻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安澜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仿佛在与千年前的诗人隔空对话。
“应该是的,”片刻后,他轻声说道:“无论时光如何流转,这片土地的气魄,从未改变。”
车子继续向北,荒凉感愈发浓烈。
安澜将车停在玉门关遗址外的停车场,两人下车时,风突然大了起来,卷着细沙打在脸上,微微发疼。
艾米丽娅眯起眼,伸手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安澜从背包里掏出墨镜递给她,又帮她扎好马尾。
“这里比阳关更荒凉。”艾米丽娅环顾四周,低声说道。
安澜点点头,指着远处那道残破的城墙轮廓:“玉门关在汉代是丝绸之路的北道关卡,比阳关更靠近西域。但后来因为气候变化,水源枯竭,商队逐渐改走南道,这里就慢慢荒废了。”
艾米丽娅走近城墙遗址,指尖轻轻抚过夯土墙上斑驳的裂痕:“所以,这里曾经也是繁华的?”
“当然。”安澜站在她身旁,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史料记载,玉门关外曾有驿站、客栈,甚至还有市场。商队在此休整,补给水源,然后继续西行。”
他顿了顿,笑着说道:“不过现在,只剩下风和沙了。”
远处的雅丹地貌在暮色中如同沉默的巨人,近处的城墙遗址则像一道被时间遗忘的伤痕。
“真安静。”她轻声感叹。
安澜笑了笑:“这里连风都是古老的。”
两人沿着遗址外的木栈道漫步,脚下的沙土松软,每一步都会留下浅浅的脚印。
远处残存的汉长城墙体倾颓,砖石散落,缝隙里杂草倔强生长。
艾米丽娅举起相机,调整角度,试图捕捉小盘城的剪影。
安澜站在一旁,望着远处,仿佛在想象千年前此地的景象。商队的驼铃声、士兵的甲胄碰撞声、驿卒的呼喊声……
到了晚上九点,红日终于西沉。
天边的云霞被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在大漠的尽头熊熊燃烧。
残阳如血,将沙丘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芒,远处的雅丹地貌在暮色中显得愈发苍凉,宛如巨兽的脊背,在风中沉默。
艾米丽娅站在沙丘上,风吹起她的发丝,她望着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红日,不由自主地轻声念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安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你啥时候学的诗?”
艾米丽娅微微一笑,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的落日上:“之前和瑾瑜出去玩的时候听她念过,还教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