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杜逍文心情复杂地上了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里?”
“明华景园。”杜逍文报地址。
出租车驶上了大路,杜逍文把头往后座上一靠,仍觉得刚才那幕太过戏剧。
出租车内的收音机,传出一道歌声,女歌手的声音,清越伤感。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
“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得伤口……”
杜逍文现在心情正烦着,听到这么首悲伤情歌……
顿时觉得是老天在讽刺他。
更烦了……
他把头靠在后座靠背上,盯着车顶发呆。过去那些极力想忘记的画面,在他脑里闪个不停。
想起俞景尧以前怎么抱他,两个人如何在家偷偷腻歪。
想起他带俞景尧去医院见他妈,俞景尧对他妈说,阿姨你好好养病,小文落下的课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他的。
想起他妈最后死在急救室里,他绝望地给俞景尧打电话,听到的却永远是忙音。
他还在心里为俞景尧找补,俞景尧一个人在外地上大学,人生地不熟,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不接他电话。
等他处理完他妈的丧事,坐了九个小时火车去找俞景尧,才知道俞景尧已经从大学退学。
他又去俞景尧家,然而,那里早换了住户。
隔壁邻居告诉他,这家人一个月前就搬走了。
杜逍文不可置信,一个月前俞景尧还没和他断联系。而那时候,俞景尧什么都没跟他说过。
退学不告诉他,搬家也不告诉他。
他恨的从来不是俞景尧离开他,而是他走得一声不吭。
想着想着,杜逍文又开始烦了。
出租车到了明华景园,杜逍文掏了25块车费,连司机多绕了他五块钱的路都没发觉。
等他上了楼,才出电梯就是一怔。
三个西装革履的人,站在他家门口。
其中一个黑西装男人对他自我介绍道:“杜先生你好。我是好又贷借款平台的催收主任,敝姓刘,你可以叫我刘主任。”
男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皮肤很白,带一副金丝眼镜,说话很有礼貌,像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只是对方一开口,杜逍文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从小到大,这样的情景,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
只是以前堵他家门的,都是痞里痞气的流氓混混。
而如今,流氓都学会套皮了。
杜逍文并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男人继续道:“你的父亲向百业,在我们公司借了15万,连首期都没还就跑了。我们现在找不到他,怀疑他故意骗贷。”
杜逍文手按在指纹锁上,冷淡道:“他跑了,那是你们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不慌不忙,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找不到他,你这个做儿子的,总得出面吧。”
“我姓杜,他姓向,我和他早没了关系。你们爱找谁找谁,别来烦我。”
门“滴”一声开了,杜逍文打开家门进去,要关门,男人却移了一步,一只脚卡住了门,他道:“杜先生,我们知道你是做什么的。这事如果闹大了,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他推了推眼镜,表情很彬彬有礼,“你确定要这么撇清关系?”
男人礼貌地说着威胁的话。
杜逍文抬眼哂笑:“威胁我?”
“没有。”男人笑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欠的,可不止我一家。其他人会不会像我这么礼貌,我就不知道了。”
“谁找我,我都是那话。”杜逍文踢开男人抵住门框的脚,“玩横耍赖,我都不怕,我杜逍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们谁家有本事拿,就拿去。”
“杜先生,这样说就没有意思了。”男人说,“你不怕骚扰,那你的朋友呢?你的同事老板呢?你就希望他们因为你被骚扰吗?”
杜逍文眼神一戾,沉了声:“你敢试试?”
男人礼貌地收回卡在门框与门之间的脚,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名片,插在门框上。
“要是你想处理了,欢迎你随时打给我。”
说完,男人带着人走了。
杜逍文拿起那张名片,上面印着的名字是刘景晨,他冷哼一声,随手就丢了,“嘭”地关上门。
进了客厅,却没见大胖橘出来蹭他,再一看卧室门,他记得和麦青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关卧室门。
但现在,卧室门却关上了!
杜逍文第一反应是家里进小偷了?
但一转念,他马上就否了。
这年代各种移动支付,已少有人用现金,运气好能偷点金银首饰,运气不好,就是白忙活。加上满大街的天眼监控,被抓风险太高,实在犯不上。
他又想,难道是刚才那群讨债的进来过?
他露出冷笑,要是真进来过,那可真求之不得了。
嗯,非法入室,好罪名。
他马上拿出手机,查看客厅的宠物监控,调出12点以后得监控画面。这一看,杜逍文的脸色骤变,关了手机就去开卧室门。
“向、百、业!”
杜逍文一声低吼。
向百业正躺在他床上睡大觉,听到动静,睁眼一看,就见到人高马大,怒气冲冲的杜逍文。突然被吵醒,向百业有些不悦。
“怎么,改了姓,连爸都不会叫了吗?”
杜逍文火气马上蹿了上来:“你怎么进来的!”
向百业懒懒坐起来:“你设密码来来去去,不就那两个,咱家密码不是你妈生日,就是你生日。”
“谁准你进来的,给我滚!”杜逍文双拳紧握,强压怒火道:“别忘了,你最后收我那八十万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还要脸吗?”
去年向百业也是欠了一身赌债,有家里亲戚的,有在赌场借的。杜逍文能不替他还赌场的钱,却不能不还亲戚的钱。
毕竟这些亲戚,在他妈病的时候,都曾帮过他。
他把房子卖了,30万还了亲戚,用剩下的80万,买他爹一个不再来找他的承诺。
向百业嘴角一撇,掏着耳朵,满不在乎地道:“我那不过是逗你玩的!八十万就想甩开我?我可是你亲爹,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杜逍文气得胸口起伏,“你把我妈的救命钱拿去赌的时候,害她摔下楼梯的时候,你想的是不是也是天经地义?!”
“你少拿你妈的事来压我!”向百业语气也硬了起来,“要不是他拉着我,害我错过了下注的时间,那场马要是我赢了,她就能做回阔太,你也能当回你的少爷!我翻不了身,都是你妈害的!”
杜逍文简直不可置信,有人能如此颠倒黑白,怪天怪地什么都怪,就是怪不到自己。
“都是我妈害的?这话你真敢说!”杜逍文怒极反笑:“我妈之前给你填了多少窟窿?要不是你去赌,我们家会变成这样?”
至少在杜逍文七岁前,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家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时的向百业,姑且还算一个好男人。不烟不酒,不嫖不赌,和他妈一起经营酒楼,唯一的爱好是钓鱼。
结果不知道他是被谁怂恿,酒楼现金流大,先是拿着钱进了股市,起先是赚了不少,可后面全套牢了。家里五间酒楼,赔掉了一半。
如果到这里他就消停了,那也许,他们家也不算太糟。
糟的是他不炒股了,却学会了赌钱,并且享受那种赌钱带来的未知刺激。最后成了个三更穷,五更富,清早出门进当铺的赌徒。
家里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少,房子也越住越小。
“我妈的病,你有管过吗?”杜逍文越想越气,“要不是你赌输了回家拿钱,我妈能出事?”
向百业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妈得那病,她自己也说了,活着就是拖累你。你当她好过吗?她早点走,不也是一种解脱。”
“向百业——!”杜逍文气涌如山。
“吼什么?”向百业理直气壮,“我有说错吗?你妈那病,医生也说了,就算换了肾,也不是说就百分百治好了,还要看有没有排异,如果排异,还不是要回去透析。”
向百业说的是实话,但,杜逍文不爱听。
这话,谁对杜逍文说,都像是宽慰他的话。唯独向百业说。怎么听都像是推托狡辩。
因为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向百业把家败成了那样,他妈就不会一直忍着,等发病上了医院,才发现已经到了第五期,只能靠透析续命。
一周要去三次医院,而向百业这个丈夫却不知道混迹在哪个赌场里……
杜逍文大脑逐渐空白,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从厨房提了把厨刀回来。
向百业见他提刀指着自己,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兔兔兔兔兔崽子、你你要干嘛!我我我是你老子!”
杜逍文咬牙切齿:“你滚不滚,不滚你今天就别走了。反正被你缠上,我也没好日子过!”
他的手紧紧握着厨刀,那刀是把西式厨刀,刀身不如中式菜刀宽,但刀尖锋锐,就算没有开刃,攮人也是一攮一个血窟窿。
向百业眼中闪过惊恐,他被杜逍文拿刀一步步逼出卧室。
见杜逍文是动真格的,向百业只得软声道:“小文,你冷静点。那些人肯定都在外面等着爸爸,你现在叫爸走,和送爸去死有什么区别!”
杜逍文的手紧紧握着刀,冷冷看他,沉声道:“现在,你,马上滚,否则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文啊……”
“不滚?”
杜逍文上前,向百业马上退向门边:“我滚我滚。”
他一开门,就听“啊”地一声,是个女声。
麦青被门撞了鼻子一下,疼得眼睛鼻子都皱在一起。
而她身后还站着个人。
康杰克看着他提着菜刀,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