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不绝的讲课声回荡在教室，一阵沙沙叶响从纱窗溜进来，李栎撑着下巴，眼睛跟着声音飘出去——悬铃木的枝叶被晒出金边，随着清风摇曳。
真快，明明上个月才刚发嫩芽，现在已经郁郁葱葱了。
“李栎，发什么呆呢，好好听课。”老师的一句话将他拉了回来，他这才转过头看黑板。
“到了高三老师可就不会这么督促你们了，纯靠自觉。大家都不小了，同学们，高中三年过得真的很快……”
李栎心里嘀咕：这话从上学期就开始说了
“王翠花又在讲大道理了。”刘墨墨一只手挡住半边嘴小声说着，周围传来一阵细碎的笑声。
正在上面讲课的王利利是高二（2）班的班主任，教英语的。因为总是穿的很时髦，被班里人取外号叫王翠花。
一节课匆匆过去，李栎的思绪似乎还停留在窗外，他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直到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力道，
“还发呆呢，上体育课了！”
学生们整齐的排成四排，哨声响彻半个操场。
“大家都打起精神来，这节课跑800和1000。”
同学们怨声载道，刚刚还挺直的腰瞬间又瘫下来。
“还不如占课呢。”
“不想跑……”
……
尽管学生们都不太喜欢上体育课。不过比起真的被占课，还是宁愿到操场。
简单的热身运动，体育老师指挥着长跑预备：
“男生们站到跑道上。”
几个男生搭着江崇骁的肩，“班长，这次你肯定又是前几。”
李栎看着比自己高了快一个头的江崇骁和体育委员，不由得感叹：他们身体发育的真好。
明明才高二，江崇骁却已经抽条得很快，个子高出同龄人一截，肩膀也更宽阔些。身上那点少年特有的瘦削还在，却已能看出骨架的利落。
李栎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江崇骁身上。那人随意挽起的袖子下，小臂线条利落，汗毛在阳光下泛着淡金。
那副骨架和肌肉，天生就该站在T台或赛场。
这家伙基因这么好？六边形战士。
怪不得能当班长。
李栎默默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心里泛起一丝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酸涩。
这就是天赋型选手吗？
男生们整齐的站在跑道上，别人已经弓起身子准备起跑，江崇骁和李栎却依然直愣愣的站着。
为什么？
因为一个怎么跑都是前几名，一个怎么跑都是倒数。
但在起跑前的几秒，江崇骁还是懒洋洋地弯下腰，象征性地做了个准备姿势。
李栎看着前面的塑胶跑道，眼睛跟着转了半圈。
就这体质，估计等会儿要累成狗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哨声，男生们纷纷冲刺，江崇骁轻松跑在李栎的旁边。
“红包你没收？”
李栎喘着气说了一句：“跑步呢，别说话。”
“行，那你加油。”
话音刚落，江崇骁的身影就蹿了出去。没几秒，李栎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即使在消耗巨大的长跑中，江崇骁的姿态也带着惯有的张扬。当其他人累得东倒西歪时，他挺直的背脊和步子依然透着一股不费力的潇洒劲儿。
“班长和体委跑起来挺帅啊！”人群中一眼就脱颖而出的几个身影吸引了女生的注意。
李栎望着前面已经甩了自己大半圈的同学们，步子迈的大了些，但还没几下就被打回原形。
刚冲刺完，还是老实的匀速跑吧。
“我去，你们别跑那么快啊！我要累死了！”身后狼狈的声音传来，是李文，已经哑得不像话。
李栎看着自己落下的距离，一边大喘气，一边心里低咒：
这破操场跑的人又累又热。
最后面的同学已经敷衍的走了起来，甚至有人从操场中间“弯道超车”，李栎始终小步慢跑。
汗水在他身上肆意流淌，刚抹掉额头的汗珠，转眼间新的汗水又如溪流般从发际线涌出，蛰得他眼睛生疼。
突然身后传来江崇骁得意洋洋的调子：
“李文，行不行啊，跑这么慢。我成绩都报完了。”
“说我不行？你有本事再跑两圈！”李文的声音沙哑得让人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边是轻松笑意的江崇骁，一旁是狼狈不堪的李文。跑道边缘的女生们看到这一幕也放声大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刺激着李文的每一根神经，
“你们……你们不准笑！”他勉强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们，声音几乎破音，身子骨软得不像话。
女生们看着李文此刻的脱相，笑声更大了。
江崇骁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要不要哥们儿拉你一把？”
“滚！”李文破口大骂。
江崇骁笑了几声，突然拉着李文的胳膊飞奔，李文被拖的身形歪斜，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wc，别拉我，我跑不动了……”
“那边那个同学，不要影响其他人。”体育老师犀利的指向江崇骁，他这才松开了手。
李栎刚冲过终点线，李文紧随其后。李栎撑着膝盖喘了几秒，转过身刚要报成绩，就看见李文瘫在了地上。
这么硬的胶质跑道，也不嫌硌。
“第28名，5分17秒，名字。”
“李文。”他有气无力的说道。
站在跑道边的郑松麟一把将他拉起来，笑的合不拢嘴：“有没有点男人样。”
李栎弓着身子踉跄走到树荫下，身子像被抽光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缓过劲儿来一看，其他人正大口喝水，他也伸手摸了下身侧，却抓了个空。
目光低垂，这才想起自己下课发呆，水杯没拿。
江崇骁走过来，随意地坐到他旁边，长腿一伸，嘴里“哎”地舒了口气，像终于卸下了浑身的力气。
“第几名？”
“24，4分53。”
江崇骁嘴角扬起，带点得意：
“你猜我多少？”
李栎语气平淡，“50分钟，100名。”
“你大爷。”江崇骁推了他一把，低笑一声。
李栎被逗的唇角微微抬起。
“我不到4分半，第二名。”
“厉害。”李栎答得干巴巴的，连表情都懒得给一个。对他来说，跑完就行，几分几秒无所谓。
江崇骁拧开杯盖喝了一口，余光看着胸口起伏的李栎，顺势把水递过去。
“没带水？”
“谢了，不需要。”李栎偏头看向一边，全然不知自己嘴唇已经有些发干。
“红包不收，水总要喝吧。”
“我不喝别人的杯子。”
“那你就这么忍到下课？”江崇骁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水杯。
透明的水杯用蓝色染料印着“放肆”两字，下面是两道像是海浪的蓝色波纹，看上去是一笔带过般的洒脱。
响亮的哨子声传来，李栎刚站起身，只听体育老师大喊：“该女生了，集合测800。”
江崇骁弯下腰拉着李栎，“还有时间，我陪你去教室拿。”
李栎感到手腕上多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像是被开水烫了一下迅速甩开江崇骁的手。
“真不用。”李栎转身向旁边迈了几步，
江崇骁没再多说什么，随即收回视线抬脚走向另一边，很快就融入了别的谈笑声中。
另一棵树荫下，李栎手腕在校服上蹭了蹭，那片湿痕很快在深色的布料上晕开，又迅速变淡。
刘墨墨狼狈地喘着气，“李栎，原来你躲在这里，我说怎么找不到你。”
“这么快跑完了？”李栎的声音带着点不可思议。
刘墨墨赶忙落作在旁边，屁股挨着地的那一瞬间身心俱泰。
“我女生组第三名，真是把我累死了。以后能不能取消800……”她将手放在脸侧几厘米的距离，不断运送着空气。
“就是，累成狗了。”李栎的声音都沉了下来。
刘墨墨嗤笑了一下。
不知道聊了多久，只听哨声再次响起。两人一路小跑。
“班长点下名字，没什么事就下课。”体育老师说完背过身去，像是等待着什么。
学生们面面相觑。
见迟迟没有动静，体育老师又转了回来。
“班长？”
“这儿！”江崇骁的声音突然出现。
他迈着步子，手上还拿着一瓶水。
“干嘛去了？40个俯卧撑。”
江崇骁懒得解释，满不在意的双手撑地。
汗珠顺着他紧绷又舒张的手臂落下，滴在操场的胶质地板上，晕出一片片深色。
人散后江崇骁向李栎递过那瓶水，“给你的。”
“说了不用，你还特地买一瓶？”
“那件事谢你的。”江崇骁语气轻松，嘴角挂着一贯没心没肺的笑，话音刚落，人已经一个箭步窜到了前头。
瓶身冰凉的雾气浸湿了李栎的手心，他楞在原地，看着江崇骁勾着李文的肩膀说说笑笑地走远。
饭点一到，食堂的香气顺着风飘进教学楼，穿过走廊、课桌缝隙，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搅得肚子咕咕叫。
“今天真是累死我了，我一定要大吃一顿！”在走廊上，李文就已经蓄势待发。
刚进食堂到的门口，李文就像脱缰的野马，飞奔他钟爱的窗口，声音嘶吼：“都别跟我抢！我快饿死了！”
饿了一上午的男生们也都纷纷冲刺，
李栎则不急不忙，仿佛这喧嚣与他无关。刚排进队伍，他就瞥见李文已经端着满满一盘热腾腾的饭菜，垂涎三尺地穿过人群。
这么快就打到饭了？看来真是饿极了。
到了李栎打饭的时候，陆陆续续还有学生才刚刚进入食堂。
“这是不是隔壁尖子班啊？每次吃饭都是最晚的。”
“要么说人家学习好呢，废寝忘食……”
……
说话声此起彼伏，食堂热闹的像一个菜市场。
李栎找了个附近无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刘墨墨端着餐盘坐到了对面。
李栎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不和其他女生坐一块？”
“你也是我好朋友啊，这次和你坐。”刘墨墨笑嘻嘻的。
“说吧，什么事？”
刘墨墨的表情立刻变得谄媚，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李栎心照不宣：没事的时候会这么殷勤？
“你不走读生吗？明天给我带几包吃的呗。”
李栎瞟了刘墨墨一眼，继续低头扒饭。
“李栎，你看我平时对你那么好……”刘墨墨拖长了尾音，眼睛眨巴眨巴的。
不等刘墨墨说完，李栎就迅速说了一句“行行行”，飞快的点头答应下来。
刘墨墨听到后立刻眉开眼笑，“嘿嘿，就知道你最够意思！”
李栎刚要踏进班，就被一个女生叫住。
“同学，请问你是二班的吗。”
李栎转过身，“是。”
“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你们班的江崇骁？谢谢你。”女生的语气温柔而羞涩。
李栎一看，是一个带着爱心的粉色信封。
“好。”李栎刚走进班里，身后又传来一声谢谢。
来到江崇骁的座位，空无一人。他随手把信封放到桌子上。
回到座位后，一股香味始终围绕在身旁，李栎将自己的手凑到鼻子处，淡淡的幽香被吸入鼻腔。
追求江崇骁的人还挺多。
相比起来，自己的生活平淡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