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大概是疯了。
于是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撕破云层找到我的窗户上时,我出门了。
阳光被折射,好似带着一层薄雾,让人触碰不到,我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些阳光,只是当它的温热扑洒在我的手背上时,我荒谬的出现了一种不真实感。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努力把自己藏在人群中,让那些臆想中的它无处可寻。
可今天,它没有出现,于是我就更加确信了,我真的疯了,我没有自欺欺人,我说的是实话,至于脖子上的红痕和一地的狼藉,那一定是我发疯时自己弄的。
呵,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懦弱,懦弱到不敢面对。
可这也并非是懦弱的错,毕竟我相信,换成在做的任何一位,也没有谁会信吧。
只是这次,我并没有去曾经那个专家那里,相反,我去到了一个私人的诊所。
我顺着小巷绕了进去,石巷中爬满了青苔,破旧的电线杆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我忍不住想,这靠谱吗?难道是诈骗?
毕竟昨天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会选择病急乱投医,在网络上随便找了个小诊所,也确实有可能遇到诈骗。
我跟着手机上的地址,来到破旧的居民楼下,暴露的电线缠绕在空中,好像蜘蛛网,我把手搭在已经被锈爬满的把手上,生出了一丝犹豫。
去?还是放回?
我还没思考完,“嘎吱”一声,有人就拉开了门。
门内是另一种光景,和外面天差地别。
洁白的瓷砖铺满了整个房间,没有四处缠绕的蜘蛛网,也没有四处蔓延的黄,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里的灯光很亮,就像天堂。
只是里面的人并不像是天使,过道里坐着几个人,一个神神叨叨的念着:“我不是我。”的老头,一个总是抓住他母亲淡蓝色的裙摆问道:“你猜猜我是谁?”的小男孩,我可以看到他母亲纸白的脸,和他露笑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墙角有个穿着黑白碎花裙子的女孩,她蹲在那里,只有来人时会抬起头,然后用那双麻木又空洞的眼去观察。
我被她吓了一跳,可她对我的反应一点也不在意,随后,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继续观察着墙角。
“下一位!唐清尧!”
我听到那个机械正用他冰冷的嗓音呼唤我的名字,我跨步走了进去。
我走到那个门前,门外挂着一个金属牌,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心理健康咨询室。”
我推门而入,只是在我没注意的角落,身后的几位病友们,猛地将头转向我,露出一种相同角度的微笑。
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了神色,只是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你是说你觉得镜子里有人在窥视你?”
那个医生的白大褂长的挂到脚踝,她高高竖起马尾,面前挂着一个胸牌,上面写着“柳芸汐。”
我没有把所有事情说出来,因为我始终不相信面前的人。
可面前的人只是在她那本黑色的牛皮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几个字,然后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我们之间就这样陷入了沉默,我看着面前的医生,她似乎像是在沉思,可我又觉得她睡着了,她的呼吸平缓,安静。
钟表在一盘滴滴答答的流逝,而我坐立难安,我不能理解这忽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我忍不住了,我喊:“医生?”
她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茫然的眨了眨眼,她突然冲我笑,然后将那本黑色的牛皮本砸在桌上,她的桌子上堆积着许多的白纸,凌乱不堪,随着黑色牛皮本的杂落,那些白纸便四处散开。
这是什么意思?我紧张的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我下意识往口袋里摸去,想要掏出一样可以自卫的东西。
但那医生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道:“这位患者,对医生有所隐瞒,对你的病情并无好处。”
我瞳孔猛地皱缩,全身血液开始沸腾起来,我听到我的心在我的躯体底下疯狂的跳动,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我不能确定她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我将右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我思索着她的所有话,这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些什么吗?还是说,她和他之间有联系?
我开始寻找房间中所有镜子,可让我大失所望的是,房间里的所有镜子要么碎了一半,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我努力的想要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生病了,但我知道,我没病。”
她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随意的将那本牛皮本丢在地上,我这才发现她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她便用那高跟鞋的鞋底,狠狠的踩在牛皮本上。
她不断向我靠近。
“我生病了,因为周边的人都说我疯了,我求助过家人,朋友,医生,可我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你疯了。”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于是有一次我报警了,可警察似乎想将我送进精神病院里进行强制性治疗,我太害怕了,于是我妥协了,我承认了,我有病。”
她缓步朝我走来,那双高跟鞋落在白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的全身紧绷起来,我的左手握紧了口袋中的钥匙,准备趁其不备对她进行偷袭,而我的右手,放在门后,打算找时间逃离。
不过她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想法,她停留在了一个相对于安全的位置,她的声音并无多大的情绪起伏,仿佛和机械一般,冷冰冰的陈述着一切,她问道:“你猜猜我生的什么病?”
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反而将目光投向窗外(或者说是一堵白墙,因为那个窗户只是个摆件)。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好似刚才的一切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沉默了一瞬,我不是来看病的吗?为什么我还要猜医生生的什么病?我突然想起之前看的新闻,说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冒充医生,我忍不住看着面前的人,不会这么巧吧,这种事儿也能让我遇上?
但我觉得这不应该,因为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拧开了把手,对她道:“抱歉,我走错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甚至没有敢回头再望一眼——神叨叨的老头,猜谜语的男孩,还有面壁思过的女孩,是否注视着我的逃跑?
一路上我气喘吁吁,却依然不敢停下脚步,我的额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我能感受到风不断的拍打在我的脸上,彼时我无比的感谢这风,让我保持着短暂的清醒。
那些讨厌的熟悉的窥视感,突然重新出现,我的呼吸加重,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生怕那个神经病又突然冒出来。
陈峥。
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这个从镜中出现的人,这个窥视了我生活将近一个月多的人。
我的双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脖子上的红痕,我看着阳光落在我的眼前,突然想要伸手去抓住这一瞬间。
可抓不住。
我知道,自己好像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我剧烈的喘息着,像是又回到了昨夜,即便我再用一百个美好谎言去编织这个美梦,可终究有一天,它会消失的。
那些荒诞的画面,那个离奇而又疯狂的诊所,带着不可辩驳的真实感,狠狠的打碎了我的美梦,而我,唐清尧,我没有疯,只是不幸的、悲哀的被卷入未知中。
我讨厌这种被动的感觉,我讨厌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我讨厌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陈峥?柳芸汐?还有镜子,这一切到底藏着些什么?而我,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什么人会伤害我?什么人又不会伤害我?
我看着四周的镜子,脑海里突然生出一种疯狂的想法,一种想要跑回诊所的冲动,然后质问那个医生知道些什么,最后在冲入镜子中,去找我想要的答案。
可我的心里隐隐约约告诉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相信我的第一直觉,或者说,我相信的是我。
我回到家中,推开房门,开始缜密的计划,我写下了关于最近发生的一切,当然,我也把所有的镜子搬出了卧室,我不希望我的这一切可以被他窥视到,我不相信他,也不相信她。
陈峥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所有的谜团,柳芸汐是疯狂的,未知的,他们都一样,扑朔迷离,叫我看不真切,谁是敌?谁是友?谁在明?谁在暗?我不清楚。
我有且仅有的——只有自己。
灯光落下一片光晕,我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和乱七八糟的符号,它们在我的精心布置下,成为了独属于我的网,带我探索着这一切未知。
黑夜又一次降临了,那些星星在一次高高垂挂起来,我突然想起那个女孩的碎花裙子,就和黑夜的光景一样。
他们真的只是病人吗?这些想法已经不再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