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 第1章 镜子中有人在窥视我 “镜子中有人在窥视我。” 当我向朋友说完这句话后,我感觉后颈发凉 ,有什么东西迅速的从镜子中闪过。 我的朋友看着我恐惧的表情,先是静默了一瞬,然后瞪大双眼,捂住嘴,惊惧地从椅子上跳起,观察这四周的镜子。 “真的吗?我的天呐!” 那副惊恐的表情,僵硬的挂在他的脸上,连嘴角抽搐的角度都那么的刻意。真是糟糕透顶的演技,真是滑稽可笑的表情。 我的朋友见我没有任何的反应,自顾自的捂住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兄弟,真不是我说你,实在不行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他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有一瞬,我荒谬的害怕这人就这样笑死在我的家里。 我朝他挤出个感激的笑容,道了声谢,然后半推半搡的把我这位朋友送出了门。 当然了,说句实话,我也并非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 就在第一次出现这种窥视感时,我挂了一个专家号,这位专家,头发花白,带着个小眼睛,在听完我的讲述后,他微笑着刷刷刷的在他的病历本上记录:感知障碍?被害妄想倾向?......建议完善神经递质检查......” 我做了,结果毫不让人意外,显示一切正常。 “嗯......”这位专家看着手中的报告:“这种窥视感更倾向于心理方面,可能是长期压力过大,睡眠不足,焦虑状态导致的,嗯......试试这些药,按时服用,放松心情。” “好的。”我机械般的拿起药,走出了医院,可这次的就诊与治疗,无济于事。 那种令人厌恶的窥视感并没有消失,反而还因为去看了医生的缘故,变本加厉。 一开始我试图查看镜子后是否装有摄像头,但一无所获,于是我恐惧又愤怒的敲碎了大部分的镜子,除了留下一地的碎片以外,再无其他。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随后我用纸糊住了家中的剩余的镜子,可这除了给我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外,并无改变。 但那些窥视感,居然从所有拥有镜面的地方重新出现。 商场中随意摆放的全身镜,手机屏幕的倒影,甚至是波光粼粼的水中也能让我察觉到窥视的感觉。 总之他们无处不在,而我无处可逃。 我感到一丝无助的绝望,那些窥视感,缓缓扼住我的咽喉,就等一击致命。 直到一日,我上网时,发现了一句名言: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恐惧。 所以我撕掉了那些纸,露出了光滑平整的镜面。 我成功了吗? 并没有,但至少这些窥视感在我撕掉纸的那一刻,做出了退让。 它们不再出现在商场,手机甚至是水面中,我们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它在我所能接受的范围中继续窥视,比如我睡觉、工作或者玩玩电脑游戏时。 我有些麻木了,也开始渐渐的接受这种窥视感。 我还发现它对我的电脑游戏情有独钟,无论我在何时何地打开电脑,它总能第一时间出现。 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电脑桌上的小镜子带了出去,等到我开电脑时,我居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幻觉,看到它居然从电脑的摄像头里睁开了眼睛! 但那个位置实在太难看,它又四处寻找着绝佳位置,直到我把镜子重新整齐的摆放在电脑桌上,它这才没了动静,乖乖注视着电脑画面。 这是狗吗?我荒谬又无奈的想,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还有几次,我恰好正在洗澡,它猛地从浴室的全身镜中睁开眼。 我站在喷头下,水珠顺着发梢朝脊背划去,我就这样**的,沉默的看着它。哦,不,沉默的看着镜子。 你看吧,我一大男人不怕,你看我,坦坦荡荡也毫无责备之意。 只是它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就窜的没影了,甚至于后来几天都再也没有出现过,即便我打开电脑,或者是长时间站在镜子面前。 我哂笑一声,这非人非鬼的玩意儿,还知道害羞?这种荒谬的发现,居然让我心情大好! 我们就这样维持着一种诡异又平静的状态,相安无事的相处了一个月,只是最近我察觉,它越来越不对劲了,它开始变得躁动,着急起来。 它开始慢慢扩大窥视我的范围。我出门买个东西,随意的往镜子中看去,便能发现它的身影。 一开始它还装模作样的藏一藏,可自从它知晓自己已经暴露后,它连装都懒得装了。 当我和朋友出门时,它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车窗上,手机屏幕中,当我下楼买点生活必需品时,它就出现在玻璃门上,直勾勾的盯着我望。 即便我用眼睛向他发出疑问:“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它也只是沉默的回望,并不做出回答。 我好几次试图想要和它聊一聊,可它不愿意,无论是我打开电脑,还是敲击镜子,也没用。 很好,我看着鬼鬼祟祟的它,无声冷笑。装聋作哑是吧?别让我抓到你。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并不在责备它的出现,也不再逼迫它和我谈心,我收起了那些试探与敌意,继续重复着我的生活,而它对这样的我似乎尤为满意,总之它对窥视我的生活乐此不彼。 呵,我透过镜子冷笑的看着它,手无意识篡成拳,等着吧,等着我收拾你。 那天晚上熟悉的窥视感再一次出现,我早已适应了他的存在,熟练的闭上眼睛,调整呼吸,放松身体装睡,只是...... 一丝诡异的热意向我靠近,异于从前。 那不再是一种熟悉的窥视感,而是一种类似于**的靠近! 我心跳猛的加速,血液在此刻忽然沸腾,我的呼吸一,滞,眼睫不受控制的轻颤,就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就被它发现了端倪! 那诡异的热意,还有那熟悉的窥视感,唰的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对,那种感觉太不对了,不是窥视,而是像是有什么实体的靠近!或者说像是有什么活物在朝我慢慢靠近! 我被这个想法吓得打了个冷颤,而后又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很有耐心,我能慢慢观察,我能慢慢等待。 夜晚,它不再出现。 我并没有逼迫它,也没有刻意寻找它,它是个藏不住事儿的。 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月,它终于来了。 有了前车之鉴以及这半个月的练习,我装睡已经装的炉火纯青,完全看不出一丝端倪。 熟悉的窥视感缓缓而来,只是这次的它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等待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我是否有没有真的睡着。见我毫无动静之后,它小心翼翼的行动了。 诡异的热意再次朝我袭来,缓缓的靠近,而后我感受到了一种温热的,鲜活的东西附在了我的手背上。 那是手,那是一只血液藏在皮肤下流动的,富有生命且鲜活的手。 我一时头皮发麻,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这是他的实体,为什么有一只手? 它的手温热,缓缓的抚上我的手背,随后,爱抚似的摸了摸。 那种触觉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让人难堪,我的所有理智在这一刻崩塌,惊骇和暴怒在我心中猛地暴起。 就是现在。 在我倒数到三的时候,我猛地回扣住那只温热的手,同时,身体借用着腰腹力量狠狠一拧,整个人迅速弹起,用全身力气措不及防的加那东西压在身下。 我用膝盖抵住他的腰腹,左手迅速伸入枕头下,将藏在枕头底下的锋利又光滑的玻璃碎片,抵在它的咽喉。 它——那是个活人! 我想了它是许多东西,却没有想到它是个活生生的人!我觉着这有些不可思议,一直躲在镜子背后窥视我的,居然是个人?荒谬至极,说出去这谁信啊? 可不对,它又和活人不一样,就比如现在,它居然毫不意外,既不挣扎,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你是谁?”我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他的脸色苍白,头发凌乱,他舔了舔嘴唇,然后思索般的回答道:“陈峥。“ 他或许是觉得这话不够严谨,又补充道:“我是它。” 呵,我用力将玻璃碎片按压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我问道:“为什么一直窥视我?你是怎么躲在镜子后的?” 他皱了皱眉,却并没有一丝害怕,眼中似是无奈,又道:“我住在镜子后面。” “你他妈哄我?”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的怒火,将我这几个月来所有的情绪释放了出来。 我恼怒至极,就趁这时,他猛的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一股远超我意料中的力气传来,他夺过手中玻璃碎片,将我整个人往后推去。 我措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的朝后栽去,摔在了身后的全身镜上。 一瞬间,我们俩的位置颠倒,冰冷的触感瞬间从咽喉处传来,我紧张的绷起身体,我承认,被人这样子抵住时确实不舒服,也确实够让人闹心。 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眼神复杂,最后只是道:“我不会伤你的。” 放你的狗屁,第一次见面就抵住我的咽喉,还敢说不会伤我? 我鄙夷的瞪着腿,他居然理解了我的眼神不信任与愤怒,总之他撒开手,朝后的退开,顺便扔掉了手中的玻璃碎片。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但这就是事实。” 陈峥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经历了那么多,也该相信了。” 一说到这个,我就更加恼火了,被身边人当做神经病,还不都拜你所赐?我那一瞬间巴不得冲上去捅死他,可我高尚的品德又阻止了我。 法无授权不可为。 “从我家里滚出去。”我厉声道。 “我离不开的。”陈峥冷静的朝我解释道,仿佛刚才抵着我的人不是他。 “你读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吗?”我朝他翻了个白眼,法盲一个,窥视他人,擅闯民宅,甚至还扬言有人要伤害我。 可笑至极,无稽之谈。 “我离不开的。”陈峥貌似懒得与我争辩这个话题,他仍旧固执的重复着。 然后他当着我的面,把我往旁边一推。 我诧异的望着他,差点没忍住,一拳往他脸上闷去。 他用一种嘲弄的眼神望着我,说了句:“我不会伤害你,但不代表着别人不会。” 别人?还有别人?我还没从这句话中反应过来,就瞧见那人迈步走进了镜子中。 没错,你没听错,他走进了镜子中。 我亲眼见证他走进了镜子里,那面镜子在他触碰时,似乎变成了一道无形的液态门,他毫无阻碍的,融入了那面坚硬的镜子中。瞬间消失不见。 那股熟悉的窥视感重新涌上心头,他好像离开了,因为窥视感消失了。 我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似乎还在思索这灵异事件。 我感觉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住了,以至于我的大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了。 我需要报警吗?冲进警察局里,把所有事情说一遍?那我大概率可能会直接被送进精神病院强制治疗。 又或者我需要再去看看心理医生吗?但那个专家或许会给我开剂量更大的药。 一切恢复了正常,只有被扔在一旁的玻璃碎片,和脖颈上留下的红痕,宣告着刚才事情的发生不可改变。 我真的是疯了,我想。我无力的瘫坐在床上,那些冗杂的画面,不断的在我脑海中穿梭,我不停的安慰着,这是幻觉,可面前的一切,打碎了我的希望。 这是真的吗?这肯定不是,不,这肯定是,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我崩溃的闭上了眼,双手捂住脑袋,不停的拍击,想要用疼痛来让我短暂的清醒。 我翻了个身,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迅速打开手机,百度一下,臆想症?被害妄想症?人格分裂? 可好像没有什么与我此时的症状相似。 好吧,我默默的把手机塞回床头柜里,然后闭上了眼,谨遵医嘱,才是科学。 黑夜笼罩了整个世界,把我一同吞进肚里,星星挂在高空,窥视着整个人间。 第2章 诊所 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终于说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大概是疯了。 于是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撕破云层找到我的窗户上时,我出门了。 阳光被折射,好似带着一层薄雾,让人触碰不到,我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些阳光,只是当它的温热扑洒在我的手背上时,我荒谬的出现了一种不真实感。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努力把自己藏在人群中,让那些臆想中的它无处可寻。 可今天,它没有出现,于是我就更加确信了,我真的疯了,我没有自欺欺人,我说的是实话,至于脖子上的红痕和一地的狼藉,那一定是我发疯时自己弄的。 呵,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我就是这样的懦弱,懦弱到不敢面对。 可这也并非是懦弱的错,毕竟我相信,换成在做的任何一位,也没有谁会信吧。 只是这次,我并没有去曾经那个专家那里,相反,我去到了一个私人的诊所。 我顺着小巷绕了进去,石巷中爬满了青苔,破旧的电线杆上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我忍不住想,这靠谱吗?难道是诈骗? 毕竟昨天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会选择病急乱投医,在网络上随便找了个小诊所,也确实有可能遇到诈骗。 我跟着手机上的地址,来到破旧的居民楼下,暴露的电线缠绕在空中,好像蜘蛛网,我把手搭在已经被锈爬满的把手上,生出了一丝犹豫。 去?还是放回? 我还没思考完,“嘎吱”一声,有人就拉开了门。 门内是另一种光景,和外面天差地别。 洁白的瓷砖铺满了整个房间,没有四处缠绕的蜘蛛网,也没有四处蔓延的黄,反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这里的灯光很亮,就像天堂。 只是里面的人并不像是天使,过道里坐着几个人,一个神神叨叨的念着:“我不是我。”的老头,一个总是抓住他母亲淡蓝色的裙摆问道:“你猜猜我是谁?”的小男孩,我可以看到他母亲纸白的脸,和他露笑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 墙角有个穿着黑白碎花裙子的女孩,她蹲在那里,只有来人时会抬起头,然后用那双麻木又空洞的眼去观察。 我被她吓了一跳,可她对我的反应一点也不在意,随后,她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中,继续观察着墙角。 “下一位!唐清尧!” 我听到那个机械正用他冰冷的嗓音呼唤我的名字,我跨步走了进去。 我走到那个门前,门外挂着一个金属牌,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大字“心理健康咨询室。” 我推门而入,只是在我没注意的角落,身后的几位病友们,猛地将头转向我,露出一种相同角度的微笑。 女孩的眼睛突然有了神色,只是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便消失了。 “你是说你觉得镜子里有人在窥视你?” 那个医生的白大褂长的挂到脚踝,她高高竖起马尾,面前挂着一个胸牌,上面写着“柳芸汐。” 我没有把所有事情说出来,因为我始终不相信面前的人。 可面前的人只是在她那本黑色的牛皮笔记本上记下了这几个字,然后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我们之间就这样陷入了沉默,我看着面前的医生,她似乎像是在沉思,可我又觉得她睡着了,她的呼吸平缓,安静。 钟表在一盘滴滴答答的流逝,而我坐立难安,我不能理解这忽然的沉默代表着什么。 我忍不住了,我喊:“医生?” 她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茫然的眨了眨眼,她突然冲我笑,然后将那本黑色的牛皮本砸在桌上,她的桌子上堆积着许多的白纸,凌乱不堪,随着黑色牛皮本的杂落,那些白纸便四处散开。 这是什么意思?我紧张的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我下意识往口袋里摸去,想要掏出一样可以自卫的东西。 但那医生并没有过多的动作,只是道:“这位患者,对医生有所隐瞒,对你的病情并无好处。” 我瞳孔猛地皱缩,全身血液开始沸腾起来,我听到我的心在我的躯体底下疯狂的跳动,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我不能确定她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我将右手搭在了门把手上,我思索着她的所有话,这是什么意思?她是知道些什么吗?还是说,她和他之间有联系? 我开始寻找房间中所有镜子,可让我大失所望的是,房间里的所有镜子要么碎了一半,要么就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 我努力的想要让自己镇静下来,她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知道吗?我生病了,但我知道,我没病。” 她朝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随意的将那本牛皮本丢在地上,我这才发现她穿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她便用那高跟鞋的鞋底,狠狠的踩在牛皮本上。 她不断向我靠近。 “我生病了,因为周边的人都说我疯了,我求助过家人,朋友,医生,可我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你疯了。” 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于是有一次我报警了,可警察似乎想将我送进精神病院里进行强制性治疗,我太害怕了,于是我妥协了,我承认了,我有病。” 她缓步朝我走来,那双高跟鞋落在白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的全身紧绷起来,我的左手握紧了口袋中的钥匙,准备趁其不备对她进行偷袭,而我的右手,放在门后,打算找时间逃离。 不过她似乎意识到了我的想法,她停留在了一个相对于安全的位置,她的声音并无多大的情绪起伏,仿佛和机械一般,冷冰冰的陈述着一切,她问道:“你猜猜我生的什么病?” 她在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反而将目光投向窗外(或者说是一堵白墙,因为那个窗户只是个摆件)。她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好似刚才的一切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沉默了一瞬,我不是来看病的吗?为什么我还要猜医生生的什么病?我突然想起之前看的新闻,说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冒充医生,我忍不住看着面前的人,不会这么巧吧,这种事儿也能让我遇上? 但我觉得这不应该,因为她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些什么,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拧开了把手,对她道:“抱歉,我走错了。”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甚至没有敢回头再望一眼——神叨叨的老头,猜谜语的男孩,还有面壁思过的女孩,是否注视着我的逃跑? 一路上我气喘吁吁,却依然不敢停下脚步,我的额头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我能感受到风不断的拍打在我的脸上,彼时我无比的感谢这风,让我保持着短暂的清醒。 那些讨厌的熟悉的窥视感,突然重新出现,我的呼吸加重,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生怕那个神经病又突然冒出来。 陈峥。 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这个从镜中出现的人,这个窥视了我生活将近一个月多的人。 我的双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脖子上的红痕,我看着阳光落在我的眼前,突然想要伸手去抓住这一瞬间。 可抓不住。 我知道,自己好像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我剧烈的喘息着,像是又回到了昨夜,即便我再用一百个美好谎言去编织这个美梦,可终究有一天,它会消失的。 那些荒诞的画面,那个离奇而又疯狂的诊所,带着不可辩驳的真实感,狠狠的打碎了我的美梦,而我,唐清尧,我没有疯,只是不幸的、悲哀的被卷入未知中。 我讨厌这种被动的感觉,我讨厌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我讨厌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陈峥?柳芸汐?还有镜子,这一切到底藏着些什么?而我,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什么人会伤害我?什么人又不会伤害我? 我看着四周的镜子,脑海里突然生出一种疯狂的想法,一种想要跑回诊所的冲动,然后质问那个医生知道些什么,最后在冲入镜子中,去找我想要的答案。 可我的心里隐隐约约告诉着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相信我的第一直觉,或者说,我相信的是我。 我回到家中,推开房门,开始缜密的计划,我写下了关于最近发生的一切,当然,我也把所有的镜子搬出了卧室,我不希望我的这一切可以被他窥视到,我不相信他,也不相信她。 陈峥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所有的谜团,柳芸汐是疯狂的,未知的,他们都一样,扑朔迷离,叫我看不真切,谁是敌?谁是友?谁在明?谁在暗?我不清楚。 我有且仅有的——只有自己。 灯光落下一片光晕,我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和乱七八糟的符号,它们在我的精心布置下,成为了独属于我的网,带我探索着这一切未知。 黑夜又一次降临了,那些星星在一次高高垂挂起来,我突然想起那个女孩的碎花裙子,就和黑夜的光景一样。 他们真的只是病人吗?这些想法已经不再荒谬。 第3章 短信 我收到一条短信:【二十四点见】 我毛骨悚然,因为这条短信来自一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号码,我尝试着回拨号码,却听到一个熟悉的机械的女声:“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我的指甲不受控制的刺入手心,疼痛感贯穿掌心随后传至大脑。 是谁?陈峥? 不对,陈峥这个神经病,真有事可以当面对峙,没必要搞这一套。 莫非?柳芸汐? 可我好像并没有在诊所留下自己的号码。 我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即便我再怎么安抚自己,也无法克服这些微小动作。 恐惧是人的天性。 我烦躁的将手机扔进柜子中,然后用力的把柜子关上,我急匆匆的冲进浴室,囫囵吞枣的冲了个澡,然后抹了一把头发,就这样走出了门。 今天没有太阳,是个雨天,我的心里有一种并不好的感觉,这个雨天像是某种预告,也像是某种警示,总之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好的天气。 当然了,我很抱歉,因为我个人的主观因素,讨厌雨天。 我重新回到了昨日所站的地方,我站在诊室的门口,观察着四周,暮云低垂,小雨滴答,老旧的街道被添上了模糊的滤镜。 我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弹,然后我听到,门发出腐朽不堪“吱呀”的一声,又一次打开了。 我看到了昨日那个穿着黑白碎花裙子的女孩,她也看见了我。 她站在门口,那双总是空洞麻木的双眼,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孩童的胆怯的感觉,她小小的手紧紧的扒在门上,然后探头往外看,她的眼睛在说话。 我很清楚的明白,她在无声的质问我,为什么不进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于是向勉强扯出个笑,然后耸了耸肩,准备离开。 可似乎有人比我更着急,昨日那个神叨叨的老头,疯了似的撞开虚掩的门,踉跄着向外跑去,他的嘴里执拗的念道:“我不是我!我不是我!” 我不是我。 我始终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的区别吧。 然后我看到了她——柳芸汐。 她牵着女孩走进了诊室,朝我露出一个邀请的目光,我迟疑了一会儿,可一想到她和那些事情有联系,我就忍不住迈步了。 她和昨日一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她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甚至于让我感受不到人气。 我突然想起,昨日即便她砸了本子,癫狂的自说自话,也无法改变她的冷淡和没有丝毫人情。 她情绪的起伏微乎甚微。即便她做出了那么多令人无法理解的事。 我看着女孩重新蹲回墙角,问了句:“她怎么了?” 柳芸汐看都没看我一眼,淡淡道:“不知道。” “你不是医生吗?” 我脱口而出问道。 她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眼中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目光,这个目光让我很不舒服,因为她总让我联想到陈峥,那日他离开前也是用这样的目光审视着我。 “可我治不了,对我有所隐瞒的病人。” 一语双关,指桑骂槐。 我有些尴尬,但也没至于蠢到把一切事情全盘而出,我先是反问她:“不知昨日你是何意?” 她也没在回话。 “......” 人不能总要求别人对自己坦诚相待,这是所有人都该明白的道理。 她离开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还有那个面壁思过的女孩,我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也正因为我这一次的犹豫,我彻底的深陷泥潭无法逃脱。 后来无数次回忆起今天,其实也并没有后悔过。 在我犹豫时,诊所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瞬,那个女孩突然抱着头,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她的声音震耳欲聋,不断的刺激着我的耳蜗,我感到一丝烦躁,可又用尽最后的耐心去安抚她。 我说:“没事,别叫。” 她没有听,反而尖叫的越来越厉害,甚至在一瞬间,我荒谬可笑的害怕她会就这样叫破嗓子。 我意识到自己别无他法,只好去寻求医生的帮助,于是我缓步向前走去,可我才一抬腿,我就察觉有人抱住了我。 那个女孩抱着我的腿,我看到她眼中泛起的泪花,还有那惨白的脸,我终究还是决定将她抱起。 只是这样就更吵了,而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诊所的时间在飞速的流逝。 我抱着她朝前走去,四周的灯光忽明忽暗,将整个诊室变得光怪陆离,诡异至极。我努力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这很常见,我需要慢慢适应。 可脑海中那些曾经看过的恐怖片,就在这一瞬间遍布,小丑回魂,电锯杀人魔?只要在下一次灯管亮起的时候,就有人会站在我的身后。 我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心理暗示,我的后背一阵发凉,我感觉有人正站在我的身后。 我一时僵硬的,不敢回头,抬起手,想要捂住女孩的嘴,可女孩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在下一次灯光亮起的时候,我无意间撇向诊所的墙壁。 我看到了那个电子钟,它的数字失控了的飞速的跳动,疯狂的向前走去。10点,11点,12点......这是坏了吗?在这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不应该相信科学。 那些红色的数字飞快的跳动着,我突然想起了今早的短信【二十四点见】,我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厚,就如潮水一般,淹没了我。 怀中的女孩没有再发出任何尖叫,而那些灯光也不再亮起,最后一丝光亮被黑暗吞噬了,昨日,还如天堂的诊室,今日已堕入深渊。 过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红色的数字在跳动着,还有我的心脏,发出规律的节奏。 我意识到了不对,我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加速,全身血液变得僵硬,我的脉搏跳动出卖了,我此刻的紧张。 我试探的喊了一声:“柳芸汐。”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个短信难道真的是她发的?那她为什么要发,又为什么要引我来?她要做什么?她到底是谁? 我在脑海中快速的思考着所有事情,可很快,怀里的那个姑娘推翻了我的所有猜测。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任何表情,我只能听到她带笑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独特的稚嫩,天真:“你收到邀请了吗?” 一股寒意瞬间冻结了我,我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扔在地上。 她又自顾自的道:“二十四点的邀请,你收到了吗?” 这是她发的。 我恍然大悟,可这个女孩为什么要发给我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并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因为那个红色的数字已经闪烁到了二十四。 那个女孩发出一种癫狂的笑声,我能感受到她此时的眼中不再是空洞麻木,而是流露出一种疯狂和痴迷?! 她笑着道:“欢迎你的到来。” 我感受到脚下的空间瞬间崩塌,然后迅速扭曲成一团,四周的墙壁,白色的瓷砖,以及那个闪烁着的闹钟,一同被卷进一个漩涡中。 它们在漩涡中互相融合了又互相分离,它们形成一种诡异的颜色,然后拖着我一同向漩涡深处走去。 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我感觉头晕目眩,强烈的呕吐感在我胃里不断翻滚,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吐出来。 不知道被这个漩涡带着转动了几个圈,总之,我落地的那一刻,狼狈不堪。 脚下再无白瓷砖,而我不再身处诊室,我出现在了我的家中。 我是在做梦吗?我问自己,可很快,我又否定了,因为这是我的家,又不是我的家。 这里干净的一尘不染,丝毫没有生活的气息,我清楚的记得,我的桌上摆着许多面小镜子,那是昨夜,我为了防止陈峥的偷窥,而特地搬出来的。 可这里的桌上没有,不仅没有镜子,甚至连其他的生活用品也没有出现,没有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没有零落掉在桌上的零食碎屑。 这里是我的“家”,或者说这里是对照我的家一比一复制出来的,并且只复制出来了大局,还没有优化微小细节。 我在这里喊了几声,空荡荡的室内,除了回音,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未知的环境让我感到恐惧,可同时又生出来了一种荒谬的兴奋感,这种兴奋感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我正在接近那个答案? 我没有时间再去纠结这个问题,我现在急需要的就是探索,我警惕的穿梭在每一个房间中,全身紧绷着,观察每一个地方,寻找着每一个线索。 我想起今早我将手机扔在了柜子中,于是我先冲进了卧室,想要打开柜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手机。但答案并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手机并不在。 没错,这里不是我的家,只是一个复制品。 我在这个位置的空间里穿梭了许久,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儿——这里没有任何一面镜子,一面都没有,无论是我浴室里的全身镜,还是平时堆积着的小镜子,总之它们无迹可寻。 为什么没有镜子?这一切都是因为镜子开始,而这里为什么没有镜子? 我不解。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去打开了房门,门被轻而易举的推开了。 我看着门外熟悉的过道,还是选择走了出去。 街道上也没有任何一面镜子,甚至连玻璃门上都被糊上了纸,一切可以印出映象的东西,都被糊住了。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低着头,没有任何交流对话,没有任何一丝人气,他们和傀儡一般,像是被提前设定好了程序。 天明明在下着小雨,可没有一个人撑开了伞,或者说没有一个人拥有伞。 我夹杂在人群中,被沉默的人群裹挟着向前,我感受到雨滴砸落在我的脸上,我抬手抹去冰冷的水痕,然后我雨落时,从人群中看到了有人向我走来。 那道身影太过熟悉,给我留下无数不好的回忆,甚至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我下意识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我惊呼出声:“陈峥!” 第4章 陈峥 他向我走来,那些雨滴打在他的发梢上,顺着发尾滴下,他无动于衷。 他看着我,嘴角上扬戏谑道:“迷路了?” 我懒得接他的话,单刀直入地问:“这是哪?” 人群不断裹挟着我们二人,迫使我们二人向前走去,我想要停下,想要挤出人群,可人群若浪,不断翻涌,任我再怎么挣扎,也始终强硬的拖着我朝更深处走去。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指尖微凉,似是无意的勾勒我的手背,带着一种僵硬的感觉。 我的手指无意识的微微蜷缩,想要躲开,他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总之没在过多的动作。 我抬眸去看他,可他有意无意的躲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这不对。 他压根没有解答我的疑惑,而是顺着人群走去。 “你要做什么?”我紧紧盯着他试图躲闪的眼睛,问道。 他强硬的扣住我的手腕,用力攥紧,我清楚的看到我的手腕上泛起红痕,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僵硬感让我感到不适。 我说:“你看那个人。”我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声音刻意拔高,他的目光顺着我的指尖看去:“什么?” 我说:“没什么。”在我的手垂下的那一刻,我迅速转了个方向,用尽全身力量朝他的脸颊打去。 他跌倒在人群中,那些麻木的人群在此刻终于有了生机,他们手忙脚乱的涌上前。 我甩了甩手,感受着拳头打在他脸上的感觉,那不是柔软的,他的皮肤没有一点弹性,反而坚硬无比,我甚至在恍惚间可以听见“砰—”的一声。 我突然想到这种感觉像是什么了——镜子。 人群无视了我,我在他们靠过来时去抚摸他们的手臂,背脊,他们都没有温度,全身坚硬无比。 这里不是没有镜子,而是镜子在这,这些麻木空洞的人,是镜子。 恐惧瞬间袭上我的大脑,我趁着人群混乱的瞬间,不顾一切地转身跑去,我逆流而上,冲破了人群。 “砰——”我狠狠的撞开门,反手落锁,我靠在冰凉的门上,剧烈喘息,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来。 我安慰着自己,虽说这里完全是一个复制品的“家”,可至少在此刻,还是给了我一个容声之地,让我得已短暂的喘息。 “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我面前响起,仿佛早已等待多时,他的声音带着些关怀,我悚然抬眸。 “陈峥!”我难以置信的抬高声音。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小饼干,仔细的打量着我狼狈的样子,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此时的他,失去了前些日子中的针锋相对,反而露出一种......平和。 你不是在门外吗?不是被那些“镜子”包围住然后惨死吗?你怎么在这?我心里惊呼出声,可没敢问出口。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我刻意压制住我的声音,然他听起来平稳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啊。”陈峥似是不解我为何这么问,总之他回答的很快,语气还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安抚。 我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对,按理来说,以我和陈峥的关系,恐怕应该做不到心平气和的说话,而面前的人,未免太过于温和了。 我故意挑刺,厉声喝道:“谁允许你进来了!?”我试图打破我们此时奇怪的氛围。 可令我吃惊的是,他居然好脾气的向我解释道:“我不一直都在吗?”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些委屈和无辜。 我故作镇定的挠了挠鼻尖,然后“哦”了一声,压下心底的恐惧不安,说道:“抱歉,我忘了。” 他将手中的饼干递向我:“没事,尝尝吗?还挺好吃。” 我看着他手里的饼干,闭上他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还是选择了接受,不过我并没有吃,只是在趁他不注意时,将饼干随意丢在了一边。 我看到他走进了我的房间,我也跟着他,我假装无意的问:“你怎么不......不回去了?” “嗯?回哪?”陈峥朝我眨了眨眼睛,然后歪头问道。 我被他这一串小动作恶心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眼神飘忽不定,然后手尴尬的指向一边原本放有全身镜的地方。 “嗯?什么?”他歪头看过来,可什么也没见着,于是更加疑惑的朝我走来,想要看清楚我在指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没有镜子。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豁了出去,在他探过头来的那一刻,我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陈峥。”我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喊道。 “嗯?”他没有反抗,而是乖乖的任我牵着。 活的,他的手腕拥有着温度,让我感到温软舒适,他的脉搏静静的在皮肤下跳动,我的手无意的搭在上面,可以感受到脉搏的活力。 这不对。 他的性格不对,我在心里告诉着自己,可事实摆在面前,无一例外——这是活人。 还是不对,太不对了,心里那股不安再一次涌起,我突然间想要回忆起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 那天我压住他的时候,他是否是这样的? 我收回手,对他露出个灿烂的笑,我说:“突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了。” 他听到这句话后,心情可见的变好了,他笑得很灿烂,语调忍不住上扬:“是啊,第一次见面很愉悦。” 愉悦?是吗?原来我们第一日见面时用互相压制,以及用玻璃碎片互怼,在他眼里是愉悦的。 我差点笑出声来,但理智始终告诉我现在还不是拆穿他的时机,我强迫着自己将那些细小的动作压了下去。我们第一次见面很愉快吗?我笑着看他,想要从他的脸上在看出些什么来。 可他没有说话了,我们对话到此结束。 我回到房间,在一阵翻箱倒柜中终于在一个陈旧的包里,找到一把匕首,我仔细检查了一遍,再确认它足够锋利后,我将它小心地藏进了衣服口袋。 时间在无声中飞速的流逝,一去不复返。 黄昏已至。 “你不吃饭了吗?”我听到他在门外喊道,语气依旧带着让我感到不适的关怀。 “吃!”我忙从床上翻身坐起,匆忙的穿好鞋子,然后跌跌撞撞冲向门前。 我把门拉开,就见陈峥正瞪着双眼看着我,在看到我出来时,似是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点小情绪藏了起来,快到差点让我没察觉。 他轻笑着说:“我以为你今天不打算出来了。” 我看着他这个笑容,就和我第一次和朋友说出自己经历后,微笑着道谢的样子一模一样。我心里冷笑着,看你还能装多久。然后面上开朗的笑着反问:“怎么会?人是铁饭是钢。” 我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笑容在我说完这句话后差点没绷住,我感到心情一阵大好,我的手搭在口袋边,轻扣着着匕首,随时做好防备。 他引着我坐到餐桌旁,我看着洁白无瑕的桌面,还有那些刻意摆上的,乱七八糟的纸巾,这种刻意模仿出生活气息的表演,破绽百出。 可这还不是拆穿他的时候。 我若无其事的坐下,拿起筷子,夹起热气腾腾的菜。 他看着我毫无顾忌的动作,欲言又止,只是那双眸子中暴露出了一阵的嘲弄和一丝期待——他在期待我毫无防备的吃下去吗? 那太抱歉了,我可不想让你顺心。 就在菜就要放到我的碗里时,我的手腕倏地一转,旋即转了个方向,将菜精准无比的,稳稳的放在了他的碗里,我扬起嘴角,露出一种天真的喜悦道:“规矩,第一口,得敬做饭的人。” 我故意睁大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我看到他的眼神在顷刻间从嘲弄转为了一种惊讶和强压的怒火,他夹起菜,透过热气菜仔细的观察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出我早已看穿的证据。 可惜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我眼中的天真喜悦无懈可击,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失望,甚至出现一丝烦躁。 他看着菜,似乎是在犹豫。我乘胜追击,故作伤心无辜的问:“怎么了?” “......没事。”他吐出俩个字,把菜放在了碗中,没在动弹。 我立刻紧张起来,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我把他所有的细微的动作尽收眼底,然后在脑海里飞速谋划着下一步的动作。 可他这个疯子神经病,压根没按常理出牌,他手中的筷子,毫无征兆的,带着狠劲戳向我的双眼。 “咔嚓——”千钧一发之际,我手中的筷子灵活的格挡住这一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俩双筷子在空中扭打起来。 “你做什么?”此时此刻,我依旧佯装不知情,脸上装出被“背叛”的愤怒与难过,试图诈出最后有价值的线索。 可他没有再给我这个机会,他的语气在无半分温度,只剩下**裸的恶意:“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我手腕猛地发力,迅速翻转筷子,将他的手腕狠狠压在桌上,同时迅速抽出藏在口袋中的匕首,直指他的侧颈。 “来不及了。”他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是颇为满意的冲我笑:“你出不去的,你找不到出口。”他故意放缓了声音,然后低声道。 他的话语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带着说不清楚的诱惑,和宣告结局的得意。 “怎么会?”我故意问他,匕首不断靠近,想要套出些更有用的信息来,但他好像看穿了我的意图,冷笑着保持缄默。 靠,我心里骂道,杀意顿时翻滚在心中,可还有一丝理智拉着我——若他真死了,我或许就真的出不去了。 他在我的匕首挥舞之下节节败退,可他丝毫不慌,冷静的表情和戏谑的眼神,让我差点以为他才是占上风者。 这种感觉令人作呕。 我在脑海里迅速回忆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离奇消失的镜子,路上假冒的陈峥,还有那些诡异的人群疯了似的挤向那个冒牌货。 他们之间的关联在哪?和面前这人有什么关系?出口又在哪? 我看着他不断朝后躲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故意惊呼道:“小心镜子!” 我看到他的脸色在听到镜子的一瞬间变得苍白,他甚至没有条件反射般的回头看去,而是在我说完这句话后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镜子!没错!他们是镜子! 镜子在这吗?我飞速地问我自己。 他被我激怒了,脸色由苍白转为涨红,他的手上青筋暴起,额头上细小的汗珠渗出,眼中全是愤然以及冷冰冰的杀意。 “杀了我就能出去吗?”他嘶声竭力,却又带着讥讽的问我。 “谁知道呢?”我冷冷的回敬道,手腕快速翻转,步步紧逼。出不出去此时对我早已不重要了,现在我最想做和即将要做的事——杀了他。 撕碎他虚伪的嘴脸,彻底碾碎他高高在上,掌握一切的姿态。 我光是想象着他死亡的样子,就无比喜悦,那种扭曲的,病态的快感窜上心头,我厌恶被操纵,厌恶被俯视,厌恶那自以为是掌握全局的嘴脸! 或者说,我只希望赢家是我,并且只能是我! 顾忌?出不出得去?只有活下来的人说了才算! 匕首上带着我的厌恶,仇恨与杀意,在他措手不及的那一刻,精准地刺向他的心脏。 “咔嚓——”没有刺入血肉的感觉,没有血液喷涌的惨状,有且仅有的,是大规模镜子破裂粉碎的声音。 眼前的陈峥,表情停留在极致的痛苦之上,他的嘴唇微张,似是想发出些痛苦愤怒的诅咒,可还没等我听到。 整个世间分崩离析,眼前的一切在这一瞬间扭曲在一处,它们被毫无规则的卷入漩涡之中,粉碎,重组,强烈的失重感攥住我的脚踝。 在视线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我看到眼前的人被撕碎,留下黑白色的碎片——为什么是黑白色?我明明记得,他的衣服好像不是这个色的。 可我再也没来得及多想。 因为此刻。 无边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汹涌的袭来,将我彻底吞没。 一切寂寥无声,这是一个纯粹的,安静的,而又疯狂的夜。 太厉害了[三花猫头][彩虹屁]又准时更新了[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陈峥 第5章 游戏 等我的视线再一次聚焦时,我重新站到了那个老旧的街道上。 雨停了。 面前的诊所紧闭。 我在门口等待了一会,那个诡异的女孩没有再出现为我拉开门,那个疯癫的老头也没有在不顾一切的冲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的经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紧绷的神经,酸疼的肌肉,都在提醒着我,刚才的真事。 不过此刻我实在过于疲惫,我感受到我的脑袋昏昏沉沉,和那些非人非鬼的东西打交道实在太特么累了,我需要保持高度集中精神并且快速运转我的大脑。 算了,我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去他的镜中世界,去他的那个非人非鬼的“陈峥”,我现在只想一头扎进熟悉的被子里,睡个天荒地老。 而至于其他的烂摊子,就先等我睡醒再说吧。 ... ... 意识在混沌中沉浮,迷糊之间,我感到有人悄悄站在了我的身边。 我紧绷身体,立刻清醒过来,手下意识摸向藏在枕头底下的小刀,直到熟悉的窥视感爬上我的脊背。 我这才放松下来,我的声音沙哑:“陈峥?” 黑暗中,我朝那熟悉的方向看去,求证道:“这次你是真的了吧?” 我听到他“啧”了一声,脑海里已经想到他皱起眉头露出嫌恶的表情了,他讽道:“你脑袋坏了?” “呵,傻逼。”我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老子差点被你的同类害死,你他妈在这装什么没事人? “怎么?不就是用碎片划了你一道么?你又不是没有还回来。”他说着说着,像是回忆起那天一样,他的表情虽是笑着的,可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厌恶:“再说,那天不也是你先动手的?” “嗯。”我躺在床上,懒得与他过多争辩,疲惫像潮水一般淹没我,我随手扯了扯被子,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想要把他打发走:“你来做什么?” “你刚刚去哪了?”他问我。 “你还好意思问?”放松状态下就是很容易露出破绽,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我就立刻后悔了,我立刻坐起身来,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找补道:“你怎么知道?” “你都快死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平淡的陈述着事实。 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他怎么知道?他看到了?还是别的什么情况?“你又怎么知道我要死了?”我继续追问道。 他很不耐烦回答我这个问题,他的嘴角勾起一点弧度,然后嘲弄道:“经历了那么多,还不死心吗?”他眉头一挑:“还是说,你真觉得你疯了?” 呵,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不信任你罢了。不过这话我并没有说出来,我只是道:“好奇罢了。” “那你想知道那里是哪吗?”他的眼中露出一种奇异的光芒,语气带着诱惑甚至还有一些疯狂。 我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他很希望我知道。 可我为什么要如他的愿?于是我扯出一个假笑,答道:“抱歉,我并不想。” 他似乎对我的这个答案感到十分惊讶,他追问道:“为什么?” 我看着他的这副模样,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愉悦感,我故意道:“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个道理啊,你这种非人非鬼的东西,是理解不了的。” 他的嘴里轻声重复着:“非人非鬼?”他嘀咕着:“是么?非人非鬼?”不过很快,他就对这句话释怀了,然后他露出一种癫狂的笑容。 “唐清尧。” 他呼喊我的名字,仿佛洞悉了一切,他看着我的眼睛,眼里居然有着一些悲悯,不过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到底在对什么感到胜券在握? “你会想知道的。”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石子一般砸进我的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他又和那一日一样,转身踏入了镜子之中,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坚硬的镜子一瞬间变得柔软,接受了他的穿过。 房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 我为什么会想知道? 我看着放在桌上的本子,上面写满了我的恐惧,我的疯狂的猜测,我第一次发出疑问,难道我不想知道吗? 面前的镜子变得波光粼粼,始终没有恢复,疯狂的想法瞬间袭来——进去看看。 我甩了甩头,想把那个想法甩出去,可无济于事。疲惫,愤怒,疯狂,还有那被他一句话彻底点燃的好奇心......它们像无形的手,推着我向前。 我终究还是自暴自弃的站起身来。 我想,我怕是真的疯了。 毕竟只有疯子,才会选择随便相信一个非人非鬼的只言片语,然后踏入镜子中。 我慢慢的抬起手去触摸镜面,我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我感受到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我犹豫着慢慢将手探进去。 我半个掌心穿过了镜子,镜面的水波随着我的穿过四处漫开。 疯了,真是疯了。 温热的触感抚摸着包裹着我的全身,我闭上了眼睛,半个身子彻底穿过了镜子,我屏住了呼吸,然后一鼓作气。 温热的触觉挤压着我的身体,我下意识大口呼吸,然后我感到清风扑面而来,我的眼睫微微颤抖,我睁开了眼。 眼前这和我的房间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是这里的生活气息。 我看见几件外套随意的搭在沙发上,桌子上还有几张写了字的纸,这不是我的习惯,外套的款式也不是我喜欢的。 “你真的来了?”陈峥的声音带着一丝意料之中和不易察觉的戏弄,我被吓得一个激灵,转回头看去。 他随意的站在我的身后,而镜子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坚硬光滑。 “这是哪?”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还处于不可置信中。 “镜子里,我住在镜子里。”他一挑眉:“这回信了吧?” 我看到他身后的镜子猛然变化起来,镜子倒映出一些别的画面,我定睛望去,才发觉——那不是我家吗。 我看到我随意丢在桌上的笔记本,还有昨日撕开没有吃完的零食,桌上还摆着一盆我精心养护的绿萝。 我看着他,又看看镜子,巨大的荒谬感包裹着我,我一时失语。 我又环顾着四周,发现这里有许多镜子,而这里的每一个镜子都倒映着我的房间不同的位置。 比如我可以从一个小镜子中看到我的浴室,或者我的卧房,还有一个被红笔标记的镜子中,我可以清楚的看见我的电脑房以及摆在面前的电脑。 他真的住在镜子里?透过这些镜子窥视着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他没有给我问的机会,而是道:“你知道吗?” 他故意在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好一会儿,直到我收回目光,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时,他才继续道:“这里,进来了,就很难出去了。” 他的语气上挑,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他故意拉长尾音。 这句话如雷贯耳,让我僵在原地,我看着他的表情,一时看不清楚他是否是在逗我? 然而,他的脸上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那双眼睛如同在看着一个终于落入精心布置的网中的猎物。 这种无声的宣告,更令人作恶,让我感到恶心至极,他没有过多的解释,装出东道主的样子,继续道:“所以现在,你想看看这个世界吗?提前适应一下?”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拒绝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明智的决定,于是我点点头,压下心底所有疑惑和恐惧。 我的顺从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门。 镜子中的世界和我的那个世界大相径庭,这里的所有建筑外部,布满镜子,而这些镜子,就像眼睛,贪婪的捕捉着我的那个世界。 镜子中的人们大多神情空洞,只有在观看着外部世界,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羡慕。 在他们收回目光后,眼神又一次变得空洞呆滞,然后麻木的僵硬的,继续行走在大街上,不知去到何方。 而陈峥他们太不一样了,他的身上没有那种僵硬麻木感,反而透露出一种神采奕奕的感觉,他见我观察着四周,开口道:“这里是镜中世界,我们被称作镜中人。” 嗯?然后呢?我等待着他的下文,期待着他解释这里的起源、规则......但他却闭上了嘴。直到我面露疑惑的看着他,他才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示意:怎么了? “......还有呢,就这些?”我追问道,声音带着些被戏弄的恼怒,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当然不是,还多着呢,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皱着眉头,嫌恶的躲开,他看着我的动作,颇为满意得道:“不相信我的话吗?”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相信什么?是指他住在镜子里,还是我无法走出镜子?总之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我警惕起来。 让他显然没打算解释,随即,我们二人沉默下来,沿着布满镜子的街道,向前走去。 前方的街道上突然喧闹起来,我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高高的站在楼顶上,他们为首的人,拿着一个大喇叭,近乎癫狂的嘶吼道。 “撕碎这个牢笼,摆脱这一切枷锁! 先人之错不应由我们承担!” 随着他的吼叫,天空中撒下无数布满血色手印的纸张,像雪一样洋洋洒洒的飘落。 下方麻木的人群瞬间被点燃!他们像是饿了数十日的困兽,疯狂地争抢,扑向那些纸张。顷刻间,推搡,叫骂,扭打......场面失控混乱。 我听到“咔嚓咔嚓”的清脆的声音,我惊惧的看向他们,那些被撞倒在地的人们,他们的身体像镜子一般,支离破碎,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地的晶莹的碎片散落,他们痛苦的,绝望的,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感到惊惧,恶心,以及难受不安,下意识往身边的人靠的更近了些,虽然这人令我厌恶,可此刻他是唯一的救赎。 陈峥早已习以为常,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甚至眼里还流出一种嘲讽,他淡漠的带着我走过了他们。 我忍不住问:“他们这是?”我的语气沾染了些恐惧。 “痴心妄想。”陈峥轻蔑的看了他们一眼,讥讽道:“认不清现实的可怜虫罢了。” 痴心妄想?想逃出去?逃到哪里?他的轻描淡写更加激发我的好奇心,可他压根没有要和我解释样子,我只好悻悻闭上了嘴。 他尽职尽责的领着我转了一圈,然后又是回到家中,他指了个卧房:“以后你睡那。” 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要回去。”在经历刚刚的一切后,我只想迅速逃离这里,回到我的温柔乡中。 他没有对我这句话感到意外,而是随意的指了一面镜子:“请便。”他的语气平淡的像是再说“门在那边”一样。 总之他头也不回的,没在看我一眼,自顾自踏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干脆利落的关上了门,把我彻底隔绝在外。 我立刻走向镜子,心中带着侥幸和希望,我伸手再次触摸镜面。 镜面纹丝不动。 它倒映着我的模样,在我伸出手的那一刻,他的经面立刻倒映着我原来的房间——随意拜访的笔记本,没吃完的零食,碧色的绿萝,一切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等等?!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下子想到陈峥的话——进来了就很难出去了。 中计了! 我站在原地,急促的呼吸,愤怒和恐惧相互交织,他故意的,利用我的疲惫,我的愤怒,我那该死的,被他一言挑破的好奇! 他那令人作呕的脸重新浮现,而我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好,很好。 我攥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之内,痛疼让我短暂的清醒下来,我的目光扫过这个诡异的世界,一种疯狂取代了我的所有情绪。 陈峥。 我默念着他的名字,掌控一切?高高在上?想和我玩?想把我困在这? 我转身走回那个他给我指定的房间中,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藏着些什么?以至于你需要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困在这。 陈峥。 我厌恶你那副掌控一切的嘴脸,算计我?利用我?我会亲手揭开所有的秘密。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