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翡一惊，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
再看罗尔贝托，脸上仍旧是君子端方如玉的云淡风轻，光看表情，谁又能猜到他刚刚问了多么惊世骇俗的问题？
沈知翡张了张嘴，话未开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风尘仆仆的指挥官终于赶到。
萧烬锋利的眼神一扫过来，罗尔贝托就双手上举作投降状，乖乖站起来。
“没动，没碰，没乱来。”
罗尔贝托道：“他担心您，我只是帮忙说了点实话，顺便嘛……随便问了问。”
萧烬也不知听到多少，冷冰冰道：“出去。”
“得嘞。”罗尔贝托麻溜逃跑。
沈知翡盯着罗尔贝托，直到看到他离开才松了口气。
还好萧烬没有让他的副官留下，他接下来要说的，除了萧烬不能让任何人听到，即便是游戏里对萧烬最忠诚的副官。
只是临走时，罗尔贝托又脸色神秘的对他挤眉弄眼一番。
沈知翡：……
谢邀，婉拒。
萧烬关上门，没有落座，而是倚在门边。
看得出他回来的匆忙，此刻才有时间取下脸上佩戴的战术目镜，随手挂在门边。
“不用理会罗尔贝托，他在军队呆傻了，有时会发神经。”萧烬微微松开紧绷着的衣领，黑色的指挥服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勾勒出他精壮的身材，“你要说的事，现在可以说了。”
“我有在虫洞中的记忆。”
话音刚落，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萧烬刚放松下来的肌肉又重新绷紧。
他直勾勾的盯着沈知翡，目光锐利如盯紧猎物的隼。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从小到大，我一闭上眼，总是梦到一些奇怪的光景，似乎是一些…虫族自鸿蒙混沌的无垠中诞生的片段。”
虫族自鸿蒙混沌的无垠中诞生，从虫洞中走到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这些片段，都是游戏中，萧烬小时候常常预见的记忆碎片和噩梦。
沈知翡斟酌着词句娓娓道来，他说的声情并茂。
“我甚至会梦到自己从虫洞中走出来，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我一直想离开阿尔法，寻找真相。”
指挥官始终按耐不动，抱臂自恃的看着他，良久，轻慢的，嗤笑一声。
“我还是小看了你。”
“萧烬……嗬！”
沈知翡向前一步，萧烬骤然动了，他抬起右手掐住沈知翡的脖颈，几分克制，几分杀意。
沈知翡攥紧他的手，以求得喘息的余地。
从喉间挤出来的字句，字字句句，都坚定不移：“我们……才是同类！”
萧烬的右手尚还是肉身，他并未用什么力，沈知翡才能喘息至此，此刻微微松快几分，沈知翡乘胜追击，一口气将话说完：“我能感知到你，你应该也能感知到我！”
什么感知都是狗屁，他们当然感知不到对方，沈知翡胡说八道几分真几分假，目的就是为了唬住萧烬。
反正细问起来，他只需说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
“感知到你？”萧烬将这四个字嚼了一遍才咽下。
他确实感知到了沈知翡。
战争后清场，他作为指挥官，本该直接离开，却因为“感知”，留下来看了最后一眼。看到他一刹那，千般柔情，万般执念，皆在心底升腾、化开。
他以为自己疯了，以为自己病了，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察觉到萧烬的松动，沈知翡眼中流露出一抹喜悦：“我们可以合作，你想要的真相，我们——”
萧烬猛的收紧手指，沈知翡感觉到自己的双脚一点一点悬空，指挥官掐着他向前走，直到沈知翡的后背触到冰冷的墙面，才听到萧烬的冷笑：“寻求真相，我自己也可以。”
血丝爬上他的眼睛。
这份错漏百出的神秘让他想起很久之前，他最弱小彷徨的那段日子，脑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那些受罚被押入狭小禁闭室的日子，那温柔的声音陪他一起数着质数；滂沱大雨下他跪了整整三日，脸色惨白，高烧不退，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拖住了他，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在他的睫毛上，像一个人的眼泪。
他以为自己是精神分裂，但朝夕相处下来，他明白，如果是精神分裂，那道声音不可能知道那么多他不该知道的事。
他纵容他的隐瞒，忽视他说辞的漏洞，他第一次明白“依赖”是什么样的情绪，以为这样可以是永远。
可他的信任换来了什么？
不辞而别，踪迹全无，他把他永远的扔在了那场滂沱的大雨之中，于是依赖，变成惊惶，变成无助，变成祈求，最终全都变成了恨。
他不再需要谁。他自己都可以。
沈知翡是一条狡猾的，神秘的蛇。
萧烬明白，自己一旦被其蛊惑，就必然会坠入失败的境地，所以对于沈知翡，他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这些东西，他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以后再慢慢查。
沈知翡如今点破了萧烬的秘密，无论他是如何得知，是否是试探还是所谓感知，萧烬都绝不能再放过他。
暴虐充斥着萧烬那颗机械做的心脏，他的眼瞳深处亮起类似监控摄像头的红光。
越是用力，越是怨恨。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索求？他明明给了他活着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呢？为什么？
他好像又陷入那场大雨。
或许从那颗来历不明的机械流线球放入他手心那一刻开始，他就该杀了他。
【萧烬好感度达到：7。】
窒息的感觉再次席卷，喉咙传来辛辣的感觉，沈知翡眼瞳上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快要昏倒时，指挥官突然松了手。
沈知翡软倒在他脚边，剧烈的咳嗽。他也顾不上什么颜面，回过神后立马紧拉住萧烬的裤腿，怕指挥官又自顾自的离开。
萧烬闭上眼睛，少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声音极轻地喃喃自语：“……按联邦法规，不得私自处置囚犯。我可以申请给你一个痛快，如何？”
不如何。
沈知翡紧抿着唇，自下抬头，声音嘶哑：“敢问指挥官，十字星区部署了多少军队？”
十字星区历来和平，虫族肆虐，只有寥寥几大星区和平如初，十字星区就是其一，加之有许多适宜度假观赏的星球隶属，对外贸易和人口流动很是发达和频繁，部署军队虽不少，但绝也不多。
萧烬对上那双湿润的眼眸，神色冷酷，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不近人情：“你想说什么？”
“我感知到七日之后，十字星坐标376541，245769，会撕开新的虫洞，诞生一位虫君。”
这是兰瑟对他随口说的预言，他本不想当做杀手锏来保命，太冒险。
可如今，却由不得他再权衡。
沈知翡眼中满是死里逃生后抑制不住的惊惶和愤怒，于是他满是隐忍的移开眼：“我尚有价值，就算要杀，您也不用这么着急。”
沈知翡制服里的衬衫不知何时松垮了，衣领后头微微鼓起，萧烬俯视他，这个视角，能看到沈知翡苍白的脊背。
少年将自己崩成了一张单薄的弓，他看失了神，但也只有一瞬。
【萧烬好感度：10。】
他单膝跪下来，伸手。
沈知翡吓的一颤，头向一边偏去，萧烬抹去沈知翡眼角滴落的泪痕，动作轻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怜惜。
好可怜，好可怜。
这个想法犹如一滴浓墨晕开纸面，让萧烬觉得有些口渴。
“抱歉，我有性格缺陷。”
沈知翡一惊，松开他的裤脚，看向他。
指挥官坦诚的让沈知翡感到错愕。
指挥官丝毫没有自己在胡诌的觉悟，在触到沈知翡灼热的目光后，他睫羽颤了颤，垂下眼睛。
“你放心，我们会再见面。”
他站起身，沈知翡立刻重新拉住他的裤脚：“等等！再见面是什么时候？！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去十字星区！虫君诞生，民众无知无觉，必将生灵涂炭！”
“松开。”
沈知翡十分谨慎：“你先答应我。”
他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乱了，出了些薄汗，脸也因为方才缺氧红着，面若桃花，此刻跪在萧烬面前，简直像……
【萧烬好感度：15。】
萧烬喉结滚动一下，有点懊恼。
“事关重大，我当然会去。”指挥官移开视线，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觉得罗尔贝托怎么样？”
沈知翡一愣：“还行。”
“松开。”
“哦……”
沈知翡放了心，松开萧烬的裤脚，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
马德，真是豁出去了。这眼高于顶，自以为是的指挥官，和游戏里的专情温柔一点都不同！
指挥官快步离开。
沈知翡累的不行，他靠在墙上，放任自己慢慢滑倒。
脖子上还有萧烬的指痕，他伸手，顺着皮肤些微的凹凸印记，慢慢抚过。
好感度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活下来了。
只是不知道萧烬的好感度为何突然提升？他本以为是他爆出坐标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指挥官对他的好感度才上涨了，可之后又来一次，两次都是在什么时候？
对了……他低着头……抬起头……指挥官喜欢在上面俯视他？因为这张脸吗？还是因为，他故意解开了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