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怎么做?
黎暮难得地陷入了迷惘,心里莫名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好像兜兜转转二十年,曾经被他落在伊甸园的小孩终于独当一面,却又反过身来把自己丢在这无人在意的疗养院里一样。
陆离,你到底是谁。
他想着,掀开了被子一角,旁边的光屏适时亮起,映出一张像素小脸。
“上将,您现在还不能起身。”
“你是什么东西。”
“我叫努努,是陆离给您准备的小玩具。”
“努努?你是他做出来的?”
“是的上将”
辈分错了,黎暮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这句话,如果说努努算是陆离的亲儿子,那它该叫自己爷爷的。
也算是超级加辈了。
......
他到底在想什么!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陆离,鬼知道他身上哪来的虫族基因?难不成真的是埋藏在DNA里的污染序列潜伏了二十多年之后终于显露了头角?还是说......
他突然有些不敢往下想。
哪怕陆离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也不该由教皇亲自通知他去实验室,更何况那串代号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位高级研究员的称呼,更像是某个实验品的名字——
不该是这样的。
他又想起来这句话,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涟漪,手边是韩语歌留给他的三人合照。
总有人喜欢纪念逝去的光阴,于是纸制品依旧在这个时代留有一丝余地。
他记得韩父就是这样的人,于是三个小孩在启蒙的年龄就懵懂地意识到时间的概念。韩家的基因不算好,两兄妹的早逝,只留下正当壮年的爱人,若不是发现尚有遗腹子,恐怕余先生也会直接殉情而死。
不该是这样的。
“上将!”
思绪被骤然打断,努努在旁边摆出了担心的颜文字,黎暮回神,这才反应过来当务之急是找到陆离。
努努,你知道陆离在哪里吗?
他想问出口,却又下意识迟疑了一瞬。好像被暴雨打焉了的栀雾,难以重焕生机。
努努又出声提醒,说是复健时间到了,上校应该及时完成任务。
是啊,他现在连疗养室都出不去,何谈找到陆离呢?
L-07,你还有什么秘密?
当年的lu,究竟又是谁计划内的一环?
韩语知的死因,当真毫无蹊跷?
他对陆离的**,难道真的只是受虫族干扰的结果?
太荒谬了。。。
黎暮叹了口气,紧接着随手关闭了努努的电源,从床头柜的暗格中取出一打纸,默默开始推算什么。
凌乱又不失锋利的笔迹从lu直至教廷,最终在马苏尓的名姓上停留,不过半个星际钟,黎暮已然完成自己的大作,他满意点头,似乎全然不知旁边一闪而过的红光。
交错的光谱在他眸中闪过,陆离看着莫里斯教授,难以接受恩师对自己“养父”竟怀有如此多的恶意。
“老师,他不是这样的人。”
陆离眼神坚定,好像完全没听见方才被列举出的一项项罪证,他顿了顿,继续道“上校为帝国戎马一生,能有如此的军功完全是他应得的。至于韩上校,他们本就是挚友,我绝不信黎暮会做出谋杀亲友的事。”
莫里斯闻言叹了口气,只觉得陆离怕也是被黎暮下了降头。
马苏尓姗姗来迟,好像刚刚急着催人来实验室的不是他一样。男人穿着一身高定,不知道的以为是谁家少爷一心沉迷科研无法自拔。只是陆离懒得理会这只来巡视自己领地的白眼狼。虚虚行了个礼就继续看向莫里斯。
光屏上的提示音适时结束了师徒俩无声的战斗,陆离看了眼来自努努的断电示警,心下了然。
黎暮在做什么呢?
他想着,不觉微笑起来。
马苏尓看到这笑却很不是滋味,他知道陆离一定是在看黎暮的消息,不禁冷笑着发问:“陆教这是?”
陆离闻言抿了抿唇,抬头浅笑道“黎先生在催我回去了。”
莫里斯终于忍不住了,“他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探护时间吧?”
是啊,所以我根本不是要去看他的。
虽然这么想着,他还是笑了出来,好像眼睛里有了颗名为黎暮的星星。“我得回去准备明天给上校的吃食了。”
红豆饼还等着他呢。
陆离淡漠的笑了一声,眼里无端流出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他身上一热,居然开始期待些什么。
大概也是被虫族基因干扰了吧...
才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一定是自己疯了。
黎暮看着眼前人的身影,无法理解为什么还会在梦中见到那只小鹿的身影。明明他现在不在身边啊?还是说现在基因干扰已经进化到可以隔空污染的程度了?
不应该啊。
黎暮没好气地开了灯,旁边是死气沉沉的努努。或许是觉得实在有些无聊,他反手打开努努的电源,睡眼惺忪的机器人被强制开机,努努叉着腰怒视对方,小小的豆豆眼满是愤怒。
“黎上将!这么晚了你应该好好睡觉!”
才不要。
他懒得回复,随手打开光屏。
“过来陪我下五子棋。”
“不要,我要睡觉。”
“你个机器人怎么比我还嗜睡。”
“我没电了!”
“不信。”
“?!”
人怎么可以不正经到这个地步。
努努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真的是荒谬至极。
“努努,你还好吗?”
光幕那边的陆离看到机器人上线的提示哑然失笑,大概能猜到是某人百无聊赖的杰作。例行发出问好的消息却又堪堪反应过来对面并不是需要寒暄的人物,陆离看着已经发送出去的传讯,也只能等着小人机的回复。
“啊啊啊啊啊爸爸!他非要半夜把我拉起来下五子棋,爸爸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呜呜呜呜”
......?
那这确实是有病了一些。
“怎么样了?”
韩语歌喃喃重复着来人的提问,笑得有些悲婉。
怎么样?这难道不是对方一手策划的事实吗,现在又假模假样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
她听不懂,也不想听。
坐在她对面的人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依旧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好像下一秒他就会掏出戒指吻住韩语歌的无名指。
韩语歌被恶心的不清,但旁边还有外人,世家的礼仪修养让她做不出有失风度的举动。
“U,你还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现在先静观其变吧。”
“有必要提醒你,身为合作对象我有义务了解你的计划。”
“放心,马上你就会知道了。”
知道什么,蚕食与虫族苟且的铁证吗?
韩语歌简直是被鲸吞的任务晕花了眼,除非现在突然传来蚕食被某不知名人士一锅端了,否则她是无法从诡计多端的马苏尓手里逃出来的。
“U,”她轻声问,“你是不是还在惦记黎上校?”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答,可似乎他并没有话语中那么决绝。U喝了一口晨露金毫,半人马α星的轨道种植园连他都有所耳闻,琥珀金色的叶片在杯中舒展,清冽回甘的卖点并没有他想象中一样吸睛。
果然还是退化了吗?
U笑着,又抿了一口。
黎暮,你最好能真的不动心。
否则,我会把你的情绪连同感官一起吃掉的哦?
刀尖划过食物的甲壳,像是在拆开一封泛黄的情书。红色的酱料如玫瑰般绽开,汁液在烛光下汇成颓靡。韩语歌看着他,一瞬间竟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是谁?
黎暮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好像重复成了自己唯一的出路。努努正在身边不解的看着对方自虐一般的康复训练,无法理解为什么一觉醒来黎暮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上校,今天的时长已经达到了。”
“知道了。”
“上校今天心情不好吗?”
“当然没有。”他随手拿了两条毛巾,一只盖在努努身上,带着另一条去了浴室。
“上校?”
陆离看着氤氲的水汽,不确定的开了口。
他不记得上校现在可以洗澡了?
“爸爸!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陆离一边回话一边拿走了盖住努努眼睛的毛巾,他笑得促狭,却挡不住桃花眼里亮起来的光。
“怎么了努努?医师有说上校现在可以洗澡了吗?”
“没有,但是上校好像只是去擦擦身子哦。”
那就好。
他刚刚才赶回来,连红豆饼都没来得及做就奔来见黎暮,如今也有些疲惫。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在上校的病房里打盹,陆离也就毫不客气地半倚在沙发上。等到黎暮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
他感觉自己刚刚的澡白洗了。
今晚还睡不睡?
黎暮叹了口气,把身上的浴袍换成家居服,只等洗过澡后的热意褪去后才在陆离身边坐下。
“把他叫醒,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看不见的角度,陆离嘴角抽了抽。不理解外人对黎暮“温文尔雅”的形容是怎么得来的。
努努不知道为什么上校和爸爸很熟的样子,但是上校说的好像没错哦?
那就——
“爸爸!爸爸我饿了你不要睡了好不好呜呜呜。”
(?ò?ó?)
古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因此,装睡的人如何装醒就成了一门学问。
好在陆离非常擅长做学问。
朦胧的眼神配上若隐若现的压痕,黎暮不着声色的避开他的目光。
好像摄人心魂的精怪,一不留神就把你吃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