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景和三年,月明宫忽传出一声压抑的痛呼,片刻后,从内殿隐约传来似婴儿的啼哭声。
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在床上女子脸上,刚生产完的明妃面色苍白,额间细汗未消,但仍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她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孩子,此刻内心无比复杂,嘴角虽挂着喜悦,眼底却沉着愧疚,只得紧紧搂着婴儿,忍声哭泣。
花嬷嬷见状很是心疼,低声劝道:“娘娘,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您若实在不忍,老奴拼着这条性命,也会护皇子周全。此刻反悔,尚来得及。”
明妃何尝不知或许有更好的办法,然而这是目前能保全所有人,最好的选择。
如今皇上在战场上生死未卜,太后和全妃虎视眈眈,皇宫怕是早就被包围了。
一个月前,皇上最后一封密信中提及,镇国公澹台家唯一袭爵者已战死沙场,澹台氏满门忠烈,若因诞下女婴而绝了爵位传承,于皇上、于澹台家、于她皆是死局。
这孩儿,是扭转这局势的唯一希望。
“澹台家于本宫有救命之恩”,明妃眸光渐凝,指尖抚过婴儿娇嫩的面颊,下定决心道:“这是皇上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你现在就出发吧,他们应该快到了。”
此时密道中,一名怀抱女婴的嬷嬷在两名素衣护卫的守护下正疾行,飞扬的火把将她的面容映得晦暗不明,唯有急促的脚步声在幽闭的甬道中回荡。
镇国公府内宅,澹台老夫人坐在房内,瞧了眼哭晕过去的儿媳,然后一遍遍往外看。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即刻起身去开门,正见老将军臂弯中抱着个锦缎包裹。
老夫人迟疑了一会:“这是明妃的…皇儿?”
老将军重重点了点头,道:“是男婴,以后,便是我们的隐儿。”
老夫人顿时眼泪婆娑,喉头微哽:“也是难为明妃了,皇上如此大义,我们一定要好好待这个孩子。”
饶是戎马半生的老将军,此时也有点哭腔道:“皇上和明妃明妃娘娘舍亲子而全大义,我们定当视如己出。纵使刀山火海,也必护这孩子周全。”
大兴朝爵位是世袭制,非男丁不可承继,老将军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不仅是因为赫赫战功,更得益于澹台家是五代功勋,在世家大族中颇有威望。
如今全家倚靠太后背后支持,势力正在变大,一直试图抢夺更多军权,在世家大族中也渐渐突起。
而澹台室男儿多殁于战场,目前只剩下二房媳妇待产,大家都期盼是个男婴,不仅是为了世袭爵位,更是为了稳固澹台家在世家大族中的地位。
明妃已生产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全妃耳朵里,只听得朝华宫一声巨响,地上顿时一片碎瓷,娇媚面容陡然扭曲怒道:“你们是怎么看管的,不是说还有好几天才临盆吗?幸亏是女婴,否则,你们可全都要去给明妃陪葬哦。”
明明长着一张小巧玲珑的脸,却使得地上跪着的人瑟瑟发抖,这全妃虽然长得妩媚动人,天天装得一副与人无害的样子,却最是心狠手辣。
一旁芳嬷嬷躬身近前:“娘娘,既是个公主,原定的计划.....”
全妃神色娇蛮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指尖丹蔻,掩唇轻笑道:“哼,明妃那个贱人,还真是没有福气生皇子。既然是女婴,且留着这小东西,往后慢慢消遣。”
她媚眼婉转,眼底却尽是阴戾。
地上跪着的人被笑地头皮发麻,缩成一团,芳嬷嬷手轻轻一挥,暗处闪出数名侍卫,寒光过处,地上已多了几具尚带余温的尸首。
五日后,镇国公府喜得麟儿的消息传遍京城。
慈宁宫内,太后手中佛珠骤断,惊愕道:“怎么回事,方太医不是信誓旦旦说是女胎吗?立刻传方太医过来!”
“是”,底下太监俯首立即出发,险些撞上急吼吼赶来的全妃,全妃眉眼一怒,但毕竟是太后的人,她不好发难,甩了一下袖子,压下怒火。
只见她未及行礼便哭诉:“母后,澹台家怎会得子?这下世家又该人心浮动了!”
太后这边正头疼,被她这一哭闹更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并非皇上的生,当年她膝下无子,皇上的生母敬贵妃生了便去世了,太后乃是贵皇妃的表亲姐妹,便把孩子记到了太后名下。
只是随着皇上的成长,越来越脱离了太后的掌控,更甚的是,还获得了澹台家的支持。
偏偏世家大族都把澹台家看得极为注重,他们不好直接下手,本指望借无嗣之名削其爵位,并可有发难的机会。
怎知竟生了男婴!
全妃未察觉太后的异样,继续哭喊:“太后,我们必须马上想想对策,如派人将那孽种杀了!”
"糊涂!"太后厉声打断,内心真想大骂全妃,这人平时虽有点小聪明,怎么遇大事就如此愚蠢:“此时动手,岂不是明晃晃告知大家是本宫做的?马上派人封锁凤山那边的消息,不要让季家收到消息。”
太后眼一闭,估计就算如此,怕也是为时已晚了。
说话间太监来回太后消息:” 回太后,方太医他…已经不知踪影了。”
太后身子一塌,终究,这次还是赌输了。
一个月后,在季家金勇军的协助下,皇上领军突破重围,终得以胜利回京。而全家一场密谋,在太后的指示下及时撤了围在各个世家大族的军队,美名其约:怕有人造反闹事,防患于未然。因无实证,朝廷只得暂且隐忍。
皇上凯旋而归,更是喜得公主,三公主极其受宠,刚出生就得了封号:岱宗公主,取名泠既白。
听说三公主从小爱动,钟爱武艺,因着明妃的缘故,常往镇国公府跑,与澹台家的小公子尤为亲近。
京城正值上元佳节,大街上人头攒动,一辆看似寻常的马车缓缓驶过,细看却见车辕上暗刻伏龙纹饰。
车帘忽被掀起,露出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位身穿粉黄裙衣的六岁女孩正探头窗外,眼睛亮的像星星,惹得路人不得多看几眼.
马车头的两位侍卫却满脸肃穆,目光如炬,周身凛冽之气令人不自觉地退避三分。
忽见人群中冲出一群小孩,手里提着花灯嬉闹而过,其中一个白狐花灯尤其亮眼。
车上女孩眼珠一转,喊道:” 武叔,我要下去买花灯。”
武仲城看了一眼方易,方将士对女孩说:” 公主,镇国公府马上就到了,要不要和隐公子一起再去?”
两名侍卫都知道,三公主虽是随性的性子,但是通常都非常识理机敏。
三公主歪头思索了下,还是摇了摇头说:“武叔,我是想给隐哥哥一个惊喜,所以必须现在买。” 语气虽软,却透着不容商量的坚决
他们了解公主。她主意已定,不会轻易改的,随即环顾四方,待马车停稳,三公主飞跃下车,两位侍卫也紧密跟随。
岱宗公主挤进一个花灯摊前,正仔细翻选着。
两名侍卫刚随至灯摊前,那群孩童又涌了过来,两人刚觉有异,方易忽觉耳畔风响,侧身避过暗箭的同时,袖中弩箭已破空而出。对街楼阁上一道黑影应声坠地。
看见有人倒下,拥堵的人群霎时乱了起来。
公主也觉察出异样,正想往武叔挤去,忽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扣住腕子,还未来得及呼救,眼前忽至一张绣帕,迷香已扑面而来,顿时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在一阵头疼和颠簸中醒来,公主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马背颠散,紧张地扫了一眼四周,歹人估计看她年岁小,没有当回事,并未缚她手脚,只是把她横在马背上。
尽管很害怕,她只能忍住,她性格自小坚韧,此刻也能努力镇定下来,心想父皇母妃肯定会来救自己。
她冷静了片刻,倏地想到了什么,默不作声摸了摸发间,心里一喜,好在虽然被歹徒换了衣服,可能来不及收拾仔细,她头上还剩一只小金簪。
公主偷偷把簪子拽在手里,直到一个山洞口,歹徒下马,刚准备把她揪下来,公主手一□□,歹徒尖叫着后退几步。
她灵巧翻身攥紧缰绳,转手再一用力插马,马飞顿时腾地而起。
可公主的身体还太小了,感觉随时都要颠簸下来,她不知道马要往哪去,她只知道赶紧跑,越远越好。
没过多久,后面便已经传来追赶的声音,可惜她太小,终究驾驭不了一匹马,那稚嫩幼小的终于抵不住,脱了力,整个人瞬间被甩飞出去,掉落山崖。
自公主失踪,皇上当即封城。连镇国公府世代镇守北疆的铁骑都倾巢而出。整整一月,京城夜夜宵禁。百姓虽敬重这位勤政爱民的君主,也不免怨声载道——谁能想到,皇上对岱宗公主竟珍视至此?
明妃日夜伫立宫门,整个人憔悴不已,脸色苍白地吓人,举止间却依然透着优雅坚毅,她徘徊在门口,等待着消息。
金銮殿上,皇上眼窝深陷,短短时间内消瘦很多。
禁军统领尧将军跪下回话:“皇上,臣等已挨家挨户搜查了五遍,没有找到公主的消息,城外镇国公定安大将军已经扩大了搜寻范围,依臣判断,公主已不再京城了,京城,还要继续封锁吗?”
尧将军不忍看皇上一天天失望的表情,不敢抬头。
“解封吧,另派出两千禁卫军,追加搜查。”
尧将军惊愕又了然,即便是上次皇上出征,也只带了一千禁卫军而已。
这边镇国公府,澹台二夫人已病倒在床,将军仿佛骤然老了十岁,老夫人正拉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六岁男童,他眼里含泪,好像要使出全身力气冲出府去。
“隐儿,你放心,祖父祖母不会放弃找公主的!”
“我要出府,我要去找阿绒,阿绒会害怕的。”
稚嫩而坚定的声音,更是打在澹台将军心上的拳。
阿绒是公主的乳名,出生时,头发毛茸茸的,便取名阿绒。
“隐儿,皇上和派出的亲卫都在倾尽全力搜寻,你不能自乱阵脚。”
澹台隐虽小,但澹台家对他寄予众望,对他一向严苛,他从小也是沉稳的性子,这次却一直违逆,三番两次想要逃出府。
老将军望着孙儿倔强的背影,只觉心如刀绞。
错位的人生该如何复原,敬请期待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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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