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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新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攻略第六十一天


    将薛遥知拉到蜜山山脚后,燕别序便祭出了诛雪剑,要直接带薛遥知离开,薛遥知自是不依,她皱着眉说:“你不要拽着我,我手疼。”


    “这是治疗外伤的丹药。”燕别序摸出一个瓷瓶,递给薛遥知:“让人去拿给容朝,然后你随我离开。”


    薛遥知虚虚的托住了那只小瓷瓶,燕别序还以为她妥协了,却不想下一刻,她指尖一翻,那小瓷瓶便掉落在地,里面几颗圆滚滚的丹药在地面上滚了一圈,裹上了脏兮兮的泥土。


    迎着燕别序一如既往冰冷的目光,薛遥知没什么诚意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手疼。”


    “你不要想拖延时间,我一定会将你带去寒川州。”燕别序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对于薛遥知故意打碎瓷瓶,他也没有表现出生气。


    这一点倒是和他失忆前一样,只不过还是有所不同的,此时的他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


    “我只是想在临走前给容朝准备一点药。”薛遥知忍着火气解释道:“我与他相识多年,他又是因我受伤,我自是不能一走了之,望你理解。”


    薛遥知又提起容朝,让燕别序立刻就想起了方才她与容朝的相处,他的声线清冷,细听竟带着丝不甘,他问她:“你们并非真正的姐弟,你待他倒是用心。你想着他为你受伤,那等小伤便让你如此在意,可你没想过我也受伤了么?我比他严重得多。”


    “我不是给你包扎了么。”薛遥知敷衍道:“我对我身边的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


    “你将我与他相提并论?”


    薛遥知没什么情绪的勾了勾唇角:“没呢,你与他怎能相提并论,仙君是我的债主,我肯定是先给仙君包扎,制出的药也先给仙君你先用。”


    “不要喊我仙君。”燕别序只觉刺耳,他说:“我有名字,从前你怎样喊我的,现在就怎么喊我。”


    薛遥知说:“尊卑有别,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冒犯仙君。”


    “我们还有婚约在身!”燕别序的语气沉了很多。


    “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算得上哪门子的婚约呢。”薛遥知抬眸,看着燕别序,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况且,你是霁华仙君。于你而言,我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普通女子罢了,你不必再想着从前你失忆时,发生过的那些荒唐事。”


    他不是她喜欢的那个燕别序了,从他逼着她拿剑杀人的那一刻起,薛遥知就已经死心了。*


    “那便不提我失忆时的事,那昨晚呢?昨晚我们那般亲密,在你眼里也是荒唐事吗?”燕别序平稳的情绪因为薛遥知无情的话摇摇欲坠,他一把抓住了薛遥知的手,追问她。


    “难道不是吗?这对你来说难道不荒唐吗?”薛遥知重重的甩开他的手,她一字一句的说:“此刻我是与魔种勾结居心叵测的女人,你一面说着要将我带到寒川州严加审问,一面又在我给你包扎伤口时对我行此冒犯之事,你不觉得可笑吗?我是什么?是一个可以随意对待的女人?是你这高高在上的霁华仙君发泄兽/欲的工具?”


    昨晚的确是燕别序理亏,但是……薛遥知以这样决绝的话语和他划清界限,他终是不甘,沉声说道:“我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数月时间,我照顾你,拥抱你,亲吻你,我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无论我是否失忆,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该我担的责任,我不会以失忆之名去推脱,我会对你负责,你还是我的未婚妻,这一点不会改变!”


    “我不会要一个不尊重我的男人。”薛遥知没什么情绪的扯了扯唇角,她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止步于此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燕别序眸中黑气萦绕,他气息不稳:“你是要与我恩断义绝了?就因为我恢复记忆了?”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燕别序冷声开口,他的话语很是尖锐,全然不似往常的他:“可是薛遥知,做错了事的分明是你,是你害我失忆,是你骗我,是你朝秦暮楚,我都尚未说与你了断,你凭什么要反过来与我断绝?”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不堪的人,那你又在执着什么?”薛遥知反问。


    燕别序霎时哑然。


    薛遥知转身上山:“给彼此留一点体面吧,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就别再逼我了。”


    燕别序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他眼中的黑气更甚,薛遥知的背影却清晰的倒映在他的眼中,几乎要在她不知晓的时候,将她拽进深渊。


    那少年心魔的情绪波动比燕别序更大,他不可置信的说:“知了要与我分手……她怎么能与我分手……我们明明在一起度过了那样美好的一段时光,现在她不要我了。”


    “不可以,她不可以不要我。她不要我了,我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了。”


    心魔的声音早已不复最初出现时的那般温和了,他扭曲着声音,不断的催促燕别序:“抓住她,占有她,继续昨天晚上没有完成的事,将她藏起来,让她只看得见我,这样知了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燕别序呼吸粗重,他死死地握住手中的剑,大声的说:“闭嘴!”


    前面的薛遥知被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就见燕别序双眸赤红的盯着她,这些男主怎么动不动就红眼了?


    薛遥知莫名的觉得有点不安,怕他再发疯,连忙一溜烟的跑了。


    燕别序想追,却又不敢去追,他怕他真的会在心魔的驱使之下,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事。


    他就地坐下,盘膝入定。


    再睁眼时,已是傍晚时分。


    燕别序长吁一口气,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这新生出来的心魔,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每当他看见薛遥知,这心魔几乎都会出现。


    他真的要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将薛遥知带在身边吗?


    燕别序想着,又不由自主的释放神识,锁定薛遥知的位置,发现她已经回了那小破屋后,他飞快折返。


    正要推门而入的时候,燕别序敏锐的在屋子里感知到了不属于薛遥知的气息,他推门的手微微顿住。


    燕别序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便见薛遥知正在给容朝包扎,他昨天被周长老刺穿了肩膀,未曾好好处理过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薛遥知心无旁骛的给他包扎着伤口,他则是偏过头看着薛遥知,始终都没有挪开目光。


    被暂时压制住的心魔没有再冒出来,燕别序自觉他已经足够冷静,可看容朝凝视着薛遥知的眼神,他又觉得,容朝是真的心思不纯。


    燕别序强行压下自心中腾升而出的酸涩情绪,推门而入,便见薛遥知与容朝同时朝着他看了过来。


    燕别序礼貌颔首:“容少爷。”


    “燕公子。”容朝随意的打招呼。


    燕别序走到薛遥知旁边,开口:“男女有别,还是我来帮容少爷包扎吧。”


    “怎么好劳烦燕公子,我可是听薛虫虫说了,您是寒川州的仙君,给我包扎大材小用了。”容朝瞥了燕别序一眼,婉拒道。


    “我更是知了未来的夫君,你该唤我一声姐夫,所以不必见外。”燕别序冷静的宣示主权。


    容朝反问:“你们成婚了?”


    “我与知了的关系,有目共睹。况且明年我们便会成婚。”燕别序淡淡的说:“届时容少爷可前来参加我与你阿姐的婚礼。”


    “既是尚未完婚,燕公子还是别说这等空话了。”


    薛遥知把容朝的衣服拉上去,平淡开口:“包扎好了,你别耍嘴皮子了,我马上走了,你也离开吧。”


    “行吧。”容朝耸耸肩,然后礼貌的和燕别序说:“那我先告辞了。”


    燕别序颔首。


    容朝很快离开。


    薛遥知这才理会燕别序:“看来你还是铁了心要把我带去寒川州。”


    “我不想再与你争执,过去的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我依旧愿意与你像以前一样相处,知了。”燕别序的声音温和平静了许多:“明年的婚期,也不会改变,你放心。”


    薛遥知歪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什么叫暂时放到一边?你要和我秋后算账吗?”


    “如果你是因为这件事与我生了嫌隙,那我也愿意给你一句承诺。”燕别序郑重的说道:“从今往后,只要你与我两不相欺,过往之事我既往不咎,我们依旧以从前的方式相处。”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燕别序似乎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薛遥知听他说完便笑了:“好啊。”


    燕别序看她终于笑了,他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回到寒川州,等我处理完当初害我之人,我们便成婚。”


    薛遥知“嗯”了声。


    燕别序朝着她伸出手,待薛遥知将左手放进他的掌心后,他说:“那我们便出发吧。”


    “我想再看看蜜山,你能陪我再走一圈吗?”薛遥知轻声问道。


    薛遥知似乎已经不再与他置气,她温言软语,燕别序自然不会再拒绝他:“好。”


    燕别序扣住她的五指,与她十指紧扣,走了出去。


    傍晚的蜜山笼罩在金红的夕阳之中,神的恩赐尚未褪去,蜜山之上的桃花依旧开得绚烂。一阵微风吹过,粉色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薛遥知的肩头。


    薛遥知有些冷,她朝着右手呵了口热气,开口说道:“我把你搬回家的时候走的就是这条路。”


    “你是要去捡到我的地方么?”


    “嗯。”薛遥知说着,耳畔已经响起了瀑布坠落哗啦啦的清脆声响,那晚艰难漫长的一段路,今天来看,原来其实也没有那么远。她看着眼前飞流直下的银白色瀑布,淡声说道:“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我们在这里开始,也该在这里结束。”


    燕别序一愣,又听她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毕竟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是我们。”燕别序纠正,他说:“等到了寒川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薛遥知笑了笑,她走到了瀑布边上,曾经燕别序曾倒在这里,她说:“你可能不知道,我那天白天的时候就见过你了,你就倒在这里。不过我那时还没有把你带回家的想法,因为我知晓你并非普通人,怎么着都是轮不到我来救你的。”


    薛遥知怎么忽然提起这个?燕别序便往下问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晚上折返的时候,你刚好醒了过来。”薛遥知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想救你了,可是你已经醒了,你可能不会跟我走,还会觉得我别有所图,毕竟那时已是深夜。”


    当时是抱着多蹭点攻略进度的想法砸晕了他,一时没有顾忌到后患无穷,她也没有想过,她后来会喜欢上失去记忆的燕别序。


    可是……


    薛遥知有些恍惚的说道:“如果我没有砸你让你失去记忆,就那样把此时的你带回家,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如果你没有失去记忆,就那样与我相处下去,想必你也是不会喜欢我的。”


    说到底,都是阴差阳错。


    薛遥知始终没有说她为什么要砸他,燕别序也不想再去深究了,他只说:“没有如果,现在我们在一起,两情相悦,你不要多想了。”


    “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薛遥知轻声的问他。


    ——现在的你,我已经不喜欢了。


    燕别序微微加重了语气:“知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燕别序,你喜欢我吗?”她又问。


    类似的问题无论是燕别序还是薛遥知都用过彼此,燕别序没说话。


    薛遥知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她接着说:“你其实不喜欢我的,我会向你证明。”


    薛遥知踮起脚,勾住了他的脖子。


    燕别序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弄得懵了一瞬,他不由自主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俯身,揽住了她的腰。


    薛遥知贴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一瞬间,燕别序心中只剩下了惊喜,他闭上眼,回应着她的主动,勾着她的唇舌,与她紧密相贴。


    好不容易压制的心魔因为薛遥知的亲密举动,又有冒上来的趋势。


    “知了在主动吻我。”


    “她在主动吻我。”


    “我好开心。”


    “我想要更多一点……”


    燕别序紧紧的扣住她的腰,不由自主的加重了动作,却忽然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而沉浸在甜蜜中的他未曾多想,只专注于少女的甜美。


    或许是因为吻得太急,燕别序觉得有些呼吸不畅,双腿发麻,他难以控制身体,压着薛遥知倒在了地上。


    燕别序急忙护住她的脑袋,抱着她尽量不让她被他压到,他有些着急的说:“知了,我……”


    薛遥知微微喘着粗气,眼里泛着水光,她轻易从燕别序身下钻出来,任由他倒在地上。


    她蹲在动弹不得的燕别序身边,摸了摸发麻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你看,我又骗了你。你现在应该知晓,你不喜欢我了吧。”


    “我给你下毒了,暂时麻痹了你的神经,这样你就不能带我走了。我会在你恢复之前,走到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我走了,再见,别再来抓我了。”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燕别序倒在地上,目光定定的看着薛遥知,艰难的开口:“知了……”


    心魔的情绪失控,他疯狂的想要吞噬、取代燕别序:“她怎么能走?她不能走!我要把她抓回来,把她永远关起来,她如果再跑,我就打断她的腿,让她只能依靠我……”


    燕别序被心魔影响,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身旁的诛雪剑感知到他的心意,忽然飞快的朝着薛遥知飞去,似是想要截住薛遥知。


    冰冷的剑息掠过,让燕别序浑身发冷,陡然清醒了过来,他忽然出声:“诛雪剑!回来!”


    诛雪剑顿住,从虚空中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燕别序怔怔的看着薛遥知的背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挽留她,只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那一瞬间,连眼中丝丝缕缕的黑气都被压下,耳畔心魔愤怒的声音仿佛也消失了,他的眼中只余下了令人心悸的悲伤与迷茫。


    在即将走出燕别序视线的时候,薛遥知的脚步忽然停了一瞬,她匆忙的回头看了一眼他。


    燕别序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眸,他心中升起一丝希冀,可最终,她还是只是短暂的停留了一瞬,便回头离开了。


    第62章 攻略第六十二天


    薛遥知是今天下山的时候,临时决定给燕别序下毒的,只是苦于没有草药制作毒药,寻常的毒物也药不倒有灵力护体的燕别序,她也只能尽力一试。


    好在容朝替她跑了一趟后山,直接找毒蛇无锋取来了蛇毒,她加在毒药中,才得以制成。


    给燕别序下毒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实在是太过于敏锐,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注意,薛遥知没办法,只能提前吃下解药,然后用那样的方式,将毒药喂给了他。


    ……没想到这招竟然这么好用,燕别序想都没想就把毒药给吞了。


    那毒药够他在蜜山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了,而那个时候燕别序肯定不会再找她,玄极宗那边还在对他虎视眈眈,他留在沐青州的时间越长,变数越大。


    为了防止中途玄极宗真的再派人过来,薛遥知还特地让容朝离开的时候,去后山跟无锋说一声,倘若燕别序遇到危险,便将解药给他。


    看见燕别序倒地爬不起来的那一刻,薛遥知就知道她成功了,她匆忙的回头一瞥,对上他悲伤又迷茫的目光,她也一下子难受起来了。


    她曾经是真的很喜欢他,只不过那已经是曾经了,自他恢复记忆后,他们之间隔阂越来越大,她已经不能再和他像从前一样相处了。


    那就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这种情况在她接受燕别序的那一夜,她不是就已经设想过了吗?过去与他在一起的快乐弥足珍贵,她不该在失去时一味地沉浸在悲伤中。


    她得向前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加快了下山的脚步,在快步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地面上被她一脚踩得稀巴烂的丹药,这丹药还是今天早上他给她的,被她故意打翻了。


    薛遥知的眼睛有些酸涩,她又不禁想起了与燕别序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再回过神来时,她抬手,摸了摸脸颊,摸到了一手的泪水。


    与燕别序诀别是一回事,不舍他又是另一回事,薛遥知有无数种劝她放弃燕别序的理由,她说服了自己放弃了他,事后却依旧伤心于与他的分离。


    再也不会有那样的燕别序了,他与她相识时,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还是少年时的模样,他温柔体贴热忱,给予她最纯真的爱,他会给她做饭,照顾生病的她,用灵力给她疗伤,为她找来灵根,教她如何自保……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能早出生三百年呢?倘若她能早出生三百年,在她十八岁时遇见真正的少年燕别序,或许他们之间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薛遥知越想越难受,她蹲下来抱着膝盖小声的抽噎。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知何时,他面前立了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专注的垂眸看着她。


    “舍不得还是后悔了?”少年蹲在她面前,声音平静的和她说:“现在上山去和燕公子道个歉,我看他应该还是会原谅你的。”


    薛遥知听见容朝的声音,她抽噎的动作停住,有些羞赧被他看到她在因为燕别序哭泣,她保持着姿势没动。


    容朝又接着很欠的说道:“然后你们重归于好,明天又因为我,他觉得我在勾引你,于是一怒之下要你杀了我,你不愿意,他就把你的左手也给掰断了。”


    “后天你们又和好了,钟公子忽然又跑了出来,想把你带走,于是燕公子一气之下敲断你一条腿。”


    “再过几天你又不和他计较了,然后又轮到我上场了,正好你还有一条腿,之前被折断的右手也好了,还能继续折腾。”


    “真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啊,全靠你有一个好身体。”


    薛遥知的悲伤来去匆匆,她哭不出来了,现在她只想给容朝一个大比兜。她倏的站起身来,随意擦干净眼泪,三两步走到容朝面前。


    容朝的目光在她红润的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就被薛遥知攥住了手腕使劲儿捏,她凶狠道:“你找死是不是,正好我右手残了,你左手断了跟我配个对。”


    “别捏别捏,我右边肩膀还疼着呢。”容朝匆忙收回目光,他没惹刚哭完的薛遥知,示弱的道:“哎呀我就是打个比方嘛,你不要生气。”


    “你打个比方我打个你,你不要生气。”薛遥知松开手,冷哼一声。


    容朝并肩和她往村子外面走,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也别伤心了,现在和他分了也好,免得以后真断手断脚的,你要吸取教训。”


    “你倒是开始教训我了,我吸取什么教训?”薛遥知问。


    “自然是往后再找男人,得擦亮眼睛,找个让你欺负的,而不是欺负你的。”容朝说得头头是道:“这样以后吵起来了你还能打他,而不是他打你,你看你这手,得好久才能好吧。”


    “谁让我欺负?你吗?”薛遥知瞥了眼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经不伤心了,她现在只想回去把燕别序的手也给撅了!什么人嘛这是!


    容朝顿了一下,然后吊儿郎当的说:“你可别觊觎本少爷,我是能让你欺负的?”


    “重金寻找在我十岁那年被我打得嗷嗷哭的男孩。”


    容朝:“……不和你说了。”


    说话间他们也走到了村子门口,大毛已经拖着驴车在等着他们了。灾难来临的时候,大毛还在山上吃草,容朝是下山的时候碰见大毛的,薛遥知又不在,他便只能先照顾大毛了。


    容朝轻盈的跃上驴车,薛遥知只有一只手可以用,不太方便,他伸手扶了她一把,一边说道:“等我们到花城了,就去换辆马车。”


    不仅是褚长老手握阳雪宗的罪证,容朝的手里也有一面往事镜,容朝要带着这面往事镜,去青城,为湄水城所遭受的这一切讨回公道。


    因为燕别序的原因,薛遥知也没办法再待在蜜山了,她一个人漂泊,倒不如与容朝结伴同行。况且,她也想看到阳雪宗能够恶有恶报。


    薛遥知回头望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桃花村,就在昨天早上她与容朝匆忙离开的时候,这蜜山山脚的村落岁月静好,殊不知一夕之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再见了。”薛遥知的目光越过桃花村,眷恋的看着在桃花村后坐落的那座巨大山脉。


    容朝见她神情忧郁,他忍不住说:“你怎么好似诀别一样,以后真不回这儿了啊?就因为那个燕公子?”


    薛遥知垂眸,失落的说:“我有的时候会想,我是不是天生只会带来灾难,从小到大我都在流浪,只有蜜山接纳了我八年之久,可是现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有的人血里带风,注定漂泊。


    “那你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容朝感慨道:“说出来都怕你笑我,前段时间前往极乐州,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在这之前除了沐青州,我哪也没去过,以后我们四海为家也不错。”


    薛遥知撇撇嘴,说:“我才不想四海为家,我想有一个真正的家,无论我去哪里,我都能有归处。”


    “说起来今天叶柳来找过我,问我知不知道你要嫁去寒川州了,当时我就在想,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该不会真的要嫁去寒川州吧。”


    “不是,我骗燕别序的,铺垫一下,好毒倒他。”


    容朝要说的却不是这个,他接着说道:“叶柳让我娶你,说这样你就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了,正好你现在说你想要个家,我也没家了,本少爷委屈一下,和你凑活一下得了。”


    薛遥知愣了下,看向容朝。


    驴车摇摇晃晃的,容朝就坐在她旁边,说话的时候一直都在看着她的侧脸,可她一去看他,他就不自在的别过头,只留给她一个侧脸。


    容朝紧张的咽了下口水:“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震惊到我了,你竟然开始喜欢我了吗?”虽然薛遥知知晓容朝也是男主角之一,但是她和容朝都处成兄弟了,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容朝竟然对她有那种想法。


    薛遥知又兴致勃勃激动的说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不是从你九岁那年偷酒喝被我打哭之后忽然发现这个女孩好特别,成功引起了本少爷的注意,然后就开始暗恋我了,整整八年,真是辛苦你了。”


    容朝:“……”他真是疯了才会说这种话!都怪薛虫虫,干嘛情绪忽然那么低落啊,让他都口不择言了!


    薛遥知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容朝真么对她有那种心思,那她要不要试着攻略下容朝了。而且容朝的话,攻略失败也没事,至少容朝不会和她翻脸,就算翻了过几天也自动和好了,她也不会和他闹成燕别序那样子。


    容朝面上无光,他立刻说道:“本少爷是在安慰你,你听不出来吗?你还真考虑上了,没想到你果真觊觎本少爷。”


    薛遥知:“?”


    “哈哈哈你不会当真了吧。”


    薛遥知:“……很好,谢谢你。”


    她真是疯了才会想攻略容朝!如果和容朝从兄弟变情人她会恶心死的!


    容朝扳回一局,心情不错,淡定道:“谢什么,应该的。”


    “我是在谢谢你让我提前构想了一下和你成婚的恶心画面。”


    “薛虫虫!”容朝恼怒。


    薛遥知不理他了,她微微闭着眼,靠着驴车,说道:“我睡会儿,到花城了叫我。”


    “哦。”容朝不再说话。


    薛遥知闭目养神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忽然久违的在她脑海中响起。


    “分手了?”


    薛遥知忽然听到系统的声音不免愣了一下,然后安静的“嗯”了声。


    系统叹息道:“早知道当初就不砸他那一下了。”


    薛遥知没说话。


    系统接着自顾自的说道:“应该砸他个十几二十下,直接把他砸成傻子,一劳永逸。”


    “你还挺幽默。”


    系统干咳一声,然后给她播报了一番目前的攻略进度:“目前霁华仙君燕别序的攻略进度为40%,魔君钟离寂的攻略进度为40%,鬼帝容朝的攻略进度为-30%,请宿主分手后重振旗鼓,继续攻略三位男主。”


    “怎么才掉到40%,我把他都骗成这样了……”薛遥知小声嘟嚷道。


    系统:“……一直在掉呢,现在是35%,最近没什么戏份的魔君竟成你目前攻略进度最高的男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钟离寂啊,遇到他就没好事,真晦气。”薛遥知撇了撇嘴,只是听着这攻略进度,她不免还是觉得惆怅。


    看这攻略进度咔咔咔的掉,她已经算是燕别序的半个仇人了,未来还怎么能去攻略他?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这个女主角算是废了,还攻略什么男主啊,她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


    系统洞悉了薛遥知的想法,他幽幽的劝道:“宿主不要垂头丧气,这剧情都还没过半呢,仙君拿的可是追妻火葬场的剧本,你就等着他来追你吧!到时候还不是让你轻松拿捏!”


    哦,对,燕别序在的小说名字可是叫《被仙君杀妻证道后我死遁了》。


    “我谢谢你提醒我我还得被他杀妻证道。”薛遥知一想到这个脸色就臭了,面对生命威胁,她已经彻底不再不舍得燕别序了,女人嘛,要拿得起放得下,命最重要。她惆怅:“他怎么比钟离寂还晦气,他想要我的命。”


    系统踩到薛遥知的雷点,有些讪讪的笑道:“哈哈哈别这么说,虐文世界嘛,都是这样的。”


    “因为是虐文世界,所以女主角都得不能打,然后被男主角武力拿捏吗?”薛遥知想起她糟糕透顶的修炼能力,不禁问道。


    “你这话说得,要是让你天下无敌了,人仙君剑指着你你咔一下给他剑折了,这还怎么虐下去。”


    薛遥知又看了眼她可怜的右手,叹息:“是挺虐的。”


    挺虐身的,这糟心的世界。如果能燕别序断两条手,她心疼得快要死掉,来虐她的心就好了,可恶。


    系统听到了她坏坏的心声,决定不再和她说燕别序,钟离寂又让她觉得晦气,他便改口道:“我刚才看你和咱们鬼帝聊的不错,原来他暗恋你八年,你们现在开始谈婚论嫁,他也算修成正果了,要不咱们接下来就专攻鬼帝,把他的攻略进度先正过来再说。”


    “你别恶心我。”薛遥知瞥了下旁边的容朝,她难受的说:“封心锁爱,谁也不攻略了。”


    系统:“……”


    唉,他真是对这三个男主恨铁不成钢!


    第63章 攻略第六十三天


    容朝一转眼刚想叫薛遥知,就见薛遥知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他疑惑的问:“看我干嘛?”


    “看你恶心。”薛遥知恹恹的收回目光。


    容朝忍了忍,真是忍无可忍,可薛遥知已经坐得离他远远的了,看起来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他也不想自找没趣,便没吭声了。


    在天光破晓的时候,他们终于赶到了花城,彼时城门刚开,整座城池都陷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中。


    薛遥知打着呵欠睁开眼睛,问他:“去找个客栈休息吗?”


    “去我家的别院。”容朝先前是不知晓他家在花城还有一处别院的,但前几天容老爷不让他回湄水城,将他困在花城的别院里,他想明白后自然就知晓,他其实是被困在自己家了。


    先前被困的时候,他还有一个大的储物袋和行囊都被没收了,此时得先去别院拿回来,不然这一路上可就没有盘缠了。


    容家在花城的别院坐落在一处很是幽静的街道,他们驾驶着驴车走过去,便见周围家家户户,门户紧闭,唯有车轮的声音骨碌碌的作响。


    薛遥知莫名有些不安,容朝也察觉到了,他叫停了大毛,将大毛牵去一旁的大树边拴好,然后说:“前面拐角处就是了,我先去看看。”


    “一起去。”薛遥知拉住容朝,跟上了他的脚步。


    两人轻手轻脚的靠近别院,别院的大门紧闭,却隐约有一丝腥甜的血气从门缝间传来,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


    紧接着,从里面飘来了说话的声音:“哭什么哭?你们容老爷胆敢收留宗门叛徒,就该料到这一天!”


    薛遥知尚不明前因后果,但容朝却是知晓的,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脸色不禁沉了下来,拉住薛遥知,转身匆忙走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别院里的那些修士耳聪目明,这边的百姓分明已经驱散,不该再有脚步声,此时闯入,必然可疑!


    身着绣着绿色叶纹的修士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别院大门,一眼就看见了薛遥知和容朝,两人想都不想,拔腿就跑,跑到一个岔路口的时候,他们极有默契的分开行动。


    那追出来的修士一行四人,两两分散,追着他们跑远。


    薛遥知对花城并不熟悉,她本来是想跑到大街上的,在街上这些修士总不敢痛下杀手,然而她没跑几步就觉得不对劲了,脚下的这条街,沉寂在白昼中,街道上空无一人——这是百花街,顾名思义,这里的花楼和小倌馆数不胜数,晚上甚至连宵禁都没有,但是现在不在营业时间啊!


    薛遥知没跑几步,便被那两个修士堵在了一堵墙前面,根本没法再跑。


    那修士打量了她两眼,看起来并不认得她,不过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剑对准了她。


    薛遥知紧张的靠在冰冷的墙上,颤声说道:“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二位为何要追杀我一个弱女子?”


    “那你见我等,为何要跑?”修士沉声问道。


    “你们拿着剑,我害怕。”


    两个修士对视一眼,很明显他们并不相信薛遥知的说法,但就在他们对视的这一瞬,薛遥知忽然大喊了一声:“当心毒药!”


    两人见着她似乎在朝着他们挥洒什么东西,立刻下意识的捂住口鼻,薛遥知趁着这空挡,灵敏的从他们旁边钻了出去,两人自觉上当,立刻去追。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一包药粉借着风向朝着他们扔去,白色的粉末被吸入鼻翼间,毫无防备的两人立刻倒地不起。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这是她用草药边角料制成的一点毒药,药效不佳,但对付他们也够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用掉了。她本想直接离开,可等药效过去,他们一定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薛遥知沉着脸捡起了他们的剑。


    两个修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看见她的动作都慌了,一个修士慌忙说道:“我等与你无冤无仇,姑娘冷静,切勿冲动!”


    “为了防止你们以后再来找我麻烦,我只能抱歉了。”薛遥知举起了手中的剑——


    修士大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薛遥知把他们两的衣裳划成了破布,然后把只剩下两条亵裤的他们,拖到了人迹罕至的脏乱小巷中。


    薛遥知挑走了他们的储物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说道:“这毒药的药效有三天,你们要是不想让人看见你们在大街上赤/身/裸/体,就安静的等药效过去吧。”


    薛遥知转身离去,两个修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将自己藏进了角落里,唯恐被发现。不就是三天吗?他们等!总比社死好!


    短暂的摆脱了这两个修士后,薛遥知走到河边,将其中一把剑和储物袋都扔到了水里,然后她折返别院附近,见那别院的大门大开,不断有哭声传出。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靠近,往里看去,只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普通人,哭得撕心裂肺,旁边,已经倒了一具尸体了。


    一个年轻的姑娘趁着周围无人,拼命的用身后粗糙的石头磨着手腕上的绳索:“阿娘,不要哭了!我们得趁他们不在,赶紧离开!”


    妇人一直在哭,根本没有听见女儿在说什么。


    薛遥知连忙冲进去,用手里的剑挑断了他们身上的绳索,那姑娘重获自由,连忙朝着薛遥知道谢。


    薛遥知没多说,只拉着那姑娘,和她们飞快的跑出别院,直到将那别院甩到身后,她们才停下脚步。


    “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薛遥知语速飞快。


    那姑娘也不拖沓,张口便说:“我阿爹是别院的管家,我们一家人都住在别院里……可是昨日来了十几个修士,称要找什么宗门叛徒,可是别院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哪有什么其他人?他们不信,只说若那叛徒一日不现身,便杀一人,我阿爹便被他们杀了……”


    “你是说别院里有十几个修士?”薛遥知抓住重点,可是出来追他们的,不是就四个人吗?


    “对,一共十二名。”她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方才跑出去了四名修士后,我便见有一个陌生的修士闯入,其他的修士与他缠斗一番后,追着他离开了别院。”


    薛遥知点点头,然后说:“你们快离开吧。”


    那姑娘抓住六神无主的母亲的手臂,再度感激道:“多谢您救了我们!”


    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她又飞快的折返,果不其然看见了从别院里冲出来的容朝,他看起来有些茫然,正在四处张望。


    “容朝!”薛遥知走过去叫住他。


    容朝一见薛遥知便知晓别院里的一家人是让她给救了,不过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带上大毛先行离开。


    薛遥知问:“他们说的宗门叛徒是谁?”


    “是教我修炼的师父,阳雪宗的褚长老。”容朝言简意赅的同她说了事情的始末:“当初褚长老便是用往事镜留下了阳雪宗的罪证,被他们追杀……”


    现如今阳雪宗在湄水城可谓是一手遮天,甚至就连知府都死在了地动之中,幸存的百姓将那场灾难归咎于魔种入侵、天降神罚之上,真相已经被阳雪宗以杀戮的方式掩盖,他们还需要再做的,就是诛杀知晓真相的漏网之鱼。


    容朝无奈的说:“褚师父和我们家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密切了,所以褚师父逃了他们第一时间恐怕就会联想到我家。”


    容老爷尽力遮掩了几天时间,阳雪宗紧接着就出手制造灾难了,他们约莫想的是将整个容家与褚长老全部铲除,却不想容老爷是自裁了,但容朝回来了,甚至褚长老也趁乱逃了。


    薛遥知也将方才管家之后和她说的话同容朝说了,然后说:“也就是说引走那些修士的人是褚长老?”


    “褚师父自觉是他拖累了这一家人,听闻消息的时候就赶了过来,只是他们人多势众,褚师父一直没有找到营救的机会,直到我们出现——”


    虽说他们出现也没什么用,但好歹是引走了四个人,褚长老飞快的出手救下了容朝,与容朝商议好后,褚长老去引开了那些修士,容朝则是去救他们,因为还要去找薛遥知,所以容朝不敢耽搁时间,冲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薛遥知的速度比他们两个都还要快。


    薛遥知飞快的说:“这里已经不能待了,我们出城。”


    虽然褚长老还在被追杀,但他们两也帮不上忙,自保为上,还是趁早离开才是。


    容朝点点头,和她一起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却不想快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便见那里一片骚动,刚刚大开了没多久的城门已经合拢,守城的士兵翻了一倍。


    士兵长将手里的三张画像贴到城门旁的通缉栏上,赫然就是薛遥知、容朝、褚长老三人。


    容朝和褚长老的画像在上面很正常,可默默无闻的薛遥知也在,就只能说明周长老或是周耀祖都还活着,所以他们知晓,薛遥知也是知情者之一。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指着那三张画像说:“这是咱们沐青州的执州宗门阳雪宗发下来的画像,说这三人都是从湄水城里逃出来的魔种嘞!听说现在已经跑到我们花城来了!”


    “天呐!真的还有魔种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天湄水城那边发生地动了,就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魔种引发的!你是不知道啊,太惨了,一城的人,最后活下来的一半都不到……魔种实在是太可恨了!”


    “魔种逃到我们花城,一定会给我们也带来灾难的!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


    百姓慷慨激昂,议论纷纷。


    薛遥知和容朝对视一眼。


    这只能说明阳雪宗的人已经在湄水城那边翻天覆地的搜寻了一番,确定了她和容朝不在那里,已经离开,而花城,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薛遥知瞥了眼那画像,发觉就容朝和褚长老被画得栩栩如生,其实这也正常,容朝勉强算是个外门弟子,而褚长老又是长老,她却是查无此人,直到蜜山之灾时才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既然这时已经出不了城,那么城门口也不能久待,薛遥知对容朝说:“你先带着大毛离开。”


    “我们今夜百花街汇合。”容朝也看见了那画像,听薛遥知让他先离开,他也没多问,立刻低头离开。


    薛遥知扫了一眼守在城门口的阳雪宗修士,确定没有认得出她的人后,她站到了守城的士兵面前。


    “大哥,我想请问一下,这城门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呀?”纤细瘦弱的少女急红了眼眶,她解释道:“实在是我的弟弟在湄水城受难,我本想今早去看他,却不想刚出来城门便关了。”


    士兵未曾发觉不妥之处,他看着柔弱的少女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我们接到通知,城门将关闭三日,三日之内必然会抓到那些魔种的,你且再等三日吧。”


    “竟还要三日……”薛遥知唇色苍白,她几乎垂泪:“我不知我弟弟是否还能再等三日,当真不能通融吗?”


    士兵摇摇头:“不能。”


    “多谢您,我三日后再来。”薛遥知伸出指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朝着士兵露出一丝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距离入夜还有一段时间,薛遥知去了药材铺,买了不少的药材,又在铺子里买了一套制药的工具,借了他们的后院制毒。


    既然她没办法通过修炼来自保,此刻身处危险之中,她也只能用制毒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了。


    直至入夜时分,薛遥知将制了毒的工具销毁,离开了药材铺,直奔百花街而去。一整天的时间过去,街上忽然多了很多身着阳雪宗弟子白袍的修士,还包括正拿着画像四处找人的官兵。


    这说明今天褚长老并没有被他们抓到,容朝也没有得抓到,但已经彻底惊动了阳雪宗。


    薛遥知尽量低调的垂着脑袋,穿行在夜晚热闹繁华的百花街,她对这里是真的不熟,也不能确定容朝目前究竟躲到哪里了,只是她这样漫无目的的到处走,很快就会引起阳雪宗修士的注意。


    薛遥知垂首看了眼身上白得刺眼的长裙,决定去就近的成衣铺里换身行头,结果她走进去一看,便见布料五光十色,裁剪华丽,但不保暖,还死贵,很明显是专供这条街上的姑娘们的。


    算了买不起,告辞。


    薛遥知怎么来的怎么走了出去,结果刚走了两步,就有修士注意到了她,拿着手里的画像朝着她冲过来。


    薛遥知慌了一瞬,强行镇定下来,冷静的继续往前走,修士很快追了上来,拦住了她。


    “站住!”他打量着薛遥知,又看了眼手中的画像,冷声说道:“你与这画像上的魔种相似,随我去让长老辨认!”


    修士说着就来拉扯薛遥知。


    薛遥知自然不可能跟着修士走,她没多想,拔腿就跑,想跑到僻静处,然后药倒他。


    修士抬腿就追,这立刻引起了周围阳雪宗弟子的注意,他们立刻跟着追了上来,薛遥知才跑了没两步,身后就跟着一串的人。


    完蛋了,容朝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约的什么地方!


    薛遥知在心里骂着容朝,拼命的往前跑,她对这里实在是不熟悉,七拐八绕的,没多久就来到了百花街的后街,这后街里大多都是花楼和小倌馆的后院,入了夜便常有靡靡之声传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薛遥知着急忙慌的寻找着躲避之处,黑暗中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拽进了门内,她立刻松了一口气,抬头去看,便见容朝伏在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几个阳雪宗弟子追丢了薛遥知,恼怒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竟然让她给跑了!她一个女人怎么这么能跑!”


    薛遥知撇撇嘴,她也不想这么能跑,这不都是在一场场追杀中锻炼出来的嘛。


    “跑那么快一定有问题!我们这就去告诉长老,就是把这条街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她!”


    几个弟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周围也安静了下来,这立刻导致他们后上方传来的靡靡之音,越发清晰。


    容朝落在薛遥知白皙纤细的手腕上的指尖微蜷,刮擦过她细腻的皮肤。他漆黑的眸子里飞快划过一抹红光。


    薛遥知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在她感到不舒服之前,容朝松开了手,淡然自若的跟她说:“跟我走。”


    第64章 攻略第六十四天


    容朝今天在和薛遥知分开之后,先去安置了大毛,然后便马不停蹄的去褚长老了。如今花城已是天罗地网,褚长老再怎么样也无法离开。


    他找到褚长老的时候,褚长老已经负伤,正被几个修士围剿,容朝出手帮了褚长老,将他带来人多繁杂的百花街避难。他打晕了守在这座花楼后门的龟奴,将昏迷的褚长老安置在杂物房里,然后便打算去找薛遥知,没想到门一开,竟然就让他遇着了。


    薛遥知听着听着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褚长老是你的师父,他都打不过的人你怎么可能打得过?”


    “我用了傀儡。”容朝平淡的回答。


    薛遥知:“哦。”


    傀儡师在修真界被定义为邪修的一种,一旦开始修炼,便不可能再踏上如今修真界主流的“正道”了。


    薛遥知反应平淡,容朝倒是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你知道的吧,我爹不让我用这等邪术,但是不用的话,我根本没有自保的能力。以后我就是邪修了,薛虫虫。”


    “那可巧了,我也勉强算个邪修吧。”薛遥知一脸惆怅的说道:“我现在开始用毒,我是邪修中的毒修,往后我们若是被名门正派口诛笔伐,可就只能相依为命了。”


    容朝唇角微翘,说道:“我们可不就是已经在相依为命了吗?”


    薛遥知一想好像也是,不过提起这傀儡之术,她就想起在容朝在的小说名字叫什么《与竹马鬼帝的日日夜夜》,系统给她的大纲里,她可是会被这竹马拧断脖子,被困在傀儡里,然后和他日日夜夜?


    这该死的虐文小说,她三本里没一个活路,一想到这里,面对着容朝,她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脖子,看容朝的眼神也不太对劲了,她说:“你以后应该不会对我用傀儡术吧。”


    “我对你用傀儡术做什么?”


    耳畔的靡靡之声犹在,被容朝不经意蹭过的皮肤似乎在发烫,她咽了咽口水,不安的说:“做……做坏事?”


    “那我肯定会。”容朝微微一笑,傲慢的说:“你要是以后再欺负我,我就用傀儡术控制你去大街上乌龟爬。”


    薛遥知:“……很好,你有种。”


    日日夜夜个屁,容朝这个死德行,幼稚鬼,怎么可能想到那种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走到杂物间,尚未推开门的时候,忽然从前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薛遥知和容朝立刻警惕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阳雪宗的弟子竟然来得这么准这么快?!


    几十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但他们穿着粗布麻衣,龟奴打扮,并非是阳雪宗的弟子。


    容朝小声嘟嚷:“完了,肯定是被我打晕的龟奴醒了去告状了。”


    早知道直接杀了算了。


    “就是你们在我娇靥楼闹事?”身段婀娜、风情万种的鸨母从龟奴让开的路走了进了,脸色不渝的看着他们。


    容朝非常稳重的说:“这次咱们不跑了,直接硬刚。”


    薛遥知怪无语的,都被围了还怎么跑,遁地吗?不过倒也不用硬刚,不得不说容朝是真的会找地方,那么多家花楼,偏偏直接找来了娇靥楼。


    薛遥知扒拉开容朝,探身同胡媚娘打招呼:“胡姐姐,都是误会,是我弟弟不懂事误闯了进来,抱歉。”


    “是小知了啊。”胡媚娘惊诧的瞥了眼他们,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然后朝着身后的龟奴摆摆手:“的确是误会,我家弟弟妹妹不懂事闹着玩呢,你们散了吧。”


    身后的龟奴散去,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就见胡媚娘沉了脸。


    “我已经看过城门口通缉栏上你们的画像,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胡媚娘与薛遥知不算太熟,她断然没有豁出一切帮助他们的想法,屏退那些龟奴,也是因为没想到是他们,人多口杂,若是传出被通缉的“魔种”在娇靥楼,她这生意也做不了了。


    薛遥知立刻说道:“胡姐姐,我们不是魔种。”


    “我自然知晓你们不是魔种,但阳雪宗说你们是,我这小小花楼,自然也不能与阳雪宗抗衡。”胡媚娘坚决的说道:“我管不了你们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被诬陷成魔种,但你们不能再留在娇靥楼,现在立刻离开。”


    的确,他们现在在哪里,就会为哪里带来危险,薛遥知没什么意见,拽着容朝想要离开。


    反正只要昏迷的褚长老还能暂时躲在这里,一切都好说,容朝刚要跟着薛遥知一起走,就听胡媚娘开口。


    “这杂物房中有什么?”


    容朝顿了一下,然后便见胡媚娘越过他去开门:“不管有什么,都不能留在娇靥楼!”


    杂物间的门被推开,大片的血气扑面而来,胡媚娘立刻不适的皱紧了眉头,她一眼就看见了被安置在一块木板上,奄奄一息的男人。


    “你们……”


    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容朝便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抵在了胡媚娘的脖颈之上:“褚师父受伤无法移动,我们可以离开,但他不行,他会死。”


    胡媚娘眉头紧锁,她说:“让他留在这里,整个娇靥楼都会受到影响!”


    “容朝,匕首放下。”薛遥知说。


    容朝抿了抿唇,将匕首从胡媚娘脖颈上挪开。


    薛遥知也不想给娇靥楼带来麻烦,她说:“我们这就将他带走,打扰了。”


    容朝不太情愿的去搬褚长老。


    就在这时,有龟奴匆忙的冲了过来,薛遥知连忙挡在了门口,确保那龟奴不会看见里面的情景。


    龟奴急声说道:“胡妈妈,咱们楼被封了,阳雪宗的弟子说有魔种藏在花楼里,现下咱们的客人都在闹呢!”


    “是只封了我们娇靥楼吗?”


    “不是,百花街所有的花楼都封了,那些仙师们如今正在一家一家的搜查着呢!”


    “例行搜查罢了,不必惊慌,我这就去楼里看着。”胡媚娘淡淡的说:“你先下去吧。”


    龟奴立刻退下。


    胡媚娘转过头看着薛遥知:“看来你们是走不了了,是你们自己走出去,还是我把你们交出去?”


    容朝这时已经走到了薛遥知面前,两人对视一眼,薛遥知率先说道:“胡姐姐,你只需当没有看见我们就好,其余的我们自会想办法。”


    “当然,在你离开前,请给我们准备两套衣物。”容朝捏着匕首,挡住了胡媚娘的去路。


    胡媚娘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模样,气笑了,但她其实也不想将他们交出去,因为她知道他们是无辜的,比起从未了解过的宗门,胡媚娘自然还是更相信合她眼缘的薛遥知。


    “也罢,但你们决不能牵连娇靥楼。”胡媚娘妥协。


    片刻后。


    胡媚娘离开了后院,去了娇靥楼里。她一看娇靥楼的大门口,守着两个官兵,限制着楼里客人的出行。能来娇靥楼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都不是什么好惹的,立刻就和门口的官兵起了口角,但官兵也是奉命行事,不肯退让。


    胡媚娘走过去,笑着说道:“哎呀,郑公子,赵公子,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呀?这才刚过戌时呢,你们就着急着走,可是我这楼里的姑娘留不住你们了?要跑哪儿去快活呢?”


    胡媚娘开口,立刻就有与这两位公子相熟的姑娘凑上来,抱住男人的手臂,温声细语的撒娇。


    郑公子摸了一把胡媚娘的脸蛋,笑意吟吟的说道:“媚娘你有所不知,本公子就偏是个叛逆的,这花城里可没人能阻拦本公子的行动,他们不让本公子出去,本公子可就偏要出去!”


    “就是说啊,我们俩想去哪就去哪,凭什么让这几个小兵给拦在这儿?”赵公子也跟着说道。


    门口的官兵是认得他们的,这二位公子身份贵重,一个是知府的儿子,一个是将军的儿子,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二位公子,真不是小的故意拦着你们,实在是我们听从阳雪宗行事,谁也不能放出去。”


    “什么狗屁阳雪宗,耍威风耍到我们花城来了!”赵公子嗤笑道。


    周围已经有客人围了上来,胡媚娘也不能真让他们僵持在门口,她上前去给郑公子喂了一杯酒,笑道:“良宵苦短,何必耽误在这里呢,不如与我喝酒去。二位公子不是很喜欢前段时间的桃花酿吗?我这儿还剩最后一坛呢,今儿咱们不醉不归。”


    “行,就听媚娘你的。”郑公子还是很给胡媚娘面子的,半推半就的就让她拉着走了,旁边的姑娘也立刻上前,将赵公子也拉走。


    正在他们要上楼的时候,从拐角处忽然走出了两道身影,稍微走在前头的少女身着粉色抹胸长裙,外罩一层月白色轻纱,在烛火的照耀下,那身皮肤白得晃眼,更遑论那张精心妆点的妩媚面容,上挑的眼尾含情,眼角的半朵桃花与之相映成趣。


    郑公子看得眼睛都直了,推开胡媚娘,就摇着折扇,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走过去,温柔的说:“可是新来的美人儿?胡妈妈你好生会藏,有此等美人都不献给我。美人儿,快来陪本公子喝一杯,过会儿咱们好生快活一番。”


    薛遥知微微皱眉,因为要避开搜查,所以她找胡媚娘借了一身楼里姑娘们的衣裳,又特地化了妆,没想到刚出来,就被纨绔子弟盯上了,当真是美貌惹祸,不过面对这种事,她也习惯了,且看她来打发这纨绔公子哥。


    薛遥知身后的容朝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毕竟上一个调戏薛遥知的纨绔子弟可是被他打断了肋骨,而眼前的这个纨绔子弟,他要……


    容朝狠话还没想出来,就见郑公子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薛遥知,温柔的询问他:“美人儿,怎么不理本公子?”


    容朝:“?”


    薛遥知:“!”


    薛遥知自觉的往旁边退了退,她瞄了一眼容朝。这娇靥楼里不是姑娘就是龟奴和侍女,容朝的长相太有辨识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扮成姑娘了。


    容朝便穿着条红色的纱裙,他身量高挑,穿着裙子极是惹眼,那纱裙穿在他的身上都短了一截,脚踝若隐若现。


    少年白皙的脸上上了一层厚厚的牡丹妆,红色的胭脂晕染在脸颊上,眼角下的朱红色的泪痣,也被画成了一朵绽放的牡丹,他本就生得精致,也还是少年身姿,穿起女儿家的裙裾倒也不违和,反而和旁边的薛遥知比起来,因着那朵牡丹,更是妩媚三分。


    就……能把风流公子哥迷倒,好像也挺正常。


    胡媚娘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容朝,薛遥知轻轻的戳了戳她她才回过神,同目瞪口呆的容朝说道:“牡丹,你在发什么呆呢?郑公子在与你说话呢!”


    虽然容朝比郑公子还要高上半个头,但并不妨碍郑公子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往他胸口贴:“胡妈妈你少说两句,美人儿有气性也正常。”


    眼看郑公子说着说着就要蹭上容朝的平胸,容朝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郑公子,骂道:“滚远点!”


    郑公子听着这清越的声音愣了一下。


    薛遥知反应很快的替容朝解围:“牡丹姐姐生病了,声音都粗了,怕是不能伺候您了。”


    “没事儿,怎好让美人儿受累,且让本公子来伺候牡丹姑娘。”郑公子又贴了上去。


    薛遥知:“……您人真好。”


    与此同时,几个身着白袍的阳雪宗弟子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画像,正在楼下四处找人。


    胡媚娘自然得去看着,她瞥了眼容朝,提醒道:“牡丹,你和桃花可得伺候好郑公子。”


    “什么桃花?本公子只要牡丹姑娘!”郑公子说着,便将容朝往房里带。


    容朝嘴角抽动,用仅存的理智将郑公子带到他藏褚长老的卧房中。


    这娇靥楼卧房的设计很是巧妙,每个房间都有两扇门,后门通向后院,他们便是从那扇门进来将褚长老藏起来的,而这卧房中点满了熏香,足以掩盖褚长老身上的血腥味儿。


    胡媚娘推了一把薛遥知:“那桃花就去伺候赵公子吧。”


    赵公子却一把推开旁边的姑娘,也不要薛遥知,只恋恋不舍的盯着容朝的背影,喃喃道:“唯有牡丹真国色,今日得见牡丹姑娘,方知世间女子除她皆是庸脂俗粉。”


    薛遥知:“……”


    虽然但是,有被冒犯到。


    赵公子不肯要她,去了楼下清心寡欲的看歌舞,她索性就直接跟着胡媚娘身后走了,这就叫灯下黑。


    胡媚娘带着薛遥知下了楼,一边劝解着被阳雪宗弟子搜查举动冒犯的客人,一边提醒阳雪宗弟子让他们不要太过分,他们的行为已经惹了众怒了。


    薛遥知跟着胡媚娘忙前忙后,给胡媚娘劝着的客人倒酒,殷勤的模样让那些到处找的阳雪宗弟子都没正眼看她。


    楼下很快就搜完了,阳雪宗的弟子上了二楼的卧房,直接推开门闯了进去,见并非是他们要找的人,说了声“抱歉”就退了出来,惹得里头的客人骂骂咧咧。


    胡媚娘沉了脸,冷声说道:“今日你等在我这娇靥楼大张旗鼓的搜查,若是当真找到藏匿的魔种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扰了我楼里客人的雅兴,坏了我的生意,我定是要将你们告上公堂!”


    “别的花楼都是这样搜查过来的,我们也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为首的弟子公事公办般的说道,然后去开第二间房,第三间房……


    眼见着很快就要开到容朝的那间房,胡媚娘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厉声说道:“这间房不能开!里面是知府家唯一的公子!”


    与此同时,卧房里传来了男人高昂的叫声,似痛苦似欢愉,仿佛正在兴头上一样,薛遥知听得脚趾抓地,救命,这应该不是容朝在叫吧,听不出来啊,之前也没听他叫过啊。


    他们踹了那么多间房,唯独这一间闹出的动静……格外别致,但就剩这么一间房了,不查好像也说不过去。


    那弟子正要推门,便听得胡媚娘冷笑一声:“开吧,不知道届时知府家的公子盛怒,你们阳雪宗会不会保你一个普通弟子!”


    那弟子顿了一下,扬起下巴吩咐旁边的弟子:“你,去开门!”


    “师兄,要不算了吧……这个咱们可不能冒犯啊!”没有弟子敢去踹知府公子的门。


    那弟子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放弃了,他转身下楼,像是想要扳回面子一样,高声说道:“去查后院,一定要找到窝藏的魔种!”


    “是!”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杂物间的血迹被遮掩,还打开窗户通了风,他们也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只能去查下一家花楼了。


    这样折腾了一通,便已经子时了,但娇靥楼里还是非常热闹,欢声笑语,载歌载舞,卧房里更是热闹。


    薛遥知去了后院胡媚娘安排的房间住下,容朝已经一脸麻木的坐在椅子上,他坐姿粗犷,翘着二郎腿,纱裙上滑,露出劲瘦的小腿来。


    这里没点炭盆,薛遥知穿着单薄,有些冷,忙不迭的去点了炭火,容朝坐得离她远远的,她看不下去,跑过去把他拽到炭盆边来烤火。


    “你没事吧?”薛遥知问他,她摸摸容朝的手,温柔怜惜的说:“你的手好凉。”


    容朝:“……薛遥知,你不要恶心我。”


    “好好好。”薛遥知连声应道,她还是忍不住问:“你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薛遥知不提还好,她一说,容朝气得眼眶发红,咬牙切齿的说道:“那该死的郑公子一进房间就对我动手动脚,还要我喝暖情酒。”


    “暖情酒是什么?”


    “助兴用的吧,那个郑公子说的。”


    “你喝了?”薛遥知听了,立刻缩回手。


    “没有。”容朝冷笑一声:“我按着他的头让他把整壶酒都喝了,他喝完了竟然还挺高兴。”


    “哈哈他可能觉得你很热情吧。”薛遥知尬笑:“然后呢?”


    容朝深吸一口气,他捂着脸,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看他崩溃的模样,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握住了容朝的手,安抚道:“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容朝痛苦的说:“我就不该多看他两眼,你不知道他,他竟然抱着一个枕头,他……他……”


    容朝头一次对自己的语言能力感到匮乏,他匆匆一瞥,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看见那郑公子抱着一个枕头行那等苟且之事,这给他纯洁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震撼,他要长针眼了。


    薛遥知无语:“哦,少见多怪。”


    容朝:“?”


    “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学习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薛遥知:“……没呢。”


    她只不过是比容朝多活了一辈子,眼界开阔了一些些。


    容朝深吸一口气,薛遥知太淡定,这显得他很没见过世面啊!他做了决定:“看来我也该学一下了。”


    薛遥知:“?”


    “你要学什么?”


    “少爷的事你少管。”


    薛遥知:“……”


    不懂,她也不想管。


    容朝又说:“你先出去,我把这裙子换下来再说,冷死我了。”


    “外面很冷诶。”薛遥知不肯动,她说:“而且你穿裙子很漂亮*呀,大家都很喜欢你,别换了。”


    容朝挑眉:“当真?”


    “自然。”薛遥知轻佻的摸摸容朝的手背:“我瞧着都欢喜极了。”


    “本少爷就知道你觊觎我。”容朝拍开她的手,然后慢腾腾的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这就去换了,不给你看。”


    容朝的动作忽然顿住。


    薛遥知不明所以抬头看他,就见容朝站在她面前,目光下撇,又惊慌失措的移开目光,下一刻又忍不住再看一眼,又移开目光,然后再看一眼,反反复复,跟做贼一样。


    “容朝!”薛遥知反应过来,这抹胸裙的领口很低,她捂住胸口,怒道:“你想死吗?”


    容朝如梦初醒,吓得撒腿就跑,转身一头撞在门框上,捂着额头消失在薛遥知的视线中。


    第65章 攻略第六十五天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除了楼上时不时传来的靡靡之声外,薛遥知睡得还算好,她精神十足的醒了过来,洗漱完换上她原先的白裙后,便推开门去叫容朝,就见容朝顶着一对黑眼圈,墨发凌乱,有气无力的看着她。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容朝看见是薛遥知立刻精神了,他甚至“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隔着门闷声问她:“你来干嘛?”


    “你说呢,褚长老还在楼上呢。”薛遥知催促道:“你扭扭捏捏什么呢,赶紧开门。”


    半晌,容朝将自己收拾整齐了,才出门见她。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纱裙,穿着英气的黑衣,越显皮肤白皙,眼角的朱红泪痣很是惹眼。


    薛遥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容朝不耐烦的说:“看我干嘛。”


    “你还是穿裙子漂亮。”


    容朝:“……”


    昨日对于容朝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他冷着脸一声不吭,就要去卧房里找褚长老。


    不过薛遥知看他额头还肿着包,抓住他让他等等,从厨房里拿了酒,帮他将额头上的鼓包揉散。


    容朝弯着腰,薛遥知一边给他揉额头一边嘟嚷道:“这么大的人了,走路不会看路的吗?你说你给门框磕什么,他又不能给你红包,还不如给我磕一个,还能得我一声笑。”


    薛遥知越说容朝的脸越红,他当然不是因为薛遥知说的话,而是因为他又想起昨晚由上而下不小心看见的春光。


    所以说为什么她那条裙子的领口会开得那么低啊!还有这个花楼里为什么会一整晚都在嗯嗯啊啊啊!他都没法好好睡觉了!一闭眼全是……


    薛遥知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烫,她缩回手,关心的问:“你发烧了?”


    “你才发/骚了!”容朝犹如炸毛的大猫,口不择言,张口就咬。


    薛遥知:“?”


    容朝险些咬断他的舌头,他生无可恋的说:“对不起,我脑子撞坏了。”


    薛遥知没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给容朝揉了额头之后,便同他从后门进入了褚长老藏身的卧房中。


    刚将后门推开,薛遥知便嗅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她不适的皱了皱眉,容朝便让她等等,他飞快的去开窗通风,又将床上还在沉睡着衣着不雅的郑公子用被褥盖住,拉下帷幔,把他遮得严严实实的。


    褚长老被安置在这大卧房角落屏风后的一张软榻上,薛遥知察看了他伤口的时候,容朝跟着说道:“我好不容易给他止了血也包扎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没醒。”


    褚长老身上最严重的伤是心口的贯穿伤,他能活到现在全凭体内的灵力在吊着一口气。薛遥知重新给褚长老换了药包扎好,回答道:“失血过多,又引发了炎症,现下在发热,如果有灵草就好了,或许还可以一试。”


    “现在整个花城都在阳雪宗的掌控下,我们根本没法去买灵草,一不小心就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容朝皱眉分析道:“我们还是得赶紧想办法离开花城,接下来不如转道去灵城。”


    灵城修建在青山绿水的环绕之中,盛产各式各样的灵草,或许在那里他们能找到治疗褚长老的药材。


    薛遥知道:“我昨日问过守城的士兵,他告诉我三日后城门才会重新打开,再怎么样我们也只能等到后日了。”


    好在花城是大城,便是阳雪宗,也没办法一手遮天,将他们困在这里十天半个月的,只是如果这两日他们还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后日出城,必然防守严密,还得想想该如何出城。


    容朝点点头,忧心忡忡的看了眼一直在昏迷的褚长老,但愿他能撑到那时候吧……


    “我们还得在这里再待两天,如果这郑公子能在这里多躺两天就好了。”薛遥知又若有所思的说道。


    容朝双手紧握成拳:“我懂了,我去照着他后脑勺来几下。”


    如果不是因为薛遥知不想给娇靥楼带来麻烦,容朝昨晚就想杀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色胆包天的贱男人。


    “啊。”薛遥知挠头:“万一把他打成傻子了怎么办啊,要不还是下点毒吧。你去,兑水灌进去。”


    容朝接过她递过来的药粉,可惜的说了声“好吧”,然后就去喂还在沉睡的郑公子吃毒了。


    在确保这郑公子这两天都不会醒过来之后,他们正要暂时离开,卧房的门忽然被不轻不重的叩响,两人顿时警惕了起来。


    薛遥知过去开门,容朝跟在她身后,摸着袖子里的匕首。她打开门,见着是胡媚娘,微微松了口气。


    胡媚娘先是去察看了一下还躺在床上睡着的郑公子,发觉他睡得很沉,感觉不太对劲,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们给他喂了点药,他会睡到后日。”薛遥知接着说道:“胡姐姐,我们后日便走,要辛苦这位公子在这里躺到后日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郑公子是这娇靥楼里的常客,别说三两天,就是在这里睡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有的事。胡媚娘便没说什么,见没闹出什么事,她也松了一口气。


    薛遥知又接着说道:“不过到时候他醒过来的时候,我和容朝应该已经离开了,到时候他若是找牡丹姑娘,可怎么办呀?”


    “无妨。”胡媚娘瞥了眼容朝,慢悠悠的说:“我就说牡丹被他玩死了。”


    容朝面无表情。


    “还有一个人呢?”胡媚娘又问。


    “昏迷着。”薛遥知将胡媚娘引到软榻前。


    胡媚娘瞥了眼:“可需要我为你们找个大夫来?”


    “不用了,我已经给他诊断过。”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只道。


    胡媚娘听出了点什么,看着褚长老那张年轻惨白的面容,叹了口气:“这阳雪宗当真是造孽,将人伤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他们究竟是为何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


    薛遥知刚想说什么,胡媚娘就摆摆手:“别,这种事儿和我这种普通人没什么关系,我可不听。”


    “好,还是要谢谢胡姐姐可以收留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已经落到阳雪宗的手里了。”


    “不必言谢,我还等着你来年开春给我送酒来呢。”


    薛遥知顿了一下:“好。”


    “现下我要同其他花楼的鸨母去趟衙门,昨晚上这些阳雪宗的弟子搞得整条街都怨声载道的,客人们都不满了,我非得告他们一状!”胡媚娘说着,又匆匆离去。


    薛遥知和容朝也从后门离开,他们吃早餐的时候商量了一下,他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得为之后的行动做好打算,是以薛遥知去置办行李,容朝则是去打探后日该如何出城。


    约莫是昨日阳雪宗的弟子直接封了一整条街的行为太过火,所引起了众怒,所以今天低调了很多,薛遥知出去置办行李,一切都还算顺利。


    薛遥知将置办来的行李都放进了容朝随身携带的小储物袋中,只可惜他落在容家别院的储物袋和行囊是拿不回来了,毕竟他们不能再去找,指不定阳雪宗的弟子就在那里蹲守着。


    天黑之前,薛遥知顺利回到了娇靥楼,眼见着日暮西沉,薛遥知正在焦心的时候,容朝终于平安回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粗略的用过晚餐之后,他们商量了一下,薛遥知决定还是去娇靥楼里待着,看着那间房,以应对突发情况,容朝则是不再露面,只待在那间房里。


    既然是还要去楼里露面,薛遥知自然还是要重新换上那条粉色的裙子的,不过昨晚她睡前将脸上的妆容洗掉了,还需要再重新画。


    容朝的手比她巧,昨日的妆容都是他画的,今夜自然还是由容朝代劳。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闭着眼任由容朝帮她描眉敷粉,她问:“你出去找到后日怎么出城的方法了吗?”


    “我打探过了,城内的义庄每隔半个月就会运送一匹无人认领的尸体去城外的乱葬岗,本来昨天就该去了,结果遇上了封城,所以后日一早,他们一定会将尸体运去乱葬岗。”


    容朝的打算是他和褚长老装扮成尸体出城,至于薛遥知,没有多少人认得她,画像上的人长得和她也不太像,大可以直接从城门离开。


    可是容朝自己都还是个伤员,他要怎么带着昏迷不醒的褚长老混出城?薛遥知问:“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


    “我尽量不用右手。”容朝只说,又盯着薛遥知的手腕看,嘟嚷道:“真是两个人凑一起都凑不出一双好手,我们怎么混成这德行了。”


    薛遥知盯着梳妆镜里浓妆艳抹的少女,问:“所以这就是你今天给我画成这样的原因吗?”


    她的眉毛被容朝描得又黑又粗,几乎一整盒的胭脂都抹在了她脸上,脸颊红得跟个猴屁股一样,漂亮粉润的薄唇被大红色的口脂涂抹成了血盆大口。


    非常标准的俗气妆容,非常不适合薛遥知那张清丽无双的脸,容朝却非常满意的给她绾发,一边说道:“我觉得挺好的啊,今晚肯定没人来跟你搭讪,而且今晚上要是再有人看上你,我就不能帮你解围了。”


    “你给我解围的方式就是英勇献身吗?”薛遥知撇撇嘴:“赶紧给我卸了,画个最漂亮的。”


    容朝修长的十指飞快穿行在她乌黑的长发间,指尖不经意间剐蹭过她的头皮,不多时一个复杂的发髻便被他梳了出来,他随手往那上面簪了几朵红色绢花,完全无视薛遥知的要求:“好了,头也梳好了,本少爷真是有一双巧手,你换衣裳吧,我在外面等你。”


    容朝生怕薛遥知把他拉住,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薛遥知又气又无奈,但天已经黑了,她也不想再折腾,便也只能顶着这样一张脸,重新换上了那条粉色的裙子,推门而出的时候,容朝果真等在门口。


    容朝匆匆的瞥了她一眼,不敢多看,只目视前方,和她一起往楼里走,他们在入口处分开,薛遥知去了大堂,容朝则是从后门去了那间卧房。


    娇靥楼里,热闹依旧,看来昨夜的风波并未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胡媚娘已经回来,她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薛遥知跟上去趁她不忙的时候,小声问她:“胡姐姐,此行可还顺利?”


    “顺也不顺。”


    薛遥知道:“那就是不顺了。”


    胡媚娘同百花街其他花楼的鸨母去衙门告了阳雪宗擅封百花街,给她们的生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接见他们的官员对阳雪宗的行为也很是不满,听了立刻就找来了此次来到花城的主事长老,要长老给个交代出来。


    那长老一开始还在打官腔说是为了抓魔种,被鸨母们一人一句骂得脸色难看了,才叫来了一开始的始作俑者,最先称看见了画像上魔种的弟子。


    那弟子也是个倔的,一直梗着脖子说魔种一定就在百花街,昨晚上搜查的时候状况百出,他们重整旗鼓,一定能找到那魔种。


    薛遥知紧张的问:“也就是说,他们还会来搜吗?”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距离解封只剩下一天,那些修士什么收获都没有,很明显是已经急了,抓着个地方就紧咬着不放。


    “我不知道,之后那位大人就把我打发了,说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胡媚娘瞥了眼楼上紧闭的那间房:“但只要那位郑公子还在这里,那间房一定没有人敢去搜。”


    薛遥知紧张的攥了一下手指,说:“我去和容朝说一声。”


    薛遥知说着便着大步上楼,但她楼梯刚走到一半,身后就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推搡了她一下,把她推到了楼梯边。


    “让开!别挡路!”


    薛遥知回过头去看,便见是两个侍卫大步走到了二楼,问还在楼下的胡媚娘:“我们公子在哪间房?”


    胡媚娘顿了一下,给他们指了房间。


    两个侍卫丝毫不停留的走到了门口敲门,敲了三声,里面毫无回应,他们习以为常的推门而入。


    薛遥知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里,胡媚娘已经走到了她身边,低声说道:“郑家偶尔也会派人来将郑公子带回家,不必多想。”


    “胡姐姐,你看门口。”薛遥知低声说道。


    胡媚娘看去,便见眼熟的阳雪宗弟子正站在门口,显然是要等身份贵重的人被带走了,再搜一次。


    她们来不及多想,两个侍卫就拖着尚在昏睡中的郑公子走了出来,这郑公子满身的酒味,任由他们动作,两个侍卫也习惯了他烂醉如泥的模样,并未怀疑,只很快离开。


    紧接着阳雪宗的弟子便进来了,完全不给她们反应过来的机会,就直直的冲进了那间卧房,很明显他们是要把昨天没搜到的地方,死马当活马医的再搜一遍。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攥紧了。他们死马当活马医还真医好了,就是她和容朝是孤陋偏逢连夜雨了。


    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薛遥知便听得有人破窗而出的声音,紧接着大半的阳雪宗弟子跟着追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喊:“找到了!那魔种当真在这里!”


    一阵混乱过后,剩下的几个阳雪宗弟子要回去领命,为首的便是昨日那个最先发现薛遥知的弟子,他如今可谓是扬眉吐气。


    在经过胡媚娘的时候,他恶狠狠的瞪了胡媚娘一眼,说道:“昨日看你多番阻挠,我就知道那魔种就在你们娇靥楼!你且等着瞧吧,竟敢收留魔种,这娇靥楼你也别想再开了——”


    “你跟老娘在这儿满嘴喷粪呢?你要兴师问罪也该去问郑公子,为何偏偏非要待在那间房里?你是不是还要说郑公子包庇魔种啊?我倒也想知晓你们阳雪宗是怎么保护我们的,竟让魔种闯入我娇靥楼,还待了那么久都没被发现!我这便找知府去,请他为我们讨个说法。”胡媚娘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尖牙利嘴的骂道。


    那弟子被他说了一通,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不敢再惹胡媚娘,狠话也来不及放,便气冲冲的拂袖离去,压根没注意到一直跟在胡媚娘身后的薛遥知。


    他们离开后,薛遥知立刻冲进了房间里,在角落里的屏风后找到了褚长老,不难猜想,是容朝为了保护褚长老,也是为了不连累娇靥楼,才主动现身逃走的。


    胡媚娘将门关上,她的脸色非常难看:“知了,我不能再收留你们了。”


    这里已经被发现了,褚长老一个昏迷之人还待在这里玩灯下黑,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您稍等,我叫醒褚长老便与他一起离开。”


    薛遥知摸出一个针灸包,飞快的在褚长老的身上扎了几针,强行将褚长老从昏迷中唤醒,脸色本就难看的褚长老吃力睁眼时,更是死人一样惨白。


    “褚长老,我是薛遥知,容朝的朋友。”薛遥知飞快的告知了目前的情况,然后道:“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用这种耗损气血的方式将你叫醒,但你不醒过来,我根本没法带你走。”


    往日里说话铿锵有力的褚长老这时声音沙哑虚弱的说道:“你不叫醒我,我也只会在睡梦中死去,多谢你。”


    薛遥知赶紧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我们这就离开。”


    “娇靥楼已经被围了。”折返的胡媚娘沉声说道:“看来他们还是要继续搜查。”


    薛遥知犯了难,她倒是还能继续藏,但褚长老……


    “用这个。”褚长老吃力的摸出一张传送符,问薛遥知:“你有灵力吗?将灵力注入,可定位花城里一个偏僻的地方,暂且藏身。”


    薛遥知这时无比感激燕别序给她种了灵根,她虽灵力低微,但使用一张传送符还是可以的,她立刻接过,按照褚长老的指示注入灵力。


    下一瞬,金光闪过,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胡媚娘看着眼前的空地,目光中浮现了几许担忧。


    另一边。


    传送符将薛遥知和褚长老送到了一处荒废的断桥下,倒塌的建筑恰巧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四方空间。


    薛遥知扶着褚长老坐下,便听褚长老说:“我先前便是在此处落脚,想伺机救出别院的那一家人。”


    褚长老本应该一走了之,但他实在无法放弃那家无辜的人,他救不了容老爷,救不了容朝,可他总不能谁也救不了,好在薛遥知和容朝忽然闯入,他引开了那些修士,薛遥知救出了那家人。


    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她无法去指责因为救人伤成这样的褚长老,只道:“我要去找容朝了。”


    “不,我去。”褚长老的呼吸很沉,他说:“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死得更有意义一些!接下来,还得靠你和容朝了——”


    褚长老说着,将他妥善保管的往事镜,塞到了薛遥知的手心。


    “一定要保护好这面往事镜,这里面有阳雪宗的所有罪证!”


    薛遥知接过,贴身放好,她说:“那我们分两路……”


    “不,你在这里等容朝。”褚长老按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我会告诉他,你在这里等他的。”


    薛遥知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她深深地看了褚长老一眼,和他保证:“我一定会将往事镜带到青城,还湄水城与蜜山一个公道,让阳雪宗的丑恶面容公诸于世。”


    褚长老转身离去。


    薛遥知在这里度过了极为煎熬的一夜,有非常嘈杂的声音远远的传进了她耳朵里,持续了一整夜的时间。


    天光破晓之时,容朝未归。


    薛遥知知道她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她去河边用冷水将脸上的脂粉洗干净,躲在废墟中换好了一条厚实的黑色长裙,大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无需她刻意去打听消息,关于昨夜发生的一切便不断的飘进她耳朵里。


    ——闯入花城的魔种终于被抓到了。


    ——多亏了阳雪宗。


    ——现下那魔种正在修竹街,要施以火刑呢。


    薛遥知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修竹街,这里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她踮起脚往里看去,便见已经彻底成了一个血人的褚长老,被绑在绞刑架上,距离近的百姓不断的往他身上砸着烂菜叶与臭鸡蛋。


    “魔种最可恨了!湄水城死了那么多人,都是他们干的!”


    “听说魔种还没抓完!昨晚上抓了一个跑了两个!一定要赶紧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全都杀了啊!”


    “还好有阳雪宗在!”


    被绑在绞刑架上的褚长老半睁开眼,他眼前的一切都已模糊不清,他想要开口说话,控诉阳雪宗的罪行,告诉世人所谓阳雪宗,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可恶可恨,他们猪狗不如。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浓浓的黑色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


    薛遥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可悲的一幕,呛人的烟雾熏红了她的眼眶,她硬生生的目睹了整场漫长的行刑。


    有人为了正义而战,却背负骂名,连残尸都无人收敛。


    薛遥知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手臂却被死死地攥住,她回头,惨白着脸的少年一身黑衣,无声的对她说。


    我们走。


    薛遥知知道,阳雪宗这样声势浩大的行刑,是想引出他们,她忍住眼眶中的酸涩,搀扶着容朝,远离身后的惨状。


    她的手搭在容朝的胳膊上的时候才发现,他也流了好多血,她的手都被染红了。


    容朝已经引起了周围路过的人的注意,薛遥知不敢耽搁,连忙扶着他往先前的藏身之处走去。


    行至无人处,薛遥知刚要说话,容朝便朝着她倒下。


    薛遥知小心扶着他坐下,冷静的将他的上衣脱掉,察看着他的身体——他肩膀处的纱布已经完全被血浸湿,后背有几道剑痕,皮肉翻飞,腹部的血窟窿更是狰狞。


    很难想象,他受了这样的伤,竟然还活着走到了她面前。


    薛遥知颤抖着手打了水来,一点一点的将他身上的鲜血擦干净,帮他上药包扎,几乎用掉了大半她制的伤药。


    期间容朝挣扎着醒来了一次,她还在给他包扎,他看着她,没多久又沉沉睡去,直到傍晚才彻底醒过来。


    容朝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他的那面往事镜交给薛遥知:“你拿着,我没法再保管这面镜子了。”


    “我不要!”薛遥知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她情绪很差。


    “褚师父手里的那面往事镜已经碎了,这是唯一一面了,阳雪宗的人不知道还有一面,你只要能拿着它离开花城,就不会再被追杀了。”容朝说起话来几乎是说一句喘一句,很是吃力。


    “那面是假的,真的在我这。”薛遥知清楚的告诉容朝:“容朝,你不能死,你得坚持下去,你如果撑不下去,我就只能带你去自投罗网了。”


    这是最坏的打算了,她要借燕别序的势,为容朝谋一条生路。


    容朝明白了薛遥知的意思,他咳出一口血来,勉强说道:“如果他霁华仙君的身份真的有用,也不会有周长老带着玄极宗的修士来杀他,薛遥知,你不要犯傻。”


    “我还有往事镜。”薛遥知紧攥着容朝冰冷的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我和他们谈判,我一定会救你的。”


    “不可以!”容朝咬牙说道。


    “那你就给我撑下去!别说丧气话!撑到明天,我们离开花城,一切就都好了。”薛遥知立刻说道。


    容朝半晌才说:“这里距离义庄很近,你先扶我过去吧。”


    薛遥知沉默着点头。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远的,薛遥知就看见了两只白色的灯笼,冷清清的照亮了那义庄的牌匾。门外空无一人,守门的人擅离职守,也不知去了何处,却是方便了他们。


    薛遥知推开门,便见横七竖八的尸体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在这个危险的世界从来不缺苦命的人,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死去,尸体无人认领,最终的归宿也只有乱葬岗。


    “我自己进去。”容朝推开了薛遥知的手,踉跄着走到角落里坐下。


    薛遥知站在门口,她不太敢去看那些停留多日甚至有些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更遑论还要越过这么多的尸体,才能走到容朝的身边。


    薛遥知想着,捂住鼻子,一头钻了进去,贴着容朝旁边坐下,寻求着些许安全感,她说:“我陪你等到天亮。”


    容朝声音很轻的“嗯”了一声。


    一阵沉默中,容朝和她说话:“你知道去青城的路怎么走吗?”


    “不知道。”薛遥知回:“你得带我走。”


    容朝说:“那我告诉你。”


    “我不想听。”薛遥知的声音闷闷的:“你不要说话了,休息吧。”


    两人又陷入沉默中。


    薛遥知彻夜未眠,容朝亦是如此。


    眼看着已经有丝丝缕缕的亮光撒进来,意识模糊的容朝清醒了一些,他推了推薛遥知,轻声和她说:“不要找我了,我撑不住了。”


    薛遥知紧抿着唇,没说话。


    一阵沉默过后。


    容朝又说道:“出去吧,你不该待在这里。”


    薛遥知的确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若是被发现了就完了,她就当没有听见容朝的前一句话,只说:“我出了城后会立刻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如果不是因为接下来的路还需要大毛,薛遥知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和他一起被当成尸体,扔到乱葬岗。


    她站起身,避开脚下那些无声的尸体,飞快离开。


    容朝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她,他才慢慢的闭上眼,身子软了下去。


    薛遥知出去的时候,守门的官兵已经杵在门口了,她只能先躲进旁边杂乱的灌木丛中,等待着他们离开。


    没多久,运送尸体的拖车便来了,薛遥知躲在灌木丛里,看着官兵像扔垃圾一样将一具具尸体扔到木板车上。


    很快她就看见了容朝,他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僵硬的倒在尸体之上,再被尸体覆盖,直到再也看不见。


    薛遥知的眼睛酸得厉害,她五指紧握,原本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竟是生生陷进了掌心中。


    一张破草席盖在了一车的尸体上,官兵驱使着马儿拖着车离开。


    薛遥知这才钻了出来,脚步不停的跑到了城门口,将被安置在马行的大毛取回来。她匆忙将脸上的灰尘擦干净,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衣,看不出丝毫的血迹,她才牵着大毛去城门口排队。


    城门口还有阳雪宗的弟子驻守,只是比起前两天的严阵以待,他们多了些漫不经心,想来也是,毕竟在他们眼中,褚长老才是心腹大患,而如今褚长老已经死了,她和容朝不值一提。


    薛遥知垂眸,掩下无尽的憎恨,跟随着队伍前行,很快便轮到她了,阳雪宗的弟子多看了她两眼,她握紧了缰绳,就当没看到。


    阳雪宗的弟子对视一眼,朝着她走来——


    正在这时,守城的士兵忽然同她搭话:“姑娘,你是要去湄水城找你的弟弟了吗?”


    薛遥知听着眼眶便红了,她强笑着点点头:“嗯,耽搁了这几日,不知我弟弟是否安好。”


    “他一定会平安的!”士兵让开了路,说道:“你快些去吧。”


    薛遥知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因为这守城的士兵主动搭话,阳雪宗的弟子误以为薛遥知是花城人士,自然不可能是画像上的魔种,没再多管。


    薛遥知顺利的出了城。


    在确定脱离了他们的视线后,薛遥知跳上驴车,轻声说:“大毛,快跑!”


    通人性的毛驴听从薛遥知的指示,拖着驴车撒开蹄子往乱葬岗的方向狂奔,她快要到时,遇上了带着空车回城的官兵,见她行迹匆匆,他们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薛遥知管不了太多,到了乱葬岗后她跳下驴背,不顾脚下的尸体与森森白骨,走进了乱葬岗中,一具一具尸体的翻找着。


    “容朝。”她小声的喊着,期望能得到一些回应,但无论她喊了多少遍,这片可怕的地方,也只有她一人声音。


    薛遥知忍着泪意继续翻找,期间牵动了受伤的右手手腕,她也顾不得太多,直到两只手都麻木了,她才找到了被几具尸体压在下面的容朝。


    可他的身子都已经硬了。


    薛遥知心慌意乱,将他拖出来,尽力的按压着他的心口,发觉没有用后又用针灸,最后她绝望的将他冰冷冷的双手捂进怀里。


    “你醒一醒啊,你要我怎么一个人去青城?”薛遥知哽咽,她说:“我认得去青城的路,我来时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走到蜜山的,可我不想再孤零零的再走一次了……你醒醒好不好?”


    容朝没反应,薛遥知病急乱投医,甚至开始喊系统:“系统,怎么办啊,容朝要死掉了……他怎么会死呢……你救救他,求你了。”


    系统哑然,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伏在容朝心口,想感受他心脏跳动的起伏,她匆忙的擦掉眼泪,说:“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把他带去灵城,一定还有救,他能撑住的。”


    系统动了恻隐之心,劝道:“宿主,你别这样,他的确是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薛遥知没说话,她只是沉默的扶着容朝,费力的将他放到驴车上,牵着大毛往前方走去。


    就算是一具尸体,她也不会丢下容朝的,他不该孤零零的留在这荒郊野外,他们约定过,要永远在一起。


    第66章 攻略第六十六天


    容朝似乎又开始做噩梦了。


    目光所及之处,黑暗,荒芜,地面被数不清的鲜血染成黑红的色彩,骸骨堆积成山,这里是鬼界。


    他怎么又来到了这里?他是死了吗?


    容朝垂首,看了眼他伤痕累累的躯体。对,他是已经死了,死去的时候,肩膀伤口撕裂,腹部被捅出的血窟窿,那些疼痛早已麻木,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凝望着薛遥知走出死人堆的背影,才不甘心的咽了气。


    这不是容朝第一次来鬼界了,无论是在噩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他已经熟悉了这片天地,这里犹如故乡一般亲切,魂魄被黄泉牵引,提醒着已逝之人该去黄泉投胎。


    容朝迷迷蒙蒙的飘向黄泉,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她似乎是在啜泣着,他抬起手,感觉到冰冷的双手,萦绕上了淡淡的温暖。


    是薛遥知。


    容朝的脚步倏的顿住。


    他还不能死,他也不能去黄泉。


    容朝迷蒙的双眸立刻清明,这时他已经走到黄泉,无数的魂魄聚集于此,等待着投入轮回。


    他得离开这里。


    他上次是怎么离开的?


    容朝穿过一片绚烂的彼岸花海,很快,一条一望无际长长河流映入眼帘,红色的河水如血一般,浪涛汹涌,扑打上岸,将他的鞋尖染红。


    上一次跳下去再睁眼时,他就已经走出了鬼界,这一次,也会如此吗?


    再也没有比投胎忘记这一世更糟糕的结局了,容朝闭上眼,投入忘川之中,红色的河水像是血一样腥甜浓稠,充斥在他的口鼻之间,几乎让他窒息。


    容朝几乎忘记了,他上一次跌入忘川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容朝不知道,他没有挣扎,只任由自己不断的下沉,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红色的河水将他的整双眼睛都染成红色,双眼刺痛,他的视线却在逐渐清明,窒息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越往下沉,四周河水的颜色便越发浅淡,由黑红转深红,由深红转淡红,再到他彻底沉入水底,围绕着他的河水澄澈透明。


    容朝往上看,只看见一片黑红,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泛起波澜,似乎下一刻就会压下来一样。


    这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似曾相识。


    容朝又垂眸看着河底的森森白骨,他上一次跌入忘川,是也见过这样一番景象吗?可是为什么,他不记得了?


    此时他才骤然记起来,他从跌入忘川再到出现在极乐州外,其间相隔了整整一月的时间,这说明这一个月里,他一直都在忘川水底。


    容朝莫名有些不安,他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周围的水域随着他的走动泛起淡淡的涟漪,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被一轮漩涡卷入。


    视线再度清明时,地面上层层叠叠的白骨消失,就连上方原本暗红色的水域,也破开阴霾,露出天空的湛蓝,冰冷的忘川河水,在这里竟也温暖如春。


    若非四周竟有色彩绚烂的鱼儿在游动,容朝都会恍惚认为他是回到了春天的陆地上,他伸手,拂过周身温柔的水,有游鱼围绕着他的指尖游动,而地面之上,竟是绿草如茵,野花烂漫。


    这究竟是何处?


    容朝满腹疑问,他向前看去,便见一道清瘦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静默无声的坐在一块光滑的石碑旁,那石碑之上,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


    那男人一袭黑衣,背脊佝偻,肩膀宽阔,银白长发披散,整个人都笼罩在寂静的失意中。


    容朝走了过去,随着他距离那男人越近,那些在他离开了鬼界后,被他遗忘的记忆,逐渐回笼。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到这里,是眼前这个男人,教会了他使用傀儡之术。只是不知为何,他竟会失去这段记忆。


    容朝的神情恭敬了不少,他在男人身后站定,出声:“前辈,又见面了。”


    男人没动,只声音沙哑的说:“你命数已尽,为何还不去投胎。”


    “晚辈心中有执念无法割舍。”容朝垂眸,如实答道:“我还能听见她的声音,所以我不会去投胎,还请前辈再助我一次,为我指明离去的路。”


    “你该去投胎。”男人一字一句、不容置疑的说。


    容朝同样坚定:“她还在叫我,我还能听到她的声音,我不会先离开。”


    男人的气息沉了下来。


    一缕红色的灵力自他指尖溢出,攀向容朝,容朝根本没来得及躲避,便被那红色的灵力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红色的灵力便如失控的浪潮向他涌来,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淹没,容朝挣扎着向男人看去,便见男人已经起身,向他走来。


    他听见对方幽幽叹息道:“放你去投胎,是本座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既不愿,那便魂飞魄散吧。”


    在男人出声的那一瞬,容朝也看清了他那张苍白如鬼的面容,他忽然意识到,当初他为什么会遗忘这段记忆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谁也不能取代他!


    容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奋力的挣脱开那如潮水一般将他裹挟的红色灵力,朝着身后的漩涡冲去。


    那男人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


    容朝的指尖触碰到了出口的漩涡,他一跃而出,却未见男人在一片红浪中化作虚影,缠绕住了他。


    水波荡漾,涟漪绽放。


    容朝在一片窒息中惊醒,他剧烈的喘息着,惊惶的睁开眼睛,便忽然被一具温香软玉紧紧抱住。


    容朝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得更厉害了,他推开身上的薛遥知,有气无力的说道:“压到我伤口了。”


    薛遥知连忙放开他,她的眼眶通红,一看就是狠狠地哭过一场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我……”容朝想说什么,却一眼就看见了她还在渗血的左手手心:“你手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


    说话时,容朝后知后觉的尝到了嘴里腥甜的血腥味,他意识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薛遥知。


    “你喂我喝了你的血?”


    薛遥知点点头,她看着手心上的伤口,递到容朝唇边:“还有点,别浪费了,你挤一下,我右手没力气。”


    “你疯了吗?你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吗?”容朝握住了她的手腕,恼怒道。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其实还真是。


    系统看她实在是哭得太厉害了,实在是不忍心,就破格提醒她,她体内的灵根是燕别序由各种天灵地宝锤炼而成,那珍贵的灵根改变了她的体质,她的血有妙用,或许可以给容朝试试。


    薛遥知别无他法,咬牙割破了她的手心,将血滴到了容朝的唇上,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他的唇缝流进嘴里,过了好一会儿,他竟奇迹般的睁开了眼睛。


    听了薛遥知的话,容朝无言以对,半晌才说:“你以后万不可受皮肉之伤了,否则……”


    这样一身珍贵骨血,若是暴露,必然会招致祸患。


    “我知道。”薛遥知又催促道:“快点,别浪费了,我只割这一次,你以后还想喝可没了。”


    容朝:“……我不想喝。”


    “快点!”薛遥知的语气微沉,她挣脱开容朝的手,再度将手递到他唇边:“不然我就白流血了。”


    诱人的腥甜近在咫尺,容朝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薛遥知就已微抬着手,将手心贴到了他的唇瓣之上。


    容朝小心的含住了她的伤口,漆黑的眸子里,又有诡谲的红光划过。他低垂着脑袋,薛遥知也就没有看见,他的眸子已变成了血红色。


    他的呼吸沉了下来,捧着她的手,单纯的含着伤口的动作,竟变成了舔舐,他的动作很轻,柔软的舌尖暧昧的扫过她的手心,让她莫名有些不适。


    薛遥知试图将手缩回来,她的声音有些打颤:“容朝你差不多得了,你想把我的手吃了吗?还舔上了,我刚挖完尸体没洗手。”


    容朝的动作并不强势,所以薛遥知轻易的将手缩了回来,他听见薛遥知的声音,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里有几许疑惑:“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像狗。”


    容朝:“……”


    驴车有条不紊的前行着,这时天色已经快要暗下来了,薛遥知将手心包扎好后,驱使着驴车进了山,凭借着在山上生活的经验,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干燥的洞穴。


    将大毛和容朝安置好之后,薛遥知循着声音去河边将水囊打满,折返的时候,就见容朝已经从驴车上下来,正去附近捡了枯枝,艰难的用灵力生了火。


    这样一番动作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靠在墙角喘着粗气,已经止血的腹部又有渗血的征兆。


    薛遥知连忙走过去说道:“别乱动了少爷,你还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啊。”


    容朝没力气回应她。


    薛遥知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她又去外面捡了不少的树枝,扔进火堆里,然后在上面做了个简易的架子,将锅吊了上去,打算烧点水。


    等到热水烧好,她将干净的毛巾浸在水里,然后将容朝已经粘在身上的黑色血衣脱了下来,细致的帮他将上身的血迹擦干净。


    容朝半睁着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沉思着。


    “你想什么呢?”山洞里有些安静,薛遥知没话找话。


    容朝有些迷惑的说:“我感觉我又做噩梦了,但想不起来了。”


    “你都差点死了,有什么好想的,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


    “吃什么?”


    “干粮,我去热热,你自己衣服穿好。”


    容朝伸手:“给我新衣服。”


    薛遥知前天去置办行李,几乎花光了她的所有积蓄,她想着反正还有容朝的银票,到时候可以去钱庄换现银。除了一些赶路会用到的必需品外,她还买了不少厚实保暖的冬装,自然也给容朝买了,他身量几何她也都清楚。


    薛遥知随便摸了件黑色的衣裳递给容朝,便去热干粮了,她买了胡饼,用树枝串起来架在火上烤,换完衣裳的容朝闻着味就挪过来了。


    容朝虽然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是精细,但落魄了也没有少爷架子,吃得比薛遥知还欢,薛遥知看他能吃能喝的,心下稍安。


    填饱了肚子后,薛遥知将大毛也喂好后,将火堆移到墙边,和容朝挨着墙壁坐下烤火,外面隐隐能听见呼啸的风声,山洞内却因为这一把火温暖如春。


    折腾了一整日,两人都已经到了极限,薛遥知几乎是一闭眼就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容朝看她睡着,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歪着身子靠着墙壁睡着了。


    风平浪静的一夜很快过去。


    天光破晓时,他们面前的火堆已经燃尽,只余下零星几许火星子,薛遥知困倦的睁开眼,打了个呵欠,正想着放空一会儿时,忽然想到了容朝。


    她立刻偏过头去看容朝,他还靠着墙壁,一动不动。


    薛遥知有些心慌的去探他的鼻息,手快要探到他鼻息的时候,他忽然动了动,直起身子,她的指尖便顺着他苍白的薄唇刮过。


    容朝立刻不适的皱眉,质问她:“你干嘛偷偷摸我啊!占我便宜?”


    “我想偷偷撕了你的嘴,你说话小心点。”薛遥知皮笑肉不笑。


    容朝嘟嚷了一声,不敢惹她,乖巧闭嘴。


    吃完了早餐后,两人又开始了今天的赶路,他们得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池,不然就要风餐露宿了。


    薛遥知将容朝扶上驴车,然后牵着大毛往前方走去。老驴的年纪大了,薛遥知也不好让它一整日都拉着两个人,大毛也会受不住的。


    容朝艰难的从驴车上坐起来,凝望着她的背影,她一直在他的前面,他便这样看了一路。眸子里掠过的红光,在静默注视着她时,前所未有的平和。


    直到片片素雪落下,容朝感受到脸上的冰凉,回过神来,惊诧的说:“竟然下雪了!”


    薛遥知愣了一下,她紧了紧衣领,呵出一口冷气:“今年果然很冷,竟然会下雪。”


    “我在沐青州活了快十八年,还是第一次见着这里下雪。”容朝兴奋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薛遥知嘟嚷道:“下雪有什么好的,我们还要赶路呢。”


    薛遥知的兴致不太高,容朝忽然支起身上,一只手横在她面前,和她说:“你看,雪花。”


    一片六角形的雪花落在他的掌心,很快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但很快又有雪花落下,映入薛遥知眼中。


    薛遥知打掉容朝的手,声音似乎轻快了一些:“好啦,坐好。”


    “哦。”容朝坐好,又和她说话:“你以前看见过下雪吗?”


    “我从霜梧州来,那里每年都会下一整个冬天的雪。”


    每年冬天,都会有人在寒冬里死去,在薛遥知的心中,每年冬天无休止的那场雪,带来的都是死亡。


    不过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薛遥知偏过头看了眼笑着的容朝,她唇角微勾,说道:“但是这里难得一遇的雪,比霜梧州的雪美很多。”


    因为现在她穿着暖和的衣裳,身边有相识八年的容朝,他没有丢下她死去,现在他在为从未见过的雪而开心,那她,也和他一起开心吧。


    一片片雪花飘落,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容朝依旧注视着她的背影,恍惚间,素雪落满头顶,仿佛与她白了头。


    第67章 攻略第六十七天


    今日这场雪逐渐下大了。


    这段时日来阴沉沉的天空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飘落的片片素雪没多久就变成了鹅毛大雪,不过须臾,头顶与肩头便尽是一层薄薄的白雪。


    入定中的燕别序感受着这阵寒意缓缓的睁开眼睛,当日薛遥知给他渡下的毒药药力惊人,便是他,在最初挣扎着起身坐下后,便做不了其他的动作,整个身子都在发麻。


    既是动不了,燕别序便索性入定,直至今日,他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鹅毛大雪惊醒,才睁开了眼睛。


    余毒尚未褪去,燕别序挣扎着坐起身,还是有些困难,不过也不需多久,他很快就能恢复了。


    燕别序便没有再入定,他坐在瀑布边,听着哗啦啦的清脆水声,看着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感受着还在发麻的身体,仍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薛遥知。


    燕别序是真的没有想到,往日里读着医书学着医术笑称往后她可是要悬壶济世的薛遥知,制起毒药来,竟如此厉害,便是连他,都被她毒倒了整整五天,直到今天,余毒才要褪去。


    他心中腾升起一股诡异的自豪感,可下一刻又不禁想到了她那般高超的制毒本领,却是用在他的身上,只为了摆脱他,甚至她在决绝离开前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便是下给他的毒药,现在这毒药的效力也快要过去了。


    “去找知了……”


    燕别序花费了整整五日的时间,除了压制心魔什么都没有做,但仅仅是他此刻想起了薛遥知,那心魔便不甘的又冒了出来,温和的声音不再,泛着透进骨子里的幽冷。


    她对他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面对她,他一直在失控。


    这其实不是一件好事,不仅是薛遥知会因为他的失控而受伤,心魔强大也会于他的修炼有碍。


    燕别序终于慢慢的站起身,手边的诛雪剑发出了激动的嗡鸣之声,他垂首看着与他相伴多年的仙剑,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也想回寒川州了吗?”


    耳边的声音陡然尖锐:“留在这里!去找知了!”


    燕别序动摇了一瞬。


    可那沉寂多时的杀戮心魔忽然冷冷的出声:“你还记得那个女人,对你说过什么吗?”


    薛遥知对他说过很多话,每一句他都记得,他知晓,杀戮心魔说的是哪一句——给彼此留一点体面吧,如果你不想闹得太难看,就别再逼我了。


    薛遥知已经这样说过,甚至在这之后毫不犹豫的用那种方式毒倒了他,如果他还有一点男人的自尊,他都不该再去强求她。


    诛雪剑落于燕别序脚下,带着他腾升而起,直至俯瞰整片蜜山,他看着将要被白雪覆盖的蜜山,有些遗憾。


    没能与她一同赏这沐青州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实属遗憾。


    没能与她在一起,实属遗憾。


    但人生不该只有爱情,他修无情道,也不该动情。


    风雪冰冷,他在这寒冷中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看着白雪皑皑,想着寒川州如今也该是在下着这样一场大雪,他该回去看一看那皑皑白雪,雪中盛景,不会比这里差。


    风雪之中,燕别序御剑极速飞行,他距离地面极远,不经意向下眺望时,在风雪中前行的人如蝼蚁一般。


    正在专心赶路的薛遥知忽然抬头看了眼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落入她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


    薛遥知眨了眨眼睛,有些无奈的对容朝说:“雪太大了,我感觉我要迷路了,你还记得怎么去梅城吗?”


    薛遥知有考虑过要不要转道去灵城,但比起他们原定规划好的路线,去灵城免不了更是颠簸,容朝既是苏醒了,他的伤不比褚长老的严重,普通的药材也可医,实在不行她也可以继续喂他喝血,便没有必要再绕路,所以梅城是他们下一个要去的城池。


    容朝听见她的声音惊醒,他漆黑的眸子映着满天的白雪,很是清澈,他回答道:“储物袋里有地图,你拿出来看看?我也不认路。”


    薛遥知闻言从储物袋里找出了地图,盯着上面的路线看了一会儿,才勉强在风雪中找到了方向,但因为迷路耽搁了一点时间,她估摸着他们没法在入夜城门关闭前抵达梅城,还好眼前就有一个破庙,薛遥知便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上,明早再进城。


    大毛拉了一整天的车,早已是筋疲力尽,薛遥知安抚的拍拍它毛茸茸的脖颈,将它拴在了破庙里,给它准备好了水和草料后,她去找容朝,容朝正将庙里能用废弃木料聚在一起,用灵力点火。


    薛遥知进去的时候,这四面透风的破庙都因为这把火暖和了一些,容朝坐在风口,挡着风,小心的护着火堆。


    薛遥知见此,与他合力将缺了一条桌腿的供桌翻倒,勉强挡在风口,她说:“你去墙角坐着,你不能吹风。”


    “哦。”容朝知道自己生病会让薛遥知更麻烦,见火不会被风吹灭后,挪到了墙角。


    薛遥知照例拿了胡饼出来架在火上热,她瞥了眼容朝苍白的脸,他正在看她因为双手都受伤而笨拙的动作,见她看来,他伸手示意让他来。


    “算了吧,你肩膀还伤着,还不如我左手好使呢。”薛遥知嘟嚷道:“早知道我就割右手了。”


    容朝执拗的说:“我可以,你给我。”


    “好吧。”


    容朝左手接过,神情认真。


    薛遥知的双手垂在身侧,她看着干巴巴的胡饼,说道:“等明天进城了就好了,你的银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我去钱庄兑了银两我们好好吃一顿。”


    顺便再补充一下伤药,给容朝用的伤药快要用完了。


    简单的吃完了晚饭后薛遥知往外看去,见风雪愈大,她将整个破庙里能点燃的东西都收集了起来,以确保他们今天晚上不会被冻死。


    一转头发现容朝竟然还看着她,丝毫没有睡觉的想法,薛遥知坐回他身边,说道:“该睡觉了容朝。”


    “我睡不着。”容朝靠着墙壁,说道:“今天我都在驴车上坐一天了。”


    “你个伤员怎么能不睡觉。”薛遥知催促:“赶紧睡。”


    容朝的眼睛闭了又睁,实在是睡不着,他还是忍不住和薛遥知没话找话:“等去完了青城,让阳雪宗得到制裁后,我们去霜梧州吧。”


    “为什么?”


    容朝喋喋不休的说道:“你不是说你在霜梧州长大吗?那你的爹娘一定也在霜梧州,我陪你找他们。”


    “不找。”薛遥知直接拒绝。


    “你在霜梧州长大,那霜梧州一定有你在意的人,你不想回去见他们吗?”容朝认真的规划着。


    薛遥知顿了一瞬,她说:“见不到了,都死了。”


    容朝没声了。


    薛遥知却忽然说:“我最在意的是收养我的阿婆,她在春天里捡到了我,却没能与我一起度过捡到我的第二个春天。”


    薛遥知出生在春天,若是在沐青州必然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可她是在霜梧州,万物皆沉眠在冬季的余韵中未曾复苏,而她被草率的用竹篮子挂在了枯枝上,朦胧睁眼时险些被冻死。


    年幼的婴孩说不出话来,求救的唯一方式就是啼哭,冰冷破败的街道,便是有行人路过,也只是匆匆一瞥。


    是蜷缩在角落里无家可归正在等死的乞丐婆婆,听见她的哭声,挣扎着站起身,将她救了下来。


    双眼黯淡无光的阿婆看着不停啼哭、双眸晶亮的她,眼中也跟着泛起了光,她用艰难讨来的铜板换成小米,熬成糊糊,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她喝着米糊糊,虽然瘦弱,虽然艰难,但她一直在坚强成长。


    脆弱的生命在霜梧州冰冷的春天活了下来,阿婆抱着她,等到了温暖的夏天,然后又是漫长的秋冬,春天又来了,那时因为营养不良而发育迟缓的她终于能咿咿呀呀的发出一些声音。


    阿婆总是“乖囡”“乖囡”的叫她叫个不停,她想告诉阿婆她的名字,她叫薛遥知,相熟的人都会喊她知知,阿婆也可以这样叫她。


    等到夏天的时候,阿婆忽然指着郁郁葱葱的树上叫个不停的知了笑着对她说:“我们乖囡还没有名字哦,要不就叫知了吧,我们小知了就和树上的知了一样,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一天叽叽喳喳个不停。”


    薛遥知想她才不是在叽叽喳喳呢,她张了张嘴,含糊不清的说出了话:“知、知、知、知……”


    “我们小知了终于会说话了哦。”阿婆抱着她,惊喜的说道:“乖囡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呢?”


    薛遥知看着阿婆那么高兴,忽然想,知了其实也很好听,她蜡黄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容,笨拙的重复:“知、了、知、了……”


    快乐的夏天又很快就过去了,艰难的秋冬来临。


    可是阿婆很开心,因为已经快两岁的小知了,终于能撑着两条短短细细的腿走路了,她喜极而泣:“我们小知了真棒!”


    薛遥知跌跌撞撞的走到阿婆旁边,仰着小脑袋,慢吞吞的说:“会走路了,可以,一直跟着,阿婆了。”


    “阿婆是去乞讨,小知了不要跟着阿婆,你不能和阿婆一样当乞丐。”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想要找一份活计,也没有人要她,可她靠着乞讨得来的铜板,一枚一枚的养大了薛遥知。


    哪怕她瘦弱,迟钝,却依旧顽强的在冰冷的土壤中,破土生芽。


    薛遥知抓住阿婆的衣角:“要和阿婆,一直,在一起。最喜欢阿婆了。”


    “好,阿婆也最喜欢小知了。”阿婆温柔道。


    霜梧州的每一个冬天都是一样的寒冷,几乎没有哪个冬天特别冷的说法,可是薛遥知到现在都能记得,在她两岁时的那个冬天,最冷最冷了。


    一场三日未停的大雪带走了阿婆,她蜷缩在阿婆的怀里,冻得已经失去了知觉,甚至都没有发现,抱着她的人,已经冰冷僵硬。直到在街边巡逻的修士,发现了死去多时的阿婆,也发现了在阿婆的保护下,还有一口气的她。


    他们将阿婆的手掰开,将她从阿婆怀里抱了出来,温暖的灵力将生死一线的她救了回来,她迷蒙睁眼,看见的是他们抬走了阿婆的尸体。


    每年霜梧州都会冻死很多流浪的人,他们已经司空见惯,听他们说,无人认领的尸体,都会被丢到乱葬岗。


    后来薛遥知终于找到了乱葬岗,可是已经找不到阿婆的尸体了。


    薛遥知的话头也在这里停了下来。


    “你记事还挺早,后来呢?”


    薛遥知却不再多说,只道:“难得和你说这么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待在温暖的地方,我很怕冷,不要说什么去霜梧州的话了。”


    容朝听了,往她旁边挪,一直到贴着她的肩膀了他才停下动作,然后,他伸出左手,圈住了她的双手,将她两只手都聚在他的掌心。


    虽然他们的手同样冰冷,可是这样握着,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薛遥知偏头看着他,就听他问:“这样还冷吗?”


    “手是不冷了。”


    容朝迟疑了一下:“那我吃点亏抱着你?”


    “滚。”


    容朝撇嘴:“凶死了。”


    “行了,你该睡觉了。”薛遥知催促:“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手放开。”


    “哦。”容朝撒手,又说:“我明晚还想继续听。”


    “你当我说睡前故事呢。”薛遥知失笑:“听这种故事,你也不怕做不了美梦。”


    容朝瞥她一眼:“我要是做梦梦到你。”


    无论如何,应该都是美梦吧。


    “做吧做吧,赶紧睡了。”薛遥知摆摆手,往火堆里添了点木头,她打了个呵欠,忍不住闭上了眼。


    容朝没什么倦意,他偏过头去看着已经睡着的她,见她歪着身子又要倒在地上,他连忙伸手扶住,她便靠着他的肩膀,熟睡着。


    他沉寂下来凝视着她时,血红色的眸子,显得无比平和。直到身体抵不住倦意,他才不舍睡去。


    寒冷的一夜过去。


    薛遥知是被冻醒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差点被冻死,她对于寒冷的感知很是敏锐,几乎是在破庙里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已经快要天亮了,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只剩下了零碎的火星,旁边的容朝闭着眼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她去拉他的手,却只觉滚烫,她立刻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度高得吓人。


    薛遥知忧心的抿了抿唇,千防万防容朝还是又生病了,也不知是伤口引起的炎症还是昨晚受了冷,引起了发热。


    薛遥知借着那点火星重新生了火,她搓了搓被冻得通红的手,烧了一锅热水后,才去叫醒容朝。


    容朝半天才满脸潮红的睁开眼,他的喉咙干涩,嘴唇起皮,他哑声说道:“我好像发热了。”


    “嗯。”薛遥知将刚烧好的开水放进木头做的杯子里,递给容朝:“拿着,等不烫了再喝。”


    容朝说:“没力气。”


    这两天他伤得严重,都还会挣扎着起来烧个火热个饼,不想成为薛遥知的负担,这时会这样说,也是真的没力气了。


    薛遥知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吹着气,等着不烫手了,她才将杯子递到了容朝的唇边,容朝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显然是渴极了。


    等他喝完了水,饼也烤好了,她将胡饼泡软喂给了容朝,然后将还在沸腾的水灌进水囊里,让容朝抱着取暖。


    好在这时外面的风雪已经停了,薛遥知扶着他上了驴车,休息了一夜的大毛精神抖擞,被薛遥知牵着,哒哒哒的往梅城的方向走。


    见躺在驴车上烧得意识模糊的容朝,薛遥知拿了厚厚的衣裳盖在他的身上,见他就要睡过去,她开口和他说话:“容朝,马上就到梅城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去大吃一顿。”


    容朝模模糊糊的听见了她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回答:“那去吃杜阿婆家的牛肉面吧,她家的最好吃了……”


    “好。”薛遥知回应道:“进了城我就要给你制药了,你喜欢吃药丸还是汤药?”


    “汤药太苦了,不喝。”


    “那我们去吃糖。”


    “……”


    容朝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薛遥知说着话,薛遥知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走到了梅城。


    昨晚的雪下得太大,天地皆白,高耸屹立的城楼近在咫尺,却被白雪覆盖,这里被称作梅城,也不知是否会有在冬季盛放的梅花。


    城门口还贴着他们的画像,但几乎已经没有搜查的人了,所以薛遥知牵着大毛顺利的进入了梅城,她找人问了路,很快就找到了梅城里一家通用的钱庄,她将大毛拴在远处的树下,拉着容朝坐起来。


    “我去兑钱,你守着大毛。”


    容朝半睁开眼,费力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摸出一张银票,容家是有钱庄的,容朝的银票自然也是从家里拿的,她看着银票上“容”字的字样,在阳雪宗还在找他们的情况下,这张银票很有可能暴露他们,但这时候她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薛遥知摸到了袖子里藏着的毒药,放心不少,然后才进了钱庄,排队排了一会儿后,终于轮到她了。


    她将银票递给钱庄的伙计,便见那伙计拿着银票前后打量,然后目光不定的看着她,见她只是一个年轻女子,开口说道:“这银票是您的吗?”


    “是我的,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伙计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只收了银票,并未回答,而是说:“您在这里稍等,我去找我们掌柜。”


    “只不过是张十两银子的银票,还会惊动掌柜吗?”薛遥知特地找了张小面额的银票。


    伙计只说:“您稍等。”


    伙计立刻跑去找掌柜,薛遥知也马不停蹄的离开,拖着驴车远离钱庄。


    容朝看她神情,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兑不出银子来了?”


    “嗯。”薛遥知安抚:“不过你别担心,我还有点散碎银两,够我们生活的了。”


    容朝沉默了下来,他一定是这辈子第一次这么落魄,金尊玉贵的少爷离开了家,甚至连行动能力都没有了。他难耐的垂下了脑袋,双拳紧握。


    “行了,别这副表情,不过是没银子而已,好在我之前买了好多干粮*,除了胡饼还有馒头和馕,够我们吃个十天的了,你知不知道现在这街上多少无家可归的人还饿着肚子呀?我们已经很幸运了。”薛遥知见他这样,出声安抚。


    容朝低声艰涩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什么劲儿,我们是要让阳雪宗说对不起的。”薛遥知说着,眼睛飞快的在街道上逡巡。


    她就只剩下了几个铜板,自然是住不了客栈了,好在她少时流浪多年,知道该怎么去找暖和一点的地方。


    在梅城到处转了一圈后,下午的时候薛遥知便确定了在容朝退烧前他们要待的地方——干燥温暖的桥洞


    这座桥已经荒废,断壁残垣倒塌,一地狼籍,大的主体部分却还在,足以遮风避雨,但里面已经有过生活的痕迹,薛遥知犹豫了一下,没有钻进去。


    她注意到边上一块桥梁的主体塌在两边的建筑上,形成了一个低矮的桥洞,但里面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碎石,她钻进去收拾出来,确定上方的主体足够结实后,将容朝扶了进去。


    “在这里等着,我去买药。”薛遥知叮嘱完后,将一块大石头搬到入口挡住,她甩了甩发疼的双手,带着大毛,不敢耽搁的离开。


    薛遥知全身上下加起来只剩下了二十个铜板,自然是买不了药的,她不舍的看了眼正睁着清澈干净的大眼睛,与她对视的大毛。


    薛遥知将大毛牵去了当铺。


    这当铺的生意寥落,掌柜充当伙计,见着狼狈的薛遥知更是爱搭不理,直到薛遥知走过来,他才懒洋洋的说:“姑娘是要当什么东西?”


    “一头驴和一辆驴车。”


    掌柜惊诧的说:“我们这是当铺,不收活物的,你该牵着你这头驴带着那辆破车去驴肉馆。”


    “在牙行买一头成年驴需要二两银子,它的年纪大了,我在你这里当一两,搭上那辆车。”薛遥知就当没听到掌柜的嘲讽,自顾自的说道:“我当一个月,一般的当铺都是三分利,我给你们五分利,一个月后我会来赎。”


    听见五分利,掌柜正视薛遥知,说道:“你莫不是唬我呢,别到时候拿了银子就跑了,一头老驴而已,你怎么会来赎?”


    “大毛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很结实,放在后院给你们拉磨,你们也亏不了,它给你们干一个月的活儿,你们还倒赚五分利,够赚了。”薛遥知不提她不来赎的可能性,只说道。


    掌柜听见她这样说,忍不住笑了:“你这姑娘口齿真是伶俐,我相信你只是暂时遇到了难处,那便当吧,我也当结交个善缘了。”


    “多谢您,我一个月后来赎。”薛遥知松了口气,保证道。


    将大毛带到了当铺的后院后,薛遥知摸了摸大毛的脖颈,轻声说:“我会把你赎回来的。”


    离开当铺,薛遥知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药材铺,买到了治疗外伤和发热的药材,匆忙跑回去,见容朝还在,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在附近找来了枯枝充当柴火,叫醒容朝让他用灵力生了个火后,薛遥知将那口小锅拿出来,给他熬药。


    外伤可以慢慢治,但在这么冷的天气发热,是绝对不能耽搁的。


    容朝人已经烧得迷糊了,薛遥知又是哄又是凶的,才把药给他灌下去,他皱着眉说:“好苦。”


    “嗯嗯你再忍忍,一会儿给你吃蜜饯。”薛遥知正在给他换药,闻言敷衍的回答道。


    眼见着容朝又要睡过去,薛遥知不让他睡了,她说:“吃完晚饭再睡,粥很快就熬好了。”


    “哪里来的粥?”


    “我买了一点米。”薛遥知听他的声音都已经沙哑,说道:“饼太干了,你喝点粥会好受很多。”


    容朝点点头,昏昏欲睡。


    薛遥知又说:“你想知道我后来遇见的第二个我在意的人是谁吗?她叫小蛐蛐,我们认识已经十五年了,比你还久,阿婆和她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她是谁?十五年?我怎么没见过她?”容朝总算是打起了精神,问她。


    “小蛐蛐认识我四年,我认识她十五年。”薛遥知温和的说道:“阿婆去世之后,我便被送入了慈幼局里。”


    对于在街上流浪,慈幼局对于薛遥知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她前世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所以很习惯这里的生活,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会被大孩子欺负,但至少不会在街上冻死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没能送阿婆最后一程,她一直惦念着阿婆,想要去找她,可是她不知道乱葬岗在哪,慈幼局里也不能随便外出。


    就这样在慈幼局过了一年,薛遥知终于打探出乱葬岗究竟在哪里了,虽然她这时去,也见不到阿婆,但她还是想去看看阿婆。


    在一个温暖的夏夜,薛遥知钻着慈幼局破败围墙下的一个狗洞,偷偷的离开了慈幼局,她刚打算走,便听得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薛遥知回过头一看,便见一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跟着她钻了出来,瘦弱的小女孩很怕生,但倔强的跟着她,还磕磕绊绊的问她:“知、了,你要,离开吗?”


    薛遥知是认得她的,但仅限于认得,因为女孩是慈幼局里唯一和她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女孩儿很胆小,经常是大孩子们的欺负对象,薛遥知帮过她几次,发现女孩儿只会哭还会连累她一起挨打之后,薛遥知就不再帮她。


    “我去见我阿婆,明早肯定回来。”薛遥知回答道。


    女孩慢慢的说:“我也想,去找我阿娘,你可以,带我,一起吗?”


    她的阿娘是镇子里花楼的姑娘,生下了她却养不了她,她一出生就被送到了慈幼局,从她能听得懂话起,她的耳边就是“她是那个妓/女的女儿”“她阿娘不要她了”“妓/女的女儿真恶心”……可她还是想见阿娘。


    薛遥知并不知道花楼在哪,她拒绝了女孩的请求,但一回头才发现女孩竟然还跟着她,她无奈,但管不了女孩的行动,任由女孩跟着她出了小镇。


    霜梧州以仙君为尊,执州宗门寥了宗为辅,下设无数门派管理霜梧州的城池小镇村落,在这样的小镇里,是没有“宵禁”的说法的。


    薛遥知很顺利的离开了小镇,在黑夜中找到了阿婆长眠的地方,夜色中,尸体僵硬腐烂,散发着难闻的臭味,她的脚步顿住了,难过的抽噎了起来。


    女孩的胆子很小,她很害怕,但看薛遥知哭了,她忍着恐惧跑到薛遥知面前,伸着瘦弱的手臂抱住了她。


    “知了,不哭,不哭。”


    薛遥知带走了一捧土,在天明时,和女孩回到了小镇,但这时的小镇已是一片狼藉——黄昏之战后,未曾得到约束的门派争权夺利,为了一块地盘大打出手,百姓们奔走逃散,怨声载道,怒骂着这些修真者蛇蝎心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按照沧泫大陆的通用律法,修士之间决斗该布下四方阵,以隔绝外泄的灵力,但四方阵需要大量的灵石,小门派承担不起,那遭殃的自然是普通人了。他们自然不会在意身无灵力的普通人,反正再过十几二十年,这里又会长满新的凡人。


    薛遥知和女孩找到慈幼局的时候,慈幼局破败的建筑已经倒塌,里面被压了不少的孩子,正在哭着求救,而只顾着奔走逃亡的人,无暇顾及他们。


    女孩惴惴不安的说:“我们,没有家了。”


    薛遥知转身就走,她也要离开。


    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小镇太偏了,她往繁华的地方走,便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她总能找到一个家的。


    女孩茫然无措,最后跟上了她。


    两个小女孩在这个混乱的世界结伴同行,她们一路乞讨,听着盛夏的蝉鸣声声,女孩忽然说:“知了,我也想要个你这样的名字。”


    “你叫知了,那我就叫蛐蛐。”


    离开了慈幼局,没有人再骂她欺负她了,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女孩开朗了很多,脸上也有了笑容。


    “好。”薛遥知回答。


    霜梧州的版图幅员辽阔,薛遥知和小蛐蛐走了很久很久,她们乞讨为生,艰难的在一天天的长大,两个年幼的女孩儿在一起,经常是那些小乞丐大乞丐的欺负对象,薛遥知在一次和别的男孩抢半个馒头的时候被抓住头发撞在地上,被磕得头破血流后,她气得用石头把头发割断了。


    小蛐蛐看了,跟着她把自己的头发也割短,然后和她说:“知了,我们去报仇。”


    怯懦的小女孩在流浪中勇敢了很多,她牵着额头破口了的薛遥知,找到了那个小男孩,趁着他落单的时候,她举起石头就往小男孩的脑袋上砸。


    男孩一边挣扎一边谩骂,想要反抗,被小蛐蛐死死地按住,对薛遥知说:“知了,打他!打死他!”


    薛遥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举着石头往他身上砸,把他砸得求饶了,她才和小蛐蛐跑开。


    小蛐蛐说:“你应该把他砸死,不然他以后肯定还会找我们麻烦。”


    “把他打怕了就够了。”薛遥知皱着眉头说:“蛐蛐,我头好痛。”


    小蛐蛐和她在水边坐下,她捧了水给她擦脸:“知了,以后你要是破相了怎么办。”


    “那我应该会看起来很凶,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薛遥知笑道。


    小蛐蛐也笑了。


    后来她们并没有等来男孩的报复,因为又有门派之间大打出手,她们在睡梦中被惊醒,犹如惊弓之鸟般逃窜。


    小蛐蛐骂道:“有完没完了!今年都第三次了!这群垃圾!”


    “等我们到白露城就好了,白露城后就是寥了宗,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可以在白露城住下来。”薛遥知温和的安抚她。


    “要是我们能快点长大就好了,我们这样,去扫茅厕都没有人要我们。”小蛐蛐和她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知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行呀。”薛遥知笑着说道:“我可以和我们前段时间遇到的游医一样,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四处行医。”


    “什么游山玩水,不也连个家都没有。”小蛐蛐憧憬的说:“我以后不要流浪了,我想要个家,不挨饿受冻。”


    “我们会有家的。”薛遥知说。


    怀揣着这样的憧憬,她们走过千山万水,终于在又一个冬天来临前,来到了繁华似锦的白露城。


    她们以为新生活就要开始了。


    “那时候你们几岁了?”容朝精神了不少,问她。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她说:“七岁。”


    “那后来……”容朝猜到了。


    “后来的故事,要明天再跟你说啦。”薛遥知盛了粥端给容朝:“吃饭了少爷,要我喂你吗?”


    容朝回绝:“不要。”


    薛遥知便将碗递给了他。


    他们沉默了吃完了晚餐,夜幕降临,渐渐的将附近桥洞当做住处的乞丐也回来了,薛遥知警惕起来,好在他们的位置比较隐秘,一时间也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只当是又有无家可归的人跑到这里来了。


    薛遥知和容朝说她和小蛐蛐在白露城里乞讨,说她们去酒楼后厨偷师,说她们以后要一起开个酒楼,她来酿酒,小蛐蛐就当大厨……她和容朝说了许多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的往事。


    可是容朝还是一直没有退烧,关于她和小蛐蛐的故事,她也要说完了。


    这几天薛遥知和容朝都瘦了一圈,憔悴不堪,薛遥知从城外采了药回来,便见昏迷的容朝被从桥洞里扔了出来,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乞丐占了他们暂时的家。


    薛遥知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她握紧了从容朝身上拿过来的匕首,堵在了桥洞口,冷声说道:“滚出来!”


    “你男人都快死了,你还顾着他嘞?”那乞丐露出一嘴的黄牙,笑得淫/邪:“你不如跟了老子,老子肯定比那个病秧子厉害。”


    这时候外面还下着雪,薛遥知不想和他废话,她将匕首掷向那乞丐,那乞丐侧身一躲,却震惊的看见那匕首被一丝浅绿色的灵力裹挟着浮起来,直直的扎进他的肩膀里!


    乞丐惨叫,面露惊恐之色,薛遥知再重复:“滚开!”


    乞丐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连滚带爬的离开。


    匕首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薛遥知跑过去将容朝拖回来,发现他浑身烫得吓人,她熬了药喂给他,却喂都喂不进去了。


    薛遥知慌了,她割开右手掌心,挤了血进药碗里,递到容朝的唇边,低声说:“容朝,不要睡,起来喝药。”


    容朝没反应。


    薛遥知没办法,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不得不卸了他的下巴,强行将药给他灌了进去,虽说还是吐出来了一部分,但到底是喝进去了。


    薛遥知将他的下巴安了回去,容朝咳嗽着恢复了一些意识,呢喃着:“好冷……”


    薛遥知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她将储物袋里捡的枯枝倒出来,却才想到,她根本不会用灵力生火,之前都是容朝生的火。


    她深吸一口气,抱住了容朝,冰凉的躯体贴着他因为发热滚烫的身体,她伏在他耳畔,轻声说:“你不要睡,我给你讲故事。”


    容朝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薛遥知看着外面的白雪皑皑,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很厚的雪了,但天空还在下着雪,没有停歇的意思。


    她很害怕这样的雪天,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我和蛐蛐在白露城的第一个冬天开始了……”


    其实故事早该讲到结束,因为她们当初去到白露城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冬天了,那是霜梧州最冷的时候。


    为了去捞一块掉进水里的胡饼,小蛐蛐不慎掉进了水里,薛遥知拿着树枝将蛐蛐救上来,蛐蛐冷得浑身发抖,还掰了半块饼给她:“快、快吃。”


    薛遥知气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跳到水里!”


    “可是我好饿,知了,我好饿。”蛐蛐冷得发抖,她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半张胡饼,她说:“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真的太饿了,我不想被饿死。”


    薛遥知也很久没吃到东西了,她握着那半张胡饼,咽了咽口水。


    小蛐蛐咬着胡饼,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你别靠我太近,我身上都是湿的,你快吃,别被他们发现抢走了。”


    薛遥知也哭了出来,她大口大口的吃着那半张干硬的胡饼,嗓子被划得生疼,她也努力的咽下去。


    小蛐蛐看她终于吃了,她露出笑容:“吃饱了就不冷了,我们明天再去讨吃的。”


    “水边太冷了,我们走。”薛遥知揉了揉眼睛,扶起小蛐蛐。


    小蛐蛐按住她的手,发着抖说:“别揉眼睛,不要哭,你看是不是不饿了?”


    薛遥知胡乱的点点头,握着她冰冷的手,和她回家——说是家,也不过是一群小乞丐聚在檐下抱团取暖。


    她们没有换洗的衣物,蛐蛐不能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只能咬着牙不停的打颤,冻得满脸通红。


    “你别贴着我,我身上很湿……”她艰难的说道。


    薛遥知不听,她挤在蛐蛐旁边,抓住她的手,不停的呵着热气。


    夜幕降临。


    晚上更冷了。


    蛐蛐在昏昏沉沉间睁开了眼睛,她叫醒了薛遥知:“知了,我好热。”


    “热?”薛遥知还握着她的手,她们两的手都像冰一样冷。


    “嗯,好热。”蛐蛐将手从薛遥知手心抽出来,和她说:“已经快要年底了,春天要来了,知了,明年春天,我们离开霜梧州吧,这里好冷。”


    “好。”薛遥知一口答应。


    蛐蛐笑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明天你帮我把头发割短一点,它又长长了。”


    薛遥知点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蛐蛐又说:“可是我不知道除了霜梧州外,还有哪些地方,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但我们明天可以去问茶楼的说书先生,他博览群书,一定知道。”


    蛐蛐点头,笑着说:“你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


    薛遥知愣了一下。


    “睡吧。”她轻声说。


    薛遥知不安的攥紧了她冰冷的手,她不敢睡,睁着眼睛看了蛐蛐一整夜,蛐蛐闭着眼,再也没有醒来。


    那时候她就在想,冬天怎么会这么长啊,她在意的人都死在了冬天。


    容朝闭着眼,挣扎着想要醒来。


    薛遥知喃喃:“这个冬天,也好长。”


    “知知……”他的声音嘶哑,垂下的眸子里,一片血红:“不要伤心,于我而言,死亡是开始。”


    他的声音太低,薛遥知没有听清,她还在努力的用灵力点火,一遍又一遍的尝试着。


    许久许久。


    薛遥知耗空了她体内的所有灵力,才看见了一簇火苗亮起,她惊喜不已,却骤然感觉到上方的墙体似乎发出了一丝颤抖,土石掉落,掉在她头上。


    薛遥知愣了下,探身去看时,就见今天白天被她打跑的那个乞丐,正满脸狰狞的踩踏着墙体,摇摇欲坠的墙体不堪重负,土石扑簌簌的不停掉落。


    她反应过来,慌忙将容朝往外拉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块的墙体自上而下坠落,挣扎着醒来的容朝,眸中绽放着黑红交织的光华,紧紧的抱住了她。


    墙体砸在他的身上,他吐出一口血,摔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两人的身影被废墟掩埋。


    薛遥知看着身上昏迷的容朝,周围一片黑暗,她闭了闭眼,泪水夺眶而出。


    但仅是一瞬。


    一块块废墟被搬开,一丝光亮透进她眼中,她睁着干涩不已的眼,看见了钟离寂那张苍白的脸。


    钟离寂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双眼却明亮如星,他帮着将容朝扶到一边,然后朝着她伸出了手。


    如她险些被寒时的剑刺中时,如她在杀阵之中时,如她被他抱着替她受了一剑时,如她在周府密道出口时,她看着钟离寂,哭着哭着便笑了。


    薛遥知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第68章 攻略第六十八天


    这不是薛遥知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了,上一次还是在周府密道的出口,她拖不动容朝出密道,见他伸出手来,她迫不及待的握住他的手。


    那时他是什么感觉呢?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心脏被惊喜与快乐充盈的感觉,正如此刻一样。


    毕竟自薛遥知和他摊牌,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她喜欢燕别序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能向从前那样相处过了。


    钟离寂格外珍惜这一瞬的感觉,他紧握住薛遥知的手,只觉她的手像冰块一样冷,他刚想给她渡一点灵力,她匆忙的往旁边昏迷的容朝身边走。


    薛遥知探了容朝的鼻息发现一息尚存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刚想继续割开手心,被钟离寂及时攥住手腕。


    钟离寂似乎是猜出了她要做什么,阻止了她,并对她说:“我来。”


    说着,钟离寂的手虚虚落在容朝的身上,萦绕着丝丝黑色的灵力将笼罩着容朝全身。容朝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沉重的呼吸声稍稍轻了一些,薛遥知按住他的脉搏,明白是钟离寂用灵力控制了他的外伤。


    这时已是深夜,大雪纷飞,地面上一层厚厚的积雪,带来无尽的寒意,薛遥知蹲在容朝身边,等得身体都快僵硬了,钟离寂才收回手,将容朝扶了起来,薛遥知伸手帮了一把,将容朝搬到了钟离寂背上。


    钟离寂稳稳的背住容朝,同薛遥知说道:“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


    薛遥知心乱如麻,她拽着容朝的衣摆,胡乱的点了点头。


    附近的街道就有一家客栈,已经打烊,客栈里的伙计都已睡下,被钟离寂大力敲门给惊醒,睡眼朦胧的打开门,刚想骂,就被钟离寂的冷脸吓得闭嘴了,老老实实的给开了间房。


    薛遥知问店小二多要了两个炭盆,干净整洁的客房里一共塞了三个炭盆,几乎是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容朝被平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还昏迷着。


    薛遥知蹲在炭盆边将冻僵的双手搓暖后,就去察看容朝的情况,虽说命是被灵力吊着救回来了,但发热尚未褪去,又添新伤,身体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她看着他身上开裂的伤口与后背大片的乌青,伸手擦掉眼角的泪花。


    恰巧这时钟离寂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薛遥知立刻起身去迎,她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说话时声音还在不停的发颤,眼眶通红,仿佛下一刻又会哭出来一样:“你还有银子吗?我需要很多的药材才能救他。”


    “你列张单子给我,我去买。”钟离寂避开薛遥知过来接水的手,将水盆放到了床头。


    这客房里就有纸笔,薛遥知立刻过去写下她需要的药材。沧泫大陆的文字比她曾经所在的世界更复杂,她没上过这里的私塾,能读懂文字就已经很困难了,勉强能写,但也写得歪歪扭扭,她怕钟离寂认不出,将药方交给他的时候,她还说:“我的字不好看,你看看有没有认不得的字。”


    钟离寂瞟了一眼,说了声“认得”后就飞快离开了。


    薛遥知毫不耽搁的去用热水给容朝擦身,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给容朝重新包扎好伤口,后背的淤青也抹上了药酒,或许是因为暖和了起来,早上他发了一身的汗,身上便没那么烫了。


    与此同时,钟离寂也回来了。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衣,倒也不觉得冷,袍摆的磨损很是严重,黑色的鞋面开了线,风尘仆仆,灰头土脸,整个人看起来比风餐露宿的薛遥知还要狼狈很多,精神却很好。


    钟离寂已经帮她熬好了药,薛遥知接过,说了声“谢谢”,就去喂容朝喝药,但昏迷中的人牙关紧咬,根本没有办法把药喂进去。


    钟离寂在旁边看着,越看越着急,他好不容易买来的药材可别浪费了,不禁问她:“喂不进去啊,怎么办。”


    薛遥知已经习惯这药喂不进去了,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用最后一个方法了。”


    然后钟离寂就见薛遥知将滚烫的药碗递到了她的唇边,钟离寂立刻想到了什么,一把夺过,沉声说:“男女有别,让我来。”


    “啊?”薛遥知愣住。


    钟离寂端着碗喝了一口,脸顿时扭曲了起来,一半是苦的,一半是烫的,他忍住吐出来的冲动,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靠近了容朝,俯身——


    薛遥知大惊,连忙往容朝面前一挡:“你干嘛!”


    钟离寂被她挡了,药喂不出去,又不好浪费,只能“咕咚”一声把嘴里比黄连还苦的药汁咽下去,他来不及回答薛遥知,冲到桌边喝完了一整壶水,嘴里苦涩的滋味才被冲淡了一些。


    回过头去一看,薛遥知已经将滚烫的药汁吹得温热,卸了容朝的下巴,给他把药灌进去,又把他下巴掰回来。


    哦,原来这才是薛遥知的最后一个方法。


    钟离寂无言,然后就见薛遥知朝着他看了过来,他思及自己冲动的行为,一时头皮发麻,但他绝对不会表露,只会冷静的回答:“我刚才是在试毒。”


    薛遥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不要伤害了魔君的自尊心,她冷静的“哦”了一声。


    “你饿吗我请你吃面。”见薛遥知这样,钟离寂还是不自在,匆忙的转移话题,想要将这件事揭过去。


    薛遥知看了眼容朝,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而她现在又饿又困,便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薛遥知将房间的窗户打开一些透气,又帮容朝掖好了被角,才同钟离寂走了出去。


    这时楼下已经有不少吃在吃早餐的房客了,薛遥知和钟离寂找了角落里的空桌子坐下,旁边的房客在吃着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香味都飘到他们面前了,浓郁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钟离寂大概也是馋了,恰巧伙计迎上来问他们要吃什么,钟离寂大气的说:“两碗素面。”


    伙计:“好嘞,十文钱。”


    钟离寂不舍的抠出十文钱,伙计从他手里抢过来,转身离开,吆喝:“两碗素面咯!”


    “你这段时间流落在外,不宜一下子吃得太荤,得吃点清淡的。”钟离寂解释道。


    薛遥知点头:“你说得对。”


    这一瞬间薛遥知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了,她看着钟离寂,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自今年七月她和钟离寂摊牌后,她便没怎么再见过他了,仅有的两次短暂会面再分开,其实都算不得太愉快,一次是他掐着她脖子要她去死,一次是她被逼着将剑刺入他的心口。


    可是薛遥知也不曾忘记过,在他要她去死之前,他曾从寒时手里救下了她,与她一起破了杀阵,在她将剑刺入他心口之前,他们曾一起从周府的密道里九死一生的逃出来。


    更遑论昨夜雪中送炭,将她和容朝从废墟中救出来的也是他,分明他自己都穷得叮当响了,竟然还是为她找来了药材,甚至还可以请她吃一碗素面。


    钟离寂被她看得不自在极了,他说:“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你为什么帮我。”薛遥知如实说道:“毕竟前两次分开的时候都闹得很不愉快。”


    “那是因为谁。”钟离寂哼了一声,说道。


    薛遥知还沉浸在钟离寂穷得连双鞋都买不起却还请她吃面的感慨中,她忍让道:“是因为我。”


    “不!”钟离寂冷笑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都是因为燕别序!”


    “啊?”忽然听到钟离寂提起这个名字,薛遥知不合时宜的恍了下神。


    钟离寂在要开始长篇大论前不忘问道:“你和燕别序现在什么关系?”


    话题转变得太快,薛遥知都快跟不上了。


    “之前都闹成那样了你还没和他分手吗?”见她没说话,钟离寂一拍桌子,想发火,又不敢在薛遥知面前发火,毕竟其实他们关系挺僵硬的,他忍了下来,苦口婆心:“他要是真的爱你,就不会逼你拿剑刺我,也不会让你落得这般田地……”


    薛遥知打断钟离寂的话,言简意赅的说:“你说得对,分了。”


    “真的啊?”钟离寂唇角一勾。


    薛遥知点头,她目前对钟离寂的包容度很高,还贴心的说:“所以你要说他坏话就说吧,不必顾及我。”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背后说人非君子所为。”钟离寂一派正气。


    正巧这时候伙计也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端上来了,薛遥知看钟离寂没什么要说的,就开始专心嗦面。


    钟离寂却不吃面了,他接着说道:“但是刚才的话题我们还得接着说,都是燕别序那个无耻小人让我们变成之前那副模样的!”


    “让我们给你复盘一下我们坎坷的情路。”


    薛遥知:“?”


    她和钟离寂哪来的情路?


    薛遥知嘴里还吃着面,腾不开嘴说话,只能听钟离寂不停的说。


    “你看今年七夕的时候在湄水城他就横插一脚,扰乱了我们的约会,之后更是勾引你威逼你让你说出违心之语,与我断绝关系。”


    “你选择了他,可在蜜山之灾时,先找到你的人是我,我们并肩作战,共破杀阵,他倒好,都快尘埃落定了才现身,将你从我身边抢走。”


    “在周府密道的时候是你找到了我救了我,我那是虚弱无比奄奄一息,他却还强逼着你杀了我,甚至不惜折断了你的手腕,之后更是凝聚分/身对我一路追杀,如果不是我前些年到处四海为家,凭借对沐青州的熟悉把他那分/身给绕迷路了我也不会现在才找到你……”


    钟离寂的复盘极具个人情感,充满了对燕别序的指控与偏见,在他看来,一切都是燕别序那个无耻小人的错,薛遥知是被那个小白脸给骗了。


    钟离寂最后总结道:“好在你迷途知返,我们还是有重新开始的机会的,我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我真的不喜欢你。”薛遥知沉默了一下,钟离寂帮她这么多次,她不想伤害钟离寂,但也不能欺骗他的感情,她愧疚道:“对不起,你是个好人。”


    钟离寂:“……”


    很好,进步了,他真诚告白的时候不是和上次一样骂他,而是给他发好人卡了,再接再厉。


    钟离寂咬了一口已经坨掉的面,咽下去冷静的说:“其实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薛遥知诚恳的说。


    “谁要和你做朋友了。”钟离寂淡淡的说:“我怎么可能会和你重新开始,要是和你在一起,你欠我的二两三钱银子不得直接赖账了。”


    薛遥知差点破音:“……多少*?你说多少?!”


    “二两三钱零五文,给你抹个零,友情价,二两三钱,三分利。”


    薛遥知沉痛,在梅城还什么都没干呢,她就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果然钟离寂的馈赠早已暗中标注了价格,竟然还是三分利的。


    这魔君这段时间到底学了什么啊,他可是魔君啊!他怎么会知道欠债要三分利?


    第69章 攻略第六十九天


    吃完了价值五文钱的素面后,薛遥知都没等钟离寂,直接回房去看容朝,容朝还睡着,她也打算休息一下,至于赚钱的事,债多不压身,明天再说。


    薛遥知先是扯了纱布包扎伤口,她两只手都受伤了,包扎起来多有不便,在她咬着纱布包扎的时候,钟离寂也回来了,坐到她面前。


    “你这手怎么受伤的?”


    “手心自己割的,右手被折的。”薛遥知包扎完右手,回答道。


    钟离寂明知故问的说:“你给容朝喂了你的血,你知道你的血已经不同以往了?”


    “嗯。”


    “往后别做这种事情了。”钟离寂提醒她:“你要是被盯上了,他们会把你的血放干,很受罪的。”


    薛遥知忽然想到了周府密道里的聚恶阵,钟离寂就是几乎被放干了身上的血,她不知那是怎样的痛苦,会让钟离寂都说一声“受罪”。


    她关心的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吗?要不我挤点血给你?”


    钟离寂愣了一下,没想到薛遥知会主动这么说,他的唇角翘了又翘,故作矜持的说:“不必了,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尝尝吧。”


    钟离寂瞄准了薛遥知的脖颈,看着就要咬上去。


    薛遥知提醒:“一口一两银子。”


    钟离寂停住,他说道:“我恢复能力比较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不用再喝你的血了。”


    倒也是多亏了当日多咬了她两口,珍贵的血液加快了他身体的愈合速度,而且他的身体素质本就强悍,只要不死,都是小伤。


    钟离寂也不是真的想再喝她的血,只是想趁机贴一下,他想起之前咬她时,她柔软的脖颈与身体,不由得舔了舔干涩的唇。


    薛遥知当然也只是在逗钟离寂,如果他真敢凑上来,她可能一个耳光就过去了,她瞥了眼被纱布包裹的两只手,不禁叹了口气。


    钟离寂瞥了眼她的手,那点伤他动点灵力她就能好了,不过他没这样说,而是道:“你跟我出去一趟。”


    “去做什么?”


    钟离寂淡声道:“去报仇。”


    “你都看到了呀。”薛遥知想起那个满嘴黄牙的乞丐,有些犯恶心。


    “嗯。”


    钟离寂在甩开燕别序凝出的分/身后就想去找薛遥知,他在往湄水城赶的时候途径花城,赶路的时候偶然听进城的百姓说城里在抓魔种,已经伏诛了一个,还有一男一女尚未落网。


    钟离寂猜测那一男一女十有八九就是容朝和薛遥知,进城一看通缉栏还真是,不过城门已经开了,这说明两人没有被抓到,既然他们先前在花城,那要去的下一个城池,应该就是梅城了。


    于是钟离寂来了梅城,梅城太大,他不眠不休的找了好几天,才终于在一处废弃的断桥附近感知到薛遥知的气息,他一过去正好目睹了那乞丐的恶行,来不及阻止,只能赶紧营救。


    薛遥知垂眸,轻声说:“我带着生病的容朝在那里待了好几天了,有些人大概是觉得我们好欺负,一直在找机会,今天那个乞丐就是趁着我不在,把容朝赶了出去,我回去的时候用灵力控制着匕首刺伤了他,他被我吓跑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敢报复我。”


    “这世上多的是欺善怕恶的人,你没要他的命他就想要你的命。”钟离寂起身,走到门边:“去不去?”


    薛遥知要是不去的话也没关系,他自己去也一样,他叫上薛遥知,只是想看她想不想出这口恶气。


    薛遥知站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离开了客栈,往那座断桥赶。


    见薛遥知一直在低头找什么,钟离寂问她:“地上有金子?”


    “地上有石头。”薛遥知认真的说:“我的手受伤了,不便打人,我要找一块趁手的石头。”


    钟离寂“哦”了一声,忽然攥住了她的手,她手上缠着纱布,他也只是小心的圈着,并未碰到伤口。


    薛遥知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甩开钟离寂的手,但他在圈着她的手的时候,本该带着灼烧感的黑色灵力,却柔柔的笼罩住她的手,手心的伤口,正在缓慢的愈合着。


    薛遥知立刻不动了,任由他牵。笑话,谁会和被治伤过不去啊。


    钟离寂成功牵到了她的手,他粗糙的指腹时不时蹭过她生了薄茧的指尖,带来些许痒意。


    “渡灵力就渡灵力,不要乱摸。”薛遥知严肃的告诫。


    钟离寂义正言辞:“是的,你不要乱摸我。”


    “那不渡了。”薛遥知翻脸不认人,甩开钟离寂,反正她的手也好了。


    钟离寂挑眉:“这么无情?”


    “毕竟你说过,男女有别。”薛遥知故意呛他。


    钟离寂的神情果然不自在起来了。


    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断桥附近,昨晚上的那个乞丐还被钟离寂的灵力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在昨夜的风雪中,几乎成了一个雪人。


    薛遥知惊诧的说:“你让他这样站了一个晚上吗?”


    “嗯。”钟离寂平淡的说:“不然他就跑了。”


    钟离寂抬了抬手,那乞丐身上的灵力被撤去,他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僵硬的身体让他做不出别的动作,眼泪和鼻涕冻在脸上,一片狼藉。


    “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只是一时气不过!罪不至死啊!”乞丐哆嗦着声音哭道。


    “你一时气不过,你就想害死我们两个人。”薛遥知摸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乞丐:“那我一时气不过,是不是也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乞丐,我这样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啊!”


    薛遥知蹲在他面前,她的眼眸澄澈如水,从来不带丝毫恶意:“那我们活着,就容易了吗?”


    话音未落,她举起匕首,狠狠地刺穿了那乞丐撑在地上的左手,乞丐惨叫着想攻击薛遥知,被钟离寂一把按住。


    乞丐疼极也怒极,被一个弱女子羞辱至此,让他屈辱不已,见求饶不行,便口出恶言:“你他娘的小婊/子在嚣张什么?还不是靠男人?先前那个病秧子死了你这么快又傍上了一个?浪荡的婊/子,天生就该跪在男人□□的……”


    钟离寂听得额头青筋暴跳,他刚想出手,便见薛遥知已经横过匕首——


    第二刀割破了他的喉咙,他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不停的“啊”着。


    乞丐用右手捂住脖子,惊恐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将他的声带割破了,她将染血的匕首在雪地里擦干净,站起身来,对钟离寂说:“走吧。”


    钟离寂将乞丐扔到一边,和薛遥知离开。


    钟离寂将薛遥知送回客栈后,便稍稍的折返了这里,那乞丐正拖着僵硬的身体往桥洞爬,随着他的爬行,地面上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其实不需要钟离寂再出手,这乞丐也活不了多长了,他会被冻死在雪夜中,不过……


    钟离寂上前,一脚踩在了那乞丐的身上,乞丐动弹不得,惊恐的看着他,他蹲下身,扯住乞丐的头发,逼迫乞丐对上他暗红色的眼睛。


    “你嘴很脏啊。”钟离寂撬开了他的嘴,粗暴的拔出了他的舌头。


    乞丐瞪大了眼,抖似筛糠,裤子被黄色的液体打湿,散发出腥臭味,他张着嘴,无力的讨饶。


    钟离寂拖着他的脚,将他拖到水边,这时乞丐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他的手拧在乞丐的脖颈上,收紧——


    只听得骨骼碎裂的脆响,那乞丐被拧断了脖子。


    钟离寂松手,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沉入水底,这个世界每天都会死很多人,此时不过是死了个乞丐而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钟离寂在水里将手洗干净后,扬长而去。


    深夜。


    钟离寂披星戴月的回来了,他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本意是不想打扰薛遥知休息,但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薛遥知和容朝都醒着。


    因为不再挨饿受冻,容朝的精神好了很多,今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完全退烧了,此时正在听薛遥知说他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可巧就说到钟离寂了。


    容朝听见是钟离寂救了他们,他搭在被褥里的手微微紧了紧,瞥了薛遥知一眼,心想她可真是招桃花,刚走了个燕公子,钟公子竟然又回来了,灼华前辈诚不欺他。


    “那真是要多谢钟公子了,我会报答他的。”容朝张口说道。


    薛遥知看了眼他苍白的脸:“你不如先报答我。”


    “我肯定报答你,你放心。”


    薛遥知还没说话,钟离寂的声音随之传来:“你这弟弟还挺有孝心,会感恩,看来没救错。”


    容朝:“……”


    弟弟弟弟又是弟弟,他随口叫薛遥知一句阿姐还真被当真了?这个钟公子真没点眼色。


    “你回来啦。”薛遥知看见钟离寂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去隔壁开了个房住了呢。”


    钟离寂答道:“我开的房还能让给你们?做梦。”


    “行吧。”薛遥知打了个呵欠,从衣柜里抱出了一床被褥,铺在地上:“睡觉了,好困哦。”


    钟离寂看薛遥知麻溜的铺好了被子,扭捏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开的房,你还不好意思睡了?”薛遥知从旁边床上拿了个枕头下来放好。


    钟离寂勉为其难的说:“那好吧,我来了。”


    “且慢!”容朝忽然反应了过来:“薛遥知说的是让你今晚和我挤一挤,钟公子应该没误会什么吧?”


    钟离寂:“当然没有。”


    “吹灯了哦。”薛遥知吹灯,躺平:“大家晚安。”


    钟离寂和容朝躺在一张床上,浑身不舒服,容朝也是,半天都没睡着。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喜欢假装很忙,但他们总不可能一起在床上忙,这会变得非常奇怪。


    容朝实在受不了了,出声打破这诡异安静的气氛,他当然不是和钟离寂说话,而是喊薛遥知:“薛遥知。”


    薛遥知差点儿睡着,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讲个故事。”容朝说:“我睡不着。”


    “你睡不着我睡得着啊少爷。”薛遥知困倦的说:“很困诶。”


    “可是你前几天都和我讲睡前故事。”容朝实在是没有睡意,才会去闹薛遥知:“今晚你不讲,我就睡不着,伤口在隐隐作痛了。”


    薛遥知没办法,她裹着被子坐起来,然后对上了床上闪闪发亮的两双眼睛,她怪无语的,合着就她想睡觉呢,他们精力真旺盛。


    算了,赶紧讲完赶紧睡吧。


    她说:“只差一点,小蛐蛐就能和我一起被晏师兄救下了……”


    薛遥知上了白露仙山,在确定她没有修炼的天赋后,她自然就没办法留在白露仙山,她一直记得小蛐蛐要她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可是温暖的地方是哪里呢?从晏溪山口中她得知了沐青州,经由他的指引,她知晓了她该如何去。


    离开白露仙山的时候,晏溪山细心的给她准备了行囊,漂亮的裙子,饱腹的食物,充足的银两,足够她去到沐青州,便是去不了,那些银两也可以让她平安的生活下去,不必再乞讨。


    有了银钱傍身,薛遥知的路顺利了很多,不过她还是足足走了两年时间,才终于走到沐青州,因为很多地方依旧在因为一些门派而格外混乱。


    薛遥知在一个春天来到了沐青州。


    因为见惯了因为宗门纷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薛遥知决心想找到一个可以接纳她的地方,她走啊走,几乎走遍了整个沐青州,她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一个民风朴素的边陲小城。


    让薛遥知驻足的,是一个幸福的一家三口,小少爷玉雪可爱,唇红齿白,小小的两只手,左边被英俊高大的父亲牵着,右边被温婉美丽的母亲牵着。


    小少爷闹着要吃街边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英俊的男人笑着去买了两串糖葫芦,一串给心爱的妻子,一串给闹腾的儿子。


    薛遥知顶着一张小花脸蹲在路边,看着他们,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于灼热,引起了那小少爷的注意。


    正好他们就要经过她面前,小少爷递出他手里吃了一个的糖葫芦,笑着问她:“你要吃一个吗?”


    小少爷笑容灿烂,漂亮的眉眼天真单纯。


    薛遥知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想要接过,却不想他只是握着糖葫芦在她面前炫耀了一圈,又宝贝似的塞进嘴里,朝着她做个鬼脸,恶劣的说:“骗你的!才不给你呢!”


    温婉美丽的女人失笑,把顽皮的儿子拽回来,然后将手里未曾动过的糖葫芦,递到薛遥知手中。


    直到他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薛遥知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来,她咬掉一颗糖葫芦,感受着自舌尖蔓延的甜蜜,决定留在这里,就好像她也会有一个那样幸福的家一样。


    或许是缘分使然,她果然又遇到了他们,温婉美丽的女人在她定居的蜜山迷路,玉雪可爱的小少爷依旧天真顽劣,虽然他们都不记得她了,但她真的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如愿以偿。


    听她说完,容朝呆了一瞬:“我竟然在那之前见过你?”


    薛遥知困得不行了,她“嗯”了声,躺了下来,困倦的说道:“睡吧,我好困。”


    “好。”容朝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心绪起伏。


    原来薛遥知是因为他留下来的吗?


    容朝想着,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旁边一直非常安静听故事的钟离寂忽然压低了声音感慨道:“怪不得你们关系这么好,原来是早有渊源。”


    “钟公子知道就好。”容朝勾着唇,同样低声的回答,他想着还算这钟公子识相。


    钟离寂装模作样的给容朝掖了掖被角,慈爱的说:“往后我也会加入你们的家,容朝弟弟,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夫了,我会照顾好你阿姐和你的。”


    容朝被恶心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个钟公子是真的没点眼力见,听不出他和薛遥知是青梅竹马吗?


    第70章 攻略第七十天


    梅城之所以被称之为梅城,并非是因为城池里种满了梅花,而是因为在梅城附近有一座梅山,一到冬天山上的梅花竞相绽放,绚烂夺目。


    往年里的这个时候梅山上必定尽是过来赏梅的小姐少爷们,不过因为今年的风雪太大,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整座山都被白雪覆盖,山路难行,除了靠山吃饭的百姓,几乎已经没有再有闲情逸致跑来赏梅的小姐少爷了。


    不过这也和薛遥知没关系,她上梅山是因为山上的草药,除了给容朝制药以外,剩下的制成药也可以买给医馆,只不过这样攒钱实在是太慢了,根本不可能在一月之期攒够钱把大毛赎回来。


    赚钱真难呀。


    薛遥知每日早出晚归,就这样过了几天,她忽然敏锐的发现钟离寂也早出晚归,一天到晚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晚上回来竟然还会给她带好吃的。


    薛遥知心痒痒的想钟离寂高低也是个男主,肯定比她会赚钱,莫非他是又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生财之道?


    于是这一天薛遥知把他堵在了门口,问他:“你最近干嘛去了?”


    “你干嘛我就干嘛去了。”钟离寂面不改色的回答。


    薛遥知笑容温柔:“你去赚钱了吗?只要不是扛沙包和碰瓷,能不能有钱带我一起赚呀。”


    “不能。”钟离寂下巴一扬。


    “不会真是扛沙包吧,不对,梅城没有码头,你天天早出晚归是碰瓷去了?”薛遥知认真思考道。


    钟离寂不屑的说:“你不要瞧不起人,我才不会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我自有我赚钱的门路,你少来打听。”


    “好吧。”薛遥知看他这么坦然的模样,想来应该也不是去赚黑钱了吧。


    这家客栈地处偏僻,胜在房间干净整洁,且价格低廉,薛遥知在攒了一些银子之后便又开了间房,毕竟打地铺可没有在床上睡得舒服。


    距离平日里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会儿,薛遥知坐在桌前拿着从医馆借来的工具制药,便听得房门被敲响。


    薛遥知听这不急不缓的三声响就知晓是容朝,她说了一声“进”后,容朝就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的走进来了。


    这闲不下来的少爷在床上躺了没两天发现自己有力气下床后,就不肯躺着好好养病了,每天这里走走哪里看看,也不知这一整日都是在做什么。


    不过虽说容朝已经能下地走了,薛遥知还是得多在梅城待一个月,除了大毛没有赎回来,他们也没有路费。


    薛遥知想着,愁眉苦脸的叹口气。


    容朝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黑褐色的药汁滚烫,连带着那股苦味也更加浓郁了,将薛遥知的屋子都熏苦了。


    “你干嘛来我这儿喝药呀,出去喝完了再进来。”薛遥知摆手驱赶。


    容朝不肯,在她对面坐下,还用手把苦味往她面前扇:“你还知道苦啊,都说了我要吃药丸,你不给我制。”


    “没空,忙着赚钱呢。”


    “你缺钱啊。”


    “你不缺?”


    容朝微微一笑,骄傲的说:“本少爷这辈子就没有囊中羞涩过。”


    “那我看看你的囊。”


    容朝:“我没有囊。”


    薛遥知笑了笑。


    “本少爷出身商贾世家,银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正要开始赚。”


    薛遥知来了精神:“有钱一起赚?”


    “可以。”容朝大方的说道,然后朝着她伸手要钱:“你先给我一两银子的本金,下个月本少爷还你十两。”


    薛遥知懒得理他。


    “我的药好像可以喝了。”容朝端起药碗,摸了摸他的下巴,不知为何近日下巴总是微微酸痛。


    “那你喝呀。”


    容朝抱怨:“好苦。”


    抱怨归抱怨,这药来之不易,容朝还是乖乖的把药喝得一滴不剩,等薛遥知打算休息了,他才慢吞吞的离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彼时。


    寒川州,冰域。


    正值凛冬,是寒川州最冷的时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目光所及之处俱是一片散发着寒意的冷白,而冰域作为寒川州的中心,是寒川州最冷的地方,冰山与雪山终年不化,在冰域之巅,屹立着历代寒川州仙君的宫殿。


    然而此时这座华丽宏伟的宫殿里,却是一片狼藉,无数侍卫侍女的尸体冻结在冰天雪地之中,流逝的鲜血深深地印在地面之上,很显然,在这里是遭遇了一场屠杀。


    一袭白衣的燕别序落在了仙君殿的最高处,他俯瞰着一片洁白之中的鲜血,垂眸,眼中的冰冷结了霜。


    燕别序虽为仙君,但平日里都是住在玄极宗,一心只为修炼,并未插手州内诸事,直至心魔作乱,他不得已闭关之时,他才第一次来到冰域的仙君殿,他没想到他那位看似温和儒雅的掌门师兄霍疏竟心狠手辣至此,非但在他闭关之时痛下杀手,在他逃离后,更是屠尽了仙君殿上百名侍从。


    燕别序拔出剑鞘之中的诛雪剑,他站在仙君殿的最高处,剑指下方绽放的血色,纯白的冰冷灵力溢出,带来阵阵素雪落下,一片白色的光芒掠过,殿中尸体皆被收敛于仙君殿后的雪山之下,纯白的雪花覆盖,肉/体终得安宁。


    然后,他该杀回玄极宗了。


    冰域的仙君殿与玄极宗所在的玉尘仙山有一道传送门,当初霍疏就是带着人从这道传送门闯入仙君殿的,如今燕别序也要从这传送门,回到玄极宗。


    燕别序要让霍疏知晓,任何宵小之辈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皆是不堪一击。


    长夜漫漫。


    熟悉到刻骨铭心的玉尘仙山映入眼帘,早已等候多时的霍疏带领着一干人等严阵以待,男人同样是一袭白衣,看向任何人,嘴角都噙着淡淡的温和笑意,看起来极好相处。


    霍疏英俊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视线穿过无数枝头压满了雪的松针,他无声启唇,对燕别序道了一声:“师弟,好久不见。”


    虽说寒川州与霜梧州一样都是仙君制的州域,但也有所不同,譬如这一任的仙君不理俗世,宗门势力空前旺盛,远超以往。


    燕别序除了他手中这把剑,什么都没有,正如他当初离开剑意山庄时一样,他要与整个寒川州为敌。


    执剑者,当无所畏惧,一往直前。


    杀戮在心底腾升、叫嚣,久违的杀戮心魔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杀了他们!杀了霍疏!杀了一切挡在我们面前的人!所有人都该死!所有人!”


    燕别序握着寒光凛冽的诛雪仙剑,化作锋利的流光,俯冲而去。


    这一夜,有的人纯白衣袂被染成了最鲜艳的红色,杀戮不休;有的人在温暖的房间里酣然睡去,一夜无梦。


    天色将明。


    薛遥知伸了个懒腰,满足的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打了个滚儿,因为昨天晚上睡得太香了不舍得起床。


    赖了一会儿床后,薛遥知慢腾腾的起身穿衣洗漱,推门而出的时候,外面才刚刚天亮,还带着些许长夜未尽的昏暗,但隔壁的钟离寂已经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留给薛遥知一个精神抖擞、气壮山河的背影,仿佛要去做什么大事了。


    薛遥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叫住钟离寂,他就走没影儿了。她打了个呵欠,有些纳闷,同样是早起,怎么钟离寂的精神这么好。


    思前想后也想不通,便只能归咎于魔君不愧是要做大事的人,和她这种普通人肯定不一样。


    薛遥知很快也离开了客栈,她照例是要出城采药的,可巧今天在城门口的时候,便见着两个官兵正在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贴告示。


    薛遥知耳尖的听到围观群众惊呼“竟然有一百两银子”,立刻马不停蹄的挤进去踮起脚看。


    ——近日黑风寨山贼作祟,在城外的官道之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特召有识之士,如能剿匪成功,踏平黑风寨,官府特赏白银百两!


    一百两银子诶……她可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她的身边可有足足两位男主角,区区黑风寨不在话下!她不知道可不可以肖想一下这一百两银子?


    薛遥知狠狠地心动了,能来快钱谁还累死累活的天天爬上山采草药呀,大冬天的草药都不好采了。


    旁边围观的百姓看见这丰厚的赏金也很是心动,议论开来:“这黑风寨在翠微山也好几十年了吧,一直都挺低调的在劫富济寨啊,最近怎么忽然这么嚣张了,都让官府要围剿他们了。”


    “我表嫂的表哥的邻居的妹妹可是大名鼎鼎的剑修,我要不要动用我的人脉,拿下这一百两银子?”


    “朋友,我劝你不要,我可是听说了,黑风寨最近是来了个很厉害的修士,落草为寇了,所以他们才这么嚣张的,那修士可谓是打遍官道无敌手,不想死的话我们最近还是别出城了。”


    最近来了个很厉害的修士?


    薛遥知听进去了,她不禁想到了这段时间早出晚归的钟离寂,他好像发财了一样,每晚回来的时候给她和容朝带好多好吃的,而她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哪里来的银子。


    该不会那个修士就是钟离寂吧?堂堂魔君,竟然落草为寇了吗?


    薛遥知一时心情复杂,她心里揣着事儿,中午的时候就从城外回来了,放好了药材后,她就开始在梅城里瞎晃悠,思考着要如何才能让钟离寂回头是岸,不要再劫富济她了,她受不起。


    “唉。”薛遥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钟离寂最终还是走上了搞黑钱的道路了吗?”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钟离寂可是男主角啊,他怎么会在意这种黄白之物?他在大陆流浪了一百多年,都没想过挣银子,否则一百多年足够他成为一个小富翁了,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真金白银的时候呢?


    薛遥知认真的想了想,似乎是今年七月份之前,他为了和她去湄水城约会,竟然跑去码头扛沙包,那时的他涉世未深,如此单纯,不像现在,都知道她欠他钱他可以收三分利了。


    或许钟离寂走上这条不归之路,和她脱不了干系。


    薛遥知暗下决心,她一定不能再让钟离寂去做那等鸡鸣狗盗之事了!


    正想着,薛遥知忽然闻到了一阵好闻的香气,她深吸一口气,循着味道跑过去,见是梅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正是饭点,里面飘着好闻的饭菜香。


    薛遥知饿了,刚想离开回客栈去吃素面,就听得酒楼的掌柜正拿着一壶酒,正在呵斥小二:“再过半月就是钱公子宴请白小姐的时候了,那白小姐是个酒痴,却不胜酒力,钱公子特地吩咐了我们要找不醉人的果酒,你看看你买回来的都是什么酒,白小姐喝一口不得醉三天啊!”


    小二委屈的说道:“酒会醉人不是很正常吗?会醉人的酒才香醇好喝啊!这是城里酒坊里最有名的果酒了,再要别的也没有了。”


    “梅城没有那就去其他地方找!”掌柜皱眉,很是暴躁的说道:“我不管,你一定得给我找到,不然你这个月月钱就没了!”


    薛遥知听了,心说他们说得这么详细,这不就是特地为她准备的任务吗?她立刻走了上去,毛遂自荐,用她八年的酿酒经验,让掌柜给了她一个进店详谈的机会。


    她跟着掌柜走进醉仙楼里,作为梅城最大的酒楼,午时楼内高朋满座,好几个店小二穿行其间,负责招待上菜,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停歇。


    薛遥知闻着味道多看了两眼,没注意前面的路,一头撞上了跟前端着托盘身量高大的店小二,那店小二的反应速度很快,举起托盘至她头顶,避免了险些菜撒一地的惨剧。


    “长没长眼啊。”那店小二宝贝似的保护着他的托盘,不耐烦的骂道。


    掌柜无奈又好脾气的说:“哎呀小钟你怎么又骂人了,消消气消消气,年轻人一天火气不要那么大嘛,这位姑娘是我的客人。”


    他不太在意的“哦”了一声,随意一瞥,对上已经目瞪口呆的薛遥知。


    钟离寂惊诧:“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薛遥知几乎失声,她还想问钟离寂为什么会在这儿呢,他不是应该在城外官道大杀四方吗?他怎么会在这里端盘子?他可是魔君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端盘子?他挣银子的方式竟然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朴实无华吗?


    天呐,她都做了什么?


    她竟然将认真工作挣银子的钟离寂想成穷凶极恶的匪徒!这是薛遥知晚上想起来就会扇自己一耳光的程度了,她真该死啊。


    迎着薛遥知湿漉漉的眼睛,钟离寂问:“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薛遥知长叹一声,伸长了手拍拍钟离寂的肩膀,语重心长:“对不起,好好干,你是最棒的。”


    钟离寂:“?”


    薛遥知已经跟掌柜上楼谈生意了,钟离寂本来想问个清楚的,但他菜还没送,事业重要,还是先去送菜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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