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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姜新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攻略第四十一天


    薛遥知平时是不往后山走的,不只是她,桃花村的村民,甚至是在春夏之际来蜜山游玩的公子小姐,都不会往蜜山的阴面走。


    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后山是在这蜜山之上生活着的山野精怪的家。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了上百年,一朝平衡被打破,薛遥知再度踏足后山的时候,扑面而来的血气,让她猛地顿住脚步。


    如今后山已是一片狼藉。


    之前说是在村里落脚的修士们大多又有恃无恐的返回了蜜山,他们之前砍伐树木造出的简易营地又派上了用场。原本茂密的树林,被砍出了一大片的空地,一望无际。


    这时候大概是中午。


    有几个贪吃的弟子短暂的脱离了宗门里的条条框框,正打了山里的野鸡在烤,烤得金黄焦香,散发着香味。


    薛遥知没看他们,她的目光落在更远的地方,有几个弟子穿着染血的白衣走向营地,一个弟子的手里,还握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妖丹。


    也不知那妖丹的主人是谁,它又是修炼了多少个年头,才生出灵智,练出了妖丹,它没有成为野兽或人类的食物,却因为一颗妖丹丧命。


    薛遥知不忍再看,她绕了一大圈,才离开了这片空地。她正要去看看,她往日曾有过交情的大妖还在不在,从远处陡然冲来的外泄的灵力,将她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薛遥知捂着发疼的胸口喘着粗气,不是说这蜜山有禁制吗?怎么打到她身上还是这么疼?


    薛遥知有一个不妙的猜测——这禁制的力量,正在逐渐衰退。


    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探过去,很快她便看见了一群正在与一条巨蟒搏斗的修士。


    那庞然大物金色的鳞片已经破碎不堪,露出翻飞的鲜红血肉,但它的战斗力依旧极为强悍,强壮的尾巴向后一甩,便将那十几个穷追不舍的修士甩飞,而伤痕累累的巨蟒,也趁此机会,朝着山林更深处潜行着,不过须臾,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中。


    为首的弟子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身着白袍的男人张开手心,一片染血的、完整的、还流淌着金色光华的鳞片,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大师兄!有了那蛇妖的鳞片,我们的杀阵很快便能启动了!”另一个弟子也从地上爬起来,他受了伤,脸上溅了血,脸上的笑容却分毫不减。


    薛遥知远远的看着他们,从他们袍摆之上绣着的银色云纹判断出,他们是玄极宗的修士——当初来追杀她的玄极宗修士,袍子上就绣着银色云纹。


    方才一同围杀巨蟒的弟子们都凑了上来,有身着白袍,袍摆以新绿丝线绣出叶纹的修士盯着那玄极宗大师兄,开口说道:“你们玄极宗的百杀阵当真有用吗?方才那只巨蟒是这山中妖王,我们围了它好几天了都没能杀死他,你这一个小小的阵法,当真能杀死这蜜山里,所有的妖?”


    薛遥知知道,这就是阳雪宗的修士了,前几天赵长老也是穿着这样制式的衣物。


    “你既不信,又为何要配合我等行动?既决定配合我玄极宗,便无需多问,做你该做的事。”玄极宗大师兄冷冷的说道:“如今还差白虎的毛发,阵法即可大成!这蜜山诸妖,一个也跑不了!现在即刻搜寻白虎踪迹!”


    “是!”


    玄极宗的弟子立刻四散开来。


    薛遥知等他们离开了,才悄悄的继续往前走,她走了挺长的一段距离,一路上除了还在搜寻白虎踪迹的弟子外,还有不少分散开来的修士,正在与好不容易找到的躲藏妖怪在缠斗。


    很快,那妖怪发出了一声哀嚎,轰然倒地,被修士毫不留情的捅穿腹部,掏出鲜血淋漓的妖丹。


    那修士已经断了一条手臂,但他毫不在意,依旧贪婪的看着那枚妖丹,感叹道:“这蜜山当真是一块宝地!就连妖丹都是极品!”


    “他们大宗门的都想着杀那些大妖,还要搞什么百杀阵,咱们可得快些多取一些妖丹,不然到时候连根毛都落不到咱们手里去。”另一个修士说道。


    他们结伴离开。


    薛遥知继续往前走,一路上她看到了无数修士与妖怪的尸体,她收回目光,觉得他们当真是疯了!她灵巧的在山林间穿行着,直到走到半山腰上一处隐蔽的洞穴边时,才停住脚步。


    他们在找白虎,可恰巧,她还真知晓白虎的巢穴在何处……只是前几天叶柳和她说过,白虎一家只剩下了一只白虎,她不确定白虎还会不会在这已经不算安全的巢穴里。


    薛遥知小心翼翼的探身进入白虎巢穴,一进去她便嗅见了浓烈的血腥味,而地面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在几天前,这里曾有一场恶战。


    白虎不在这里。


    薛遥知只能在附近再找找,她听那些修士说的什么百杀阵,虽不知究竟是什么阵法,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需要找到白虎,提醒它。


    直至天黑,薛遥知都一无所获。


    她走着走着,不自觉的走到了一处更为阴暗潮湿的地方,举目四望,不见任何光亮,不远处,却隐约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不能和那群修士遇上!这些修士已经杀红眼了,她不能冒险!


    薛遥知有些急了,可周围实在是太黑,她看不太清路,脚下不慎踩空,跌入了一个坑洞中。


    她摔得疼了,忍着没有痛呼出声,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后,她抬眸往前看,坑洞的入口是一堆乱七八糟肆意生长的杂草,隐约透出些许光亮,让她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爬她是不可能爬上去的,但她在旁边看见了一条狭长的地道,或许她可以爬过去看看,这条地道通往何处?


    薛遥知看了眼她手心上燕别序留下的剑意,稍生出了些勇气,她弓着身,钻进地道中。这地道狭窄矮小,她不得不在地道中爬行,尖锐的石子磨破了她的双手,潮湿的土壤弄脏了她的衣物,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往她身上掉……


    等终于看见光亮的时候,薛遥知只觉方才一瞬,度日如年。她手脚并用,加快速度,往出口爬去——


    正在这时,光亮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薛遥知的动作顿住。


    那声音很是嘶哑,似乎是并不擅长说话,说得磕磕绊绊的:“我已经,顶不住了,如果再遇上他们,我会死。”


    “那群人疯了!”


    “我们需要一个王,灼华呢?她对人间最是熟悉,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一道冰冷的男声响起:“灼华已经不是这蜜山的妖王,如今蜜山的妖王,是我。”


    “那我们该怎么做?”


    男人沉默。


    他的脚边似乎有什么细长的条状物,在扭动着身躯爬行着。


    薛遥知头皮发麻,艰难转身,想要离开,而她刚有了动作,一条蛇便瞪着绿豆大小的红色竖瞳,朝着她扑了过来,狠狠地缠在她的脖颈上!


    “我不是修士!”薛遥知只来得及喊道,便有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她下意识的去拉扯脖颈上的蛇,那滑溜溜的冰冷手感,险些让她原地去世。


    温柔的女声响起:“住手!”


    那条蛇放轻了力道,紧接着,一股吸力传来,让薛遥知跌下出口。


    薛遥知瘫坐在地,她脖颈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惹眼,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半天才缓过神来,抬眸打量着周围。


    一簇幽蓝的妖火点亮了这不算太大的洞穴,洞穴里,挤着五只化为人形的妖怪——薛遥知之所以知晓他们是妖,是因为对面男人那双金色竖瞳,因为旁边关切的看着她的女人的那对兽耳……


    如果薛遥知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都是蜜山里的大妖,毕竟都能化形了。


    旁边的兽耳妖怪将她扶起来,声音温柔:“知了,我是白纤。今年年初的时候,我们见过。”


    薛遥知看着白纤的那对雪白的兽耳,反应过来:“你是白虎!”


    今年年初的时候,巡山人德叔在巡山的时候发现了难产的白虎,连忙跑下山叫了刘大夫过来帮忙,当时薛遥知也在,有幸见过刚出生的白虎崽子。


    可是现在……


    白纤“嗯”了声,她生得很是温柔美丽,一双雪白的竖瞳里,却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是谁?”那男人冷冷的问。


    “我知道、她是,知了,我认识她。”少年磕磕绊绊的说,他有一双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眸,脸上的血污,与满身的狼狈,丝毫不损他的纯净。他微微弯唇:“我是,鹿清,是一只,鹿。去年冬天,你治了、我的腿。”


    薛遥知去年冬天的确在山里碰见过一只被捕兽夹伤到的鹿,笨笨呆呆的,她跑过去帮忙的时候也不怕她。没想到那只笨蛋小鹿竟然也是只大妖!


    鹿清指着另外三只妖介绍:“这是阿野,狼;阿蔓,藤;无锋,蛇。”


    所有妖都盯着薛遥知。


    薛遥知不免有些紧张,在此之前她可没有面对过这么多的妖怪,但她没有忘记她的目的,单刀直入:“外面的修士想取白虎的毛发,布百杀阵,说是可以将蜜山的妖物一网打尽。”


    “蜜山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快跑吧。”


    白纤温和的说:“我们无法离开,外面有结界。况且,就算是可以离开,我们也不会走。”


    因为这是他们的家。


    “不过是一群修士罢了,老子今天还杀了十几个!杀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罢了!”阿野冷冷的说道。


    “我们要让他们知晓,无论蜜山有没有不允狩猎的规矩,蜜山生灵,皆不容侵犯!”阿蔓咬着牙说道。


    薛遥知沉默。


    无锋这时骤然开口:“这里也不安全了,那群修士,已经搜到了这里来。我们得尽快离开。”


    “那我们,还能去,哪?”鹿清迷茫的说:“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吗?”


    “你们先离开,我垫后。”无锋只说。


    薛遥知咽了咽口水,提议道:“要不你们,去我家躲躲?我家也有结界,他们心怀不轨,是无法进去的。”


    “我要,去你,的,家。”鹿清立刻说道。


    白纤也道:“或许我们不该只在后山,也是时候去蜜山阳面看看了。”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薛遥知看他们还要商量,她急了,直接说,然后就想爬进刚才掉下来的地方。


    无锋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拽下来,将她丢到另一边:“这边这个出口,通往蜜山阳面。”


    薛遥知:“好的。”


    薛遥知立刻往另一个出口跑。


    要不说是蛇呢,竟然这么会挖洞。在地道里疯狂爬行的薛遥知如是想道。


    大妖们化作兽身,缩小身形,跟在薛遥知的身后,也出了地道,鹿清垫在最后面,刚化作人身,便被无锋揪住了衣领。


    “谁让你把我先推进去的!我不是说了我来拖住那群修士吗?现在那些修士定然已经在顺着这条地道在追我们了!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暴露!”


    鹿清坚定的说:“可以,一起走,就,一起走。”


    “别耽误时间了,你们快跟我走!”薛遥知拍拍身上的灰尘,这里的光线不比后山的昏暗,她勉强看得清,辨别了方向后,就开始疯跑。


    几只大妖跟上她。


    等到终于跑回家,薛遥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高悬的心,终于勉强放下。


    然而好景不长。


    薛遥知气都还没喘匀,便见玄极宗的修士循着他们逃跑的足迹追了上来。


    无锋等妖立刻化作兽身,严阵以待。


    薛遥知一边拼命的祈祷着燕别序的结界给点力别掉链子,一边安抚着大妖们的情绪:“别急,别急。”


    薛遥知从地上爬起来,跑到结界边,掌心贴着透明的结界,手心的剑意,按照她的诉求,改变着阵法,不过须臾,结界便将他们彻底隔绝。


    玄极宗的弟子在结界外停下脚步,一个弟子不解的说:“刚才那么大的一个房子呢?怎么就没了!”


    “是结界。”玄极宗大师兄抽出染血的长剑,一剑劈在结界之上:“雕虫小*技,不过尔尔!”


    在长剑劈砍在结界的那一瞬,透明的结界忽然爆发出了强烈的白光,竟是硬生生的将围在结界周围的弟子,全部弹出十米开外!


    众人面露惊骇,要知道这蜜山的禁制力量正在逐渐衰退,他们的灵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可依旧被这结界重伤!难以想象,布下这结界的人,实力有多么恐怖!


    “莫非这是那几只大妖合力布下?!”


    “这些妖物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不可能是这群妖物。”玄极宗大师兄冷声道:“他们若真有这等本事,也不会被我们逼入绝境!”


    “大师兄说得有理。”一名玄极宗的弟子试探着再度靠近结界,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感受着这结界磅礴的力量,有些疑惑的说:“这结界之上的灵力……这寒意,倒像是出自我寒川州的修士。”


    玄极宗大师兄闻言,立刻上前,也将手贴了上去,许久之后,他说:“的确熟悉,甚至像是师出我玄极宗……却又有些不像……当真奇怪!”


    薛遥知隔着结界听着他们说话,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们会觉得灵力熟悉无可厚非,这本就是玄极宗的霁华仙君布下的结界,哪怕燕别序如今修出的灵力,并非来自无情道,也总会沾染上几分宗门功法气息……但愿他们不要发现。


    他们研究了许久这结界,都找不出破解之法,与此同时,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了野兽嘶吼的声音。


    夜晚本就是野兽出没的时候,玄极宗的大师兄想到这一点,沉声说道:“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们去后山诛妖!”


    “是!”


    一行人飞快离开。


    阿野这时忽然问薛遥知:“你这结界……能容纳后山的小妖们吗?”


    “啊?”薛遥知看着她不大的院子:“这结界就这么大,应该不能。”


    “可以的。”阿蔓忽然说:“我可以将这结界的范围扩大,只要小妖们能进来,就一定能容纳得下。”


    薛遥知说:“那试试吧。”


    “我与无锋去后山召集小妖们。”白纤当即开口:“阿蔓和鹿清负责扩容结界,阿野为他们护法。”


    阿蔓和鹿清的灵力都是万里挑一的纯洁,纯净的灵力可以容纳万物,转化成这结界的能量也并非难事。


    大妖们立刻开始行动。


    薛遥知:“可是外面的两个修士……”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白纤踏出结界,干脆利落的一爪子结果了那两个修士。白纤面色如常,与无锋飞速离开。


    薛遥知艰难的移开目光,现在她也没什么事了,按理说她应该就去……睡觉?她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门口坐了下来。


    蜜山阴面的喧嚣像是浪潮一样涌来,传入薛遥知的耳朵里,远处迸发的灵力将漆黑的天空渲染得亮如白昼,她眯着眼,借着这光亮,从更远的地方,看见了奔跑的妖群,与穷追不舍的上百名修士。


    怎么这么多?!


    薛遥知错愕,晏溪山不是说他们没带多少弟子过来吗?


    不过等那些修士近了一些后,薛遥知看清了他们其中三分之二的修士,都是来自于阳雪宗,她就不再惊讶了。


    薛遥知刚站起身,就见一波又一波的小妖冲入了结界中,而那些修士,皆被结界隔离在外。


    她看着不觉松了一口气。


    小妖的数量太多,哪怕是结界范围已经扩大,都显得很是拥挤,薛遥知不往后退,她打开房门,让小妖们进来。


    这一场逃亡直至深夜才落下帷幕。


    本就重伤的白纤和无锋在踏入结界的那一刻,就彻底脱力,不得不现出原形,调养生息。


    而外面的屠杀还在继续。


    那群修士们学聪明了,他们将结界团团围住,有一小部分小妖没能在白纤和无锋的庇佑下进入结界。


    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外面的哀嚎声,与结界内的呜鸣声,仿佛汇聚成了一支悲伤的歌谣。


    薛遥知不忍再看结界外的惨剧,她收回目光,往周围看去。


    结界内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些逃亡过来的小妖大都受了伤,倒在地上虚弱的喘息着。


    一只狐狸蜷缩在角落里,毛茸茸的大尾巴圈着一只柔软的小白兔,它们都在发抖,不得不在冬夜里抱团取暖。


    失去双腿的狼奄奄一息,由没了双角的羊驮进结界中,那山羊不停的发出呜咽声,却犹在用灵力拯救濒死的狼。


    几只雀鸟在低空盘旋着,煽动着血淋淋的翅膀,发出阵阵沙哑的鸣叫声。


    薛遥知动容,它们修炼多年,好不容易生出灵智,结出妖丹,不该死在那些修士的一己之私下。


    她小心避开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小妖怪,跑到地窖里,将她往日屯的药材拿出来,耐心的给它们包扎伤口。


    没过多久,原本卧在地面上的白虎白纤,忽然化作了人形,她望向结界外,呢喃:“我听到了……”


    无锋连忙拉住她:“不能出去!”


    “我听到小二的叫声了!”白纤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最聪明了,我就知道,他一定跑掉了!我只有他了!你放开我!”


    薛遥知听见动静跑过去,立刻反应过来,白纤是听到她孩子的叫声了。


    可是这里的妖大都已经耗尽了灵力,又怎么能再离开结界?


    无锋说:“你不能出去!你会死的!”


    “你放开我!”


    薛遥知飞快的勘测了一下地形,她急声说:“我去吧。”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薛遥知便瞅准机会,冲出了结界,她是人,身上并无妖气,在夜色的掩盖下,并未引起沉浸在杀戮中的那群修士的注意。


    薛遥知很快分辨出白虎的叫声,摸了过去。她走过去,便看见那玄极宗的大师兄正在围杀白虎小二。


    薛遥知不得不撕碎了晏溪山给她的传讯符,彼时玄极宗大师兄的剑已经对准了小二的喉咙,情急之下,她扑了上去——


    那大师兄的剑倏的顿住,他看向薛遥知,眉头紧锁,厉声问道:“你一个凡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小二还记得薛遥知,并未攻击她,它也没了再攻击的力气。


    薛遥知冷声问他:“它犯了什么错,要你对一只尚未成年一岁不到的白虎痛下杀手?”


    “让开。”玄极宗大师兄一挥手,薛遥知便被打到一旁。


    男人再度挥剑。


    薛遥知咽下喉头的腥甜,又扑了上去。


    男人面沉如水,并未收手,眼看着那把剑就要落在薛遥知的身上,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将男人的剑撞开。


    晏溪山落在了薛遥知的面前。


    他其实都已经下山了,蜜山的这场围剿,他并不打算多管闲事,可……他给薛遥知的传讯符被撕碎了。


    晏溪山还以为是后山的围剿影响到了她,着急忙慌的赶过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家成了战场,而她险些被一把剑所伤。


    “寒时!”晏溪山挡在薛遥知面前,声音冷了下来:“你怎可对一介凡人痛下杀手,你的宗门,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寒时冷漠道:“我的宗门教我,为妖者,诛;与妖同流合污者,诛!”


    晏溪山这才看见,被薛遥知护在身后的那只白虎。他有些错愕:“知了……”


    “晏师兄,帮帮我!”薛遥知哀求道,如果晏溪山不帮她,她就只能用燕别序留给她的剑意了。


    晏溪山想将薛遥知拉开:“这只白虎一出生便为妖,很危险,你……”


    薛遥知甩开晏溪山的手,她一字一句的说:“我说过,我在蜜山不会遇到危险!我唯一遇到的危险的是你们!”


    “你们有完没完?”寒时说着,剑再度朝着薛遥知刺去。


    晏溪山不能袖手旁观,不得已迎上寒时手中的长剑。


    寒时冷笑:“你的宗门,便教你与同门内斗吗?”


    “你给我时间劝她。”晏溪山说。


    寒时出招越发凶狠,他冷道:“这结界与她脱不了干系,我焉能放过她?”


    两人扭打在一起。


    薛遥知趁机爬上小二的背,结界已经进不去了,但凭借她对蜜山地形的熟悉,她可以带小二逃走。


    “快走!”薛遥知说。


    小二休息了一会儿,已经有了力气,立刻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冰冷呼啸的风刮在薛遥知的脸上,薛遥知松了一口气,回首之际,却见寒时已经甩开晏溪山,冲了上来。


    寒光凛冽的剑就要刺入她的心口。


    薛遥知急声:“小二,卧!”


    小二立刻卧倒,薛遥知往旁边滚了一圈,勉强躲开了寒时的剑。


    寒时面沉如水,再度出手。


    这一击薛遥知没法再躲,她抬手,要用燕别序的剑意保护自己。


    然而一股飓风直直的将寒时撞到了一边,落在薛遥知身边的男人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他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嘲讽:“竟然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你若是选择我,怎么会这么狼狈?毫无眼光的废物!”


    薛遥知不用抬头就知道能说出这种话的肯定是钟离寂。


    他怎么会回来?怎么他都回来了,燕别序还没有回来?


    薛遥知坐在地上,紧抿着唇,脸色惨白如纸。腹背受敌,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态了。


    那边的寒时在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很显然钟离寂的偷袭对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薛遥知看到了,但她想,比起钟离寂,自然还是寒时更可怕一些,至少钟离寂目前没有对她造成过生命危险。


    数月不见,魔君归来,竟如此能打,或许能破这死局也说不定。


    薛遥知抬眸,用充满希望的眼神看着钟离寂,钟离寂接收到她的眼神,却是问她:“你还能不能跑?”


    “为什么要跑?”薛遥知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你和他打啊!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他不值得我出手。”钟离寂高傲的说。


    薛遥知:“……”


    打不过就打不过呗,数月不见,魔君归来,没想到仍是谁也打不过……太不靠谱了这钟离寂!


    薛遥知有气无力的说:“我跑不动了,如果你不行的话,我就出手了。”


    小二呜咽了一声,表示它也跑不动了。


    “你出手?你去送死吗?”钟离寂冷冷嗤笑,骂道:“废物!”


    薛遥知恼怒:“你才废……”


    她还没骂完,钟离寂就一手一个扛起薛遥知和她的临时坐骑白虎,飞快往一边的密林冲,几乎要跑出残影来。


    薛遥知震惊,反省,认同。


    对,和钟离寂比起来她的确废,不愧是能在码头扛十人份沙包的魔君,可真靠谱啊!


    第42章 攻略第四十二天


    凭借在蜜山摸爬滚打数月认出来的路,钟离寂很快就甩开了寒时,他先将薛遥知放下,把小二丢一边,然后稍稍倚靠在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


    薛遥知轻飘飘的倒是没多少重量,就是那只死老虎重得跟头猪一样,比他曾经在码头扛的沙包还要重。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会扛着那只白虎一起跑。


    钟离寂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他越想越气,面色不善的看向小二,准备给这只懵懂无知的白虎一点教训,却冷不丁的看见了正扒着树干呕的薛遥知。


    单薄瘦弱的少女佝偻着纤细的腰,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吐得天昏地暗,但只是干呕。


    钟离寂愣了愣,走过去问她:“你怎么了?”


    薛遥知忙里偷闲的看了钟离寂一眼,她吐得厉害,脸色惨白,眼眶泛红。


    钟离寂见她如此,有了一个不妙的猜测。他一把抓住还在干呕的薛遥知,咬牙切齿的问她:“谁的?”


    薛遥知隐约听到他在问她,但她没明白钟离寂的意思,方才她被钟离寂扛在肩膀上,这男的肩膀比石头还要硬,硌得她肚子痛,好不容易停下来,胃里便是翻江倒海的,却因为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只呕出一些酸水来。


    钟离寂一把抓住薛遥知的手腕,盯着她开始分析:“是那个男的回来了吗?那你方才遇到危险他人呢?见你身怀有孕,便跑了是吗?”


    薛遥知也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了,她不断的拍着胸口,忍着干呕的冲动,看向钟离寂。


    钟离寂对上她泛红的双眼,少女干净的鹿眼里湿漉漉的,看着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他深呼吸一口气,忍着某种嗜血的冲动,言简意赅的说:“堕了,我娶你。”


    “你有病吧!”薛遥知脱口而出,声音沙哑:“你长脑子了吗?”


    钟离寂自认他已经接下这奇耻大辱,薛遥知阖该感恩戴德才是,却不想她竟依旧对他口出恶言!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本就不爽的心情在这一刻转变成了暴躁的情绪,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另一只手便掐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钟离寂冷道:“你想死吗?”


    谁成想他刚碰到薛遥知的脖子,薛遥知就爆发了,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


    “啪”的一声,一下就把钟离寂给打懵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薛遥知。


    “很疼啊放手!”薛遥知今天目睹了太多杀戮,情绪本来就很差,偏偏钟离寂竟然还敢招惹她,这还能忍?


    薛遥知看起来比钟离寂还要生气,他的手垂了下来,咬着牙说:“我还没用力!”


    薛遥知甩开她被钟离寂握着的手,指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今天被那条蛇勒出的红痕犹在,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如今看来,触目惊心。


    “看不到我脖子上的伤口吗?”薛遥知骂道:“脑子不好就算了,眼神还这么差,真该给你脸上来几针。”


    钟离寂的额角跳了跳,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看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给薛遥知一拳。


    薛遥知看都没看他,正在摸她脆弱的脖子。


    钟离寂气着气着,忽然就被……气笑了。


    薛遥知忽然听见他的笑声,她一脸惊悚:“你笑什么?你疯了吗?”


    “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我了。”钟离寂摸着脸上五指分明的巴掌印,现在还火辣辣的疼,这薛遥知扇他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没犹豫。


    “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了。”薛遥知淡然的说。


    钟离寂扯了扯嘴角,也不知之前是谁在湄水城外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


    经此一闹,钟离寂发现薛遥知竟然比他还凶,她那一巴掌把他的火气都给扇没了,他也心平气和了下来。


    钟离寂语气平淡的说:“刚才的确是我冲动了,你要生就生吧,孩子跟我姓。”


    薛遥知:“……”


    她垂在身侧的手开始颤抖。


    “别太感动。”钟离寂说。


    薛遥知:“我本来是一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直到遇见你。”


    钟离寂:“?”


    “你永远不知道为了忍住不再给你一巴掌,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钟离寂:“……”


    他觉得他又要生气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想等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吗?在你眼里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没怀孕!”薛遥知爆发,吼道:“我把你扛肩上带你跑三里地试试,你也吐!”


    钟离寂被她吼懵了。


    半晌,他:“哦。”


    薛遥知气死了,她还在骂:“真搞不懂你怎么这么会想,是不是明天我穿条红裙子你就要以为我嫁人去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这样在外面是要被打死的知不知道啊。”


    钟离寂平时不和薛遥知呛两声就不舒服,这次倒是罕见的任由她骂,也不生气,还越听嘴角的弧度越高。


    薛遥知看到他笑得开心:“……你没病吧。”


    “我很健康。”钟离寂淡淡的说。


    薛遥知打量了一下钟离寂,眉头皱起:“可是话又说回来,你怎么……又变成乞丐了?”


    眼前的钟离寂实在是狼狈极了,身上价值十两银子的白袍子已经黢黑,又快破成流苏,脸上也脏兮兮的,蓬头垢面,甚至脚上的鞋都破了,露出了一根大脚趾头,甚至比之前还要狼狈得多,只有一双暗红色的眸子,依旧高傲,依旧目空一切。


    钟离寂看了眼自己,也深觉狼狈,但气势方面他就没输过:“谁当乞丐了?你看你身上脏的,你才乞丐!你说话注意点!我只是在流浪!”


    “好吧,我乞丐。”薛遥知看他这样就乐不可支:“你去哪讨饭了啊?”


    “寒川州。”


    薛遥知震惊:“业务这么广泛?”


    钟离寂冷笑了一声。


    “到底怎么回事儿?”


    钟离寂再冷笑了一声。


    薛遥知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为什么跑去寒川州啊?”


    “托你那个姘头的福。”钟离寂咬牙切齿,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太丢脸太憋屈了,他不想说,但他有倾诉的欲望,不吐不快。


    薛遥知皱眉:“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钟离寂没理她,他沉浸在悲伤中。


    从头到尾钟离寂都非常丢脸。


    他和燕别序相约蜜山决斗,他本是胜券在握,准备趁机偷袭,却不想在燕别序表示他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没想和他大战三百回合,所以一来就开大,完全不给他偷袭的机会。


    钟离寂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了,这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确有两把刷子,他正要用语言攻击燕别序一番的时候,男人直接一抬手,传送阵起,他竟是直接被送到了距离沐青州千里之遥的寒川州。


    落地的那一刻,刮在脸上的冷风险些把钟离寂吹成一个傻子。


    当初从魔界出来的时候,他就路过过寒川州,左右一看便能确定,他被燕别序这个无耻小人发配到寒川州了。


    天晓得他当年从冷得要死的寒川州走到温暖舒适的沐青州花了多少个年头,竟然就这么付之一炬了。


    钟离寂很是愤怒,他虽然灵力已经恢复了很多,但远远达不到绘制传送门的程度,纵然他可以用灵力实现瞬移,但这么远的距离耗空十个他的灵力都不够的,而且他又贫穷如斯,根本买不起法器让他御空飞行。


    那他就只有一双腿了。


    钟离寂一想到燕别序这段时间不在,这可不正是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吗?而且这男人临走前都不忘把他送走,足见燕别序知晓他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面对薛遥知,他还是很有机会的。


    所以他得赶紧回蜜山。


    这么漫长的一条路,钟离寂一边打工攒路费,一边疯狂走路,足足一个月才攒够了买马钱。


    终于拥有坐骑的钟离寂顿觉拨云见日希望就在前方,他就是不眠不休也得在最短的时间赶回去。


    可是钟离寂忘记了他的宝马不能不眠不休,马很快就被累死了。


    钟离寂不可置信他一个月的劳动成果短短三天竟然就没了!这废物马他还不如自己走!


    于是接下来的路,钟离寂挤过牛车,上过贼船,更多的时候还是靠一双腿,他终于创造了一个奇迹!他赶在燕别序前回到了蜜山!


    听完钟离寂暴走史的薛遥知发自内心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牛啊。”


    有这毅力干啥不能成?真不愧是男主角……就是这毅力是不是有点用错了地方?


    钟离寂骄傲的仰起头,嘴里却淡淡的说:“不必仰慕。”


    薛遥知倒也没有仰慕,就是钟离寂这一路上也不容易,她还是没有反驳了,只不过,她问:“寒川州就寒川州呗,你干嘛非得来这。”


    “你觉得呢。”


    薛遥知讪笑,她之前和他恩断义绝的时候话说得那么难听,钟离寂还一门心思的往蜜山跑,及时的救下了她,她有些愧疚:“不会是因为我吧?”


    “你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薛遥知:“?”


    “那男的害我至此,我自然要杀了他报仇雪恨!”钟离寂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你不是打不过他吗?”


    “你瞧不起谁呢?”钟离寂高傲道:“古语有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薛遥知:“……好吧,你是挺穷的。”


    钟离寂一顿:“不是那个穷。”


    “哦。”


    第43章 攻略第四十三天


    正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一直趴在地上休息的白虎小二忽然发出了低低的吼叫声,打破了他们这暂时沉寂下来的氛围。


    钟离寂往身后瞥了一眼,语气平淡的说:“那个追杀你的修士,追过来了,后面还跟了个,你要出手吗?”


    薛遥知立刻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钟离寂说:“那就只有我出手了。”


    “可你不是打不过吗?”


    “那我出脚吧。”钟离寂话音未落,便拽住了薛遥知的手腕,带着她往漆黑的山顶冲去:“我们快跑!”


    薛遥知:“……我就知道!”


    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的小二也嗷呜一声,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


    对蜜山不甚熟悉花费良多时间才追过来的寒时,只来得及看见他们迅疾如风的身影,便再度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到底怎么能跑得这么快啊!


    寒时深呼吸一口气,再度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这蜜山也就区区几千亩,他就不信他追不上了!


    薛遥知被钟离寂生拉硬拽着往前跑,她跑着跑着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心脏因为剧烈运动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但她的心其实已经麻木得死掉了,现在在跑的只是一个躯壳。


    钟离寂却是今非昔比,穿着一双烂鞋依旧跑得飞快,他注意到薛遥知有点跟不上他,皱眉说道:“你别拖我后腿啊,赶紧跑。”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冷飕飕的风刀子一样的刮在她脸上,急促的呼吸让她无法去回应钟离寂,她只知道原来这辈子只要她还活着就得非跑不可了。


    还不如死了算了,她当什么虐文女主啊,她应该去搬砖,应该去当田径运动员。


    跑得快要窒息的薛遥知如是想道。


    但双脚倒是没有停下来过。


    寒时还在后面穷追不舍。


    钟离寂咬牙切齿怒骂:“宗门中人果真无耻!他竟低空御剑!是真男人就跟我比谁跑得快啊废物!”


    虽然很累,但薛遥知还是忍不住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寒时正在朝着他们极速逼近,脚下锋利的长剑闪烁着冰冷的银光。


    然而寒时很快就忽然停了下来,他握着锋利的长剑,冷冷的看着他们。


    钟离寂一个猛地刹车,险些让还在闷头疯跑的薛遥知被甩飞出去,她喘得说不出话来,只疑惑的看着钟离寂。


    钟离寂的脸色非常难看:“太黑了,我认错路了,跑到悬崖了。”


    薛遥知揉了揉满是生理泪水的眼睛,往前一看,笑了。


    “你别怕。”钟离寂看她被吓得又哭又笑的,开口宽慰,声音坚定:“我也不是真的打不过他,是时候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实力了!”


    钟离寂逼视着朝着他们缓步走来的寒时,他放开了薛遥知的手,双手微微抬手,黑色的灵力自双手浮现。若非是他不想暴露魔种的身份,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修士,早就被他剥皮拆骨三百次了!现在看来,他终于无法再隐藏他真的真实实力了!


    寒时没将钟离寂放在眼里,只会搞偷袭的龌龊小人,根本不值得他拔剑,他冷冷的看着薛遥知,而在薛遥知的身后,那只白虎正瑟瑟发抖发出恐惧至极的呜咽之声。


    寒时冷冷的说道:“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让开!”


    钟离寂正要出手,薛遥知就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在她柔软的指尖落在他掌心的那一刻,他的灵力便骤然收回,怕烫伤了她。


    方才跑了太久,薛遥知的气息不稳,声音也已经沙哑,但话说出口时,依旧掷地有声:“你们这满山的修道之人,修的是什么道?是贪欲道,还是杀戮道?”


    “你在拖延时间?”寒时反问她,并告诉她:“便是你那晏师兄来了,也救不了你!”


    钟离寂:“什么晏师兄?怎么又多了个晏师兄?”


    一听到别的男人,钟离寂就跟打了鸡血一样问薛遥知,生怕又多个情敌。


    薛遥知懒得理他,她继续说:“修真之人,最讲因果报应,诸位在蜜山创下如此之多的杀戮,就没想过有朝一日,无辜的灵魂成为你们修真之路上的业障吗?”


    “我杀的,是妖,生而为妖,便是罪过。”寒时举剑,对准薛遥知。


    “那如果今日是我呢?”薛遥知微微扬着下巴,漂亮的鹿眼里,透露出几分不屑与轻蔑:“你们修真之人,可以滥杀无辜吗?可以去逼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吗?”


    “修真的终点是成神,而为神者,当无私,博爱,怜悯世人。”薛遥知字字珠玑,带着前所未有的逼迫感:“而你却与你之终途的初心背离,即是如此,你还有再继续修炼下去的必要吗?当你举剑对准一个弱小的普通人时,你就已经不再配自称修道之人!”


    寒时的动作僵住,他终于正视了薛遥知一次,少女美丽,却极是单薄,苍白,瘦弱,在凡人里,她都是最柔弱弱小的存在。


    他的剑真的应该对准她吗?


    寒时总觉得他陷入了奇怪的怪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宗门教导我,为妖者诛,与妖同流合污者诛,你勿要再与我花言巧语!”


    “这世间多的是畜牲不如的人。”薛遥知带着钟离寂和小二,缓缓的后退,她说:“而你,就是其中之一,你不配踏天路,行大道。”


    言罢,薛遥知死死地扯着钟离寂,身子后仰,和他一起坠入深渊。


    寒时下意识的往前一步,万丈深渊下,已经看不见少女单薄的身影。


    ——被玄极宗弟子绊住脚,迟来一步的晏溪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素来平静温和的青年陡然爆发,他拽住寒时的衣领,一拳打在了青年清俊的脸上,颤抖着怒声说道:“你逼死了她!她只是凡人,她才十八岁,你知晓她孤零零的在这世间长大有多么不容易吗?”


    与薛遥知初见时的一幕幕不断涌上心头,冰天雪地里瘦弱得可怜的小姑娘,与她冻死的小伙伴,她只是想到一个温暖的地方去,走到沐青州,她用了许多年,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


    寒时神情恍惚的看着愤怒的晏溪山,他张口想辩解什么,但方才薛遥知的字字句句犹如密密麻麻的网,牢牢地笼罩在他的心间,几乎让他窒息。


    他推开晏溪山,踉踉跄跄的离开,连手里的剑,跌进泥土里,都未曾去捡。


    悬崖之下,峭壁之上。


    被薛遥知生拉硬拽拖下来的钟离寂原本还在唾弃薛遥知自己要死竟然还拉上他,可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殉情吗?她果真是口是心非,实则对他还抱有爱慕。


    那他可必不会让她死,可没想到下一刻他便落在这株巨大的桃树之上,钟离寂立刻变脸:“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自杀,都准备好捞你一把了。”


    “我好不容易长这么大,就这么没了我得多心疼啊。”薛遥知安抚着高空坠落抖个不停的小二,回应道。


    “你方才同那修士说的话还挺有道理,没想到你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说出那么高深的话。”钟离寂跟着感慨道:“要不是我这个人没道德,我都要深刻反省我自己了。”


    “是吧,有道理吧,我瞎说的。”薛遥知冷冷一笑:“我在道德绑架他,傻/逼男还挺有道德,竟然真的在反省。”


    见寒时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必然是薛遥知的那番话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他本以为这是薛遥知的肺腑之言,却不想……她只是想道德绑架那修士罢了。虽然钟离寂不太确定这道德绑架是什么绑架,但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薛遥知还挺坏。


    真可爱啊,和他必是天作之合。


    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带来一阵桃花的芳香,可是分明已经入冬,这桃花怎么还是开得如此茂盛?钟离寂问她:“你怎么知晓这悬崖之下有一株这么大的桃树?”


    “我掉下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薛遥知现在可谓是熟门熟路,她甚至还在想灼华呢?灼华怎么还不现身?


    钟离寂“哦”了声,旧事重提:“晏师兄是谁?”


    “小时候认识的师兄。”薛遥知随口说,正要找个位置坐下的时候,熟悉的声音悠悠飘来,打断了钟离寂将要说出口的追问之语。


    不知何时现身的灼华轻盈的落在枝头,幽幽的说道:“你把我这儿当客栈了不成?三天两头的带个男人来一次?”


    钟离寂敏锐:“男人?”


    看来这薛*遥知当真是受欢迎,到底还有哪些他不知道的男人?可是无论如何,现在站在薛遥知身边的是他,他会杀光那些觊觎她之人的。


    薛遥知自动过滤钟离寂的疑问,她想了想,很是认真的回答道:“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可不得最后一个了吗?三个男主轮流来了个遍,薛遥知怪无语的。


    钟离寂雀跃:“我是最后一个?”


    难道薛遥知在方才他不离不弃带着她逃亡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她的心了吗?所以决定洗心革面和他好好过日子?


    灼华“哦”了声,半晌才说:“的确是最后一次了。”


    “那您看是直接测还是走流程?”薛遥知便问道。


    灼华脚尖轻点,便落在了他们面前,她瞥了眼钟离寂,懒懒的说:“直接测吧,我们也是老熟人了。”


    “这位是灼华前辈,测姻缘非常准,你今天有福了能遇到前辈。”薛遥知拍拍钟离寂的肩膀,诚恳的说。


    钟离寂终于可以不自说自话了,他皱眉:“测姻缘?真的很准吗?”


    “自然。”灼华回答。


    “那测吧。”钟离寂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虽然我早就知道答案了。”


    他与薛遥知必是天作之合,如果测不出他和薛遥知不是天生一对,他就把这树拔了。


    灼华轻笑,她粉色的眸子落在钟离寂的脸上的那一刻,又如漩涡般深邃,半晌,她说:“你此生只会有一段姻缘,她是你的命定之人,无论你伤她辱她多少次,她都是你最爱的人,只有当你认清眼前人的那一刻,你才能与她拥有真正的爱情。这是你二人命数,天道定下,不可更改。”


    又是熟悉的开头,只是后面的内容截然不同,却……又似乎有迹可循。薛遥知沉思。


    钟离寂:“……”


    他哪有伤害薛遥知侮辱薛遥知啊!不都是薛遥知打他吗?他的脸可还在隐隐作痛呢。


    这桃花妖算的什么破姻缘!


    钟离寂脸色阴沉的想。


    “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她抬眸,望着深远而漆黑的天空,冷淡的说:“你的命运改变了。”


    薛遥知一愣,这话,灼华对燕别序也说过。


    灼华接着说道:“你不再是你,你的命定之人也不再是你的命定之人,你的未来虽尚未偏离原本的轨道,但因为你不再是你,她也不再是她,所以你们的未来千变万化,有无限可能。”


    “你会坚定的选择她吗?”


    “是为你的野心,还是为她,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薛遥知:“……”


    很好,又又又没听懂!可恶啊!下次能不能给灼华一张说清楚的嘴!


    钟离寂偏过头,看着满脸困惑的薛遥知,目光中显露出些许柔和来,他说:“兼而得之,未尝不可?”


    “那便祝你如愿以偿。”灼华一笑,祝愿道。


    “多谢前辈。”钟离寂颔首,看着态度恭敬了不少。


    灼华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她温和的说:“数月未见,你的选择可有更改?”


    “未曾。”薛遥知没理会钟离寂听了灼华的话后看向她时探究的目光。


    灼华颔首,不打算再多说。


    “天色已晚,我可再收留你们一夜。”灼华慢慢的说:“最后一次,下次再来,我可不招待你了。”


    薛遥知点点头。


    灼华正要化作桃花,重回枝头,跟在薛遥知身边的小白虎忽然咬住了她的裙摆,呜咽的叫着。


    “嗯?”灼华俯身,摸了摸小二毛茸茸的大脑袋,笑道:“是白纤的孩子吧,这蜜山可只有你们一家白虎。”


    小二呜得更欢快了。


    灼华也笑得更开心了:“你也想让我来给你测一测姻缘吗?”


    “嗷呜!”


    灼华宠溺道:“那便给你测一测吧。”


    小二用漂亮的白色竖瞳,眨也不眨的看着灼华,灼华迎上它的目光,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敛去。


    灼华直起身来,看向薛遥知:“蜜山有难了,对吗?”


    她在问着薛遥知,可在开口之际,强大的神识外放,覆盖整座蜜山,贪婪,杀戮,哀嚎,迫害,围剿,死亡,皆被她尽收眼中。


    第44章 攻略第四十四天


    灼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神情。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薛遥知,像是在问薛遥知,又像是在透过她,在问很多年前那些承她救命之恩的百姓。


    “你们不是说,会让蜜山成为我的净土吗?不是说永远不会伤害蜜山生灵吗?为什么……要骗我……”


    薛遥知的声音艰涩:“你的百姓从来没有背叛你,是本该庇佑他们的宗门,背叛了他们。”


    “……所以,是阳雪宗。”


    薛遥知言简意赅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听得灼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她笑着笑着,粉色的眸子泛出了一丝红。


    “秘境?秘境?”灼华擦掉眼角的泪花:“这蜜山本无灵脉,又如何能滋养秘境?在这蜜山之上,一切生灵自土地之上获取的灵力,皆由我之本体供给,你现在跟我说,他们是为了秘境而来?岂不荒谬?”


    灼华的本体便是这一株巨大的桃树,虽生长在陡峭的悬崖之上,但她的根却牢牢地挤进坚硬的山崖中,在上千年的时光中,她的根系延绵不绝,蔓延在蜜山的每一寸土地。


    如果没有秘境的话……薛遥知忽然发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她倏的看向灼华:“我曾听到过他们似是在蜜山找什么,如果没有秘境,那是在找你吗?”


    “我知我命不久矣,却不想这场灾祸,不仅仅是降临在我的头上。”灼华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她看向远方,轻声说:“你知道一棵树想要生出灵智,需要多少年吗?”


    她只是不慎掉落在崖壁间的种子,不知花费了多少个岁月,才破土而生,她艰难的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迎着恶劣的环境,长出小小的树苗,开出满树的桃花,结出饱满的果实,随着季节枯萎,随着季节抽出新芽。


    在空气里稀薄的灵力日积月累之下,桃树渐渐的生出了些许灵智,她开始依靠本能,想要获得更多的灵力。


    可蜜山只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山脉,不比那些可以建宗立派的仙山,就连土壤里都全是灵力。她能够获得灵力的唯一途径,只有在空气中。


    偶有停留的倦鸟落在桃树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向她诉说着美好的人间,这让桃树对人间充满了向往。


    春去秋来,枝头的倦鸟换了一波又一波,在她数到她掉了九百二十四次叶子的时候,她终于可以化形了。


    初至人间的桃花妖对一切都是懵懂的,她赤脚踩在泥泞的小径上,忽听有人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原是一个穿着布袍的书生,在对着面前的姑娘吟诵着。


    她听不懂,但她瞧着他们之间那美好的氛围,却是极为欢喜的。她静静的用粉色的眸子凝视着他们。


    那对有情人看见了她,书生朝着她微微颔首,姑娘对着她友好一笑。


    她走过去,告诉他们:“若能坚守本心,你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书生问她:“何为本心?”


    “不离不弃。”她说。


    她开始了她的旅途。


    在出发前,她又为自己测了一卦。


    身为桃花妖天生卜算姻缘的本能清晰的告诉了她,她很快便会遇到她的命定之人,但她的命定之人,却非良人。但是不要心生胆怯,这只是她漫长无涯的生命中,一次微不足道的情劫。


    她这样告诉自己,那就去享受一下,被爱与爱人的感觉吧。


    在遇见他的第一眼她就知晓了,他就是她的命定之人,纵然早已洞悉了结局,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他。


    那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剑修,抱着他的剑,离开师门,周游四方。他看见赤着脚的灼华,给她买了一双绣花鞋。


    她看着少年为她套上绣花鞋,她惊奇于心中流淌而过名为快乐的情绪,她喜欢这种感觉。


    小剑修偷偷的看了眼美丽的少女,红了耳根:“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她想起了那对有情人吟诵的诗词,回答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的名字就在其中。”


    “灼华姑娘。”他念道。


    她想,那她就叫灼华吧。


    灼华开始了她与小剑修的旅途。


    他们走过大陆九州,见过沐青州的花,漠荒州的烈阳,霜梧州的梧桐,寒川州的冰雪……


    灼华与她的小剑修两情相悦。


    有爱浇灌,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当一切都在向着美好发展的时候,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小剑修来自霜梧州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而门派式微,被妖倾覆,灭在了黄昏之战的最后一年。


    小剑修疯了。


    凡他所见的妖,皆惨死在他的剑下,无论是曾经在山林中想要过来蹭蹭他们的兔子精,还是江河中围绕他们嬉戏的鲤鱼妖。


    灼华意识到,他变了。


    杀到最后,小剑修将剑对准了灼华,他说:“你也是妖。”


    灼华歪头看着他,小剑修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剑修了,他长成了震慑一方的强者。她问:“那你要杀我吗?”


    “为妖者,恶。”他的剑对准了她的脖颈。


    灼华叹息,失望不已:“原来这一天来得这样快,我不与你玩了。”


    折断了小剑修的本命佩剑后,灼华扬长而去。离家多年,她也该回家了。


    灼华回到了下山时的那个村落,当年年华正好的姑娘,已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而她的身边,却不是最初那个人。


    原来没有什么不离不弃。


    快乐是短暂的,爱情也是短暂的。


    灼华回到了她的本体之上,桃树扎根于蜜山,她想,她回来了,也是时候报答生养她的蜜山了。


    有着千年道行的桃树将自己融入了蜜山之中,成为了蜜山的灵脉。


    自此之后,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低如蝼蚁,皆拥有了生出灵智的可能性。


    灼华快乐的在蜜山生活着,她认识了许多小妖怪。


    可是很快,这快乐被打破了。


    为了争夺地盘、巩固地位的阳雪宗与另一宗门爆发了争端,而蜜山成为了他们大打出手的地方。无数修士的澎湃灵力与威压影响着蜜山,也影响着蜜山方圆百里的城镇村落。


    彼时,在争端接近尾声时,灾难也悄然而至——他们碰撞的灵力,引发了地动,这让周围的一切生灵苦不堪言。


    而取得胜利的阳雪宗,并未理会在地动之中苦苦哀求的凡人。他们忙着收复地盘,忙着清点战利品。


    这哀求之声传到了灼华耳中。


    她想,大地惠泽万物,而她也在其中,万物本是一体,那就帮帮他们吧。


    于是桃树的枝桠绵延百里,撑起了倒塌的房屋,挤开了大地的裂缝,凡桃花开过之地,皆是生机。


    然而长剑破空而来,斩断了一条条枝桠,找寻灼华多年的剑修循着枝桠生长的方向,找到了她的本体。


    “妖女!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引发地动,想对那满城百姓做什么?!”剑修质问。


    灼华无暇顾及他,她只知晓,她得多长出一些枝桠来,方才被他砍断了好多。


    剑修怒极,一剑又一剑的刺向她。


    灼华受了他一剑,她仍是迷茫:“你不救人,为何伤我?”


    “你这罪魁祸首!”他骂道。


    灼华叹了一声:“你们这些修士,真是枉为修真之人……这个修真界,真是烂透了。”


    剑修不语,提剑,打得她近乎魂飞魄散,却见地动渐止,灼华慢慢的收回她的桃枝。


    地动终于过去,所有人都知晓,是蜜山的桃花神救了他们,他们跪拜于蜜山之外,叩首感恩。


    “蜜山是属于桃花神的,我们谁都不能冒犯神灵!”他们这样说。


    剑修这才意识到,他误会灼华了。迎着灼华始终清澈平静的眸子,他羞愧难当,落荒而逃。


    而那些百姓们却在蜜山之外,面朝青花仙山阳雪宗的方向,虔诚跪拜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他们的承诺与应允——蜜山不允狩猎。


    为了纪念桃花神,百姓们在蜜山之上,种上了大片大片的桃树,岁月更迭,桃树花开花落,百姓们换了一波又一波,有关于桃花神的故事,却口耳相传,延绵至今。


    而桃花神,则是在这一役后,元气大伤,在蜜山布下禁制后,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往事流转,灼华垂眸,一滴泪水自眼角蜿蜒,坠落在强壮的枝干之上,她说:“我已经两千岁有余,成长千年,化形九百年,为人百年。我曾为蜜山之外的百姓被那人打得近乎魂飞魄散,沉睡数年,数月前醒来时,我便知晓,我的寿命将近。这是我的劫。”


    两千岁的桃花妖,早已洞悉了天机,她知晓死亡是她的宿命,她已经活了太长时间了。


    “你留在这里吧。”灼华忽视了钟离寂,她深深地凝望着薛遥知,温柔的对她说:“今夜之后,蜜山仍会是蜜山,我会守护好我们的家。天亮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了。”


    薛遥知下意识的想伸出手抓住灼华,但隔了这么远的距离,还不断飘入她耳中的喊杀之声,让她的动作顿住。


    “我要和你一起去!”她说。


    灼华只笑了笑,脚尖轻点,身姿轻盈,朝着山顶冲去。


    薛遥知让小二暂时先待在这里,然后抓住钟离寂就带着他一起往上一跳:“我们快跟上!”


    钟离寂:“?”


    他刚想说薛遥知什么时候也会飞了,便见薛遥知带着他跳起又落下,他一脚踩空直直的往下坠落,而薛遥知则是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挡住了去路,怎么也掉不下去。


    薛遥知傻眼了,她伸手戳了戳这透明的结界,意识到这应该是灼华针对她布下的……可是钟离寂已经掉下去了啊!他会水吗?


    “钟离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薛遥知站在结界边,大喊。


    崖底一片漆黑。


    薛遥知等了一会儿,越来越着急:“你不会淹死了吧?你别现在就死啊,好歹把我先弄出去啊!”


    刚一边飞一边爬上来浑身湿漉漉的钟离寂一听就火了,他骂道:“你有病吧,你不会飞你带着我瞎跳什么?”


    “我在往下跳啊,谁知道这里有结界。”薛遥知戳戳这结界,也不计较钟离寂骂她:“你快帮我出去。”


    “这哪来的结界。”钟离寂也学着她戳戳面前的空气,他说:“但凡你再厉害一点,这结界可就困不到你了。”


    薛遥知隐隐有些不耐烦了,她说:“你到底帮不帮我?不帮就不要在这里说风凉话!”


    “我只是在就事论事。”钟离寂也不在意她的疾言厉色,反正这姑娘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他都习惯了,不过看她急成这样,他还是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连这种结界都过不去,又要怎么去面对那些修士?平白送死罢了。”


    薛遥知还有一道剑意未用,她虽不能力挽狂澜,却也想尽绵薄之力。她放软了声音,哀求道:“你帮帮我,我一定要去。钟离寂,求你了。”


    钟离寂顿了顿,然后拉住了她的手。他带着她,往前一步,横亘在薛遥知面前无形的结界,被他轻易打碎。


    两人极速向下坠落,将要坠入水面之时,钟离寂带着她轻盈的落在水面之上,轻缓的朝着岸边走去。


    第一次在水面上行走的薛遥知惊呆了,她说:“你这么厉害,怎么刚才还掉水里了?”


    乍然坠落,钟离寂没反应过来就掉水里了,但他要面子,绝对不会这样说,他淡然道:“我想洗个澡不行?”


    “你确实该洗澡了。”脚刚踩在岸边,薛遥知便挣脱开钟离寂的手,诚恳的说道。


    钟离寂:“……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里去啊!”


    两个人一个刚在地道里爬了不知道多久,一个流浪了好几个月才找回蜜山,都灰头土脸的,脏到一块儿去了。


    “那你倒是用清洁术啊。”薛遥知一边说一边朝着山上跑去。


    “你知不知道我攒点灵力有多难啊,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钟离寂三两步追上她再度抓住了她的手:“你等等。”


    “你都带我下来了,就不要拦着我了。”薛遥知皱眉说道。


    “我只是要提醒你一件事——”钟离寂说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落在她脖颈上未散的勒痕上,那勒痕渐渐淡去:“那桃花妖虽说有两千年修为,可那结界连如今的我都能轻易打碎,足见她的修为受损到何种程度,你不要对她抱有太大希望。”


    薛遥知微微一顿:“我知道。”


    “那,走吧。”他攥住她的手,朝着危险的中心奔去。


    悬挂在天幕之上的月亮不知何时被厚重的乌云遮盖,蜜山之上一片漆黑,然而在某处,却见光芒大盛。


    ——那是结界的位置。


    薛遥知与钟离寂向着那光芒奔去,从山脚开始,她从未察觉到原来回家的这段路竟然这么漫长,她跑得几乎要窒息,却依旧不能停下脚步。


    在距离结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钟离寂忽然顿住了脚步,他皱眉看着远方,正四处逃窜的小妖们。


    那些小妖被困在了那方天地,无数由灵力形成的飓风直朝他们的命门而去,而在那之外,那些身着白衣的修士,高举着名为灵力的屠刀。


    钟离寂说:“是杀阵。”


    “他们找到白虎的毛发了。”毛发不比无锋身上的鳞片难找,他们就算是跑去白虎的洞穴,都是能够找到毛发的。薛遥知红了眼眶,她说:“他们把杀阵,挪到了结界里,我早该想到的……咳咳咳……”


    方才跑了太久,薛遥知还未调整好呼吸,一说话便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喉咙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的疼,血气上涌,让她的嘴里全是腥甜。


    薛遥知只定定的看着远处,曾以为是庇护所的结界,如今成为了他们的囚笼,杀阵起,他们谁也无法离开。


    灼华已经冲入了杀阵中去,与几位大妖们联手,想要破开杀阵。


    强大的灵力冲撞着坚不可摧的阵法,那阵法已经裂了缝,却犹且不够,更遑论阵法之外,还有穷追不舍的修士。他们几乎已是强弩之末。


    钟离寂知道这群妖怪没救了,他刚想带薛遥知离开,转眼一看,薛遥知就已经飞快的朝着杀阵冲去。


    薛遥知只是一个弱小的凡人,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修士会注意到她。


    “你疯了吗?!”钟离寂朝着薛遥知冲去,他在杀阵边缘抓住了薛遥知,冷声说道:“你别找死!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是不会管你的!”


    “你走吧。”薛遥知使劲的将钟离寂往外一推,借由惯性,她跌入杀阵中。而这杀阵,只进不出。


    钟离寂掌心一空,他看着薛遥知。


    瘦弱的少女飞快从地上爬起来,这杀阵内的飓风可不会因为她只是凡人就避开她,她狼狈的躲避着无处不在的灵刃,依旧被割得遍体鳞伤,就连他刚才才给她治好的脖颈,也多了一道伤口。


    薛遥知顶着满身的伤,艰难的爬上了小木屋的屋顶,头顶便是杀阵阵眼。


    灼华看见了薛遥知,她刚想说话,便见薛遥知忽然抬起手来——


    霎时,洁白的光芒自她掌心迸发,那浓郁纯净的冰冷灵力几乎盖过了在场的所有灵力,难以想象,她竟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外面的修士们不禁顿住了动作。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凝聚在薛遥知身上,她身形单薄,遍体鳞伤,分明只是肉体凡胎的凡人,这一刻却不再有人敢轻视她。


    那光芒直冲杀阵的阵眼,洁白的光芒汇聚成一把巨大的剑的虚影,狠狠地朝着阵眼刺去!


    那原本已经裂了缝的杀阵,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之下,寸寸破裂——


    “不能让他们破阵!”有修士声嘶力竭的喊道。


    差一点,还差一点。


    薛遥知死死地盯着那道从四面八方蜿蜒开来的裂缝。


    外面的修士们松了一口气,他们再度凝聚灵刃,攻击阵法内的一切。


    阵法里,阿野大声喊道:“谁还有灵力?!快啊!”


    无人回应。


    灼华的脸色惨白,她再抬眸之时,已是一片决绝。


    无锋似乎意识到了灼华要做什么,他大喊道:“住手!你会没命的!”


    “我活得够长了,可你们还年轻。”灼华轻声说,她抬起手——


    却见那最后一点裂缝,骤然炸开,整个杀阵,破成碎片!


    浓郁的魔气萦绕不绝,与那碎片的威力一起,炸向四周,惨叫声不绝如缕,修士们的血,染红了蜜山的土壤。


    有人惊恐交加:“是魔!是魔啊!魔族又来了!”


    “完了!我们全完了!”


    一片嘈杂声中,薛遥知望向了站在院中的钟离寂。他垂下手,身上还萦绕着未散的魔气,他对上了薛遥知的眼。


    世人是如何看待魔的呢?


    修真之人避之不及,恨海难填;凡间诸人闻之色变,惊恐万分。


    钟离寂还没做好在薛遥知面前暴露身份的打算,但他不出手,她会死。


    屋顶之上,遍体鳞伤的少女迎着破开黑暗的晨光,有朝阳打在了她苍白的脸上,点亮了她张扬美丽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她说:“钟离寂,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救?


    钟离寂想救的只有她。


    危机解除,薛遥知往前走了两步,想要下屋顶,但她实在是消耗了太多体力,骤然放松,便双腿一软。


    钟离寂扑上去接住了她,方才灵力耗尽,他也不好受,抱着她跌坐在地。


    薛遥知摔进他怀里,她没什么力气,却对他说:“你果然很靠谱。”


    钟离寂难得听到她的夸赞,他尚未来得及得意,抱着她的手便倏的收紧。


    “完了。”他说。


    薛遥知一愣,周围的修士不是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了吗?


    朝阳之下,有一群身着白衣的仙人御剑而来,他们的白袍上绣着充满了生机的绿色叶纹,带来的却是杀戮与死亡。


    为首的阳雪宗长老高高在上的俯瞰着这一切,扫过那些失去了战力的阳雪宗弟子,骂了一声“废物”。


    然后,他望向那群妖怪,一声令下:“清剿妖物!”


    薛遥知顿时浑身发冷。


    是了,这蜜山的结界既是阳雪宗的人布下的,那他们自然能对蜜山里的动静了如指掌。


    钟离寂抱住颤抖的薛遥知,想偷偷的带她离开,而他因为刚才使用了大量的灵力,难以压制魔气,暴露身份后,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立刻有倒在地上的修士大喊:“抓住他!他是——魔!”


    钟离寂还未站起来,一道灵刃便将他打翻在地,他呕出一口血来,正要反击,便见清剿妖物的阳雪宗弟子,正朝着趴在地上的薛遥知,挥动长剑。


    钟离寂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他可以受这一剑,可薛遥知不行,她太弱小了,她会死的。


    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他扑上去抱住了她,替她受了这一剑,被刺穿的肩膀霎时鲜血淋漓,溅了薛遥知满脸。


    薛遥知瞪大了双眼,恐惧又绝望。


    有修士大笑起来:“什么魔种?不堪一击!就让我来了结了你们这对亡命鸳鸯吧!”


    他高举的手中的剑,再度刺下!


    钟离寂紧紧的抱住颤抖不已薛遥知:“别怕……”


    却只听得“铿锵”一声,那修士的长剑碎裂,他也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远。


    身着黑衣的青年落在了他们面前。


    已经绝望的薛遥知挣扎着向他看去,她眼角泛出泪花,泪眼朦胧,男人的身影落在她眼中,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终于,回来了吗,燕别序。


    薛遥知声嘶力竭:“燕别序,让他们住手!”


    第45章 攻略第四十五天


    青年以剑止戈,冰冷凛然的剑气,震得周围高举屠刀的修士向外飞去,犹在反抗的妖物也不自觉的匍匐着躯体,惊惶不安的看着这一切。


    远处阳雪宗的周长老面露惊骇,显然没想到这蜜山之中竟还藏着这样一位高手,他看着青年手里那把冰雪一般的长剑,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薛遥知见局势稳定住,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一抬眼,就见燕别序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而钟离寂浑身是血,却还紧紧的抱着她不放。


    “你放开我——”薛遥知低声对钟离寂说道。


    钟离寂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全是不甘,他是打不过燕别序,但薛遥知已经在他怀里,他不愿放手。


    燕别序冷冷的扫了钟离寂一眼,少年身上尚未散去的魔气虽浅,却也瞒不过他。他握着剑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薛遥知见势不妙,生怕燕别序会对钟离寂动手,慌忙隔着诛雪剑抓住了燕别序,诛雪剑泛着的寒光险些割破了她的掌心,燕别序的手一抖,诛雪剑掉落在地。


    可他握住了薛遥知的手。


    钟离寂被灵力震开,倒在地上,仍是死死地盯着薛遥知,似乎下一瞬就会扑上来将她抢走。


    燕别序将薛遥知拉了起来,见她满身的血,脸色惨白,双眸泛红,看得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他感知到当初留下的结界破碎时还远在寒川州,迫不得已之下再度用了极为耗损灵力的传送阵,才及时赶到。他不敢相信若是他再晚来一刻,蜜山会是什么模样,薛遥知又会是什么模样……


    “知了,对不起。”他低低的说,温和的灵力滋养着她伤痕累累的躯体,让她好受了许多。他似是在向她承诺:“往后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带着你,不会再让你置身危险中。”


    薛遥知正要说话,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的钟离寂大步走了过来,燕别序将薛遥知挡在了身后,诛雪剑飞回他的手心,锋利的剑尖对准钟离寂。


    钟离寂停下,任由剑尖指着他的喉咙,他仰着头,狼狈不堪,却丝毫不减满身傲气:“你有什么脸面这样对她承诺?她两度被追杀时你在哪?她今日身陷囹圄时你又在哪?永远迟一步,永远晚一步,你不配说这话!保护薛遥知的人,一直是我!”


    薛遥知:“……”


    今天的确是多亏了钟离寂,但之前的什么两度追杀,一次他把她拖进臭水沟里,一次他们逃了大半个山头,钟离寂为何如此斩钉截铁说得好像真的是她保护了她一样?


    燕别序瞥了眼钟离寂,清冽冰冷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他沉声说:“你救过知了,我这次便放你一马,算是替她还了你的恩,但若有下次,我再见你,必然不会放过你这魔种!”


    他的记忆停留在三百年前,那时的剑意山庄才被魔族倾覆,纵然知晓黄昏之战后魔界被封印,但对于魔种天生的厌恶,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薛遥知,你看,他和背叛了灼华前辈的那个剑修,有什么区别?”钟离寂似乎等的就是燕别序的这句话,他看向薛遥知,一字一句的问她。


    薛遥知一怔,她看着燕别序手中的剑,手脚发冷。


    燕别序感受到掌心冰冷的温度,他下意识的扭头去看薛遥知,薛遥知将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钟离寂眼中泛起一丝喜色,他朝着薛遥知伸出手:“我和他不一样,你到我身边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你看,今天我们不是一起破了杀阵吗?”


    薛遥知没理会钟离寂,她往后退了两步,定定的看着燕别序,她似乎是想要他证明什么一般。


    燕别序叹了一声,对她说:“知了,他在挑拨离间。”


    “我知道。”薛遥知执拗的看着他,她迫切的想让燕别序证明,他和这些修士,是不一样的人。她说:“你不能杀他,至少今天不能。”


    燕别序没再多看钟离寂一眼,他大步走到薛遥知的身边,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薛遥知回握住他。


    钟离寂的脸色倏的沉了下来,无论他曾经与薛遥知是并肩作战,还是方才卑微讨好,她为什么全都不领情。


    他就这样不堪吗?


    正在这时,周长老忽然抬手,以灵力聚成的绳索将钟离寂五花大绑,两个弟子冲上来,控制住了他。


    周长老上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魔界已被封印,这魔种却潜逃而出,流落我沐青州地界,阖该由我阳雪宗控制,阁下不必忧心,我阳雪宗定会查出这魔种究竟有何目的。”


    薛遥知看着面色灰白的钟离寂,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燕别序扫了一眼周围尚且虎视眈眈的修士们,他大约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薛遥知心善,又在蜜山待了八年,她想守护她的家,这很正常,况且那些妖物,的确也罪不至死。


    燕别序会帮薛遥知一起守护他们*的家的,他看向周长老,声线清冷:“还请贵宗带着弟子尽快离开,蜜山安宁,不容打破。”


    “阁下说笑,你只见这遍地的妖物可怜,心生恻隐之心,却看不见地上宗门弟子尸身,又何尝不可怜?”周长老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并不打算就此罢休:“我阳雪宗放任这蜜山妖物占据蜜山百年,已是仁至义尽,还望阁下理解,否则我等也只能无礼了。”


    随着周长老的声音落地,周围的弟子立刻将剑对准了燕别序。


    燕别序将薛遥知轻轻往后推,对她说:“稍等。”


    薛遥知颔首。


    周围的弟子对视一眼,方才他们就被这人一剑震开,明摆着他们所有人都不是对手啊!这时谁还敢上?


    周长老敢,他修炼多年,自然不会惧怕这毛头小子。他举着手中的剑,朝着燕别序刺去。


    有他带头,周围的弟子也一窝蜂的冲了上去,围剿燕别序。


    燕别序游刃有余,诛雪剑未曾出鞘,却也所向披靡。


    周长老受了燕别序一掌,眼神更是狠戾,他捏着手里的剑,趁燕别序侧身之际,再度朝着他刺去!


    远处,失魂落魄走了一夜才走到这里的寒时一眼便看见了燕别序,青年手里纯白的长剑闪耀着冰雪的光华,清晨的朝阳似乎也穿不透那冰冷的剑矢。


    寒时惊愕的睁大眼,立刻就精神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结界的灵力会让他觉得熟悉了!


    寒时冲上前去,大喝一声:“住手!尔等岂敢对君上不敬!”


    话音未落,周长老已经被燕别序削去了持剑的右臂,他倒在地上,哀声惨叫,双眼像是毒蛇一样落在燕别序身上。


    原本躺在地上休整的玄极宗弟子看见他们的大师兄终于来了,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寒时一并冲到了燕别序的面前。


    被包围住的阳雪宗弟子也立刻不敢动了,君上?寒川州的君上?霁华仙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百年前燕别序在黄昏之战一战成名后,天下修士几乎没有人不知晓霁华仙君的,年少成名的他,几乎成了所有修士的标杆。


    周长老的哀嚎声渐止,他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毒蛇一样的眼睛也垂向了地面,心中掀起惊恐的骇浪。


    他刚才做了什么?他偷袭了霁华仙君!他怎么可能偷袭到霁华仙君!


    薛遥知的情绪也不平静,她没想到燕别序还是让玄极宗的弟子认了出来……他会恢复记忆吗?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一片寂静中,寒时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君上!”


    身后未曾见过燕别序的弟子也连忙跟着行礼。


    燕别序了解过黄昏之战,自然也听闻过霁华仙君,只是他没想到……他竟是寒川州的那位仙君吗?那他一开始又为何会在这里?


    纵然他缺失了三百年的记忆,但燕别序明白,他不能暴露这一点。他清冷的目光扫了玄极宗的弟子一眼,平静道:“起。”


    寒时直起身,带着玄极宗弟子退到燕别序身后,把原本在燕别序身后的薛遥知挤到老后面了。


    薛遥知巴不得降低存在感,顺从的后退站在队伍的末尾。


    地上的周长老被阳雪宗的弟子扶了起来,右边肩膀上整齐的断口疼得他脸色惨白,他却也不得不强忍疼痛,恭恭敬敬的对燕别序告罪:“不知竟是仙君莅临,方才都是一场误会,还望仙君海涵,切勿与我等计较!”


    沐青州是封建帝制,宗门的地位不比寒川州的玄极宗高,他自然得罪不起统领整个寒川州的霁华仙君。


    周长老战战兢兢的等待燕别序的怒火降临,却不料燕别序压根没理他,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就见那位仙君转身,走进了弟子堆里,从最后面牵出了那个纤弱的凡人小姑娘。


    “跑那么后面做什么?”他柔声问她。


    薛遥知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能胡说八道:“被他们挤后面去的。”


    玄极宗弟子:“……”真冤枉啊,谁敢挤她啊?


    燕别序牵着薛遥知立在了周长老的面前,他对着薛遥知说:“现在看来不用以武力让他们屈服了,知了,你想要他们如何?”


    这场争斗便是阳雪宗胜了,也不知会有多少弟子惨死,这宗门根本不将弟子的命当作命。薛遥知憎恶的是滥杀者,她说不出什么血债血偿的话。


    “我要阳雪宗向蜜山道歉,我要他们立下誓言,永远不再踏足蜜山半步,违者修为尽废,不得往生。”


    燕别序扫了眼周长老,无形的威压落下,让周长老抬不起头来。


    周长老带着身后的阳雪宗弟子转身,望向已经自发汇聚在一起的蜜山生灵,他的断臂处传来剧痛,但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这条断掉的手远比不上此时的屈辱,向妖卑躬屈膝的屈辱……


    周长老咬着牙,低下骄傲的头颅,说:“是我们错了。”


    身后的弟子跟着他一起低头。


    无锋心知今天这一切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既是道歉,这周长老却做得不情不愿,他忍着暴虐的冲动,冷声开口:“这就是贵宗致歉的态度吗?”


    “当然既已许下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如今闯入蜜山,是我们的错,我们违背了自己立下的规矩,从今以后,我等必不会再踏足蜜山半步,诸位也可休养生息,永世平安。”周长老深呼吸一口气,低眉顺眼,躬身,声音颤抖:“若有违此誓,修为尽废,不得往生!”


    修真之人,最重因果,周长老既已替阳雪宗许下承诺,便不敢再轻易来犯。


    无锋道:“滚出蜜山!”


    周长老看向燕别序,见他终于颔首,周长老才忙不迭的带着身后的阳雪宗弟子大步往山下走,连被五花大绑的钟离寂都顾不得了。


    此时除了妖外,便只剩下了玄极宗的弟子了,这杀阵是寒时等人设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寒时走到薛遥知面前,深深的凝望着她,微微躬身:“主上在悬崖处所言与我往年在宗门中所学所授大相径庭,但寒时铭记在心,此后若再遇见此等事,必定三思而后行,亦会教导师弟师妹行事以善恶论断,而非出身。如今得见主上平安回来,我心甚安。”


    薛遥知:“啊?”


    寒时的话她大概明白,就是他在反省了,并且会带着他带过来的这些师弟师妹一起反省,可是主上是什么?


    燕别序似是看出她在疑惑什么,回答道:“仙君为君上,其妻自然为主上。”


    薛遥知:“……”


    她何德何能。


    薛遥知看着她与燕别序交握的双手,想到他们之间尚未戳破的谎言,一时有些羞愧。


    寒时望着远处的妖群,躬身,直至无锋出声,他才带着弟子抬起头来。


    事情似乎要这么告一段落了。


    薛遥知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她朝着灼华跑去,停在她的面前,声音轻快的说:“你的劫这算是过去了吗?”


    灼华看起来有些茫然,她说:“或许吧,多谢你们。”


    “蜜山不只是你们的家,也是我的家。”薛遥知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她说:“我们都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家。”


    灼华看着周围的尸横遍野,蜜山再也经不起第二次灾难了,她的神情有些悲凉,身旁的无锋沉声说道:“别再多想,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


    无锋冷硬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带着些许安抚,灼华有些惊奇的看着无锋难得的笑容,她也忍不住跟着他笑了。


    而下一刻,灼华脸上的笑容定格。腹部传来剧痛,她垂首,看着腹部骇人的血窟窿,茫然不已的望向四周。


    无锋的脸色巨变,他怒视着远处的寒时等人,俯冲而去,揪着寒时的衣领怒声说道:“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们吗?!宵小之辈,竟趁机毁我灼华真身!我要杀了你们!”


    第46章 攻略第四十六天


    薛遥知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是晏溪山!是寥了宗!


    一开始就是他们谎称有秘境叫上了隔壁玄极宗的弟子不远万里来到蜜山,寒时等人若是知情,也不会跑到后山去诛妖了,所以是晏溪山,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灼华,什么秘境,都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真实目的的幌子。


    在他们破杀阵的时候,晏溪山找到了藏在悬崖峭壁上的那株桃树,他知晓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而灼华也不在桃树之上,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出剑。


    薛遥知眼前有些发黑,她身形不稳,险些摔倒,却见灼华身子一歪,往地上栽去。她连忙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却牵动了身上无数细碎的伤口,和灼华一起跌坐在地。


    燕别序大步走了过来,捞起她,再度为她输送灵力:“知了,我得给你疗伤,你跟我走。”


    无锋见灼华摔倒,他重重的放开寒时,跑了回来,抱住灼华,疯狂的往她体内输送灵力。白纤等妖见状,也连忙抬手,将灵力渡给灼华。


    无数不同颜色的灵力光芒交织在灼华的身上,却皆如同石沉大海。


    薛遥知攥住燕别序的手,她看起来快哭了,清澈的鹿眼里全是红血丝:“我不走,你救救她,救救她。”


    “灼华前辈的妖丹,已经没了。”燕别序一眼便看出了灼华的情况,他低声说:“抱歉,我救不了她。”


    薛遥知愣住,她与灼华不过几面之缘,须知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从小到大她经历过无数次离别,可她依旧会为每一次的生离死别而痛苦。


    她将脸埋进燕别序的胸膛,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在哭。


    燕别序伸手,想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却又见她后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竟找不到落手的地方。


    也正是在这时,他忽然抬手,沉寂的诛雪剑飞向遥远的天际,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剑上坠落。


    无锋感知到灼华妖丹的气息,立刻朝着那人冲了上去,疯了一样的攻击那人:“把灼华的妖丹交出来!”


    薛遥知听见声音,从燕别序怀里抬起头来,便见白袍染血的晏溪山,正持剑与无锋打斗。


    薛遥知扶着燕别序的胳膊站起来,她怔怔的看着晏溪山,忍不住喊:“晏师兄……”


    晏溪山手微顿,目光扫向她,眼中泛出一丝惊喜,但无锋步步紧逼,他也只能专心应战。


    “他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位师兄。”薛遥知轻声对燕别序说道,她说:“他曾是我遇到过最好的人,没有他我可能已经在那个冬天被冻死了,可是现在,数年未见,他和我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


    曾经善良温和的青年,似乎变得冷漠了许多,这无可厚非,薛遥知也不免失望。她知道,没有人会一成不变的。


    遍体鳞伤、筋疲力竭的无锋并非晏溪山的对手,白纤等人正以灵力在为灼华续命,无法去帮他。


    薛遥知还未来得及出声,燕别序便帮她控制住了晏溪山,然后晏溪山便被冲上来的玄极宗弟子牢牢地控制住了。


    无锋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他顾不得太多,冷声说道:“把灼华的妖丹交出来!”


    晏溪山其实没太明白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他在悬崖失去了薛遥知的踪迹后,正要下山,便忽然感知到了一股他曾感知过的灵力——在离开宗门前,掌门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取这妖女的妖丹,才能救濒死的师叔。


    晏溪山明白那桃花妖就在附近,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竟是在悬崖峭壁间找到了那桃花妖的本体,难以想象这样一株庞大的桃树,是耗费了多少年的时间,才艰难长成的。


    树木成精不易,但掌门的任务却不容有失,且事关师叔性命,晏溪山不能心软,他提着剑,轻而易举的剖出了那桃花妖本体之上的妖丹,御剑离开时,却被一柄剑打落,便遇到了此种情景。


    这寒川州是出了名的不容妖魔,却不想有朝一日,竟也倒戈,他看向寒时,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寒时没吭声。


    无锋不耐,正要再度出手强抢之时,薛遥知走到了晏溪山的面前,晏溪山平静的与她对视:“知了。”


    “灼华的妖丹。”薛遥知伸出手:“晏师兄,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把灼华的妖丹还给她!”


    晏溪山这才不得不说道:“我等此行就是为了此妖女的妖丹,知了,我一定要将妖丹带回去,这事关我师叔的性命,不容有失。”


    “你师叔是谁?他远在霜梧州,为何会知道灼华?又为何偏偏非灼华的妖丹不可?”薛遥知句句逼问。


    晏溪山没有隐瞒她:“我师叔名唤宁剑执,于百年前拜入我寥了宗。那妖女该是识得他,百年前蜜山一战,宁师叔因她猝生心魔,修为停滞,身子也每况愈下。掌门告知我,唯有斩杀师叔心魔,将桃花妖的妖丹带回宗门,或可让宁师叔有一线生机。”


    “荒谬……太荒谬了……”薛遥知盯着晏溪山,双眸像是滴血一样的红,她说:“百年前那一战是你师叔猪油蒙心误会错伤她,他反而心魔缠身?就当你在来之前不知灼华,但你来后曾亲眼目睹桃花村村民对她的拥护,也该知晓百年前她的大善之举,你又怎么能对她痛下杀手!”


    晏溪山的情绪非常平静,他像是一个长者在教导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知了,她是妖,你不知这世间每日会死去的妖会有多少,或许是妖恶意伤人被诛,或许是妖独霸天灵地宝被诛,再或者是妖因体内的妖丹被诛。这都很正常,你想改变这种情况,只怕穷其一生,都无法做到,又何必庸人自扰?”


    “别的妖与我无关,我没那么伟大,可以去普度众生。”薛遥知再度伸出手:“我只知道灼华是我的朋友,她不可以死!把妖丹交出来!”


    “我便是将妖丹还给她,她也活不了了。”晏溪山平静的说。


    燕别序抬手,那泛着粉色光芒的妖丹,便自晏溪山的储物袋中飞出。晏溪山惊诧的看着燕别序,没想到此人竟有这等实力?!


    无锋夺过妖丹,拼命的想要将妖丹放回灼华的丹田,却于事无补。


    不知是哪个小妖,发出了一声哀鸣,像是触动了它们的情绪,交织的哀鸣声仿佛在谱写最后的悲歌。


    灼华已是气若游丝,她倒在无锋怀里,却努力的看向四周,看四周的哀鸿遍野,看四周的一片狼藉,这不该是蜜山的模样。


    可是,她没办法再守护她的家了。


    “别哭……”灼华抬手,冰冷的指尖拭去无锋的眼角的泪花,她轻声说:“替我保护好蜜山吧,这世间太丑陋,我便先离开了。”


    今时今刻,灼华才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情劫一直都没有过去,爱错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灼华看向薛遥知,薛遥知立刻蹲到她的面前,颤抖着声音问她:“灼华前辈,你要说什么?”


    灼华握住了薛遥知的手,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手无力的垂下,彻底冰冷。


    无锋声嘶力竭:“灼华——”


    也正是在此时,得见结界消散终于能够进入蜜山的百姓们,也找到了这里,他们看见了无数的尸体,而无数的生灵,正为灼华的逝去而痛哭。


    叶柳一眼就看见了薛遥知,她冲过去,惊慌失措的看着浑身是血的薛遥知,红了眼眶:“知了姐姐,这是怎么了啊……”


    在发现蜜山有结界之后,他们立刻将消息传进了湄水城求助,可现在看来,似乎也已经晚了。


    “以后没有神能庇护蜜山了。”薛遥知轻轻的说,证实了灼华的身份。


    有百姓不可置信:“是桃花神?!”


    “桃花神是被阳雪宗害死了!”


    “他们把蜜山变成了地狱!”


    百姓们义愤填膺,谩骂着阳雪宗,可不知是谁跟随着那些小妖发出了一声呜咽,哀伤的气氛蔓延,人群鸦雀无声,只有一双双泛红的眼。


    有关于桃花神的故事口耳相传,父辈们都说没有桃花神就没有他们,他们没有宗门庇佑,只有桃花神垂怜。宗门不再是他们的信仰,他们有了新的信仰,一年,两年,三年……百年之久,他们的信仰一直是桃花神。


    现在,信仰陨落。


    无数的哭声交织成一段段哀乐,泪水冲刷着染满鲜血的土壤,在为灼华奏响的哀乐声中,那枚黯淡无光的妖丹,重新没入灼华的丹田。


    一阵微风吹过,在冬日里带来了一片又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花瓣围绕着灼华,将她包裹成茧。


    无锋一愣,抱着灼华的手不自觉的松了。


    灼华便被无数的桃花裹挟着升起,众人抬头凝望,正午的阳光刺眼,却远没有自灼华周身散发的光晕灼目。


    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布满了粉色的云霞,更深处,隐约可见恢宏天门。粉色的云霞成了一层层的云梯,似是在邀请着光芒中心的灼华踏上去。


    薛遥知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燕别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难掩惊讶:“妖身成神。”


    “什么意思?灼华不会死了吗?”薛遥知连忙问道。


    燕别序说:“她要成神了。”


    薛遥知终于笑了。


    虚空之上,花瓣散去,灼华睁开粉色的眸子,低头望去,她曾保护的小妖与百姓们,皆仰头看着她,目光中充满了欣喜与不舍。


    灼华又抬眸,看着那条又云霞聚成的天梯。


    她知道,那是成神之路。


    她很快收回目光,又充满眷恋的凝望着蜜山,凝望着小妖,凝望着百姓。


    这世间太丑陋,可他们却很可爱。


    灼华做出了她的选择——


    她俯冲而下,化作浅粉色的流光,平等的拂过蜜山的每一寸角落,唤醒了无限的生机。


    曾经死去的人与妖,曾经枯萎的花与树,皆重获新生。


    神爱世人,因此,神陨,万物生。


    那道流光最终没入蜜山的土壤中,留在土壤上的,只有一颗小小的种子。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薛遥知小心的将那粒种子捡起来,递给无锋。她拭去眼角的泪花,哽咽着说:“她还会回来的。”


    无论十年,百年,千年,灼华都一定会回到这片土地。


    无锋小心的握住了那枚种子。


    有人惊呼一声:“桃花都开了!”


    在凛冬的季节,在寒风之下,一株株桃树竞相开放,粉白色的桃花漫山遍野,似乎散发着神的光辉。


    “桃花神会永远庇佑我们的!我们永远信仰桃花神!”有人叩拜满山的桃花,喊出肺腑之言。


    微风吹动,桃花芬芳。


    人群逐渐散去,妖也三三两两,重回后山。


    薛遥知觉得她好像遗忘了什么,她的手腕便忽然被一阵大力拽住,疼痛让她立刻转头,便看见了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的钟离寂。他阴沉着脸,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看着很是恐怖。


    燕别序在立刻反应了过来,及时的抓住了薛遥知的另一只手,他还未来得及有动作,便见黑色的魔气由薛遥知被钟离寂攥住的那只手向上蔓延。


    “如果你不想她被撕碎,就放手!”钟离寂冰冷的声音传来。


    薛遥知脸色惨白:“很疼啊!钟离寂你放手!”


    钟离寂没反应,反倒是燕别序顿住,他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在他放手的那一瞬,萦绕着的魔气,带走了薛遥知,钟离寂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47章 攻略第四十七天


    钟离寂在短时间内挣脱周长老以灵力凝聚的绳索已是不易,更遑论在逃跑时还非得捎带上一个薛遥知,刚消失了没几里地,连蜜山都还没出,两人便双双跌倒在地。


    薛遥知疼得“嘶”了一声,钟离寂没什么反应,爬起来又将她拽起来,大步的往山下跑。肩膀上的伤口自发止血又因他的动作再度撕裂,鲜红的血蜿蜒而下,染红了他们紧握的手。


    “你别跑了!”薛遥知实在是跑不动,她刚说完,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钟离寂就像是疯了一样,硬生生的拖着她往前走了好几步,才脱力了一般的跌坐在地。


    薛遥知疼得浑身都在发抖,她的呼吸粗重,说出来的话却无情得很:“你不要拖着我一起走了,燕别序很快能找到我,你带着我你会有危险的。”


    燕别序,又是燕别序。


    霁华仙君,燕别序。


    钟离寂自然是听过这位仙君的鼎鼎大名的,黄昏之战持续百年,短短的百年间人族英豪倍出,最出色的就是霁华仙君燕别序,世人皆惊叹于他在短短的百年间从籍籍无名的剑修,长成剑震九州的仙君。


    战争爆发的一百年间,不管是哪族,都过得水深火热。钟离寂出生的时候,黄昏之战已经将要结束,哪怕那时候的环境已经非常艰难了,但魔君魔主都努力的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钟离寂在父母真挚伟大的爱与水深火热的战争中长大,大战前夕,钟离寂成年了,少年天赋卓绝,一柄削铁如泥的玄铁弯刀,震慑四方。


    少年坚信他会成长为比霁华仙君燕别序更为强大的修士,他会带着他们魔族离开冷冰冰的魔界,占领九州,将他们踏足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插上魔界血红的旌旗。


    可在最后一战时,他甚至连做那位仙君对手的资格都没有,魔界大败,魔兵被打得如丧家之犬般逃窜,钟离寂也身受重伤,不得已逃回魔界。


    接着便是魔界被封印,魔君魔主被诬陷成为内奸,双双身陨,却是拼了一条命,才将他送出危机四伏的魔界。


    然后,伤痕累累的钟离寂开始了他长达百年的流浪生涯,是薛遥知,让他停住了流浪的脚步,她结束了他流浪的生活。他见她,犹如桃花盛开。


    可是……为何又偏偏是燕别序?这个名字如同那些年魔界天空上永不消散的阴云一般,重重的压在他的头顶。


    钟离寂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漩涡中,他双眸赤红,几乎在滴血,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嗓子眼里被强行挤压出来的一样:“我就这么比不过他吗?分明在他没有出现之前,我还紧握着你的手,可他一出现,你就毫不犹豫的甩开我,薛遥知,你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堪吗?”


    “之前那是事从权急!”薛遥知唇色发白,强打着精神和他说:“我之前就已经和你说过,我喜欢的人是燕别序,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给你包扎给你治伤,都是看你可怜。”


    钟离寂吼道:“那我现在不可怜吗?你为什么不继续可怜我了?!”


    薛遥知微微睁大眼,错愕的看着他,不敢置信他竟然会这么说。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别再纠缠我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纠缠?”钟离寂念着这两个字,他的表情阴沉得瘆人:“薛遥知,你想甩开我,没那么容易!”


    钟离寂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赶紧带薛遥知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她看不到燕别序,那眼里自然就只剩他了。


    他撑起破败的身子,将筋疲力竭的薛遥知扛在了肩膀上,一步一踉跄的往山下走去。


    薛遥知很讨厌被他扛着,她不舒服极了,拼命的挣扎了起来:“你放开我!钟离寂,你能不能要点脸!”


    钟离寂闷哼了一声,走得更快了。


    薛遥知这才惊觉,方才钟离寂替她挡的那一剑,赫然就是在被她压着的右边肩膀!


    她挣扎的幅度渐渐的小了。


    钟离寂想,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多可怜他一些。


    可是下一秒,薛遥知重重的往他肩上的伤口一撞,她用了好大的力气,撞得他几乎是在下一刻就浑身卸了力气,再度和她一起摔倒在地。


    薛遥知一边勉强爬起来,一边咬牙说道:“你别跟我玩这套!滚!”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了一瓶止血药粉,扔在钟离寂的身上,头也不回的转身上山。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肩膀便被大力扣住。钟离寂扣着她的肩膀,步步紧逼,她不得不后退,直到后背抵在桃树粗壮的树干上,退无可退。


    钟离寂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薛遥知,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治你伤腿与筋脉,你今日替我受了一剑,我们已经两清!”薛遥知累极,可钟离寂还一直在发疯,让她很是疲惫:“你放过我不行吗?你再执迷不悟,别怪我翻脸了!”


    “你跟我哪来的两清?!”钟离寂掐着她的脸,逼迫她正视着他,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从我看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别想跟我说什么两清!”


    薛遥知眉头紧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别在我面前发疯!赶紧放开我!我要回家了!”


    这话像是将钟离寂的愤怒彻底点燃,他粗糙的指腹在她脸颊上留下道道红痕,紧接着欺身而下,欲亲吻她。


    薛遥知被吓坏了,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钟离寂被她打了不止一次,早有防备,紧攥着她的手腕。


    “往日里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


    话还未说完,薛遥知抬起她的另一只手,重重的给了钟离寂一巴掌。


    钟离寂的脑袋被打歪,他阴沉的看着薛遥知,掐着她的脸的手下移,落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她的脖子上还有被灵刃割出的血痕,他的手收紧之时,恰巧便按在了那伤口之上。


    难以忽略的剧痛与窒息感传来,薛遥知涨红了脸,额角溢出斗大的冷汗。本能的驱使让她想要掰开钟离寂的手,但那不断在她脖颈收紧的手,如铁一样难以撼动。


    “我低声下气你不要我,那我就只能这样了,薛遥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阴鸷的声音落在薛遥知耳中已经模糊:“要么爱我,要么死。”


    薛遥知被掐得说不出话来,眼泪不停的从眼眶中溢出,直到钟离寂稍稍放松了力道,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晕眩感不断从脑海中传来。


    “爱我!”他说。


    薛遥知只瞪着他,不吭声。


    “……哪怕是骗我呢?”他似乎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薛遥知怕极,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她听不清钟离寂又说了句什么,便已经失去了意识,身子软软滑落。


    钟离寂愣了一瞬,被嫉妒与愤怒冲昏的头脑终于彻底清醒,他慌张的蹲下身去察看她的情况:“薛遥知!”


    她毫无回应,呼吸微弱。


    钟离寂紧紧的抱住她冰凉的躯体,不要命了一样从枯竭的丹田中挤出灵力渡到她的身上,却如石沉大海。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死……”他的情绪终于崩溃,滚烫的泪珠没入少女脖颈间。


    薛遥知已经感知不到了。


    极度的疲惫让她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中,可也睡得很是不安稳,她不断的梦见钟离寂掐着她的脖颈,说要杀了她。


    薛遥知还发散思维的想到了当初刚开始攻略钟离寂的时候和系统聊天,他们都非常担心把钟离寂治好了他翻脸把她掐死……没想到一语成箴。真后悔当初没听系统的肺腑之言,把他搞成半身不遂啊。


    似乎有人的指尖轻柔的落在了她的脖颈之上,可是钟离寂不是正在掐她吗?他是在用两只手掐她吗?


    恐惧犹如实质缠绕着她,让她几乎窒息,眼角也不禁泛出了泪花,她想说话,想睁开眼,却怎么也办不到。


    她是要死了吗?


    意识恍惚中,有人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温和的喊她:“知了。”


    “不要怕,没事了。”


    薛遥知惊坐起,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对上燕别序关切的眸子。


    薛遥知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她紧紧的攥住燕别序的手,寻求着安全感:“钟离寂呢?他想掐死我!”


    燕别序温和耐心的回答她:“我找到你时,并不见他。”


    薛遥知下意识的去摸她的脖子:“可能是以为我死了,他就跑了……”


    “知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燕别序打断她的话,他接着道:“不要多想了,你需要休息。”


    “我睡了很久了吗?”薛遥知问他。


    “两天一夜了。”他回答道,然后拿起一旁的杯子,递到薛遥知唇边:“先喝点水。”


    薛遥知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水,喉咙里的痛感减去不少。她*见他脸上已经显出疲态,他长途跋涉回到蜜山,便遇上了这等事,想来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她忍不住说:“那你快去休息。”


    “陪着你,便是在休息。”燕别序轻声说:“再睡一会儿吧,睡到天亮,我陪你一起用早膳。”


    薛遥知是还很困很累,她重新躺了下来,燕别序半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掖好被角。她却不肯闭上眼,低声说:“我一直在做噩梦,我很害怕。”


    “我一直都在这里。”燕别序伸手,用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泪花,他低低的说:“从前从不见你哭泣,这几日却是哭了许多次。知了,抱歉,我不该离开那么长时间的。”


    其实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但当初在临出发前对上钟离寂的时候,为了把钟离寂赶得远远的,动用了原本打算定位到云水州的传送阵,将钟离寂送到了寒川州去。


    这传送阵的绘制很是繁琐,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去画一个传送阵出来,便只能是在去的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薛遥知问他:“去云水州,一切都顺利吗?”


    “嗯。”他掠去其中波折,笑道:“好了,快睡吧。”


    “你可以抱抱我吗?”薛遥知问:“我怕我还会做噩梦。”


    燕别序坐到她的旁边,隔着被子将她搂进怀里,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对待珍宝一样。


    薛遥知渐渐的放松下来,她歪着脑袋去看他,看他白皙的面容,看他漂亮的眉眼,他的眉宇之间,还未染上属于霁华仙君的冰冷。


    她正看着,眼上忽然覆上一只大手,男人揶揄的声音传来:“好了,别偷看我了,明天让你看个够。”


    “那你也别抱着我了,明天让你抱个够。”薛遥知不甘示弱的回。


    燕别序失笑,把她放在了床榻里侧:“那好吧。”


    “你还真不抱了啊。”薛遥知又开始不满。


    燕别序在她旁边合衣躺下,隔着被子将她圈进怀里:“抱,以后都抱着你,快睡吧。”


    薛遥知的唇角勾起,她见燕别序已经闭上眼睛,她也不再说话。刚闭上眼,困意便再度袭来,她很快就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第48章 攻略第四十八天


    薛遥知睡了两天两夜,才将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燕别序已经不在他的身边了。她睁着眼,习惯性的放空了一会儿后,望着陌生的屋顶,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的家。


    昨夜被噩梦惊醒,且燕别序也在,她倒是未曾注意过,这里并非是在家里,看这陈设,她应该是住进村里的那几间空屋子了。


    薛遥知动了动睡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惊愕的发现不过是睡了一觉,她身上的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疼了,并且精神十足,若非她撩起袖子,看见手臂上已经结痂的伤口,都要以为那个混乱的晚上,是一场梦了。


    怀揣着疑惑,薛遥知推开门,宽阔的院落映入眼帘,燕别序正站在院子里,擦拭着诛雪剑。他垂首时,神情冷肃,薛遥知已经不犯迷糊了,睡醒过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他此时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不禁有些不安。


    要不她还是回去再睡会儿吧。


    薛遥知正要默默的退回去,燕别序便倏的朝着她看了过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知了。”他温声喊她。


    薛遥知立刻跑了过去,可她穿得单薄,一出门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僵硬的手:“还是你过来吧。”


    她退回温暖的屋子里。


    燕别序收了剑,依言走过去,站在门口,替她挡了一些风,薛遥知正想让他快进来别杵门口,就听他说:“知了,你现在可以试试用灵力御寒,我教你,你先……”


    “啊?”不等他说完,薛遥知愣了愣:“我哪来的灵力?”


    “你没感受到吗?”燕别序也愣了下,他握住薛遥知被冻得发红僵硬的手,将灵力渡进她体内,又说道:“前些时候我在湄水城的轩宁当铺里发现了一卷可使凡人修出灵根的残卷,但因是残卷,我颇费了一些心神才解出完整的秘籍,上面需要的一些天灵地宝,只有云水州才有。”


    这也是燕别序去云水州的原因,为了收集那秘籍上的天灵地宝,燕别序耗费了无数心血,经过数月锤炼,才终得一条由天灵地宝凝成的完美灵根。


    ——这是他送薛遥知的礼物,一条他亲手锤炼而成的灵根。


    在薛遥知昏迷不醒的时候,燕别序便将那条得来不易的灵根种入了她的体内,薛遥知的身体非常顺利的接受了那根灵根,充盈的灵气顺带还治愈了薛遥知被灵刃割出的伤口。


    据燕别序保守估计,这条灵根能直接让一个普通人跨过练气、辟谷与筑基,直接成为一名金丹期的修士。


    薛遥知:“!”


    金丹啊,那是什么概念?薛遥知一个不修仙的人都知晓,寻常修士想要抵达金丹,都需要耗费数百年的时间,这世间多的是一辈子卡在筑基的修士,抱憾而终。


    “金丹?天呐你好厉害!”薛遥知又惊又喜,她迫不及待的和燕别序求证:“那我现在是一跃成为金丹期的高手了嘛!”


    燕别序温和的灵力探入薛遥知体内,按理来说让他人灵力进入体内对于被进入者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不过薛遥知显然没有这种意识,她顺从的接受了他的灵力,感受着他冰冷的灵力在她的体内,与她的灵力碰撞纠缠。


    薛遥知不禁有些不适,之前没有灵力的时候她倒是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压根感受不到他的灵力在游走,可是现在……总让她觉得有些怪怪的。


    燕别序的声音传来:“知了,专心跟我运转灵力。”


    薛遥知“哦”了声,认真的去感知灵力流淌过身体每一寸角落,有燕别序指引,她很快便会以灵力御寒了。


    燕别序这才撤回灵力,将薛遥知拉进屋子里坐着,他沉默了。


    “怎么了吗?”薛遥知惊喜于她身体的变化,还处在兴奋中,却见燕别序神情凝重,她疑惑了。


    “抱歉,知了。”燕别序叹了一声,迎着薛遥知明亮清澈的眸子,他低声说:“我还是不够保守,你现在只是练气期的、高手,是我练出的灵根不够好。”


    薛遥知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她依旧兴奋:“练气诶!已经很厉害啦!我现在至少可以活个两百年了吧!”


    “是一百年。”燕别序严谨纠正,又温和补充道:“不过往后你还要修炼,我也会帮你的,我们知了以后会成为最厉害的修士。”


    薛遥知重重的点点头,兴奋着她又开始忧心忡忡:“可是刚修炼是不是要辟谷啊?我不能不吃东西的。”


    “等你突破练气便是辟谷,不过便是现在,若你感到腹中饥饿,也可驱使灵力在体内游走,以灵力为食。”


    薛遥知:“可我还是想吃饭,我饿了。”


    “那我们去吃饭,我已经熬好粥了。”燕别序立刻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端过来。”


    燕别序对于薛遥知将来的修炼之路能走多远倒也没有太高的期许,经过此事,他绝不会再轻易让薛遥知离开他的视线。她不厉害也没关系,他会尽他所能保护她;当然,她若想刻苦修炼,他也当鼎力相助。


    屋子里只剩下了薛遥知。


    薛遥知抬起手,艰难的凝聚了一丝灵力,她看着手心里接近透明的浅绿色灵力,觉得很是稀奇,然后她瞄准门口,咻的发射!


    恰巧燕别序进来,那灵力撞在他的手背上,没有产生丝毫伤害。


    薛遥知:“……”


    燕别序夸:“知了,打得很准,很厉害。”


    燕别序将两碗软糯的鸡丝粥摆在了桌面上,薛遥知立刻跑过去坐下。


    “山上的屋子已经住不了人了,我带着你下山时村里的人瞧见了,让我们安置在这里。”燕别序目光温柔的看着正大口喝粥的薛遥知,和她说话:“村民们还送了一些食物过来,让你不够可以再去拿。”


    薛遥知吃下半碗粥后才觉得胃里好受了不少,她问:“那我家里还剩下什么需要搬过来的东西吗?大毛呢?”


    “大毛现在在宋姑娘家,至于其他的我们可以再添置。”燕别序只说,很显然,她的家全没了。


    薛遥知也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不过还好她在这之前把她的所有积蓄都揣在身上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我身上的衣裳是你换的吗?”


    燕别序顿了一下,然后冷静的解释道:“我给你种完灵根已是深夜,你身边只有我,我也不好再去麻烦宋姑娘她们,不过你放心,我是闭着眼睛帮你换的,绝对没有……”


    他越解释耳根越红。


    却不料薛遥知问:“那你给我换衣裳的时候,有看到我的钱袋子吗?”


    燕别序:“……在你枕下。”


    薛遥知松了口气:“好的,谢谢你。”


    燕别序似乎想说点什么,但薛遥知问完了她的钱袋子,就在专心喝粥了,他不便打扰,只能陪她一起用膳。


    等到一碗粥下肚,薛遥知吃饱了,惬意的靠在椅背上,看燕别序收拾碗筷,她凑过去软声说话:“别序,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燕别序唇角的笑容柔和:“知了,如今你已非凡人,往后无论我再去哪里,都能带上你了,你愿意跟我走吗?”


    如果不是薛遥知太脆皮,燕别序在去云水州的时候就想带她一起了。


    薛遥知脱口而出:“你不会还想带我去寒川州吧,你跟着我不行吗?”


    话说出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燕别序现在已经知晓他是霁华仙君,这寒川州他是一定会去的,她都在说什么啊。


    她想补救一下,小声开口:“不过你既然是霁华仙君,你想去……”


    “我跟着你。”燕别序温和的打断了薛遥知的话,她既然还排斥,他自然也不会逼她,他尊重薛遥知的想法。


    薛遥知默不作声的看他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却不想就在这时,大门外里传来了寒时的声音。


    “朝阳峰大弟子寒时求见君上!”


    燕别序从厨房走出来,说了声“进”,寒时才迈过门槛。他有些纳罕的盯着燕别序看了眼,又很快垂首。


    燕别序并不确定这弟子与他有何渊源,他失去三百年记忆流落沐青州,这其中与玄极宗有没有关系,有待商榷。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有何事?”


    “门中弟子有幸得见君上喜不自胜,但思及君上好清静,便由我代门中弟子前来正式拜见。”寒时自然不可能去置喙霁华仙君的行踪,他垂首说道:“我等不日就将返回寒川州,特来向君上辞行。”


    燕别序的反应平淡,他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搜一搜寒时的记忆,了解一下这玄极宗的情况。


    薛遥知倒是探着脑袋,似乎有什么想问的,他注意到她,立刻温声说:“知了,你有什么问题吗?”


    “主上!”寒时再度抱拳行礼。


    薛遥知:“你别这么称呼我……”


    “主上身份尊贵,弟子不敢冒昧。”


    “其实我是想问,他们霜梧州的借口说有秘境,怎么会让你们寒川州的也过来插一脚,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寒时如实说道:“主上有所不知,玄极宗与寥了宗关系密切,既有秘境,两州同往也很正常。不过……现在看来,这秘境只是幌子,是寥了宗想要掩人耳目,目的就是那桃花、神,弟子回去后,也会如实向掌门禀告此事。”


    “哦。”


    “寥了宗的晏溪山目前还被我等扣在湄水城,不知主上欲如何发落?”


    薛遥知哪有资格去发落晏溪山,她垂眸,淡淡的说:“放他走吧。”


    “是。”


    薛遥知想到晏溪山,便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她偏过头对燕别序说:“我去把大毛带回来。”


    燕别序颔首,声音温柔:“好,我在家等你。”


    她离开后,寒时也正要退下。


    “且慢。”燕别序忽然说。


    寒时停住脚步:“君上还有何吩咐?”


    燕别序抬手,自指尖溢出的冰冷灵力涌向寒时眉心,磅礴的力量犹如实质,冰冷刺骨,几乎要冻结了他全身的灵力,让他的脸色顿时一白,却不敢反抗,任由燕别序的灵力闯入他的识海,读取他的记忆。


    第49章 攻略第四十九天


    薛遥知到周家的时候,周虎正在哄宋圆圆用早膳。这些天宋圆圆怀孕孕吐得厉害,又因为担忧蜜山与薛遥知,瘦了好大一圈,见着薛遥知,她红了眼眶,眼巴巴的喊着知了姐姐。


    “我没事我没事。”薛遥知和周虎打了招呼,然后坐到一边,握住宋圆圆温热的手,耐心的说道:“倒是你,才几天不见你,憔悴了许多,圆圆,你要放宽心才是呀。”


    孕期的情绪本就敏感,宋圆圆掉了几滴眼泪后,委屈的说:“知了姐姐,山上太危险了,你就住村里好不好?”


    “现在山上也住不了了,我应该会在村里住一段时间。”薛遥知说。


    宋圆圆松了一口气:“这便好,你不知道你被燕公子抱下来的时候,有多吓人……”


    她们说了几句话,宋圆圆也用完了早膳,周虎同她们打了声招呼,收拾了碗筷便出去做活了。


    叶柳和唐宁前后脚也跟着到了,见着薛遥知不免就是一顿嘘寒问暖,并和宋圆圆一样,让她不要再去山上住。


    薛遥知都耐心的答应了,然后她问消息最灵通的叶柳:“这阳雪宗闹出这么大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


    “怎么会呢,我前两天去了趟湄水城,城里的百姓也都在骂他们呢!”叶柳立刻像是倒豆子一样的和薛遥知说了起来:“有书生写了请愿书,许多人都去签了名字,我也去了!那请愿书现在已经交到湄水城知府面前啦,不日就会送进青城去呢!”


    在沐青州皇权与宗门分工明确,皇权之下百官负责民生、贸易、外交等一切事情,而若涉及修真界的事情,便由执州宗门全权负责,但在沐青州,皇权代表的是绝对的权利,执州宗门由女皇册封,阳雪宗犯了众怒,这请愿书只要送到青城,只怕他们这执州宗门,也做不得了。


    唐宁想起前些时候她跟着众人一同冲上山时看见的一片狼藉,也很是恼怒,接着叶柳的话说:“这阳雪宗还想亡羊补牢,挽回声誉,如今正在湄水城里让他们的长老去讲道,还开设了医馆呢,却也不过是过街老鼠罢了。”


    灼华当年的善举在百年之后至今仍有极大的影响,更遑论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一己之力,令蜜山万物复生。


    桃花神的美名传遍了大街小巷,阳雪宗的名声也越来越差,甚至还有散修声称,当年的所谓“天灾”,也不过是阳雪宗为了争夺地盘与其他宗门大打出手,引发了地动。


    虽然这也的确是真相。


    宋圆圆孕吐得厉害,最近一直都在家里养胎,听叶柳和唐宁一人一句,她也忍不住骂道:“这阳雪宗果真作恶多端!现在这下场都是报应!”


    薛遥知并非第一次经历这种宗门作恶的事情,她年幼流浪时见到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但宗门势大,一手遮天,也不知这阳雪宗,最后会不会恶有恶报,不过不管如何,他们现在应该都是焦头烂额就是了。


    正如薛遥知所想,阳雪宗已经因为蜜山的事乱套了,长老们在议事厅里已经待了好几天,也吵了好几天。


    周长老阴沉着脸依旧坐在掌门的右手边,他脸色惨白,憔悴不堪,仿佛一夕之间老了许多岁。他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被燕别序砍断的手臂不可能再生出血肉,他后半辈子注定是个残废。


    宗里的长老惹不起深受掌门器重的周长老,只能去口诛笔伐赵长老,赵长老觉得他好无辜,见着什么锅都甩在他的头上,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辩驳。


    “怎么什么错处都成我的了?我一开始就说了不能破了这蜜山不允狩猎的规矩,难道不是周长老你先提出要清理蜜山的妖物吗?”赵长老嚷嚷道:“怎么,就因为你是掌门的左膀右臂,我们便说不得了吗?你捅下此等大祸,不赶紧去收拾烂摊子,反而还端坐于此,我都替你不好意思!”


    赵长老越嚷嚷,周长老的脸色越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在赵长老用手指着他空荡荡的右臂之时,他倏的出手,锋利的灵刃竟是生生割断了赵长老的脖颈!


    赵长老的声音戛然而止,凄惨倒下,在议事厅当值的弟子立刻进来将赵长老的尸体拖走,并用灵力清理了那摊鲜红的血。


    议事厅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掌门有些头疼的看了周长老一眼,一个赵长老死不足惜,这阳雪宗多的是可以提上来做长老的人,只是周长老这性子,着实是……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掌门淡声开口:“诸位请回,明日继续吧。”


    长老们立刻起身往外走,唯恐受了这池鱼之殃,唯独周长老依旧端坐于他下首,并未有回去的意思。


    掌门皱眉:“周长老,你还坐在这里做甚?”


    “此事掌门该当如何处理?”周长老盯着掌门,一字一句的说:“我瞧着那刚死去的赵长老,将他推出去,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倒是摘得干净,当日你们下山时,撞上了那么多的凡人,而这些从湄水城里来的凡人,又有哪个不认得你周长老?”掌门沉了脸:“你们周家因着你在湄水城越发无法无天,尤其是你那个叫什么周耀祖的后辈,湄水城里早是怨声载道,我瞧着让赵长老去顶罪,怕是不能服众。”


    “所以掌门还是想将我推出去?”周长老咬牙说道。


    “你倒了,周家也就倒了,湄水城里自然是皆大欢喜,况且此事本就因你而起,你回去做好准备吧。”掌门冷漠的说道。


    周长老倏的站起身,定定的看着掌门,眼神阴沉。


    掌门怒道:“怎么?!你是想把我也杀了吗!”


    “不敢。”周长老立刻垂首,他的语气平稳了不少:“我只是寒心,当年我与掌门风雨同舟,支持您登上掌门之位,如今却落得此等下场。”


    简短的一句话似乎藏着什么隐情,掌门沉了脸,语气却好了不少:“铄言,的确是此事闹得太大,请愿书如今恐怕都已递上女皇桌案,若我不表明决心,只怕难以服众,你要多为我宗门考虑啊,阳雪宗若是不在了,周家在湄水城里,想必要过得艰难了。”


    “掌门的顾虑我自然考虑到了,那请愿书,我已截下。”周长老淡声说,不顾掌门惊骇的神情,他接着道:“知府以灵鸟传递请愿书,在放飞时,灵鸟便被我射杀,如今飞向青城的灵鸟只带着一封祝女皇千秋万代的奏折。”


    周长老的实力不低,而在这偏远的湄水城,官府里配的修士,能出其右者少之又少,他便胆大包天的钻了空子。


    掌门使劲的拍了拍手边的桌案:“荒谬!纸是包不住火的!”


    “那何不让此火烧得更大一些呢?最好将那群信奉桃花妖的愚民都烧个干净!”周长老一字一句的说:“反正,当年若非那桃花妖,湄水城里的凡人,早该彻底换血。如今,也不过让他们,顺应他们的宿命罢了。”


    掌门顿了顿,他明白了周长老的意思:“你是说……”


    “当日出现在蜜山的魔种,有目共睹,如今他出逃,心有不甘,遂集结魔种,欲以杀泄愤。”周长老平静的说:“魔种现世,屠尽湄水城,我阳雪宗全力驰援,损失惨重,却未能挽救这一城百姓。”


    掌门沉默,但自周长老截下灵鸟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将整个阳雪宗拖下水了。这一招先斩后奏,让周长老将整个阳雪宗与他密不可分的联系到了一起。


    周长老看掌门不再反驳,他唇角微勾,接着说道:“只是这计划里,还有一个变数,掌门神通广大,还望助我一臂之力。”


    “你是说……那位霁华仙君?”掌门反应过来,问道。


    “不错。”周长老眼中浮起一丝憎恨:“世人皆知这霁华仙君在寒川州的冰域闭关,可谁知他却不远万里远赴沐青州,还百般维护一个凡人!若是届时他出面阻止,只怕计划会功亏一篑。”


    掌门没说话。


    周长老意识到什么,他问:“掌门似乎并不惊讶霁华仙君在此。”


    “早在数月前,我便知这霁华仙君流落我沐青州。”掌门淡声说。


    流落?周长老心中一动。


    阳雪宗的掌门与玄极宗的掌门有故,在数月前玄极宗的掌门便传音过来,让他留意霁华仙君的行踪。如今,这位仙君终于现身了。


    掌门正要说话,便听得外面有弟子的声音响起:“褚长老,您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的脸色一变,周长老追了出去。


    另一边。


    薛遥知还不知风雨欲来,她正脚步轻快的牵着大毛准备回去。大毛被前几日的打斗吓坏了,可是哄了好久才好,此时一边哒哒哒的走,一边吃着脆甜可口的胡萝卜,好不惬意。


    快走回家的时候,意外遇见了心不在焉的寒时,这寒时也不知在想什么,险些撞上了她。


    “主上。”寒时回过神来,抱拳行礼。


    薛遥知没想理他,绕过他想走。


    寒时忽然说道:“主上前段时间所言,弟子还有不解之处,不知主上可否为弟子答疑解惑?”


    薛遥知愣了愣,她说什么了吗?


    她想拒绝,但寒时态度诚恳,她还是点了点头。因着村里人并不欢迎这玄极宗的弟子,已经在对他指指点点,他们便去了蜜山山脚下。


    寒时站在她三步之外,垂首看着她,说道:“主上可能不知,在数千年前的寒川州里,人与妖与魔三族界限混乱,先辈是经历了多少才将妖魔驱逐,还我寒川州人族太平。因此玄极宗立宗之时,便有宗训教导我等,凡为妖魔者,必当诛之。我从小便耳濡目染,受着此等教育至今。”


    “而此次在蜜山所见所闻,皆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在想,我究竟是在诛妖,还是在滥杀。”寒时问她:“世人多对妖魔心存偏见,主上凡人之躯,却有大义,您的偏见,因何消失?”


    寒时问了薛遥知好高深的一个问题,她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想道德绑架一下寒时而已啊……


    她收敛心神,回答道:“你把我想得太高尚了,我一开始只是想保护我的家,恰巧我有燕别序留下的剑意,让我觉得,我能尽绵薄之力,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去做呢?”


    “我既有些微力量,便愿竭尽所能,去维护善,正如我少时流浪时,那些向我伸出援手的人那样。我也期望有朝一日,我若再身陷囹圄,也能有人为我摇旗呐喊。”


    许久,寒时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说:“我明白了,我也会以手中之剑,去维护善。剑修者,不当只为诛妖除魔。”


    薛遥知没想到他觉悟竟然这么高,她说:“愿你能坚守心中的道。”


    “弟子今日便要带着师弟师妹回寒川州,今日一别不知往后何时能再得见主上,适才叨扰,多谢您的回答。”寒时又说道:“弟子告辞。”


    薛遥知:“好的,再见。”


    “后会有期。”寒时抱拳,御剑离开。


    薛遥知长吁一口气,回到了家里。


    燕别序正站在院子里枯萎的桃树下,长久的凝视着地面,整个人都陷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冷氛围中。


    他似乎,越来越像一开始在她面前苏醒时的,那个霁华仙君了……


    薛遥知收敛心神,跑到了他旁边,试探的喊他:“别序?”


    燕别序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样,听见她的声音,展露笑容,又似乎还是她喜欢的那个燕别序。


    “知了。”他喊她。


    “你刚才在想什么呢?”薛遥知试探的问道:“是……有办法找到你缺失的三百年记忆了么?”


    燕别序面色平静,声音温柔:“我只是在想,知了要不要与我一起习剑,成为一名剑修。”


    修真界的职业多种多样,不过最主流的还是剑修,因为杀伤力大,只要打的架够多,突破得也最快。


    “那你教我吗?”薛遥知想了想:“你教我的话,那我就试试。”


    “好。”燕别序将佩剑递给她。


    薛遥知没接,她惊讶:“现在?现在我该吃午饭了诶!”


    “来试试吧。”燕别序说:“现在。”


    他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有些强硬。


    薛遥知心里有鬼,越发不安:“一定要现在吗?”


    “是我想做些事来转移注意力,若是你不愿,那便算了。”燕别序叹了声,不再强迫她:“我去练剑了。”


    这院落的后面便是一片空地,燕别序转身去了那片空地,不多时便传来了长剑破空之声。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跟着跑了过去,便见燕别序剑势凌厉,势如破竹。看见她来,他手里的招式柔和缓慢了下来,像是在跳一曲剑舞。


    青年黑色的衣袂翻飞,墨发飞舞,将他冰冷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薛遥知看呆了。


    直到燕别序停下,问她:“记住了吗?”


    “啊?”


    燕别序似有疑惑:“我以为你过来,是想跟我学剑。”


    “学学学,你再跳个。”


    燕别序没说什么,又舞了一招,为了方便薛遥知记清楚,他的动作很是缓慢。


    他问:“记住了吗?”


    薛遥知摇头。


    他再舞,再问,如此反复。


    薛遥知终于看腻了,她说:“你别跳了,我要去吃饭了。”


    燕别序挥手,一层结界挡住了薛遥知的去路,她的手里也被塞进了一根长长的树枝。


    “方才我所练名为凌波,而我现在将以为凌波所克的剑招落雁与你过招。”诛雪剑直冲薛遥知而来,他说:“知了,打掉我手里的剑。”


    薛遥知瞪大眼看着诛雪剑离她越来越近,燕别序是在说笑吗?冰冷的剑息让她头皮发麻,下意识抱头蹲下。


    燕别序:“……”


    “知了。”他看起来有点无奈,伸出手,将薛遥知从地上拉起来。


    薛遥知嘟嚷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你拿剑我拿树枝?”


    “那给你。”燕别序毫不犹豫的将诛雪剑放进薛遥知的手心。


    这诛雪剑有些排斥薛遥知,被她握在手心时,发出不满的嗡鸣之声,却迫于燕别序,不敢反抗。


    薛遥知见诛雪剑上的灵石未缺,想来是已经赎回来了。她惊诧:“你又有银子啦?”


    “在海都我靠接任务,赚了一些银两。”燕别序如实答道。


    薛遥知“哦”了声,她握着诛雪剑的五指微张,这诛雪剑凉飕飕的,怪冻手。诛雪剑的剑尖还抵在地面上,她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吃力的将诛雪剑拖起来,对燕别序说:“你准备好,我可要出手了啊。”


    “这剑有些重,你可以用灵力变幻一下——”话音未落,燕别序便见薛遥知两只手提起了诛雪剑,他的声音顿住,见她提着剑朝他劈砍过来。


    燕别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往旁边躲了躲,就听薛遥知说:“你的剑呢,我来把它砍断。”


    她看起来跃跃欲试,燕别序也没再多说什么,捡起树枝开始专心和薛遥知对招,可是薛遥知刚砍下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刚才那些招式她是一点没记。


    薛遥知拿的仿佛不是剑,是斧头。


    她兴致高昂,燕别序也不说什么,就握着树枝躲避她的劈砍。


    这诛雪剑沉得很,薛遥知挥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她蹲在地上喘气,诛雪剑无辜的躺在她的手边:“不玩了,我觉得你在玩我。”


    燕别序在她旁边蹲下,温声说:“诛雪剑可随使用者心意变幻,知了,我教你如何让它趁手……”


    燕别序手还没伸过去,薛遥知便忽然朝他扑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想抱住她,可薛遥知只是一把折断了他手里的树枝,笑得肆意张扬。


    “兵不厌诈,你的剑没了!”


    燕别序看着她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他取过地上的诛雪剑,重新放进薛遥知手心,薛遥知的灵力不够,他就把自己的灵力给她,将诛雪剑调试成更为轻盈的长剑。


    “好了,刚才热完身了,开始吧。”燕别序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薛遥知捏着轻盈的诛雪剑:“还来啊。”


    “嗯。”燕别序说:“按照我教你的,与我过招。”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她实在是记不住那些复杂的剑招,只零零散散记得一些动作,但看燕别序执着,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握着剑,抬眸看向燕别序,银白的剑身映着她的眼,看着还挺成样子的。


    燕别序也认真起来,重新捡了树枝,与她过招。


    可是第一下燕别序*就发现不对劲了,她为什么还是把剑用成斧头?


    燕别序耐心纠正:“知了,是刺,不是砍。”


    “手再抬高一些。”


    “力在手腕,不在手指。”


    薛遥知跑了半天,怎么也近不了燕别序的身,她瞪着燕别序,如果他再多说一句,她就真的要生气了!


    不料燕别序看着她,眼中流露一丝温柔的笑意,然后下一句话是:“算了,回家吃饭吧,我去做。”


    薛遥知的愤怒仿佛被一盆凉水浇灭,她瘪瘪嘴,闷声不响的把诛雪剑还给燕别序。


    燕别序的心情好了没有她不知道,反正她的心情是不好了。


    第50章 攻略第五十天


    薛遥知快被气饱了。


    燕别序就像是木头一样,也不知道说两句软话,他转身就进了厨房,出来时满屋飘香。


    薛遥知闷声不响的坐到桌前,一边专心吃饭,一边分神去看燕别序,却发现燕别序恰巧在看她。


    “我生气了。”薛遥知不满的说道:“你为什么都不哄我。”


    燕别序适才开口:“知了,不必焦心,你的进步空间很大,明天我会逐步拆解剑招给你看的。”


    “我不要跟你学。”薛遥知立刻说:“而且你跟我过招,一直在打击我的自信心,你都不给我放水。”


    “抱歉,我明天注意。”他温声说:“你刚接触剑道,不该操之过急,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循循渐进,总能学会一招半式的。”


    薛遥知立刻说:“那你不能像今天这样把我遛得到处跑了,不然明天我就不理你了,你不哄我这事是没法收场的,知道吗?今天就先和你算了。”


    燕别序同她笑道:“好,谢谢知了,我们知了脾气真好。”


    用完了晚饭后,薛遥知奔波了一整天,刚洗漱完换上舒适的棉麻长裙,裹进被子里,燕别序便敲门了。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隔着门问他:“怎么啦?”


    “我能进来吗?”他问。


    薛遥知“嗯”了声,便见燕别序推门而入。她已经坐了起来,整个人却都缩在被窝里,显然是觉得冷。


    “你今晚不会还想和我一起睡吧?”薛遥知睁着清澈的鹿眼看着他,昨晚是她一直在做噩梦,燕别序陪着她让她有了些安全感,不过现在她已经调整好了,钟离寂那个混账可别想再吓她,若是再敢入梦,她反手就把他吊死,让他敢掐她!


    燕别序站在她三步开外,正色道:“我今夜找你,是有正事要做。”


    屋内未曾点灯,唯一的光亮从燕别序未曾合拢的房门透出,他逆光站着,身形颀长,高大冷漠。


    燕别序心念一动,屋内烛火重燃,乍然明亮,暖橙色的灯火,将他的影子长长的拖着,直至薛遥知头顶,拉出一丝暧昧的剪影。


    薛遥知裹紧了她的小被子:“什么事?”


    燕别序朝着她走来,他长长的影子完全将她笼罩,他伸出手,攥住了薛遥知的被子,往外一扯。


    没扯动。


    “知了,松手,从被子里出来。”


    薛遥知迟疑:“你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修炼之事怎可懈怠。”燕别序用了力,将她暖和的被子扯到了一边,他示意她:“盘腿坐下,该入定了。”


    薛遥知穿得单薄,她叹了口气,想着这修炼可是为她自己在修,既是燕别序费心为她种下灵根,她也需得勤勉:“好吧,可是太冷了,我要裹着被子入定。”


    燕别序说:“不可,你会睡着的。”


    “不会的。”薛遥知重新裹上被子,然后往旁边挪了挪,靠在墙壁上,让出一大片的空位:“来吧,怎么修?”


    燕别序在床边坐下,看薛遥知精神十足的模样,他放弃了去动她被子的想法,开口说道:“盘腿闭眼,双手置于膝盖上,调动丹田之内的灵力,来感知周身的灵力,将之引入体内……”


    “怎么调动啊?”薛遥知卡在了第三步,她以前又没修过仙,对此一无所知。


    燕别序脱了靴子,在她旁边盘腿坐下,宽厚温暖的手掌搭在她的手背上,以自身灵力渡给她,教她如何调动丹田之内的灵力。


    在燕别序的带领下,薛遥知渐渐的也领会到了其中要领,她能清楚的感知到汇入她体内的灵力,正在她周身游走,最后进入她的丹田之中。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嘛。


    薛遥知斗志昂扬。


    燕别序看她已经可以自行修炼,便撤了他的灵力,他也正要入定,便见薛遥知倏的睁开了眼。


    “我灵力呢?刚才好多,忽然都不见了。”薛遥知疑惑的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燕别序看着她,有些无奈:“刚才汇入你丹田的,是我的灵力。”


    薛遥知恍然大悟。


    她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感知空气里的灵力,试图将其引入体内。


    燕别序见此,正要再度入定。


    薛遥知睁开眼,委屈的说:“它们没你的灵力听话。”


    “知了,修炼须得耐心。”燕别序没有再帮她的想法,只叮嘱道:“闭眼,再试试。”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薛遥知都没再睁开眼,燕别序静下心来入定,却又觉得哪里怪怪的,睁眼一看,她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燕别序把她的被子扯下来,她没一会儿便睡眼朦胧的醒了过来,漂亮的小鹿眼里水汪汪的:“好冷啊。”


    “知了,继续。”他耐心的叮嘱。


    薛遥知吸了吸鼻子,从来没有觉得原来修炼会是这么难的事情,她没了被子,就往燕别序身边凑,一边凑一边说:“我刚才试了好久,周围的灵力稀薄,还不肯听我的话,太无聊了,我就睡着了。”


    “没关系,再试试。”燕别序温和的劝她:“我不能总是帮你。”


    “我知道。”薛遥知靠着他,暖和了一些,她问他:“你修炼的时候,也是和我一样吗?周围的灵力又少又不听话?”


    燕别序沉默了一下,这倒没有,可是他不好说出来打击薛遥知,他言简意赅:“知了,勤能补拙。”


    “可是。”她真切的疑惑:“我不是天灵根吗?我应该不拙吧?”


    按理说,天灵根修炼的时候,不应该是四面八方灵力广进吗?


    燕别序:“……”


    其实方才薛遥知入定的时候他也能感知到,哪怕她现在拥有天灵根,但修炼起来也比常人艰难许多,她枯坐一夜,或许都不如寻常修士一个时辰。


    燕别序也只能得出一个薛遥知的体质的确不适合修炼的结论。


    但是。


    他不希望薛遥知就这么放弃。


    薛遥知见他不说话,她又重新闭上眼,继续尝试。


    燕别序默默的将灵力都引过来,助她修炼,虽然也只是杯水车薪。


    他也不好再直接将他的灵力渡进薛遥知体内,太多的灵力乍然涌入丹田,也只会适得其反。


    艰难的一夜漫长如斯,她一夜未眠,浑身酸痛,眼皮沉重。


    反观燕别序入定一夜,神清气爽。


    薛遥知郁闷极了,她尝试动一下歪脑筋:“你修炼那么快,能不能带我一起呀,比如说像昨晚刚开始那样。”


    “不能,灵力太多你会来不及转化。”燕别序解释。


    薛遥知追问:“那怎么才能快速转化呢?”


    燕别序沉默。


    “啊,不会没办法吧。”薛遥知失落的说:“那算了,我去吃早饭,圆圆昨天给我拿了包子呢,热一热今天早上正好能吃……”


    燕别序这才说道:“有办法,只是得等到我们成婚之后才能用。”


    薛遥知:“?”


    “现在不行吗?”


    “不可以。”他正色道:“我不能冒犯你。”


    薛遥知忽然反应过来,燕别序说的方法是双/修,修炼最快的方式,可不就是双/修吗?但她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她尴尬极了,结结巴巴的说:“我去热包子,你自己修吧。”


    薛遥知跳下床穿好鞋跑远。


    燕别序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真可爱啊,知了。


    吃完了早餐后,薛遥知千不愿万不愿还是被燕别序拉去了屋后锻炼,他声称要让薛遥知从基本功做起,修炼不行,也不想练剑,那扎个马步打打基础总该是可以的。


    薛遥知的双腿开始颤抖:“扎多久?”


    “四个时辰吧,扎完就能吃饭了。”燕别序正色道。


    “我要是真的扎完四个时辰……”薛遥知也正色道:“你就能吃席了。”


    燕别序忍俊不禁:“好了,一柱香,我先看看你的耐力。”


    薛遥知开始扎马步,燕别序在一边指导她的动作,考虑到昨天他说太多了薛遥知会生气,今天他倒是不说话了,只伸手纠正她的动作。


    薛遥知才扎了一分钟不到,双腿就开始颤抖了。燕别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第一次开口:“再往下蹲些。”


    他没用什么力气的一按,薛遥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燕别序盯着自己的手顿了一秒,有些迷茫,他连忙去扶薛遥知,薛遥知却不肯起来,她的两条腿都在发抖。


    “不行了。”她的声音也在抖。


    看来耐力也不过关。燕别序如是想到。


    薛遥知问:“那我接下来?”


    “去吃饭?”燕别序迟疑,今天做什么菜比较好?


    薛遥知羞愧,她觉得今天不能白费了,这才刚开始呢!她坚定的说:“我今天一定得学点什么!有没有什么速成的招式,能让我轻易制服你的那种?”


    燕别序:“……”


    这小姑娘别的不行,胃口还挺大。


    燕别序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温声开口:“那就练练拳脚吧。”


    “好的。”薛遥知好学生的模样:“我会认真学的。”


    燕别序首先给她演示了一边,将薛遥知的双手反剪到身后,顶了一下她的膝盖窝,她便双腿一曲,被完全控制。


    紧接着他又再教了薛遥知一些简单的招式,这可比剑招简单多了,薛遥知很快就记住了,只是轮到她拿燕别序演示的时候,却又成了四不像。


    短短的一天又很快过去。


    薛遥知累极,回去的时候都是由燕别序背着,她趴在他背上,说道:“我感觉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你才刚开始学,是我教的不好。”燕别序的情绪一直非常平和:“我先去学一些适合女子学的招式,等会了再来教你。”


    薛遥知问他:“你怎么忽然这么好为人师了,以前不见你教我这些。”


    “我希望你能自保,我不敢保证我能无时无刻都在你的身边。”燕别序想起前几日的那场混乱,温和的说道。


    就目前而言,让薛遥知去修炼,或者是去练拳脚功夫,似乎都不太现实,燕别序已经看出,她是真的没有天赋。


    不过既然她自身不行,那借由外力也未尝不可。


    燕别序忽然说:“是时候给你好好挑一下武器了。”


    “啊?”薛遥知诧异:“那我还要和你学拳脚功夫吗?”


    “你想继续学吗?”


    “学吧,练练力气也行。”薛遥知想着,以后搬酒坛子还能省力不少。


    燕别序便说:“那以后上午练招式,下午修炼。”


    “晚上呢?”


    “晚上你休息。”


    薛遥知的行程就这样定下来了,她下午修炼的时候,燕别序便捧着兵器书再看,显然是在为她选取适合她的武器。


    日子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转眼间就到了她该去花城送酒的日子。


    只不过因为前段时间蜜山闹出的事,她的酒几乎都被那阵法给毁得一干二净了,不过好在她在蜜山阴面的洞穴里,还有一些存货。


    不想宋圆圆她们忽然过来串门,薛遥知便拜托燕别序给她去把酒拿出来。她去厨房里端了糕点出来招待他们。


    宋圆圆已经显怀,小腹微凸,整个人都圆润了不少,她吃着糕点,笑意吟吟的说:“知了姐姐都不来找我们玩,我们就只能来找你了。”


    “知了姐姐,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我见着你都瘦了一圈了。”叶柳将糕点推向她:“你快多吃一些。”


    薛遥知笑道:“也没忙什么,就是跟着别序练练拳脚功夫。”


    “学那劳什子做甚,我觉得知了姐姐你打架已经很厉害啦,小的时候村里的孩子都打不过你。”叶柳不甚在意的说:“而且反正有燕公子保护你呀。”


    “左右闲来无事,多学一些总不是坏事。”薛遥知回答道。


    叶柳便说:“那知了姐姐真该去湄水城看看,现在湄水城可热闹了呢。”


    “怎么了?”


    “阳雪宗贴了告示出来,要惩治周长老,现在湄水城都在说这件事呢!”叶柳的语速很快:“说是过几天就会公布处罚,想来是请愿书已经到女皇面前了,这周长老也算是恶有恶报,就是可惜阳雪宗反而摘出去了,要我说啊,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唐宁无奈的说道:“周长老本就是带着阳雪宗来扰乱蜜山的罪魁祸首,阳雪宗能惩治他,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薛遥知听她们这样说,多少也松了口气。她们这边在说着阳雪宗的事情,另一边燕别序也按照薛遥知的指引,找到了她所说的洞穴。


    这洞穴里桌椅板凳一应齐全,只是已经落了灰,很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角落里的酒坛子正散发着醇香,他正要走过去将他们收进乾坤袋中,便忽然看见了落灰了桌面上,摆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崭新的白色长裙,清晰可见其上以金线绣成的金色纹路。这裙子单薄,很明显是夏天穿的。


    而在裙子旁边,摆着一碗已经融化的冰汤圆,软绵绵的贴着碗底,惹了不少的小虫子过来啃食,很显然是放了一段时间。


    燕别序伸手,将碗底压着的那封信笺取出,上面的落款,是钟离寂。


    这说明两件事。


    一来这衣裙和已经坏掉的食物是钟离寂为薛遥知准备的,不过薛遥知一直没有再来过这里。


    二来这里是只有薛遥知和钟离寂知晓的地方,他并不知晓,可也是薛遥知告诉了他这里,这说明她没想和他隐瞒着这个地方。


    综上所述,是钟离寂自作多情。


    燕别序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儿,没有拆开,而是放回了桌面上。在信笺落在衣裙上的那一瞬间,便燃起了一簇火苗,将桌面上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既是自作多情,便无需让薛遥知再知晓了。他也不想和薛遥知,再因为别的男人有所龃龉。


    燕别序走到角落,将酒坛收入乾坤袋中,转身离开,桌面上只剩下了一摊燃烧过后的黑色灰烬,有风吹过,让那堆灰烬湮灭无痕。【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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