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一片漆黑,外面也没有动静。
桑蕴对着付灵方向卖力比划,不知道付灵能不能看见。
付灵修炼多年,虽然马马虎虎不得要领,可这点黑暗也挡不住她的视线。
她看见桑蕴两手拉开,一手虚握,一手摆出剑诀姿势,然后两手一齐握住对着虚空砍砍砍,砍完又对着两人的脖子一顿抹。
……好生动,她一下子就看懂了。
得益于她的连心蛊,目前能让桑蕴避如蛇蝎又用剑的,无非就是那一位了。
她回想起刚刚运转法力时候的感受。
……高级召唤术?
莫非那小螺不是什么普通法器,而是用来承载高级法术的灵宝?
那宝物只要灌进法力,便能激活其中召唤术,无视空间无视距离将他人强行传送至身边,不管对方在干什么,可谓无视隐私。
万幸只有由本人施法并送出的才能生效,不然那真是够添乱的。
如果拉来的是别人,付灵还要好好猜一猜用意,可过来的是张献,那想也不用想,这纯粹是她亲亲师父打架打不过时候的保命符哇!
这就被她给用了?
把她全部身家卖了也赔不起!
时念刚去往煌幽大泽不久,立刻就用了召唤咒,此物是张献多年前初学的试验品,时念随手要了去,称小命不保的时候就拉他过去。
那么如今情况紧急可见一斑,张献自然不敢松懈,当即拔剑掐诀,只待落地便一剑斩去。
可看见的却是桑蕴漫不经心转过来的一双黑眼珠。
蜻蜓点水般的对视后,一扇大门猛地将那双眼睛盖住。
柜中柜外一片静默。
张献不知想了些什么,收起剑。
最终还是付灵比较会做人,她将桑蕴往里挤,小小拉开柜门,自己歪了出来。
“师兄远道而来,口渴吗?喝不喝……”
她有些呆住。
张献正从桌上拿起她们带来的那本书,厚重如砖块的一大块旧黄书册躺在他掌中,像被一截花茎托着,指尖静静翻页,这场面让人觉得这是在研究什么了不起的孤本名著。
而不是《穿越异世我龙傲天下(上册)》。
“蜉蝣山人的书。”
他慢慢翻页,认真地看了许多行。
那神情很像透过一本书看一段过往。
他知道这本书。
付灵倒抽一口气。
桑蕴赶紧从柜子里探头,结果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张献知道作者的名字。
桑蕴和付灵一齐激动起来,只不过二人激动的角度不同。
“他现在在哪?!”
“师兄你也喜欢看?”
张献又往下翻了几页,能看出来他观摩的是一个个文字,并未沉醉于剧情。
“二十一年前,病陨在河丘泽白云观。”漫长的沉默后,他说。
满盆冰水当头泼来,桑蕴从里到外都凉了下去。
二十一年前就死了,还是病死?!
“他,他没有修仙吗?”
这是一个修仙世界,穿越者不说龙傲天下,怎么也该开脉、修炼、御剑,降妖除魔,在天上飞来飞去,当一个中游仙门弟子,不是吗?
桑蕴这样想,便这样问了。
张献仍托着书,指尖在黑色字体上摩挲了一下,眼神沉沉的像在回忆,最后只是摇头:“我不清楚,当日,我去抬尸,他已经病损不成人形了。”
抬尸。
这样一个和张献格格不入的词语出现,桑蕴才惊醒。
二十一年前,他也只是个豆丁那么大的小孩儿,还没上山拜师呢。
她听他提过几句以往的事,不过大多和他自己无关,都是些日常见闻,有趣的,离奇的,诡异的,能逗她喋喋往下问的。
这样死来死去的故事,他讲得很少,他曾直言自己“不懂得何为生死”。
也是,小小年纪便上山修仙,见到的师长同门皆是漫长寿命,而他又天赋异禀,一上来便突破七重心镜。
将来也定然是千年万年,无穷无尽的寿数。成仙也大有可能。
生死于他,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
可桑蕴不是。寿数生亡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事。
——另一个穿越者死了。
桑蕴觉得满身满心火苗般的气力被浇了个透彻,双肩都塌下去,不想再说话了。
她不问,张献也只站在桌前,一言不发捧着书。
付灵眼神在他们二人中间转了好几个来回,只觉得这情景虽然单调无趣,可细细咂摸下来竟也颇有些隐秘的趣味——
两块呆木头一样的男女,叫连心蛊凑了一凑,竟然弄出了那样黏黏糊糊缠绵悱恻的故事来。这些寻常互动言语带来的幽曲情绪,岂不像是地下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小溪流?
这就是情爱吗?能叫木头长新芽,石头开满花。
看来回头得再想办法弄几个蛊来。
她自己还没玩过呢。
桑蕴不知道付灵在旁边已经默默嗑上了。
她正第一次尝试理解穿越者同胞死亡。
穿越者,竟然会这么轻易死去。没有任何成就,没有任何建树,没有名字,只是留下一本网络小说。
能有一两个人记住他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算褒奖。
桑蕴再一次意识到,她住在一个因孤独而死的身躯里,单独一个人在遥远的时代,那种虚无感是铺天盖地的。
有点像昨日那妖魔的领域,无尽的,悬空的,空茫的宇宙。
她是一颗废弃卫星。
两位桑蕴都是。
穿越后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独来独往。
这里的人说话只是聊事情,谈天说地是胡扯吐槽找乐子,偶尔结个伴,也只是为多赚点数,人们离得很近,但心很远。
仿佛人和人是不需要离那么近的,仿佛人想要活得自在,自己的灵魂一定要裹上厚厚的盔甲,一定要远远躲着其他人。
以至于今天乍一下听到各种熟悉的词汇,她一瞬间仿佛穿越数千年,所有刻意遗忘的记忆被唤醒,眼前不断闪过她在原来世界的小窝,她躺着看天花板,窗外有汽车经过,天上有吵人的直升机飞来飞去,夜晚能听到流浪猫狗翻垃圾桶打架,天空很少能看见星星。
过来这么久了,她一次都没有想起过这些。
就连中了连心蛊的那段时间,她也没有一刻松懈到能够想起往事,她一个字都没和张献说过。
这还蛮悲伤的。一个人忘了家,是因为真的不想呢,还是怕去想。
孤独刀起人来,也是蛮痛的。
付灵嗑够了,主动问道:“师兄你有下册书吗?”
张献:“我只是早年在他屋中看过手稿。”
“那怎么办?”付灵拽拽桑蕴,“师父房间也没有,他该不会丢掉了吧?”
事已至此,什么下不下册的,哪里还重要。
又不是什么真的名著。
桑蕴摇摇头:“我不想看了。”
“别呀,你不想知道下面的剧情了吗?龙傲天变得那么强大,又有那么多女朋友,他得要一统世界当皇帝的呀。”
桑蕴:“……”那种剧情有什么好期待的,她才不要她原来的世界有个皇帝好吗!
世界属于无产阶级!
张献放下书,环视一圈这仿佛硝烟战后的卧房,凌乱的床铺,大开的柜门,丢了满地的杂物,付灵和桑蕴一人身上挂了一件时念的里衣,不知礼数。
他通知道:“此事我会转告师叔。”
付灵面容惨淡,又不知道怎么向这位师兄讨饶——这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栽他手上,她还没摸准他的脾气。
虽然估计很快就要有第二次。
她只能去求桑蕴,用口型说:“帮帮。”
桑蕴头顶天雷,心说她不帮倒忙就谢天谢地了。
可抵不过付灵一直戳她,便只能结结巴巴,生硬地向张献讨饶:“那个……”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张献语气更冷:“不知所谓,胡作非为,你们的事,我会请师叔严加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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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她还什么都没说吧?
还没来得及对他胡作非为吧!
桑蕴觉得这个人太小气了,不过之前骂了他两句,记仇好几个小时。
直到张献离开的步子被禁制挡了一挡,他毫无停顿,随手便劈开了,御剑离去。
桑蕴又觉得这个人还蛮好的。
至少力气很大。
禁制一破,付灵顿时快乐地跳起来,满地狼藉都懒得收拾,拉着桑蕴奔跑着抽出仙剑便流星般朝天际飞去,在蓝白色天空划出长长的云气轨迹。
桑蕴毫无准备,被吓得在天上尖叫连连。
像是觉得有趣,付灵也跟着她一起叫,天上顿时多了两只吵闹的鸟。
付灵带她来到南区山群的一峰。也就是南山排名最高的一座。
看来她的朋友修为很高。
玄清连绵不绝的十万山脉分为东南西北四块区域,每块区域最大资源最好的地方为一峰,其他依次往后推。
四块山群区域环绕着包围主峰。
各区之间离得非常远,其实很少往来。
然而付灵熟悉得很,熟练地在各种群山建筑中绕来绕去,桑蕴只觉得头昏脑涨,很有种在暗巷中闷头乱跑的感觉。
在没有提前联系的前提下,付灵毫无波折地顺利找到她答应给桑蕴的人脉关系。
她们一落地,那跪在青石板上晒书的女弟子就抬起头来。
每一个深秋的好太阳都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次,今日这个明媚到响亮的秋阳实在难得,付苗将自己屋里的纸书都搬出来,摊在院里慢慢晒着。
石板微烫,熨得手也舒服。
没想背后一阵阴风,她看见了扫把星。
她故意背过身去,将搬出来的书一本本从中间摊开。
“付苗你明明看见我了!”付灵拉着桑蕴跑过去,大声喊道。
付苗无视她,只看向她牵着的桑蕴。
宽大不合身的灰袍,洗得发白,这样好的天气还裹着斗篷,宽大地挂在身上,只能隐约透出清秀的骨架,一双明亮眼睛正好奇望着她手里的书。
又不知道哪个倒霉姑娘,她想。
付苗彻底背对她:“小院不接待来客,有事去前面杂务堂给我留言。”
付灵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还是被她这阴阳怪气激得身上都冷了冷。
“你,”她忍气吞声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事后自会给你好处。”
桑蕴赶紧懂眼色地上前一步:“是我想请你帮忙在藏宝阁七层找一本书……”
“全天下的书都在那,那么多,跟米仓里的米似的,我怎么帮你找?”付苗还是不看她们。
付灵:“你当差不就是给那些书分门别类?你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找?”
付苗:“怎么,我干这个的,我就得懂,还非得帮你?你大小姐毛病还没好?”
付灵:“我哪里又大小姐毛病了,你上次打小报告给裘长老,害我面壁两个月罚了八千点,师父他好久都不理我,你至于这么坏吗?”
付苗冷笑:“你自己行事不端,为了小组积分偷偷刷新别人做了一半的任务,换了其他人,只怕当场打你一顿都是好的。”
付灵飞快看了眼桑蕴,顿觉颜面不堪,骂道:“你算什么姐姐,有必要在我朋友面前这样说我?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你没犯过错?”
付苗老神在在拂着袖子:“我没有。我不像你,修炼马马虎虎,做事投机取巧,性格浮躁跳脱不值一提,偏偏嘴甜得了老祖宗关门弟子的青睐,平步青云入主峰,一下子万人之上——我可是得好好做事的。”
付灵眼眶一下子红了。
直到付灵喊出那声“姐姐”,桑蕴都没有想到这两人可能是亲戚,实在一点也没有相似的地方。
穿着打扮,说话做事,神情气质,全然是两个极端。
竟然是亲姐妹。
误入亲姐妹吵架,桑蕴感觉很尴尬,双脚踩哪块砖都不对,手放前面显得猥琐,放后面又显得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