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送走了两位不速之客,沃拉尔与阿斯代伦对视几秒,对方依然紧抓着他的外套不放。
“……要我帮忙包扎吗?”沃拉尔问。
阿斯代伦迅速抬手挡住伤口:“啧,太心急了亲爱的,我们还没到能相互袒露伤口的关系。”
如果出血量属实,此人应当有气无力头晕眼花,而不是依然拿腔拿调的调侃他。沃拉尔仔细观察一旁的皮甲,发现腹部位置完好无损。他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彻底确认此吸血鬼是在纯粹浪费食物。
“太好了,看来你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萍水相逢的路人关系,不如现在放手我们各回各家如何?”沃拉尔道。
阿斯代伦露出一个十分标准的假笑,手上反而抓得更紧:“怎么会呢?我们之间远远不止于此。你以前失过忆,现在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不要这么无情嘛。”
“比起某人一上来就攻击人,我觉得我已经很温和了。”
“……”阿斯代伦深呼吸,把衣角丢还给沃拉尔,双手抱臂道,“好,好,我为我先前的冲动行为道歉。真是非常抱歉。”
一字一顿,阴阳怪气,毫无歉意。
什么家长抓包儿子干坏事现场。
“咳咳。”或许是沃拉尔的表情过于无语,阿斯代伦站起身重新整理仪表,努力将奇怪的既视感一扫而空。
“既然你不记得,那么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阿斯代伦微微欠身,“阿斯代伦,这片地区衍体们的领主。初来乍到,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或许我可以为你解答其中的一些。”
两秒前的顽劣子弟突然变为优雅知性的贵族老爷,准备好的跑路宣言找不到落点,在空中打了个转消失,沃拉尔用了一点时间才重新找到合适的措辞。
“嗯……有劳?”
听到回答,那双深邃鲜红的眼睛终于带上真情实感的笑意:“请和我来。”
2
酒馆晚上几乎没人,酒保收下沃拉尔那张签字的悬赏,推出一把黄铜钥匙,将柜台前的挂牌倒过来表示打烊,之后打着呵欠下班走人。
这里简直更像个一层开饮品店的宿舍,正常的酒馆现在才是营业高峰。
沃拉尔把自己的钥匙装进小袋子,跟着阿斯代伦上楼:“我以为吸血鬼领主的谈话场所会更贵气?”
“显然并不是所有吸血鬼都喜欢那些尖顶古堡和阴森森的大厅,特别是在一个这样的镇子上。”阿斯代伦挑眉道。
路上吸血鬼掏出卷轴自己弄干净了衣服,花领子的白丝绸衬衣外依然披着那件墨蓝色的袍子,两个空袖管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晃荡,如果不是见过他掏出匕首砍人的样子,沃拉尔会以为他是那种出身贵族的法师,从魔法学院里逃课跑出来享受人生。
阿斯代伦的房间就在沃拉尔醒来的那间房旁边,应该是新开的,因为他开门前确认过钥匙上的门牌号标签。
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两张普通的木床之间,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阴影中。听到开门,身影便缓缓拉长,直到伸展成一名高得出奇的女性。
仿佛一根被海浪冲刷上岸的枯瘦浮木。
浮木上凌乱的海草与黑色的布料乱糟糟的缠在一起,沃拉尔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精灵血统的黑暗视觉,勉强认出那是女人包裹在长袍里的长卷发。
浮木漂到门口,沃拉尔只能微微仰头看她。
“砂灰。我的同伴之一。”阿斯代伦摊手介绍道。
砂灰点点头,伸长一点凑近沃拉尔,暗红色的眼睛扫过他脸上的每处细节,在沃拉尔即将感到不适前退了回去。
“您看,我早说过,总会有好事发生的。”砂灰的表情也像是僵冷的浮木,但说这话时却稍微柔和了点,像海草间探出只小螃蟹。
“是啊,我生平遇到的第二个奇迹。头一次想感谢那堆毫无用处的神。”阿斯代伦听起来感概万分。他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握住沃拉尔的手,却在半空中生硬的转弯,伪装成半叉腰的姿势。
砂灰再次向阿斯代伦点点头,随后退回阴影,化作一团雾气消失。
3
10月20日
镇上的原住民叫这里格拉尼尼。
没人听过这个名字,它不属于博德之门,即使最年长的精灵也不记得这样的镇子。
格拉尼尼不是山涧或溪流的意思,也不是某种商品的名字,根据大多数小镇的命名规律,有可能是对小镇意义特殊的人名,但听起来也不像。
我在外面基本度过了一整天,期间这里的太阳照射角完全不变,即使是阴天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考虑到小镇被浓雾和群山围困以及苛刻的进入条件,我强烈怀疑这里是某位法师创造出的半位面。
另一方面,酒馆里任务板的设置令人在意,作为所有外来者的第一站,酒馆的任务奖励丰厚得像是方便难民们在此定居。
半位面的资源有限,人越多越难维持,无条件接纳外人就是在做慈善,并且是最慷慨的那一档。阿斯代伦认为这背后一定藏着阴谋,就像路边楚楚可怜求帮忙的小姑娘,等你跟着她走进小树林,就会冒出八个彪形大汉把你扒个干干净净。我问他是不是在嘲讽我,他说自己是绝世美人,不算小姑娘。我真是嘴欠多问那一句。
说到阿斯代伦,我和他的关系也很微妙。
种种证据表明,我确实很大概率是塔夫,比如奇怪的梦,又比如这个笔记本。前面的部分据说是塔夫在旅途中写的日记,内容难以评价,但字迹和我完全一致。
阿斯代伦简要概括了塔夫小队的冒险经历。老实说,那真是惊心动魄又精彩绝伦的一段旅途,夺心魔与耶格,对抗莎尔的塞伦涅神选,搞走魔网碎片的法师……但他自己的部分反而讲的很少,只说了卡扎多尔的暴行和飞升仪式,最后塔夫帮他干掉卡扎多尔还协助善后了那七千个衍体。
塔夫和他应该是救命恩人兼同伴的关系,但我猜实际情况更复杂。即使现在,他还在用那副“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我就是要憋在心里急死你,谁让你这没良心的失忆了”的眼神控诉我。
我指出这是一种骚扰,阿斯代伦说他这是在回收欠款,塔夫以前在营地就是这么天天盯着他的。
……丹尼的八卦可信度突然提升。
4
“So,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见沃拉尔停笔,阿斯代伦开口问道。
两人一人一张床,阿斯代伦侧躺着面向沃拉尔,被子堪堪盖住腰,宽松的衬衣挂在身上,裸露出大片光洁的肩颈,某种企图呼之欲出。
“当然是离开这里。但假如能找到开设半位面的法师,说不定你们待在这儿也行。”沃拉尔目不斜视,完全无视了大冷天却不好好穿衣服的同伴。
阿斯代伦敏锐的察觉到“你们”与“我们”的差距,稍显不悦道:“达令,别这么冷淡。难道你忍心丢下我安排其他计划吗?”
“倒不是丢下……目前我遇到一些问题,需要去其他位面来解决。”退出游戏更符合设定的一种说法,应该不算撒谎。
沃拉尔下意识旋转手里的笔,却忘了钢笔经不起他这么折腾,一串墨点顺着力道甩在白色的床单上。
“!”沃拉尔顿时僵住,心虚地偷瞄阿斯代伦的脸色。
吸血鬼没用花哨奇特的形容词嘲讽或者调侃他,反而目光凝重,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
“什么问题呢?也许我能帮上的不多,但我保证会竭尽所能。”阿斯代伦道。
好问题。当故障多到一定程度,你就很难再准确描述它了,更别说翻译成费伦人也能听懂的版本。
沃拉尔盯着一处三角形的阴影陷入沉思,模糊的影子像一汪浅浅的水洼,在凹陷中来回摇晃,非常干扰思考。
……不对。
沃拉尔尽量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那是别人的肩膀,准确讲是锁骨三角肌胸大肌之间的正常凹陷,盯着看太不礼貌了……不对我怎么在想这个。
沃拉尔将脱轨的思绪拉回正题:“最大的问题还是失忆……”
床边照明的烛火被一阵风带起,微微闪动。这风如此轻柔,以至于这片刻的摇曳像是一场幻觉。
一团雾气盖住了他。冰冷潮湿,却又温柔缱绻。
“既然如此……做一些你以前做过的事一定很有帮助,你觉得呢?”
沃拉尔的眼前是一片鲜红的引诱。
阿斯代伦开合的唇瓣几乎要贴上他的,却保留着一丝丝距离。感官告诉他对面的冰凉与柔软,皮肤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沃拉尔忙着将舌尖上的无数个近距离杀伤性咒语拽回深处,暂时没空回复。
阿斯代伦一只手撑在沃拉尔身侧,另一只则虚虚的拢住他的后颈。修长的手指从颈侧划上脸颊,慢条斯理的挑选烹饪猎物的方式。
就在那只手收紧的前一刻,沃拉尔的藤蔓抢先一步缠绕住他。
迷踪步暗淡的光在房间对角处亮起,沃拉尔缩在墙角,惊魂未定地控制着藤蔓扣住吸血鬼的双手,防止他从袖管或者随便什么位置变出两把匕首。
房间里异常的安静,只剩下沃拉尔紧张的喘息声。
与沃拉尔惊吓过度的反应不同,阿斯代伦反而十分平静,仿佛他早已预见了结局。
阿斯代伦眨眨眼,看向沃拉尔:“真意外,我以为你会直接逃跑。”
沃拉尔咽回狂跳的心脏:“我才比较意外,一般人也不会乖乖被绑……不,你还是乖一点比较好。”
“如果我乖一点你就会留下吗?”阿斯代伦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只被关在陷阱里放弃挣扎的小动物,让沃拉尔的良心备受煎熬。
沃拉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靠近,最终坐到他对面。吸血鬼轻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完全不长记性。
“阿斯代伦。”沃拉尔开口道,“我之前是不是死了。”
明明是个问句,但语气完全没有疑惑的意思。
“……比那糟糕多了。”阿斯代伦调动脸上的肌肉,努力想做出满不在意的表情,但以失败告终。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沃拉尔长叹一声,道:“我依然想不起来之前的事情,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站起来,安抚式的摸了摸阿斯代伦柔软的卷毛:“但是让你这么难过,我很抱歉。我不希望你伤心的。对不起。”
阿斯代伦扭头到另一边,只留给沃拉尔一个后脑勺。
5
阿斯代伦一直没说话,也一直没看他。沃拉尔决定让他一个人静静,撤掉藤蔓之后默默躺平。
鼻端仿佛还留着刚刚冰凉的气味,不知为何让人很熟悉。
……不会吧。
沃拉尔缩进被窝,悄悄打开小袋子,掏出小玻璃瓶子的香水闻闻。
完全一 致。
变态竟是我自己。
沃拉尔人还在旅馆,魂已经飘去以太位面。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塔夫趁人之危,和被迫害的可怜衍体成为了fwb,但却单相思对方,小队解散后偷偷买了同款香水以表怀念。
好沉重一男的。
沃拉尔:以前是个变态怎么办,急,在线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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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