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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前尘旧忆

作者:酸六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日升月落,年岁枯荣。


    黄笑笑进入人类世界已经二月有余,她的新鲜感过去,对这里已经有些厌倦。


    她想念自己广阔无垠的天空,想念自己驰骋的土地,想念一切不在规则束缚下的万生。


    更重要的是,她原本是一棵树。为了人类放弃自己,还是有些荒唐了。


    如今严漌不能出去,连带着她也限制了起来。


    杧树如今缺少联系供给,生命力也不断流逝,树叶开始发黄,掉落,树枝也开始枯萎。


    全树都在供养那一颗果实。


    可怜了那些小草,自己都饿得奄奄一息,还要外出打工给老大。


    虽然老大说,不用等她回来,可以各自奔天涯。可一码归一码,老大从未拘束过它们,一直以来,大家伙都是自愿的。


    因此,等严漌好不容易再带着黄笑笑出门时,看到的就是一副大树将倾的样子。


    他大为震惊,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努力,可都没什么作用,改观不大。


    深夜里,黄笑笑趁着严漌睡着了,钻出了帐篷。她伸出手,触碰着杧树的每一寸。她赤脚踩在黄土上,残留的青草包裹着她的肌肤。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照在树的身上,人的身上,草的身上,像是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银。


    月色如洗,树荫婆娑,一切是如此的寂静无声。黄笑笑伸出手,触摸着她的果实。


    她在犹豫,是现在回去,还是再等一等。


    身后不远处的小包,是驻扎的帐篷,里面的人,是严漌。


    黄笑笑抚摸着自己的果实,把脸蛋贴了上去,安静温凉。她伸手触碰着自己的胸口,此时此刻,这里正跳动着一颗心脏。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异变刚刚出现一两年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躯体了。


    最开始,她是惶恐的,她以为只有她可以。后来,她看见自己身边的同伴纷纷出走。原来,是大家都可以啊。


    可是,如果要走,那要走去哪呢?她选择继续做一颗静静的树。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她的树上,开满了黄色尖枝的小花。


    一个漂亮的、瘦弱的年轻女性,跌跌撞撞地从门口冲了进来。


    那个时候的植物园还没有现在这么荒废,有着方正的大门,还有玻璃做的围栏和穹顶。


    那个女人,有着中长的头发,白净的脸上沾着脏污,衣服上也是。


    她捂着肚子,血色从中间向外蔓延,一滴又一滴的血,从手掌里淌下,落在地上。


    她的血流了一路。


    女人脚步酿酿跄跄,仿佛随时会跌倒在地。她扶着墙壁,回头看看身后,又咬着牙向前跑去。


    杧树听见,从更远的地方,传来和女人不一样的脚步声。


    轻松、欢快、散漫。


    是好几个男人,在跟着她。


    他们满嘴的污言秽语,声音扁而奸诈。


    杧树知道,这是邪恶的味道,泥土下埋着的树根也跟着蠢蠢欲动。


    女人最终还是跌倒了,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透明。可她咬着嘴唇继续爬着,即便鲜血染红了下巴,也没有停止。


    最终,她跌坐在杧树下。


    女人靠着树干,自顾自言语起来,她的鲜血渗入泥土。


    “这个世界会毁灭吗?”


    “我就要死了。”


    “可我才二十多,我不想死。”


    “可是我已经努力了,我拼尽全力,做我一切能做的。”


    “为了活着,我已经失去了所有。”


    女人说着,时不时咳嗽几声,她的眼神也开始涣散。


    她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她面前。


    很漂亮,金色头发,像一个天使一样,只是没有翅膀。


    “你是天使吗?天使是西方的,可是我不信基督,你们也回来接我吗?”


    女人自顾自地说着。


    “可是我为了活着,犯下了很多的罪,我是只能下地狱的。”


    “对不起,我对不起……”


    女人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干涸的眼睛流出泪水,不是为生的希望,只是为忏悔。


    她说不想死的时候都没哭。


    女人痛哭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匍匐在泥土上,身体不断颤抖。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的话,求您救我一回,我愿把我的一切奉献给您。”


    杧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不过这里一定没有。


    古树颤抖着叹息,为人类短暂的生命默哀,送上了一支开得正艳的花。


    花叶落在女人身前,她拾起花来抬头,看着眼前这颗巨树。


    身后,是沿着血迹,找过来的几人。


    女人背对着他们,虔诚地跪在树下,手上合十,拿着一根树枝。


    他们看清后,笑得愈发猖狂起来。


    “白小姐,您这是做什么?求树,还不如求我!”


    “不是都和你说了吗,让哥几个爽爽,保准让你……”


    杧树听不下去了,她喜欢眼前这个漂亮柔弱的女人,专注地看着她的时候,像极了以前经常给她画侧写的小画家。


    一条巨大的树根从地底窜起,把男人撞飞。电光火石之间,男人跌落在地上,脑袋磕在墙上,脖子一歪,不知是没了气息,还是晕了过去。


    剩下的几人四处逃窜,想离开这里,尖叫声此起披伏。


    一根,又一根。植物园仅剩的平坦地面被彻底撕碎,露出深层黄褐色的泥土。


    女人回头看见这一幕,不惊反喜,逃也不逃了,虔诚地跪坐在树前祈祷。


    所有的人都死了,包括那个女人。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分散四周,面露惊恐。


    只有那个女人,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恬淡安逸。


    这是杧树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为了人类杀人。


    一颗新的树根,从女人身旁钻出,碰了碰女人的肩膀。


    她倒在了地上。


    无尽的叹息,无尽的花落,无数的花叶将女人掩埋。


    从门外闯进来一个少年,看见里面鲜血淋漓的一幕,诡异残忍又唯美,尖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杧树早在女人倒下的那一刻就停止了动作。


    三天后,尸体腐烂,引来了一群乌鸦。


    五天后,杧树结了一颗果子。


    有乌鸦飞了上去,脑袋灵活地转动着,盯着这个果子半天。


    她不吃素,但是对这颗果实很感兴趣,外面的树都不结果了。


    “嘎!”


    一声粗粝明亮的欢叫,吵醒了杧树。她抖抖枝叶,乌鸦快速地飞了下去。


    多亏小鸟们的忙碌,这里不那么臭了。


    七天后,有一群人,全副武装地来了这里。


    打头的,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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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误闯入这里的少年。他引着路,不断说着:“就是这里,我那天看见了,你们相信我…真的…他们全都死了,还有一颗很大的树。”


    一伙人,吵吵闹闹地进了植物园。看见这附近被啄走烂肉的尸骨,破碎的一副,盘旋的乌鸦。


    他们原本是不信的,现下信了三分。


    他们在植物园里翻来覆去地找,也没找见少年说的那个女人。


    “嘿,小子,你不是说那女的进了这里吗?还说有很多花?”


    有个干瘦矮小的男人,压着嗓子问道。


    “是呀,我看这里没有花啊,倒是有颗大树。”


    说着,有年轻人上前,蹬了一脚大树。大树颤抖片刻,归于平静。他捻起树前模糊的牌子,“哦哟,还是颗古杧树呢!说不准还有果子呢!”


    那少年见众人不信,有些急了:“真的,就在这里,我亲眼所见!我没骗你们!”


    这群人里,领头的显然是那个在中心位置的中年男人,他大腹便便,留着个胡子,夹着个真皮的公文包。


    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的是什么,但一定不是文件。


    男人咳嗽两声,众人安静下来。


    他扫视一圈:“行了,别吵了。”


    众人分散开,再次寻找起来。


    有人捂住口鼻,细细检查起尸体来。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三爷!出事了!”


    马三正坐在旁人给他铺的座位上喝着茶,是他最喜欢的武夷山大红袍。说起来,这罐茶还是他三个月前亲手送给别人的。


    这茶也不是他喜欢,只是看着别人喜欢罢了。


    马三斜横一眼,“吵吵啥呢,大惊小怪!”


    “这…这尸体…”


    那人声音惊恐,跌坐在地上,双腿扑腾着后退远离了尸体,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四肢并用地冲到了马三身边。


    ……


    众人面色各异,看完尸体细状只觉寒从背后起,尸体的惨况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走,通知其他人撤!”


    马三当机立断。


    另一边,有个男人踩着别人的肩膀,正向上攀附着杧树。


    “三哥~这树上结果子了,我摘给你啊!”


    男人语气兴奋,像是发现了宝物一样。


    马三撇撇嘴,“摘你个蛋,快点!我们可不等你!”


    “好嘞,马上!”


    男人纵身一跃,抓住了那颗小小的果实,青涩芬芳。


    他攥着果实,跌落在地上。


    身边居然没有人接住他就算了,居然也没有人扶他起来。


    男人恼火极了,从地上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刚想开口骂人,就发现众人一脸害怕地看着他。


    “你们干什么?怎么都跟见鬼似的!”


    男人一脸疑惑,就看见马三举着手枪对着他。


    “干什么!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砰!砰!砰!!!”


    马三开了三枪,弹无虚发,枪枪射中。


    子弹从男人身边飞过,射入了背后的树干中。


    与此同时,他忽然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哪里滴下来的水呢,男人伸手一抹,鲜红一片。


    抬头看去,树杈滴落着鲜血,正是他刚刚摘下果实的地方。


    男人腿一软,攥紧了果实屁滚尿流地朝众人跑去。


    “三哥,救我!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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