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酌跟江寂又在外头转了一圈,天黑后才回刺史府。
邓木心早早在院子里摆好了桌子,一见二人回来,急忙让下人备菜。
晏清酌净了手坐在石凳上,邓木心毕恭毕敬地将茶水放在她跟前。
虽说澧州这几日多雨,可晚上还是有些闷热,树上知了此起彼伏叫着,院子里点了灯,又放了冰,坐在这儿倒是比房间里舒服些。
魏七知道晏清酌怕冷,抱来张薄垫盖在她膝上。
江寂还在擦手,瞥了一眼,罕见地没去嘲讽她身子骨弱。
晏清酌都有点不适应。
等菜上齐后,邓木心往桌子中心摆了一盘烤乳鸽。
晏清酌问:“章刺史不来吃么?”
“章刺史公务繁忙,”邓木心在晏清酌说完“坐”后才敢坐下,“处理完公务应当就回家了。”
“她还有别的宅子?”
“是。”邓木心小心翼翼回。
晏清酌胃口小,吃了几口就抱着瓷杯开始喝水。
江寂倒是不挑,一盘烤乳鸽吃了个精光。晏清酌在席上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人尤其爱吃甜的。饭后邓木心遣人取了些水果,果肉饱满汁水清甜的荔枝江寂吃了一小山堆,水葱似的手剥起荔枝皮来还真是赏心悦目。
趁着气氛还算不错,邓木心将凳子往前挪了挪,说:“澧州天气闷热,叶大人尸身不宜久放,不知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江寂正巧剥了个荔枝放到晏清酌唇边,晏清酌勾着舌尖卷了进去,含糊着说:“暂且不回,陛下许我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
邓木心搓了搓手心,将切成块的西瓜搬到晏清酌跟前,“澧州舞乐盛行,若是殿下想看,微臣可以帮殿下安排。”
“比起这个,我更想看看那五道将军。”
邓木心一脸阿谀奉承的模样,“别的庙里也有供奉五道将军像的,不如微臣……”
“比起这个,”晏清酌打断邓木心的话,“我更想看看真的五道将军长什么模样。”
“邓长史,”江寂接话,“听说那位叶大人是在神庙前说了长生佛的坏话才被砍死的?”
“要是我们去庙前说几句坏话,这五道将军会现身吗?”晏清酌顺着江寂的话往下说,“邓长史,你觉得呢?”
邓木心全身一颤,“这……五道将军非人力能及,若是现世,恐怕会,会遭来祸端。”
“可惜我家江大人是个武痴,对他用的那件兵器十分感兴趣,”晏清酌在桌子下拍了拍江寂的手背,“见不到就不肯走呢。”
“嗯,不肯走。”江寂点了点头,哄小孩一般。
“殿下总要回京复命吧?”邓木心肉眼可见已经开始冒汗。
晏清酌假装没听见,回头跟江寂闲聊:“不过话说回来,这崔县令既无宅邸又无田产,那么多金子去哪儿了?”
“是得查查。”江寂笑着瞥了邓木心一眼。
邓木心猛地打了个哆嗦。
这人摘了面具,浑身的气场比阎王还吓人。分明笑得温柔,却比冷着脸的长公主都不好惹。
要不是知道真相,邓木心都觉得叶蝉衣是被她俩砍死的。
你一来我一往,邓木心已经被二人的话砸晕了,满脑子都是不能让她俩再留下来,却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推脱。
正当这时,晏清酌伸了个懒腰。
“孤有些困了,”她站起来,把薄垫递给一旁的魏七,“江大人,走吗?”
江寂擦了擦手站起来。
邓木心吓得迅速起身,后面的圆凳随着力道闷声砸在地上。
晏清酌冷笑一声,吩咐道:“邓长史,把你这荔枝往江大人房里送些,她爱吃这个。”
江寂有些惊讶地看了晏清酌一眼,晏清酌又伸手去拿西瓜,“孤看这瓜……”
还未递到唇边,江寂就抢了过去,扔到嘴里。
“西瓜性寒,少吃。”
她拿起面具,握着手杖往卧房走去,晏清酌嗤笑一声跟上。
邓木心还想说什么,被魏七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路上,月光如银砂铺了满地。
晏清酌走在江寂身边,总觉得这人今日怪怪的,又是抢蜜饯又是抢西瓜。她双手背在身后找话题:“还以为姓章的要给我下毒,看来也没那么豁的出去。”
“毒是不敢下,”江寂低笑一声,“可那西瓜里有春药。”
晏清酌一惊,“那你还……”
“这点药,还不至于让我发情。”江寂瞥了晏清酌一眼,“不过殿下可就不一定了。”
“行行行,你厉害。”晏清酌默默翻了个白眼,“还真不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人的信香可以让江大人动情。”
“或许也有过,”江寂的笑容比月色还要温柔几分,“都被我杀了。”
晏清酌被她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到那晚上江寂咬了她满脖子牙印,苦笑一声说:“还好江大人觉得孤的信香难闻。”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卧房跟前,晏清酌急忙冲江寂摆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见,江大人。”
说罢晏清酌朝正殿走去,身后江寂却喊了她一声。
晏清酌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直到江寂又低笑着喊了一声:“晏清酌。”
没听错,她是喊了自己的名字。晏清酌身体一颤,慢慢转过去。
魏七见江寂直呼公主名讳,脸上已然不悦。虽说她帮主子当过一次剑,魏七已把江寂当成自己人,可她依旧不允许有人挑战晏清酌的权威。
她单手扶在剑柄上,心中已经想除之而后快,可晏清酌转过身来时,脸上并无怒气。
魏七手指一顿,又将拔出的剑推了回去。
“怎么了江大人,”晏清酌笑得混不吝,实则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莫非你想跟我一起睡?”
“我玉佩是不是在你那里。”看似问句,江寂声音却很笃定。
那玉佩,晏清酌早知道是个重要的物件,所以一直在自己身上收着,都没敢拿出来过。
但此刻江寂跟她讨要,晏清酌反而不想给了。既然对江寂如此重要,那将来是不是可以靠这玉佩换自己一条命呢?
“不在我这里,”晏清酌表情镇定,“你弄丢了吗?要不要孤派人找找?”
她手指下意识往袖口摸了摸,只是一秒,又迅速收回。
看起来就像个平常的动作,可江寂毕竟不是什么平常人。她垂眸笑了笑,心下已经了然,见晏清酌强装镇定撒谎,故意没有戳破。
“没事,若是它跟我有缘,总会回到我手里的。”
不知为何,晏清酌总觉得江寂这句话意有所指。
她想不明白,正如想不明白江寂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奇怪,好像对晏清酌突然有了些新的想法。
可江寂的想法能是什么好东西?无非是红烧还是清蒸罢了。
晏清酌真想把江寂脑袋扒开,将署名为“晏清酌”的那块脑子取出来好好研究研究。
“那玉佩对你来说很重要?”顿了顿,晏清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问。
江寂歪了歪脑袋,“是我……母亲给我的。”
那看来是很重要了——晏清酌记得江寂是孤儿。
“回见,殿下。”江寂没有再多做纠结,冲晏清酌勾了勾唇角,瞳孔被月光照得晶莹剔透。
她转身进了厢房。
晏清酌攥住袖子,往正殿走去。
走到门口,魏七终于按耐不住,带着气说:“江夫……大人怎么敢这么跟公主说话,真是无法无天。”
“主子,”魏七一手抱着薄垫,一手握着剑柄,正气凌然,“莫非是她拿武力逼你?若真如此,魏七保护你!”
魏七实在想不明白,除了这个,什么事能让一身傲气的长公主被人直呼姓名。
晏清酌反倒觉得魏七傻得可爱。连长公主都没留下几笔的书页中,一个侍卫却能留下姓名,果真是忠心不二。
“你又打不过她。”晏清酌轻笑。
“那也不能让江夫……大人如此嚣张!”魏七双手握拳,愤愤然道,“更何况她上次用肉身帮主子挡剑,说明武功肯定还没恢复!”
晏清酌心中忍不住蛐蛐,江寂啊江寂,连魏七这么木的人都能看出来你嚣张,当战俘都没有当战俘的样子。
她扫尘般拍了拍魏七肩膀,安抚道:“无妨,江大人我另有用处,你不用管。”
见晏清酌如此说,魏七这才放心,“那属下在屋外守着。”
“不用,”晏清酌声音放柔了些,“他们还不敢在刺史府对我做什么,你回去休息吧,养精蓄锐,才好应对。”
魏七想了想,觉得晏清酌说的也没错,便双手抱拳作了个揖,往自己房中走去。
直到魏七消失在自己视野中,晏清酌才推开正殿的门,走了进去。
她边走边将外袍解下,顺手挂在外头屏风上,到里间,放在系带上的手指却猛地一颤。
空气中一股若有似无的荔枝香气飘进晏清酌鼻腔,带着十二分的甜腻,闻得晏清酌头晕。
难不成是邓木心会错了意,将荔枝送错了房间?
晏清酌在房内找了一圈,没找到荔枝,反而是自己脑袋越来越懵,身体也越来越燥热,心道邓木心没下成春药,该不会又在自己房间里放了迷香吧?
这狗东西究竟想做什么?!
她用力扯了一把衣领,又狂躁地揉了揉后颈,没注意自己的信香泄出去一些,只想快点出去叫来邓木心问清楚,却从身后听见几声轻喘。
“什么人!”晏清酌回头,看向昏暗内室中随风轻轻晃荡的白纱,已经在幽静暗夜中被染成蓝色。
丝丝荔枝香仿佛透着粉红,如幻象一般从纱中一缕缕飘出来,裹上晏清酌的身体。
是坤泽,还是个信香非常霸道的坤泽。
晏清酌走过去,猛地一扯纱帐,轻纱随着她的力道飘落在地上,里头春色倏然间一览无余。
一个肌肤胜雪的女子躺在床上,身上衣服薄薄一层,几乎盖不住躯体。长发披散,双腿一直摩擦着床单布料,早已泛红,喉间发出难耐的殷咛。
晏清酌迅速捡起纱帐盖在她身上,眸中有些怒色,在女人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手指就掐上她修长的脖颈。
“邓木心让你来的?”晏清酌神色冰冷,“他想让你做什么?”
女人挣扎了几下,眼泪控住不住地沿着脸颊滑落,声音嘶哑,断断续续:“不……不是……”
晏清酌身体愈发不受控,手上却加重了力道,冷声问:“应该不是‘投我所好’这么简单吧?”
“不……不……”女子脸颊已经通红,不知是因为发情还是因为窒息,双手扒上晏清酌的手指,“我……我是……许熙言……”
“许……”晏清酌一愣,松开手指,床上女人捂着嗓子一阵咳嗽。
“你是御史台许大人的女儿?”
许熙言抬头,双手捂着脖子,难耐地说:“是。”
晏清酌后退几步。
这可是皇妃!
还好晏清酌定力强,否则让人看到未来的皇妃在她床上,跟她发生些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晏怀瑾当场就得从京城赶过来砍死她。
章刺史真是好算计!
晏清酌迅速转身要离开这间屋子,突然间,外头变得灯火通明。
邓木心的声音穿透窗纸飘落进来:“你真的看见许小姐被长公主带到这里了?污蔑公主可是杀头的大罪!”
小丫头“吧嗒”往地上一跪,哭哭啼啼道:“我家小姐就是被长公主带走了,听闻这位公主浪荡好色,求长史救命啊!”
晏清酌看了眼里间的人,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邓长史已经走上台阶,敲响正殿的屋门。
“殿下,许小姐可在您屋内?”
晏清酌未应答,邓长史又说:“那我进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门猛地被人撞开。
晏清酌迅速拿起外袍,将怀中人一寸不露地罩住。【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