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酌站在正殿整理官服,江寂戴着面具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她的宝贝拐杖。深紫色的官袍和朱红色长裙搭在一块,明晃晃地扎眼。
今日要去见叶蝉衣的尸身,她差点当了晏清酌的幕僚,说不定还是因为辛颐的接触才被赵鹤害死,晏清酌打算穿隆重些。
“人死都死了,再隆重也都是做戏。”江寂话音里带着嘲笑。
“孤说了,”晏清酌拍了拍袖口,“是你自己爬孤身上的。”
江寂信了,但江寂不愿意承认。
“你以为你是龙床,人人都想往上爬。”
晏清酌冷声:“要是江大人想爬龙床,那孤也可以搞个皇帝当当。”
江寂嗤笑一声:“算了吧,别人的龙床我嫌硌得慌。”
“原来江大人是想自己当皇帝,”晏清酌挑了挑眉,“你家皇上知道这事么?”
“你以为谁都像你?”江寂桃花眼一抬,带着些愠怒瞪着晏清酌。
晏清酌冷着脸回敬她,“至少孤不当别家皇帝的战俘。”
江寂唇角一勾,被这句话气得连背都挺直了,一拳砸在桌子上说:“呵,殿下真是好志气!”
她怒火攻心,偏偏嘴边挂着看似温柔的笑,愈发吓人。手里捏着黑玉手杖,眼看就要把手杖给掐死。
晏清酌霎时间有些紧张。那块黑玉可是她花了足足三块金条高价购得的!
“等一下!”晏清酌心疼钱的情绪瞬间占据上风,“孤以为,咱俩一人爬一回算扯平了,毕竟你还踹了孤两脚,看在你身负重伤的份上,孤也就不跟你计较了,怎么样?”
江寂握着杖头的手慢慢松开。虽说两次都是江寂主动跟晏清酌睡一张床,事后还倒打一耙踹了她两脚,不过晏清酌若是能主动认下一次……
她在心底掰了掰手指,怎么算都是自己赚了。
江寂眼眸一垂,低哼一声,十分傲娇地别过脑袋,就当是应承了下来。
晏清酌心道这大将军还真难伺候,不过好像还挺好哄的,没准自己的小命……
正想着,外头忽而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殿下!长公主殿下!听闻公主野外遇刺,微臣甚是忧心啊!日夜不休,快马加鞭赶了回来,殿下身体可还安泰?”
话音一落,人也跑了进来,眼睛肿的像俩大核桃,也不知道撒了多少辣椒粉。
晏清酌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别哭丧了,孤还没死。”
哭声一秒收了起来,章刺史双手一搭,弯腰道:“多谢长公主体恤。”
收放自如,晏清酌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聋了。
一旁江寂抬头扫了眼二人,看戏似的,直接笑出了声。
“这位是……”章刺史看向戴着面具的江寂。
晏清酌冷脸道:“这位就是江大人。”
“江大人?”章刺史往江寂那边走了两步,“听闻陛下赐婚的那位赤焰杀神,也姓江?”
“在下江瑟尘,”江寂淡淡笑着,“公主府詹事。”
晏清酌府上詹事确实姓江,不怕她们查。而且就算章刺史知道她是江寂,晏清酌也不在乎。
只要带上面具,这群人谁敢戳破长公主的谎言?
不过江瑟尘……是她临时取的名字么?瑟、尘,晏清酌又在唇边咂摸了一遍这两个字,还挺好听的。
章刺史“哦”了一声,笑着说:“原来这就是昨夜伤重的江詹事,在下恰好会一些医术,不然……”
她上前去探江寂手腕,正欲给江寂把脉,指尖还没碰到她衣服,“嘎嘣”,手腕松松垮垮掉了下去。
空荡荡的正殿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吼。章刺史把手抱在怀里,疼得满头大汗,已然说不出话来。邓木心赶紧上去扶她,院子里的人倏然间乱成一团糟。
晏清酌瞳孔一缩,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她都没看见江寂出手,怎么就……
“江大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好在晏清酌反应快,她猛地站起来走过去,嘴角差点压不住笑意,“都把章刺史弄疼了。”
“崔医仙!”晏清酌摆了摆手,“快来帮刺史接回去。”
崔素问走上前,握住章刺史手腕,干脆利落接了回去,堂前又是一声怒吼,惊起檐下一窝鸽子。
“刺史既然不懂医术,就别逞能了。”晏清酌握上那只手,故意用力拍了拍,“孤这里,有的是厉害的人。”
她松手冲章刺史虚与委蛇地笑了笑,下三白看起来自带威胁。
章刺史敢怒不敢言,虚汗淋漓地咬着牙回了个假笑,让手下人抬进一排担架。
她揉着手走到担架前,揭开白布,“刺杀公主的人已经找到了,都是些苍山上的匪徒,打家劫舍、谋财害命之流。他们的头目微臣已经全部处理,请长公主过目。”
“一个不留?”
“贼子拼死反抗。”
晏清酌看着院中六具新鲜干净,只有颈部有一道致命伤的尸体,指尖一蜷,有些犯恶心。
她杀了刺史府六个人,章刺史就还了她六个人。
晏清酌摆了摆手,回头避开,却正好对上崔素问平静无波澜的双眼。她突然觉得这个崔素问实在是有些不简单。
“既然已经找到了,章刺史就自己看着处理吧。”晏清酌双手攥在身前,“带孤去见见叶蝉衣。”
·
往停尸处走时,晏清酌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经过石板路时脚尖磕了一下,身后有只手托了她一把,晏清酌以为是魏七。
可那只手一直没离开,就虚虚搭在晏清酌胳膊上,温度炙热。
晏清酌这才回头,发现扶上来的居然是江寂。
“殿下,小心。”
江寂脸上带着笑,话音温温柔柔的,让晏清酌一阵恍惚。
她面无表情问:“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没什么把戏,”江寂把脚步倒腾几下与晏清酌同步,“你别总把人想的那么坏。”
?是我把人想的坏还是你江寂心术不正?
晏清酌瞥她一眼,江寂轻笑:“殿下眼神可真凶。”
“总比江大人佛口蛇心好得多。”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叶蝉衣停尸的地方。
揭棺前,章刺史负手而立,抬着下巴说:“长公主,叶大人遗体可怖,你确定要看?”
“当然。”不就是被“五道将军”砍死的,晏清酌倒要看看有多恐怖。
“揭棺。”章刺史话音一落,邓木心带着人把棺材抬了起来。
叶蝉衣的尸身缓缓出现在晏清酌眼前。
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唯有脑袋,脖子和手掌露在外面。澧州这几日天寒,加上章刺史做的棺木加了防腐的药材,并无异臭。
然而所见之处皮肤却无一寸完整。
整张脸皮肉外翻,甚至能看见被砍断的骨头,颊肉全部烂掉,露出残缺的牙齿。虽然看起来被清理过,并没有血迹,但头发上还是沾着些早已干透的乳白色脑浆。
晏清酌原本就有些恶心,此刻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她用力咬破了舌尖才将不适压了下去。
人群散去后,晏清酌站在外头吹风,江寂端了杯水递给她。
她接过来抿了一口,有些惊讶:“加了柠檬汁?”
“找那个疯婆子要的。”江寂双手一背站在晏清酌旁边,风吹起了她绯红的发带。
“疯婆子?”晏清酌又抿了一口,胃里恶心暂且被压下去一些,“你说章刺史?”
江寂“嗯”了一声,晏清酌又说:“她没你疯。”
江寂低笑一声,“那尸体被砍得面目全非,可不像是普通兵器。”
“说起兵器,”晏清酌双手端着杯底看向江寂,“江大人应当比我得心应手。”
“你不是信鬼神么?”江寂调笑。
晏清酌摇了摇头,“事在人为。”
“我大概知道那是把什么兵器,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江寂转头,隔着面具与晏清酌对视,“殿下接下来想做什么?”
“跟我去神庙看看,”晏清酌把杯子递给江寂,“我先去把朝服换了。”
她走在前头,江寂在后头跟着,握着瓷杯晃了晃,勾唇一笑,仰头把剩下的水倒进嘴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