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角落有一扇朝西的窗,下午四点的阳光会斜斜地穿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慕光总是坐在这个位置。
他的桌上摆着一本《天体物理学概论》,旁边放着一杯快要凉透的茶。
但沐歌偶然发现,他的视线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要从书上移开,然后漫不经心的瞥向窗台。
那里不知道是谁摆了一个浅口的小瓷碟,被洗刷得很干净。
“你在看什么?”沐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星星。”他回答,声音很轻。
沐歌眨了眨眼,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可现在是白天。”
第二天,沐歌提前半小时到图书馆,躲在书架后观察。
四点整,慕光准时出现。
他放下书包,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密封袋。
他把里面浅褐色的颗粒倒进瓷碟,轻轻推到窗台边缘,然后若无其事地翻开书。
五分钟后,一只三花猫从窗外的梧桐树跳上窗台。
它很瘦,毛色却干净,左耳缺了一小块,像是打过架留下的伤痕。
它警惕地环顾四周,最终低头嗅了嗅瓷碟,开始小口进食。
慕光没有抬头,但沐歌看见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阳光笼罩着一人一猫,像一幅静谧的油画。
沐歌开始每天带一小包猫粮。
她不知道慕光什么时候会来,所以总是提前把猫粮倒在瓷碟里,然后躲到书架后观察。
三花猫渐渐熟悉了她的气味,偶尔会蹭蹭她的手,发出呼噜声。
有一天,她放完猫粮转身,撞上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慕光。
“它叫阿波罗。”他突然说。
“啊?”
“那只猫。”
慕光指了指窗外,“希腊神话里,阿波罗是太阳神,也掌管音乐。”
沐歌愣住:“你起的名字?”
慕光点头:“它第一次出现时,我正在读《希腊星图》。”
猫咪慵懒地舔爪,长长的胡须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深秋的某天,阿波罗没有出现。
沐歌和慕光并排站在窗前,望着空荡荡的窗台。
风把梧桐叶吹到瓷碟里,盖住了没动过的猫粮。
“可能是天气冷了。”沐歌安慰道,“猫都会找暖和的地方躲着。”
慕光没说话,但指节攥得发白。
第二天,沐歌带来一条红色羊毛围巾。
她把围巾仔细地铺在窗台上:“这样它要是回来,就有暖和的地方睡了。”
慕光盯着那条围巾看了很久,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我做了防雨棚。”
他们一起把防雨棚固定在窗外,围巾铺在下面。
一周后,阿波罗回来了。
它瘦了一圈,右前爪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见到窗台上的新布置,它警惕地嗅了半天,最终蜷缩在红围巾上,把受伤的爪子揣在怀里。
慕光立刻起身去了医务室,回来时手里拿着纱布和碘伏。
“它会挠人的。”沐歌小声提醒。
慕光摇头:“不会。”
他慢慢推开窗户,伸手触碰阿波罗的猫爪。
猫咪只是抖了抖耳朵,没有反抗。
沐歌看着慕光低头给猫消毒的侧脸,阳光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笔直的光线。
他的动作那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经常这样吗?”她问,“照顾流浪动物。”
慕光缠好纱布:“小时候住院,窗台上总有麻雀来啄面包屑。”
他挠了挠阿波罗的下巴,“它们陪着我。”
沐歌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这个角落——这里能看到天空,能看到树,还有偶尔来访的生灵。
冬天来临前,沐歌织了一个猫窝。
她用旧毛衣改的,里面塞满棉花,还缝了一个可拆卸的小垫子。
慕光在窝顶缝上防水布,边缘钉着一圈小铃铛——“这样它来的时候,我们就能听见。”
阿波罗很快霸占了这个窝。
它甚至养成了新习惯:每天四点准时出现,吃完猫粮就窝在慕光摊开的书上睡觉,尾巴尖偶尔扫过书页。
“它把你的《天体运行论》当床垫了。”沐歌偷笑。
慕光轻轻挠着猫下巴:“哥白尼不会介意的。”
阳光透过猫耳朵,映出粉色的血管。
沐歌突然伸手,指尖碰了碰慕光的袖口:“下周校庆,要不要一起给阿波罗做个名牌?”
慕光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眼里碎成金色的光点:“好。”
阿波罗在两人之间打了个哈欠,尾巴缠上沐歌的手腕,像是无声的见证者。
后来,每当有人问起她为什么要收养那么多小动物,沐歌总是笑着说:“因为一只叫阿波罗的猫。”
然后补充:“它总踩在他的书上,而我总来赶猫。”
再后来,阿波罗带着它的名牌消失了——有人说看见它被音乐系的老教授收养了,也有人说它成了校园猫群的领袖。
但那个铺着红围巾的窗台始终留着,瓷碟里永远有新鲜的猫粮。
就像慕光书桌抽屉里,永远收着沐歌画的每一张“猫咪来访日记”;就像沐歌的钥匙扣上,始终挂着慕光做的小铃铛。
有些温柔的秘密,就像阳光下的猫胡子,只有靠近了才能看见。
而有些心动的开始,不过是两个孤独的人,在等待同一只流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