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啃噬月亮的银角,
神龛渴饮羔羊的喉血——
看啊,这献祭的刀锋多皎洁!
泥土下古老的眼睛已睁开,
吾等以温热的内脏书写契约:
‘赐我麦穗,或赐我皈依,
但求您……别在沉默中长眠。’"
紧握剑柄,另一只手划过剑刃,鲜血从剑刃上流下来。
腐朽的杀意穿透时空,杀透了人性最原始的恶意。
沈灼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的时候,他从棺材旁醒来。
望着棺内空空荡荡的景象,他仿佛看到了那个骄矜但善良的少年。
来不及落泪了。
沈灼要斩尽伪善者,
然后以死谢罪,送回这带着罪恶的骨肉躯壳。
当明亮的剑被高高举起,印出沈灼紫罗兰一般的漂亮眼睛时。
沈灼想到了和他的眼睛一样漂亮的东西。
却清胸前戴着的那块碎玉。
快跑。
如果恶灵只会诅咒当年相信饮下迟萋血肉便能继承他财富的人,那么所谓“恶灵”便并不存在。
那么所有在城堡里被掏空内脏的平民,都是死于吞食迟萋躯体而染上异食癖的的刽子手。
多年茹毛饮血使他们对人体有了堪称可怕的理解,所以他们早已不能算作人类,而是真正的恶灵。
却清!
沈灼用尽了此生最快的速度跑回城堡,他一定要救下他心爱的人。
在离开前,因为他言语失措,无辜的却清是那么难过。
他还没有好好道歉,还没有同他和好,
沈灼想好了,等到见到却清,一定放下他那该死的自持,一定死死缠着他求他原谅,
再也不要因为自己的情绪而对所爱之人说出令人神伤的话了。
而且他要告白,他还没有告白。
回到城堡的时候,第一束晨光从地平线上升起,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清晨,沈灼只能感受到温热的汗划过他的脸颊。
掌心的血干涸了,手活动起来有束缚感。
沈灼踏进城堡的那一刻,他的额间再一次被轻抚过。
沈灼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
再睁开眼看着这个罪恶的世界。
大厅中央停着一具新的棺木,
棺木没有盖上,
于是
他能看见他年轻的爱人就这样扭曲着肢体,蜷缩在小小的棺木里,血透过皮革洇湿了地毯,而他的脖颈微微抬起,向往着一直期待着的平等与自由。
却清的面庞恬静而温柔,
好像他还在的时候会经常对沈灼说的那样,
“没关系的,邸下,我与您同往”
“我以为,我是在保护你,对不起,我太弱小了”
“蜷着身体会不会很难受?别怕,我会一直与你同往的。”
沈灼将却清扶起来,小心地摆正了他扭曲的身体。
他亲吻了却清的前额,并未感受到血腥味,只有前所未有的宁静。
沈灼将自己一直带着的表摘下,轻轻放在了却清的掌心。
将却清胸前的碎玉摘下,戴在了自己手腕。
然后提起长剑,向楼上走去。
表摘下的那一刻,沉琢苏醒了,他恢复了记忆,
同时由于束缚他力量的表被摘下,他想毁灭这个副本也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警告!出现超副本力量,副本即将崩塌」
但是无力的自己,似乎只能眼睁睁看着为恶者肆意杀戮。
沉琢回想起年轻的自己那双愚蠢而恳求的眼睛,选择收敛了力量,并且继续沉睡。
于是沈灼选择用自己的罪恶结束这一切,选择以杀止杀。
那个清晨过后,那座城堡的大门再也没有开启。
所有犯下罪恶的人为他们的罪付出了数倍的代价,
惨绝人寰的乞求使得深林中的动物也吓得四下逃窜。
“复仇不是会让人愉快的事,
作恶者的眼泪和临死前的歉意,都
不值得信任。”
在他们的躯壳被碾碎后,连他们的灵魂也遭到了禁锢。
他们的灵魂将永生永世困在这一日,这是那个来自东洲的术士用自己的性命施加给那柄长剑的诅咒。
浑身是血的沈灼跪倒在却清的棺木前,
他感到很累很累了。
粘稠的血液压迫着这个十八岁少年的每一次呼吸。
他将自己贴近却清,虚虚揽着自己没有呼吸的心上人。
用长剑杀死了这个城堡里最后一个生命。
“清清,我好累啊,我要睡一觉了。”
奥西里斯诅咒后,所有家族一夜之间莫名衰败,这片土地上的所有荣光,不复存在。
深林成了禁忌之地。
据说那里,有恶灵沉睡,偶有误入的人传述道,
深林处有一座古堡,
那里有一个常年飘荡的孤魂
逢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的爱人?”
害怕的路人不敢回答,
那个孤魂便会自言自语,
“你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见过他的人,不会忘记那一双
美丽而忧郁的眼睛。”
「恭喜 监测者沈灼,达成次副本·难言的自戕通关条件:完全的审判。
定制副本即将崩塌,请做好传送准备。
我们仍未知道前路如何,但我们即将同往。」
此刻,琼枝中学那个暗室里,被颜料覆盖到看不清的壁画逐渐变得清晰
那是沈灼绘下的,第一次晚宴的所有人。
每个人身后蜿蜒高耸的雕塑好像罪恶的触角。
只有却清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洁白光晕。
他安静地立在沈灼身后,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楼尺素看着眼前的画,转头看向正在记录的司祭。
“…….所以这个高傲的莽撞鬼是把自己干到次副本世界里去了?”楼尺素推了推眼镜,黑色的长发甩过司祭的脸。
司祭默默拂拂脸,暗暗翻了个白眼,“是的,根据能量波动,他应该还摘下了束缚手环。”
“这家伙自从即原之战之后精神就不正常……..”
“但是,关于这块神启碎片,只有沉琢算得上,是故人”司祭低头看着被手套覆盖的手。
“忘记一切的祂们,能完成宿命轮回吗。”楼尺素像是不知道问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这段对话,或许也是宿命的一部分。”司祭回答楼尺素的同时,盖上了记录仪。
楼尺素转头看着司祭,注意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手。
“即原之战,你也在吧。”
“是的,首席,那时我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
“第七梯队里,是不是有你的家人。”
“是的首席,包括我妹妹的五名第七梯队成员皆为了保护组长沉琢,牺牲在了即原之战里。”
“不要怨他,”楼尺素摘下眼镜擦了擦上面的雾气,“他们知道除了沉琢有可能,也必须活下来,其他人不管怎么样都得死。”
司祭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没有抬头。
楼尺素没有继续劝说,只是捡起地上碎裂的十分碎小的玉石碎片,交给了司祭。
“你去查查这个吧,还是忙起来好。”
看着司祭离开,楼尺素依旧看着壁画,陷入回忆。
即原之战发生在神启40年,
超出人类认知的诡异力量侵吞人类世界,很多年了。
各方政权组织特遣局和各梯队,对抗从副本之中泄漏的诡异力量。于那一年,正式开战。
人类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才将诡异力量逼退至副本内,保留了人类的一片净土。维持了诡异力量和人类世界的和平共存。
但是谁也知道,这样的和平只是表面。
特遣局保留下来,探究副本通关条件,拯救被困副本人员。
神启碎片属于特殊副本,特遣局推断是“诡异”的本源力量。
没有人知道这些诡异来自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而人类只能被动防御。
而经过楼尺素的演算,这第七块神启碎片,只能由遭受最大重创的第七梯队组长沉琢推演。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沉琢的时候,富裕的家族将沉琢养出了骄矜张扬的性格,但是沉琢优越的个人能力完全让人找不出半点错处。
即原之战,没有人知道第七梯队被困的那七天发生了什么,只有组长沉琢活着回来了,其他人甚至死无全尸。沉琢却对发生了什么闭口不提。
楼尺素至今都记得司祭升到中央调遣部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他在即原之战中被诡异腐烂的右手攥着沉琢的脖颈问他,为什么没有把他妹妹带回来。
楼尺素知道司祭的妹妹就是当年牺牲的第七梯队成员,似乎所有人都默认了司祭以不断给沉琢派遣高危任务的方式泄愤。
沉琢也默认了。
在将这个神启碎片副本交给沉琢的时候,令楼尺素感到意外的是,司祭是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人。
但最后,似乎所有人都习惯妥协了。
楼尺素看着司祭欲言又止的样子,坚持让沉琢独自前往。
“我知道你不会解释原因,但我希望由我来做这次的评测师。”司祭选择最后一个妥协。
即原之战后,沉琢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不再那么张扬。但楼尺素想,他玩命地一个人接旁人整个梯队一起完成的任务,死守着第七梯队的位置。沉琢没有时间,也没有资格向任何人抱怨,他的生命所背负的太沉重了———也许沉琢早就疯了。
如果演算是真的,楼尺素祈祷,有人能拯救人类,也或许有人能够拯救沉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