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辞趁着鱼新鲜,连夜送到了阮家。
来开门的是阮清武,他一见是江不辞,眼睛亮了:“刚和爹商量,再去找你一趟,你就这么巧来了,快里边请。”
江不辞没动,将手上的两条鱼递过去。
阮清武有些惊讶:“这是——”
“我与阿姐的束脩。”江不辞低下头,看向地面。
“其实不必……”
他刚刚与阮秀才说了江家的情况,阮秀才想了想,打算不提束脩的事,什么时候有了再补上就行。
“够吗?”江不辞小声问。
阮清武看着他手里那两条乱扑腾的鱼,接了过来:“够了,两日后,你与你阿姐直接过来就成。”
江不辞拱了拱手:“多谢。”
阮清武这才发现他的伤,皱了皱眉:“你这手上……”
“无碍,告辞。”江不辞跑得飞快。
阮清武盯着自己手上的两条鱼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两日到了,私塾来了不少人,有多一半是来看热闹的。
毕竟现在是农闲,这又是村里的第一个私塾,大家都想过来瞧个新鲜。
可等大家来了,看了,却都不乐意了。
原因是,他们的孩子不能与江不辞共处一室,要求私塾将他赶走。
江窈气得直咬牙,后来与他们推搡,不小心扭伤了脚。
江不辞背她回家,一路,两人都很沉默。
江窈对着他的肩膀打了一下:“你是不是不打算去了?”
江不辞没说话。
“凭什么不去,他们越不想让你去,你就偏要去,气死他们,呕死他们。咱们交了束脩的,怕他们做什么?!”
江不辞抿了抿唇:“阿姐,我不是怕他们的嘲笑,我是怕先生那边难做。你的脚伤了,正好我可以留在家里照顾你……挺好。”
江窈又对着他的肩膀拍了一下,这一下很轻,充斥着无力感。
第二天,阮清殊来了。
她穿了一件藕粉色襦裙,梳得是双环髻,显得整个人十分灵动可爱,像春日里漫上枝头的桃花。
“江不辞,快去私塾呀,爹爹让我来叫你。”
她的音调有些高,像欢快的小百灵,又脆又悦耳,可江不辞却不知为何生出几分躁意,未经思考就脱口说出:“你很吵。”
“不辞。”江窈板了脸。
阮清殊眨眨眼,并不在意他的失礼,还笑眯眯地对着他。
江窈有些哭笑不得,随后问了一句:“乡亲们不是说……”
“都被我爹爹搞定了。”阮清殊边比划边讲,“他们现在都抢着来呢,因为我爹说,来私塾念书的,可以帮着另定一个名字。”
“潘阿毛已经不叫潘阿毛了,他现在叫潘旺。”
说完,阮清殊才意识到他们跟潘阿毛有过节,有些心虚地捂上了嘴。
常渡村的村民基本都是白丁,给孩子起名字就用些什么猫儿狗儿的,这种名字乡亲间叫叫也就罢了,可要是到了镇上,根本叫不出口。
江窈反应过来,笑着推了江不辞一下:“快去快去,今日先生讲了什么,回来你要讲给我听。”
江不辞同阮清殊去了。
阮秀才一见他们来,招手让江不辞过去。
坐着的孩童见了,撇了撇嘴,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将自己的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阮秀才给江不辞安排了一个位置,可坐在一边的那个孩子立刻就不干了,嚷嚷道:“我不要和他坐在一起。”
阮秀才板了脸,可那个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
“先生,我自己坐。”江不辞道。
阮秀才叹气,位置是固定好的,一条桌案,两个蒲团,同席的人互帮互助。
“爹爹,我想和他坐一处。”阮清殊突然举起了小手,阮秀才朝她投来赞扬的目光。
*
傍晚,阮清武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架子,阮清殊在边上帮忙。
忽听有什么动静。
两人默契抬手,只见江不辞又坐在了自家屋檐上,手里拿着书本,正对月而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声音又轻又碎,却有着一股坚定的力量。
阮清殊听得有些入神,悄悄拉了拉阮清武的袖子,小声问:“阿兄,他背得对吗?”
阮清武点点头:“对。”
“完全对吗?”
“一字不差。”
“哇。”阮清殊敬佩地再次看向房顶上那个瘦小的影子。
人家已经能熟读成诵了,可自己却连字都还没有认全。
一想到明日杜小先生或许要抽查,心里便像有一个爪子在挠来挠去。
*
私塾根据学生的年纪和学习的进度,设了三间课室,将学子分成甲等、乙等、丙等。
每等学子所授内容不同,甲等多学历史与名物,如《十七史蒙求》、《叙古千文》、《史学提要》以及《名物蒙求》。
乙等学的要简单不少,主要是教他们识伦理、懂道德、通诗词,如《童蒙训》、《少仪外传》、《性理字训》、《小学诗礼》。
丙等最简单,也最基础,主要是认字,如《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
阮秀才带不过来这么多学子,便找了成绩突出的甲等学生做小先生,杜渊便是其中一个小先生,负责教丙等学子的课业。
阮清殊、江不辞、潘阿毛都是在这间课室里学习的。
杜渊见到潘阿毛,很是吃惊,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脸上还带着伤,坐没坐相,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潘阿毛敬重阮秀才,却并不把杜渊放在眼里。
杜渊叫潘阿毛起来背《千字文》,潘阿毛翘着二郎腿坐得稳稳当当的,全当听不见。
杜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但又实在拿潘阿毛没有办法,只能点其他人。
“张忠,你来背。”
潘阿毛给张忠使了一个眼色,张忠慢吞吞地起身,眨着那双呆愣愣的眼睛:“背什么啊?”
杜渊道:“《千字文》。”
张忠又问:“《千字文》是什么,跟我娘做的千层饼有没有关系啊?”
所有学子都笑起来,那声音像是要把屋顶掀开。
张忠摸了摸头:“啊?不是都姓‘千’么,肯定有关系。”
真是充傻装愣的一把好手。
杜渊无奈,摆摆手让他坐下,又叫一人:“秦贵,你来背。”
秦贵起身,看了潘阿毛一眼,开口:“天……天……天……地……地……”
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完整。
杜渊厉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结巴的?!”
秦贵笑笑,懒散地做了一个揖:“回杜小先生的话,我与这《千字文》犯冲,一背它就结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很明显就是故意捣乱,杜渊剜他一眼,看向吴坚:“你来背。”
吴坚是个聪明孩子,开蒙也早,背书自然是不在话下。
吴坚起身,扬了扬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杜渊神色稍缓,满意地点了点头。
谁知他的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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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谁背谁亡,秋没冬葬。”
这下彻底激怒了杜渊,他身体微微颤抖,咆哮了一会儿,喘着粗气坐下了。
底下人看热闹似的相互对视,潘阿毛直接笑出了声,还大声重复:“说得好,谁背谁亡,秋没冬葬,哈哈哈。”
阮清殊坐在底下偷偷玩一根毛笔,她也挺想笑的,可是又怕被杜渊看到,让自己背《千字文》。
私塾规矩不多,两人共用一席,男女也可同席,阮清殊正与江不辞坐在一处。
两人虽离得近,但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江不辞总是面无表情地一坐,像是一块没有情感的木头,石头砸向水面都经不起半点涟漪。
阮清殊觉得无趣,刚拿起墨条在砚台上蹭了一下,就听上头喊:“江不辞,你来背。”
阮清殊身子一抖,墨糊了一手心。她比江不辞还先抬头,就见杜渊一脸期冀地望过来。
很快,阮清殊就塌下了身子,用帕子擦了擦手。
江不辞背到什么程度她是知道的,不新鲜,也没什么期待感。
潘阿毛收敛了笑容,恶狠狠地瞪向江不辞。
小声嘟囔了一句:“怪物。”
却还是被阮清殊听到了,她皱了皱眉。
江不辞起身,两手下垂,表情平静地朝上面望了望。
杜渊道:“《千字文》,背吧。”
所有人都看向江不辞。
江不辞唇闭得紧紧的。
很快,人们的表情都变得格外精彩。
杜渊沉着眸子,声音愈加冷厉:“你是个哑巴?为什么不背?!”
江不辞抿嘴,只用余光撇向潘阿毛。
潘阿毛不加掩饰地笑出了声来。秦贵朝张忠挤眉弄眼,张忠憨憨地摸了摸鼻子。
阮清殊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江不辞颀身而立,眼波微漾,却依然不发一言。
阮清殊以为他是忘了首句,帮偷偷翻看一眼,小声提醒道:“大地玄黄。”
江不辞面无表情地盯她。
阮清殊朝他眨眨眼,又重复了一遍:“大地玄黄,你快背呀。”
江不辞眼里寂寂,用那双黄色的眸子睨她。
杜渊猛得一拍桌子,显然是动了气,那张脸憋得通红:“江不辞,你为什么不背?不要管他们刚才的胡言乱语,快背!”
江不辞慢慢抬眼看向他,又轻又缓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阮清殊猛地看向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秋风吹卷着窗外的落叶,江不辞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惭愧,身子挺得直直的,只是手微微牵着一丝衣角。
杜渊大怒:“江不辞,你想造反吗?”
听到这里,潘阿毛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笑道:“想造反的是小爷我,可你又能奈我何?”
杜渊不理会他,只看向江不辞:“我要罚你,打扫书舍七日,《千字文》抄写三遍,你可服气?”
江不辞的脸上依旧无波无澜,轻轻颔首,目光却死死盯着潘阿毛。
潘阿毛单手支在脖颈上,身子微斜,竟还从袖子中掏出一包花生米,嚼得嘎嘣嘎嘣响。
杜渊又补充一句:“江不辞,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这样自甘堕落下去。”
他又睨了潘阿毛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自己想想清楚。”
潘阿毛慢慢直了身子,朝墙根吐了一口吐沫星子,嗤了一声,扬了声调道:“是,他跟我们不一样。他一个金瞳儿,那是我们这些人能有的?”
阮清殊看见,江不辞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