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起清茶，浅抿一口，隔着茶雾，盯着眉庄的笑容，心下微动，推算一遍眉庄的算盘。
茶香氤氲中，太后一直紧绷的神情突然舒缓，嘴角勾出笑意，并且越来越大。
“呵呵，好一个惠妃，哀家还真以为你真是来替皇帝说和的，没想到你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哀家就说，皇帝刻薄寡恩，是不可能拢住人心的。”
“太后娘娘说笑了，臣妾确实是为皇上跑这一趟，不过娘娘既然已经愿意和皇上商谈，那臣妾的任务不是已经出色的完成了？”
“现在，臣妾自然也想好好报答娘娘之前的恩情，为太后娘娘您争取到最大利益，这不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说着眉庄提起茶壶，又要为太后斟茶，笑意盈盈的看着太后，等着太后回应。
太后当然也知道，她和惠妃的恩情早断在圆明园的那场风波中，现在想有所得，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换。
“恩情？仇怨未消，何谈恩情？你帮哀家，皇帝面前你如何回话？”
“太后娘娘放心，皇上的心思，臣妾自会妥善应对。至于和娘娘您的恩怨，臣妾现在不正在了断。”
茶水轻溅在杯沿，升起的水雾，和一旁的香炉中袅袅青烟交织，营造出一种微妙的氛围。太后眼神微眯，盯着眉庄置于其中只有半分真切的笑意。
只觉得眼前的小辈，比自己之前任何一个老对手都要让人看不透。
“皇帝是个不顾惜旁人的主，偏你这一年每次风波中，次次能在他手下讨得好处，步步升高。”
“臣妾不过是懂得在夹缝中求生，娘娘若信得过，臣妾定不负所托。”
眉庄淡定的回应，等着太后点头。
之前的伤口太大，沾了太多乌雅家的血，太后和皇帝一样，不会愿意自己和皇帝直接开口。
都是高高在上惯的，有一点自己被拿捏住了的感觉，便觉得不舒服。
皇帝需要自己跑这一趟，太后自然也需要自己。
果然，太后接过茶杯，微微点头，终于开口。
“好，哀家就信你这一回，你觉得皇帝会出什么价码？”
“皇上会出什么价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想要得到什么？娘娘看中的是十四爷，和乌雅氏。”
当然还有隆科多，但自己这个清白无辜又老实的，是不可能知道这么要命的事。
“娘娘想让皇上如何安置十四爷和乌雅氏。”
“让皇帝将从十四身上夺走的荣耀归还，恢复他应有的地位；之前乌雅氏的罪责一笔勾销，并再牵一支乌雅氏入内务府。
太后盯着，准备给自己也倒一杯清茶的眉庄，直接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
眉庄的手一顿，差点将茶杯打翻。
你咋不说直接让皇帝把皇位送给老十四。
眉庄直接将茶壶放回去。
不喝了！！
“娘娘，臣妾来探望您，刚才一直忙着聊正事，还没有机会关心，您最近身体如何，睡的可好？臣妾那刚得了几对高枕，回头要不要让人给竹息姑姑送来。”
晚上枕高点，梦了啥都有。
不说上次内务府清算了多少家族，现在独独宽恕乌雅氏一家，虽然人死的差不多了，但皇帝这不是自打自脸吗？
而且明知道内务府的勾当，你这个母后和他还不是一个鼻孔出气？这时候再把人迁回内务府，不是把自己的命放你手上。
更恐怖的是老十四，恢复他！？
皇帝收拾他之前，老十四虽无亲王爵位，也是先帝特许黄马褂，用亲王仪仗的“大将军王”，更是年羹尧之前手握西北兵权的实权人物。
皇帝要是能答应，自己都不用等孩子长大，直接加快进程，想想自己垂帘听政的可能性吧。
“沈氏！！”
“噔。”
太后自然听得出眉庄话里的意思，手中茶杯重重一放。
眼神再次由晴转阴，直射眉庄，语气冷冽，连惠妃都不叫了。
“娘娘，皇上不可能答应这些条件，您这和逼皇上退位有何区别？”
“其实太后娘娘要的不过是母家体面和十四爷的安全，太后娘娘不如听臣妾一言，不妨换个思路。”
对太后的脸色，眉庄视若无睹，也不再和太后绕圈子。
连水都不方便喝，赶紧结束，不在这磨口水。
太后眼神微动，身体往后面腰枕上一靠，眼神微抬，防备的姿态示意眉庄。
‘有何高见？说。’
“娘娘，内务府离皇权再近，说到底做的也不过是些伺候皇家的活计，与其执着于乌雅氏的复位，不如让乌雅家的子孙正经入仕为官。”
“让他们凭真才实学站稳脚跟。怎么都比让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说靠女人上位，体面又风光。”
“说得轻巧，你只有这些正确的废话吗？”
这个道理是古往今来，所有勋贵家族都明白的，但真正落实却少有人能做到。如果只是安排进官场，对太后来说自然是举手之劳。
但太后需要的体面，最起码也要能上朝有部分实权的地位，否则也不过是换个方式依赖皇权。
需要的是人才。
对太后不屑的语气，眉庄不慌不忙，十分淡定的从自己衣袖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太后。
乌雅兆惠，满洲正白旗，佛标之子，生于康熙四十八年，年仅十五岁，自幼聪颖，精通骑射。
“正白旗？这个名字哀家似乎听过？”
太后眉头微皱，接过字条细看，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太后娘家原是满洲正黄旗包衣，因生育有功，被先帝抬旗，抬的也是正黄旗包衣，这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而且这年纪太小。
太后自然想找个能立刻上位的，但眉庄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除了兆惠后世收服新疆，荡平准格尔的屡屡战功外，这年纪太后嫌不能立刻担当重任，眉庄却觉得再好不过，毕竟兆惠的正式开挂之路，可是乾隆年间。
而且这么不远不近的关系，才好操作。
眉庄再次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上面是两个人名。
晏明漪，晏瑾之的长女，眉庄晏家表妹，
富苏里·乌西哈，眉庄另一个表妹，沈自山妹妹嫁去富察氏旁支，生下的女儿，年方十四。富苏里是富察氏变体加之女后缀。
“内务府御膳房乌雅一族虽被皇上清算，但皇上还是想着娘娘的，接着就升了另一支乌雅家的人。”
“娘娘觉得耳熟，也许是皇上曾提及过，此人文武双全，若能栽培，必成栋梁之才。不过这支和娘娘虽然同姓同族，显然远了些。”
“若是娘娘同族的侄孙，娶了臣妾的表妹，娘娘不用担心日后扶持起来与自己不亲近，臣妾与娘娘也能更添亲近。”
“若是皇上开恩，娘娘做主，赐一个好姻缘。与他，与娘娘，与皇上，与臣妾，岂不是四方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