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霓虹在玻璃杯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叶清寒又一次走进酒吧。
看着在吧台无所事事,低着头睡觉的楼锦,发现了,酒吧竟然推出新品了。
“这是?后悔药。名字挺有趣的,88,还行,老板,来一杯。”叶清寒轻声呢喃,手机扫码付款。
酒吧老板嘴唇微不可查的上扬:“这位客人。”
“这位客人,这杯后悔药兑换,希望你打给你最想联系的人。“
叶清寒眉毛轻颤,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有着灰蓝色瞳孔的淡淡的金色头发的女孩,她薄唇轻启,语气有些不稳:“一定要吗?”
老板见此情形,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是的。”
叶清寒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打开手机,翻开那个尘封已久的通讯录,将那个拉黑了四年的号码拉出来,手指犹豫不前,眉头越皱越紧。
老板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她手指拨动,滑到了那个号码,那个备注着宝贝的电话,拨打了出去。
叶清寒心里绷着一根弦,她想让她接,她也想再次听听她的声音,但她又不想,她害怕现在的自己,这个是四年没有联系过你的自己,会被拒绝,还是被嘲讽,或者是,自己也被拉黑了。
不等她多想,这边响起了一声,熟悉又陌生的。
“喂。”
“你好。”叶清寒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烧起来了,手指不安的往下放,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好,这边是谁。”
清冷又温柔的嗓音,与之前比少了几分稚嫩,但,很好听。
“我……”叶清寒嘴张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儿。
“你还好吗。”
叶清寒半天憋出了一句。
“呵,我过得还好,你呢。”
电话里除了收拾东西的声音,人生嘈杂间夹了一声很低的叹息,低进尘埃里,让人听不见。
“我,也还行。”
两人相顾无言。
“你没有话对我说了,就挂了吧。”沈知岚淡淡的。
“好。”
叶清寒仿佛已经猜到对方会这样说,但莫名还有一丝失望,当然,不消一会儿,那份失落便被压下去了。
她现在信了,后悔药是名副其实的后悔药。
老板看着挂着苦涩笑容的叶清寒,轻轻摇了摇头,她为眼前这位客人调好了酒,又附赠了一杯冷水,语重心长的劝。
“放下吧。”
叶清寒接过酒,还有那杯冷水。
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倘若真的忘记,应该再也不会想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将手机收回自己的口袋。
先喝了一口冷水,冰凉的水滚入喉咙。
有些刺骨,有些疼。
“放下吗?”叶清寒手里把玩着酒杯。
她做不到,四年以来,她从无数个瞬间想起她,割舍不了,断不干净。
期间,自己朋友身边的人如蜜蜂过花丛,甜蜜不断,也换个不停。
一个很熟的朋友曾劝过她。
“何妨呢?一个人罢了。我们可以去了解新的人啊,碰见新人。说不定我们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以此来忘掉这个旧人。”她的话不能说是全无道理,但叶清寒并不想实践。
她没有兴趣去了解新人,没有精力去打理一段新关系,也没有什么契机去让她对一个人产生关于爱情的冲动。
这些只有沈知岚可以做到。
沈知岚对于她,不仅是占据了她青春热情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她想主动去了解,主动想接近,自主产生冲动的人。
没有人可以做到。
除了沈知岚。
她很苦恼这件事,她有想过单身过一辈子,就是在朋友给她介绍了五花八门的人时,她都宣称自己是一个单身主义。
但她并不甘心,最又无可奈何。
四年前的机票和拉黑仿佛割断了她们之间所有联系的可能性,这四年,仿佛是上天眷顾,全是风平浪静,她也过得安稳,这又像是刻意为难她,她心中缺少的那块儿,迟迟没有人补齐,也再没遇见过,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
铃声的震动震醒了她。
低头一看,是那串她烂熟于心的号码。
“你打的真是时候。”沈知岚不轻不重的一句,却像是一记重拳砸在叶清寒心上。
“知岚。“
嘟嘟嘟。
电话再次被对方挂断。
叶清寒刚支楞起来的脑袋又埋下去了。
“我打的很是时候吗?不该打扰她的。”叶清寒攥住酒杯的手越发的紧,饮下一口酒,苦涩后带了一点回甘。
电话那头的沈知岚,放下手机,望向窗外柏林的夜,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你走的好果断啊。”
“可我偏偏……还是想见你。”语气轻佻,却藏着一丝执拗。
老板将调酒的活计交给其他伙计,自己坐到了叶清寒身边。
楼锦看着她笑了笑:“怎么?后悔药没起效。“
叶清寒认为这个老板是有点手段在的,后悔药被她买到真的了,到底是谁说的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真是给自己找事儿做。”叶清寒有些闷闷不乐的喝酒,酒很快就见了底。
“她还是那副样子。”叶清寒低声嘟囔,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冷冰冰的,饥刺人倒是一点不变。”
楼锦挑了挑眉,递来一杯清水:“所以,后悔了?“
叶清寒接过水杯,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叶清寒垂眸,声音轻的像自言自语:“但如果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打给她。”
酒吧嘈杂,叶清寒还是忘不了那个在公园跳舞的少女——金发飞扬,眼睛亮得像星星。
她苦笑一声,又灌了一口酒。
“真是,没出息呀。”
她又饮了不少酒,酒杯在手中轻转,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跟老板开玩笑说自己放下了,以此消解掉心中那失落。
“放下了,真的。”手一挥,故作轻松的朝楼锦眨眨眼:“不就是个前女友嘛?世界上金发美女又不止她一个,对吧?”
楼锦抱臂倚在吧台边,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却很是配合的点点头:“嗯,说的对,那下一杯算我请你的庆祝自由酒。”
“当然要!”叶清寒用指节敲打桌面,故意拖长音调:“不过……要比这杯更烈的。”
酒精麻痹神经,却怎么也盖不住脑海里那双灰蓝色眼睛,冷淡的,讥诮的,却又藏着最熟悉的温柔。
又是一杯下肚,叶清寒趴在吧台上,半张脸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
“楼老板,你说……人为什么总是对失去的东西念念不忘啊?”
叶清寒话一出口,又自嘲的摇头,举杯对着昏黄的灯光。
“算了……敬“放下”。”
一饮而尽,喉咙发苦。
“我就是最潇洒的单身女孩。”叶清寒与老板碰杯。
酒杯叮的一声撞在一起,琥珀色的酒液晃出肆意的弧度,叶清寒仰头饮酒,手背随意抹过嘴角,手上的银戒在灯光下划出锋利的光,冷淡,疏离,落寞。
“单身万岁~”叶清寒故意拉长尾音,手指转着空杯子玩。
“明天就去认识10个比她更辣的妹妹……”
楼锦轻笑着摇摇头给她续杯,杯沿的盐边在灯下像雪一样白。
“这杯叫——早该如此。”楼锦笑着,推过来一杯龙舌兰,自己也喝。
叶清寒盯着酒杯,突然笑出声。
指甲咔咔的敲在杯壁。
“就是!“
嗓音染上一丝哑,却亮得吓人。
“当初分手的时候,我也这么潇洒。”
“再来。”举杯时手上的戒指正好撞上酒杯,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楼锦瞧着叶清寒颇有种嗜酒如命的感觉了,眉头微微皱起:“行了,行了,叶清寒,你还是少喝点吧 。”
不再给她调酒,也不给她卖了。
叶清寒猛地把杯底砸在吧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的指尖还沾着酒液,却已经朝老板勾了勾手指。
“怎么?楼姐怕我付不起钱?”叶清寒冷笑一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拍在桌上,将自己的手机余额怼在楼锦脸上。
“我现在可是自由身,爱喝多少喝多少。”
楼锦叹了口气,却没收钱,只是推过来一杯清水。
叶清寒皱眉:“清水?你打发谁呢?”
“你明天不是还要……”
叶清寒突然抬头瞪过去,眼神锐利得像刀,可嘴角还挂着笑。
“闭嘴。”
轻飘飘两个字,楼锦愣住。
“我现在……只想醉。工作的事不需要操心。”叶清寒手指无意识摸到锁骨间的戒指,冰凉的触感让她一颤。她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不卖算了。”叶清寒转身就走,没多注意,抬头撞上玻璃门,揉了揉脑袋又继续走 。
夜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
这个地方有些冷,她不想多待,跟那日分别相比,大差不差。
叶清寒将手机揣进兜里,毫不犹豫走出了酒吧。
夜风卷着街边落叶擦过脚踝,叶清寒扶着旁边的电线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楼锦追出来了。
“喂!“楼锦一把抓住叶清寒的手腕,锁骨上挂着的一枚戒指从衣领滑出来,在月光下换成一道银色的弧。
“看看你这副样子,4年前可不是这样。”
叶清寒猛的甩开她的手:“少管闲事。”
楼锦突然拽着叶清寒往前走几步后转身,酒店霓虹灯在眼前炸开一片光晕。
在叶清寒眼前的,正对面的。
是一幅巨大的广告屏,金发的舞蹈家正在柏林艺术节海报上扬起下巴,灰蓝色眼睛冷冷俯视着整条街。
“看清楚。”
楼锦板过叶清寒下巴逼她直视屏幕:“你要醉死在这儿,明天头条就是“过气舞者酗酒猝死”。而她……”
叶清寒指尖虚拂过广告屏上那张脸,酒精混合着咸涩的液体,在睫毛上凝成碎钻,轻笑。
“会穿着最贵的高定礼服,来参加我的葬礼是吗?”
“到死也不让她痛快。”
叶清寒身体突然悬空,楼锦一把将她抱住,招呼着出租车走。
她将叶清寒一把塞进出租车,叶清寒悬在脖子上的戒指,划了一道银线。
“闭嘴吧,小疯子。”楼锦将她塞进车里时咬牙切齿,将你摆好后,自己也跟着坐进来:“要死也等见完她再死。”
叶清寒迷迷糊糊的回:“什么?”
她的意识被酒精泡得发胀,耳边楼锦的声音像是隔着水面传过来,歪着头靠在车窗上,嘴里嘟嘟囔囔:“见谁?”
叶清寒舌尖抵着发麻的齿列,将自己手上的戒指转来转去,勒出一道道的红痕。
出租车猛的刹车,叶清寒撞进前座靠背,不由得痛呼出声:“师傅,开车的时候能不能少一点急刹车?”
出租车司机笑着打着哈哈,说着下次不会了。
叶清寒捂了捂自己有些痛的脑袋,忽然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醉醺醺的,却亮得骇人。
“当然是……”楼锦掏出手机怼到叶清寒眼前,打开热搜词条:沈知岚将要来临Z市演出。“这个与你互相将对方折磨的半死的……”楼锦敲了敲屏幕里她冷白的脸,一字一顿道:“沈,知,岚啊。“
叶清寒突然扑向车窗干呕,车窗很快被司机降下来。
“呕。“
叶清寒喉咙里泛起血腥味,可并没有吐出来。
“混蛋……”叶清寒手抵着降下的冰凉玻璃,突然低笑出声。
“她哪肯见我啊?“
楼锦不乐意的回她:“怎么不肯见你?”
“见我干什么?她吃多了。”她跟楼老板吐槽。
叶清寒满身醉意的歪倒在车座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车窗,嘴角挂着讥诮的笑。
“见我?”她冷哼一声,眼神飘向窗外飞掠的霓虹:“怎么,她是在柏林跳舞跳腻了,想回来看看我有多惨?”
楼锦翻了个白眼,将她往座位上一按。
“是啊,人家专程飞回来就为了嘲笑你……结果发现你在酒吧喝的像条丧家犬,多有成就感啊。”
叶清寒被她噎住,顿了两秒,突然笑出声。
“哈!”她用指尖戳了戳老板的肩膀:“那她肯定失望了……老子现在过得好的很,没她照样潇洒!”
话音刚落,车经过一家婚纱店,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穿着雪白的婚纱,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叶清寒的笑容将在脸上,喉咙突然发紧。
“操。”叶清寒猛的别过头,手指无意识摸向锁骨间的戒指链:“这破城市,怎么到处都是婚纱店。“
楼锦瞥了叶清寒一眼,嘴角抽了抽。
“因为这条街叫“幸福路”,你当年不是说要在这儿求婚吗?“
叶清寒顿时噎住,酒都醒了三分。
“闭嘴!“她恼羞成怒的踹了一脚前座,前面的司机敢怒不敢言,急匆匆看了一眼,又开始开车。
“再提以前的事,我就把你酒吧的藏酒全喝光。”
楼锦耸耸肩,一脸你随便的表情。
“行啊,反正你醉死了,过几天沈知岚回来,我就跟她说——某人吓得连夜逃跑了。”
叶清寒猛的瞪大眼睛,手指深深的陷进车座座椅里,留下几个指甲痕。
她咬牙切齿地说:“谁逃了!”
她的声音忽地低下去:“我就是……不想见而已。”
楼老板呵呵一笑:“懒得拆穿你。”
车里陷入沉默,只剩下叶清寒指尖无意识摩挲戒指的细碎声响。
叶清寒气鼓鼓的嘟哝:“沈知岚这家伙,就是吃多了。”
玻璃窗升起来,叶清寒将脑袋抵在车窗上,玻璃冰凉的触感让发烫的脸颊稍微舒服了点。嘴里还不依不饶的嘟囔着,像只炸毛的猫。
“肯定是柏林的面包太难吃了。”她的指尖在车窗上画圈,无意识写出SZL三个字母,反应过来又猛地擦掉:“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找我?”
楼锦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她,叶清寒赌气地扭头不接。
“说不定人家就是想你了呢?”楼锦蓦地拖长音调,眼神往叶清寒锁骨的戒指链瞟。
叶清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般炸毛。
“想我?”她冷笑一声,许是因为醉意而显得有些软绵绵的:“想我当年把戒指扔得不够远是吧?
忽然摸出手机胡乱划拉,屏幕亮起又熄灭,最后停在四年前的合照上——雪地里她从背后搂着自己,嘴唇贴在自己耳尖,明晃晃如胶似漆的一对。
她关掉手机,仰头哀叹:“反正肯定又是来嘲笑我的。”她用指甲抠着手机壳边缘,“这家伙……最爱看我狼狈的样子了……”
话音未落,车猛的刹住。
司机不好意思的咳了两声。
叶清寒抬头看见酒店门口的巨幅海报——金发的舞蹈家穿着黑纱舞裙,眼神冷冽,如四年前分手的那天。
“哦?”楼锦突然指着海报下方的日期:“巧了,她过几天的演出,就在你酒醒之后呢。”
“要不要买张票?连夜逃出城市。”楼锦笑意盈盈。
叶清寒盯着海报发呆,戒指链不知怎么缠住了手指,勒出一道红痕。
“沈知岚。”叶清寒突然低头咬住戒指链,声音含混:“谁要逃,她只不过是碰巧来了我在的城市演出,我去看两眼。”
楼锦笑了笑,懒得去说她,寸步不离的将她送回家,然后与她道别。
脚刚刚着了床,叶清寒便支着脑袋,探头探脑的去看楼锦,见她走远,她酒醒七分,咔嚓一声打开门,往公园走,决定去吹吹公园的晚风。
风吹过银杏,扬起一阵沙,她有些看不清,前面有人,在公园中翩翩起舞,她不自觉停下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后来索性在公园长椅坐下,就这样看着,思绪就飘远了。
那年她14岁,初见到沈知岚,一头被打理的,精致的让她挪不开眼的金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是这般,她那时候练舞,下了课,去公园,正好看见一个精致的小人儿,并不小,同她一般高,没有音乐,身边的花草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是在给她打节拍鼓点,她腰肢一折,裙摆便漾开涟漪,似风拂过花枝,又似雪落进手心,无声地消融,无声地吸引着她。
似乎是被人直白的注视刺到,那个女孩的动作慢下来,再后来,她来到叶清寒身前,唇角扬着笑,像是春光点亮暗火。
“你是在看我吗?“沈知岚微微歪着头看她,笑问她。
叶清寒感觉谁往自己身上撒了一盆火,很热,全身都烧起来,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尤其是脸那一块,她想,现在自己的样子应该是红得厉害,自己应该是被完完全全看到,并不好狡辩。
她有些吞吐:“是……是的。”
沈知岚似乎感受到什么,有意的凑前逗弄她,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轻轻打圈,嘴里溢出笑。
“好看吗?小结巴。“
叶清寒被弄的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回答:“好看。”
“哈?这下不结巴了。”沈知岚围着她转。
叶清寒心中像是什么被勾出来了,眼神也不敢追随她了,攥住自己的衣角,答她:“我本来就不是结巴。“
沈知岚笑得更加开心了:“好,不是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