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的天台被阳光占领着。午后的风毫无遮挡地吹过,带着夏天的暖意。
许昭意几乎是撞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的。
她踉跄着扑到天台边缘那圈粗糙的水泥护墙边,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把脸深深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她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眼泪肆意流淌。
江晚那些刻薄的话语,一遍遍在耳边回放,每一个字都扎得她生疼。她只是想帮忙……她只是想靠近一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在那个冷冰冰的江晚眼里,她的靠近总是错的?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带着点讶异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许昭意的悲伤。
“班长?”
许昭意浑身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天台靠内侧的阴影里,一个穿着干净校服衬衫的男生正站在那里。
是周叙白,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他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脚边放着一小桶清水,显然正在擦拭天台的栏杆。
他清瘦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沉静,带着一丝关切。
许昭意慌忙抬手,胡乱地用手背抹着脸颊上的泪水,试图掩饰自己的狼狈,声音中夹带着怎么也盖不住的哭腔:“周……周叙白?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叙白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他用手中的抹布擦干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走到许昭意身边,隔着一点距离,也靠着护墙蹲了下来。
“今天轮到我检查卫生,”他的声音很平稳,“顺便擦擦栏杆。”说着他把两张纸递了过去。
许昭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她低着头,用纸巾胡乱地擦着脸,试图擦去那些不争气的泪痕,但新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我……我把江晚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她吸着鼻子,声音中带着自责和委屈,“她……她骂我……她说我的好心……是没用的……”
她断断续续地,语无伦次地把实验室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声音又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周叙白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也没有急于评判。
午后的风吹动他额前细碎的刘海。
等许昭意抽噎着说完,他才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听起来,像小王子和他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
许昭意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不解地看向他:“……什么?”
周叙白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天台外辽阔的天空,眼神有些悠远,仿佛在回忆书页上的文字。
“小王子很爱他的玫瑰,那是他星球上唯一的玫瑰。他觉得她独一无二,美丽又脆弱。所以他每天给她浇水,为她罩上玻璃罩挡风,帮她清除毛毛虫……他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小心翼翼地呵护她。”
许昭意停止了抽噎,眨着红肿的眼睛看着他,可能是被这个故事短暂地吸引了注意力。
“可是,”周叙白话锋轻轻一转,目光落回许昭意身上,“玫瑰身上有刺。她骄傲,敏感,有时候甚至会故意说些伤人的话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小王子一开始不懂,觉得很受伤,觉得玫瑰辜负了他的付出。”
他顿了顿,声音更柔和了些,“就像你,许昭意,你带着善意想去帮忙,像小王子想保护玫瑰一样。但江晚……她可能就像那朵带刺的玫瑰。她的刺,或许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淡,像水面的涟漪。“重要的东西被损坏,她肯定很难过,很着急。那些刺人的话,大概就是她最本能的反应。”
“你的‘好心’没有错,只是……我们浇水的时候,也要看看那朵玫瑰是不是真的需要。”
风静静地吹着,周叙白的话,像一道温和的光,穿透了她混乱的情绪,让她第一次尝试着,从江晚那个冷硬外壳的角度,去理解刚才那场风暴。
……
那些刺,是因为害怕吗?她呆呆地想。
周叙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她蹲在墙边。天台的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
不知过了多久,许昭意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地呼出来。
她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眼睛,扶着粗糙冰冷的水泥墙,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
深蓝色的裙摆沾上了灰尘,显得有些狼狈,但她的脊背挺直了一些。
“……谢谢。”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过身,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仓皇失措,虽然依旧有些沉重,却带着坚定。
她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身影消失在楼梯的阴影里。
实验室里弥漫着一种死寂的冰冷。
江晚蹲在实验台边,慢慢拾起刚才那场风暴留下的狼藉——一点散落的胶水凝固物和被许昭意慌乱跑过时带飞的几张设计图纸……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不是刚才那种莽撞的撞击,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推动。
江晚的手顿住,没有抬头。一股熟悉的花果香气悄然飘入鼻腔。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迟疑的滞涩感,停在了实验台几步开外的地方。
江晚缓缓抬起眼皮。
许昭意站在那里。
她显然努力整理过自己,但依旧很狼狈。鼻尖和眼眶红肿得厉害,长而卷曲的睫毛湿漉漉的,像湿了翅膀的蝴蝶。她身上深蓝色校服裙子下摆蹭上了明显的灰尘污迹。
她直视着江晚的眼睛,弯下腰:“江晚,对不起。”
又把身体转向桌子上的小火箭,把身子弯成标准的90度直角:“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