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风雪漫山。
“快!给我追上她!”
林宜初几乎是踉跄着一路奔逃,脚下是结冰的山路,脚踝早已冻得失去知觉。每踏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刃上。
身后追兵骂声不断,雪地被踩得咯吱作响,紧追不舍。
她转过一个弯,眼角一扫,瞥见山脚一处破庙,庙檐残破,香灰早散。她毫不犹豫地滑下山坡,冲了进去。
“吱呀——”
破庙门半扇残木,在她推开时发出凄厉的响动,仿佛一声垂死哀鸣。雪风紧随而入,裹挟着寒意刺骨,像冰碴子生生灌入肺腑。
林宜初一头扎进庙内,额前的湿发黏在脸上,冷汗顺着脖颈往下淌。
风声未歇,外头的脚步却越来越近。
“那小蹄子跑不远!她腿上还有伤,顶多是缩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快搜!”
“老屠户已经点头了,五十文呢!这丫头要是跑了,我的酒呢?我今儿晚上还喝不喝了!”
熟悉的声音像锈刀刮过耳骨,林宜初心里一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风雪呼号中,赵三的声音依旧清晰,带着酒味的猥亵与狰狞:“跑得了一时,跑得了一世?一个赔钱货,没爹没娘的,还敢跑?我倒要看看她能藏到哪儿去!”
外头脚步踏雪而来,带着寒气和威压,越来越近。林宜初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破庙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供台底下那方神龛后的小暗格。
她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藏身于尘封木柜之中。
外面的风雪顿时被阻隔了开来,林宜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林宜初,一个堂堂食品检验工程师,结果一觉醒来,穿成了这个荒村野岭、被亲人当牲口卖的穷丫头。
五十文,竟然就能换她一条命。
外头脚步声骤然逼近,枯草被粗重的靴子踩得簌簌作响,似有数人四处搜寻,嗓音粗哑而急躁。
林宜初缩在柜子里,半点也不敢挪动。
就在这时,一行银白色的字体猝不及防地在林宜初眼前浮现:
【木柜 腐蚀严重保质期剩余:1分钟】
林宜初瞳孔微缩,心脏狠狠一跳。
什么玩意儿?
可惜她此刻没时间惊讶。外头的木门已被人一脚踹开,轰然作响,伴随着一声咒骂。
“人呢?!她跑哪儿去了?!”
那柜子下方潮湿发霉,一股木腐与鼠屎味道混杂着呛鼻得很,但她只能死死蜷着身子,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没人?”赵三冷笑着啐了一口,声音嘶哑而猥琐,“再翻一遍!这破庙还敢藏人不成?庙小,她跑不远!”
“这边没有脚印,估计是往山后去了!”另有人叫道。
“哼!”赵三不以为意,“别轻信,给我仔仔细细翻!把地板掀了也要把人给我抠出来!”
林宜初死死咬着牙,指节因紧握而泛白,心跳急剧得仿佛就在耳膜边炸响。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畔轰隆作响。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靴子就停在神龛旁。
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汗水顺着额角滴落,砸在膝头,冷得像冰。
外头的脚步在神像前停下,靴底旋即在尘土中磨蹭几下,似是在仔细查看。
林宜初紧闭双眼,心中默念“快走快走快走”。
时间一秒一秒地煎熬着流逝。
终于,有人骂骂咧咧地道:“这破庙里头一片烂木头,她肯定是往山上逃了!”
“给我追!”赵三的声音恼怒而急促。
几人脚步响起,终于渐行渐远,林宜初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可也就在这时——
她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一行银白色小字,熟悉而致命的倒计时正悄无声息地跳动:
保质期剩余:
00:05
00:04
00:03
……
咔哒。
木柜发出一声细碎到近乎听不见的裂响,如同老屋在夜风中呻吟。
下一刻,柜脚猛地一歪,整块朽木轰然垮塌,扬起大片尘灰。
林宜初毫无防备,身子被带着一同滚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地,一头撞上庙中地砖,灰头土脸。
空气骤然凝固。
破庙门外,刚走出几步的赵三闻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她狼狈不堪的模样,脸色顿时狰狞起来。
“好啊,小蹄子竟真躲在这儿!给我抓住她!”
-
林宜初意识模糊地转了转脑袋,只觉浑身冷得像是被雪水泡透了。她睁开眼,头顶一根斑驳木梁横陈,屋角蛛网倒垂,尘土簌簌。斜侧那扇窗早已破碎,窗纸如灰白裂帛,寒风带着泥霉气钻进来,刀子般刮在脸上。
这个地方她可太熟悉了,正是赵三家的柴房。
门外争执声起,又一人嗓音粗砺:
“这次得好好看紧她了。”
“早知道这么麻烦,就多要个百八十文了。”
“一个没爹没娘的赔钱货,卖得出价就算命好。”
“行吧行吧,五十文就五十文。”那人啐了一口,带着不甘与焦躁,“再磨蹭下去,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脚步碾着枯叶的声响渐近,沙沙作响,仿佛踩在她心头。
“记得把她嘴堵紧点,省得吵吵闹闹,坏了大事。”
这一句如冰刀落水,瞬间刺破她最后一层迷雾。
林宜初猛地睁大双眼,意识如被人猛地按进冰水,彻底清醒。
她想动,却发现手腕被死死反绑在背后,绳索勒得皮□□裂。寒意透骨,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直冲鼻腔,令人作呕。
她动了动脚,才发现双足也被捆着,绳结又紧又硬,稍一挣动就带来一阵剧痛。
这次他们为了避免她逃跑,竟然将她捆了起来。
可她绝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视野右下角倏然一闪——
【麻绳使用寿命剩余:2分58秒】
她怔住了,瞳孔微缩。
这是什么?
方才在那座破庙里她也见到了这个。倒计时一结束,那木柜就破了。
但是她来不及细想。她下意识地转头,身侧一张斑驳的小桌,桌脚边有处木刺外翻,边角粗糙。
机会。
她立刻趴倒,用膝盖顶着地面,慢慢地,艰难地挪过去,手腕在背后划出一道道灼痛的红痕。
她不能喊,不能发出一丝声音,屋外的人还没走远。
心跳砰砰乱撞,像是打在鼓面上,她咬紧牙关,将麻绳悄无声息地蹭在那道桌角上。
一分钟后,绳索开始有了松动的感觉。
两分钟后,手腕的血迹染在木头上,但她顾不得痛。
两分五十秒后。
咔哒。
绳子断了。
林宜初喘了口气。外头脚步声远了些,但仍未完全散去。
她起身,手脚一阵发麻。头顶瓦片被风掀得啪啪作响,屋内冷风呼呼灌进来,宛若催命。她走到窗边,眯眼望去。
门口站着两人,正拢着袖子抽旱烟,不时低声议论。
正是她的“亲叔叔”,和密谋将她卖掉的人贩子。
林宜初垂眼,拇指在窗沿一抹,浮现一行微光提示:
【窗框木质老化,结结构松动,稳定性剩余:1分钟27秒】
“足够了。”
她屈膝,屏息,轻轻抬起那道破窗。窗纸早已破得七零八落,几根斜插的木条松动不堪。
她将身子蜷成最小,悄无声息地探出头,扫了一眼外头。
正房西侧是一道灌木篱笆,干枯得像一把破扫帚。外头是一条小田道,荒草萋萋,夜色已深,无人。
她咬牙翻出,脚落地时一阵发软,踉跄几步扶住院墙,深吸一口气,压住心跳。
然而,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微微的异响,那窗户实在是太过老旧,方才她这么一开,木框竟咔嚓一声断裂了开来,在静谧的夜晚格外刺耳。
屋外那两个男人闻声而动,其中一人眉头一蹙,低喝:“什么动静!”
另一人抓起地上的短刀,脚步匆匆朝窗边疾奔而来。
林宜初脸色微变,来不及细想,猛地转身钻进篱笆后的一片荒草丛中。细草划破裤腿,腿上一阵生疼,但她咬紧牙关,头也不回。
她沿着崎岖小道一路狂奔,脚下泥泞湿滑,溅起的冷水透过鞋底浸进骨缝,仿佛针扎。夜风如刀,横扫荒原,灌入耳中,割得眼眶生疼。她的呼吸已乱,气血翻腾,耳边却只剩下风声与心跳的狂撞,如战鼓催命。
“抓住她!”
“不许跑!”
身后响起一阵凌乱脚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与咒骂声,仿佛猛兽逐猎,紧咬着她的影子不放。
再快一点!她告诉自己。
脚步虚浮,力气已尽,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形一晃,整个人几乎栽进一处乱石坡。
恰在此时,前方隐约露出一座破败的老院。院门歪斜,屋顶塌了一角,墙外荒草半人高,枯枝乱石遍地,仿佛被世人遗忘的旧祠。
她顾不得细看,踉跄几步冲进院中,推门的刹那险些扑倒。脚下一软,一头撞入角落破墙残垣之间,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似的瘫坐下来,背靠青砖,胸膛剧烈起伏,气喘如牛,四肢发软得像泡过水的纸。
她死死捂住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唯恐一口气没忍住,引来追兵。
“人哪儿去了?”
“肯定是那边!那边有路,快追!”
夜风中传来几声急促的呵斥与奔跑声,夹杂着草丛翻动的窸窣。
林宜初屏息凝神,整个人贴在残墙后,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压得极轻。她听得出,那几人正在围着荒院乱转,步子踏得急而乱,显然慌了阵脚。
片刻后,脚步声渐远,怒喝声也被夜色吞没。她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背脊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断砖上的后背又凉又痛。
死里逃生。
她咬牙撑着站起身,破草割得小腿生疼,心中回想着那两人说她就“值五十文”:
“五十文?老娘一根头发都不止这个价。”
她肚子咕噜一声响,像在抗议她的嘴硬。
林宜初揉了揉瘪瘪的肚子,胃里早已空得直打鼓,连胆汁都快翻上来了。
……她该不会刚穿过来就饿死吧。
她抱着一线希望,目光在夜色中四下打量。荒院里尽是倒塌的屋檐与枯败的草木,破败得像个被遗忘的鬼地。
忽地,她在墙角瞥见一只倒扣的陶罐,旁边还压着一层风干的枯叶。她走过去,蹲下身,小心揭开叶子的一角。
就在她指尖碰到罐身的一瞬,眼前赫然浮现出一道熟悉的光:
【剩米保质期剩余:1日11时状态:轻微受潮,可食】
她怔住了,片刻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不可置信的笑。
果然不是幻觉。
她的金手指——居然是能看见物品保质期?
她默了默,又看了眼破罐子里那点混着米虫的陈米,叹了口气。
在现代,这东西连喂鸡都得挑。可在这个没有监管、不讲究保质期、粮食发霉都要吃下去的地方……
这个金手指,只能算是聊胜于无吧。
林宜初摸了摸袖中早就被汗水打湿的火折,强撑着身子在院中一角升起一点火星,尽量用干草压低火光,生怕引来追兵。
火苗跳跃,她将米淘了两遍,小心放进破铁锅里煮着,没油没盐,连水都带着锈味儿,但香气一出,她还是咽了口唾沫。
能吃饱就不错了。
正要找个角落歇脚,才刚迈出两步,脑海却骤然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敲了她一下,眼前骤然浮现一行冷光闪闪的银白字:
【右侧偏院主屋:横梁腐朽,结构失衡,预计坍塌时间:不足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