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暗中修建内府方至十四岁,那时黎宁刚被救出来,她怕生只敢亦步亦趋地跟在萧凌身后。
她该察觉到的,自打流民那日起,萧凌对她就算不上很好,责令她只准跟在五步之外。黎宁守夜困得不行,他就让人喊醒她,彻夜不能睡。
黎宁纵使有千万苦水,也不敢倒出来。她对萧凌一向逆来顺受,任他如何揉搓都发不出脾气。
归根究底,她为奴,而萧凌是尊贵的皇子。
况且那个人还救过她的性命,对于一个无父无母的人来说,光是这一个理由,黎宁就甘心为萧凌效命。
黎宁梳理心思,穿着一袭玄色外袍走向听竹苑。
竹影绰绰,风撩起袍衣下摆,如似泼墨的长发披在肩后,鬓边几缕青丝随风扬起。
黎宁行至苑内,凝视着昏黄的门扉窗纸,她站定片刻慢条斯理地抚平外袍褶皱,做足准备,推开门。
她越过对门的六扇屏风,按照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隔间。
湿漉的水汽氤氲充斥整个隔间,云烟雾绕间,黎宁赤脚踩在被水汽打湿的木板上,小心翼翼贴近浴池。
偌大的隔间只修了浴池,白花花的水雾蒸腾而上,飘荡的金纱帷幔似有似无的扫过她的足尖。
黎宁跪坐在池岸边,伏首于地,在旁听候发落。
她伏在地上等了很久,四肢僵硬地维持一个姿势。只是稍微挪动一寸,骨头关节处便嘎吱作响。
约是又等上一柱香时间,黎宁听见水声停了,旋即耳畔的哗啦声倒是步步趋近。
黎宁只敢抬眼偷觑,待看到一片雪白时,只觉气血速速上涌。她耳面赤红,愣了愣。
萧凌盯着眼前人的发旋,表情淡淡,“宽衣。”
“是。”立侍左右的婢女曲膝行礼,正欲拾起整叠干净的衣物,又听耳边落下一句“你们现在下去”。
婢女二人低头相视,乖顺退出隔间。
此前萧凌并未分出一丝注意,一双凤眸眼神凌厉地凝视对方。
黎宁不吭声。
“你来给本殿宽衣。”
这个“你”字显然是指黎宁,她依言起身,规规矩矩捧起衣物,低眉顺眼地走到萧凌近旁。
浓密的长睫半阖,光洁的额上有水珠沿着眉角划落,滴在长睫处逗留一瞬。
萧凌眨眼,那水珠便顺势斜划至饱满的唇珠,没进锁骨。
黎宁的手有些抖,她始终不敢直视萧凌,仿佛站在面前的是从深海爬上岸边的水中精怪,美艳妖异,只要看一眼就叫人沉沦不醒,深受蛊惑。
许是她太过磨蹭,萧凌不太耐烦,径直抓过她的手腕,将人扯向跟前。
黎宁离他的脸更近了。
灼热又让人无法忽视的触感不断刺激着她的感知,黎宁不知这幅身体反应为何如此之大,可当她正眼看人时不禁怔忪。
萧凌的容貌与斯特极其相似,除开眼珠颜色,其余近乎可以说是别无二致。
长眉入鬓,眼波如水,面容冠玉。许是雾气熏染,萧凌眼神迷离,狭长的眼尾微红,目光随意懒散地停在黎宁脸上。
黎宁瞧着那抹红,才恍惚知晓跟前人并非斯特。
“够了。”这一声几近喝斥,混着冷劲儿。
黎宁知晓对方嫌弃自己,干脆想着离火药味远些。
蓦地,下颌被一股强大的手劲卡住,硬逼着她往前挪了几步。
下颌处疼得火烧火燎,黎宁咬牙挣扎,眼眶边忍不住溢出几滴泪花。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萧凌靠近她,看到黎宁一脸痛苦,心里也如划开一刀鲜血淋漓的畅快来。
“属……属下不知又犯了何……错。”
萧凌脸色沉了三分,他不是想听这些。
“我……谢过殿下的药。”
黎宁实在受不住,她感受到说完话后对方眼神添上阴翳,手上更是加重了力道。眼下别无他法,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试探道:“殿下赐的药果然好。”
说罢,她迫不及待撩开袍袖,露出半截素白的,让萧凌去瞧新长好的皮肉。
目光寸寸移动,顺着她的动作,萧凌看见了臂弯上错纵凌乱的鞭痕,像一条条分叉的枯树枝,向上延生。
萧凌唇角微牵,冷眼去看黎宁面色,她正谨慎小心地观察自己,像只受惊的鸟儿。
他早就看透了她。
那双漆黑的眼珠里,表面流露出的惊怕,但倘若撕裂那道膈膜,就是浓烈深厚的恨意。
是啊,她该恨他。
她该狠狠在他心口上插上一刀,再一脚踢开自己,平平淡淡地说:“抱歉。我是耀州派来的刺客。”
不,或许不是恨,甚至连恨都谈不上罢。
为什么?
因为她上辈子就那样做的,像看路边的野狗一样踢开他,而他还像个傻子始终不相信。
萧凌盯着黎宁疯魔般痴痴笑了,他怜惜地抚上她濡湿的鬓角,目光如刀刃缓缓刮过桃粉的面颊。
凭什么你忘得干干净净,我却难以忘却?
明明是你背叛我,而我却过得生不如死?
萧凌眼底晦暗丛生。
你以为没了上一世的记忆,我就会让你和他好过吗?
自己上辈子真笨,竟也信了她,害得大夏落败,数万兵将曝尸荒野,归家无路。
还是苍天有眼,让他得了重来一次的生机,这一次他寻遍耀州边境,赶在那人之前找到了她。
萧凌唇角微微上扬,温情又怜爱地轻抚着黎宁的脸,可眼底却是深藏着恶意。
修长白皙的指尖如羽毛划过她的眉心,眼角。
看到她那双深黑又带着水光的眼眸,萧凌想起儿时养过的一条小灰犬。
毛色灰扑扑的,不敢和其他小狗玩,因为会来咬它,也不会讨宫里的太监、小宫女喜欢,饿肚子了只能爬在御膳房小角落里偷吃。
是萧凌发现了它,救了它的命,所以该怎么处置小灰犬,也该由他说了算。
而现在,雪奴就是这条弃犬。
他抚了抚黎宁耳侧的发丝,动作风雅柔情似水,徐徐别至她而后,眼神蓦然一变。
黎宁被他一通摸下来,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抗拒也不是逃跑也不是。最关键地,她不知道剧情发展,判断不了该走哪一步棋。
【系统,系统!现在是什么情况?!】
脑海里回应她的是一阵刺耳烦人的电流声,随后停顿关闭。
黎宁没辙了,她还想从回忆里找到什么应对方法,唇瓣忽然传来微麻的一痛。
“还有心思想其他的?”
萧凌掰了掰她下巴,语气沉下去,冒出丝丝寒意,他有些不高兴,脸色不愉地盯着黎宁,像是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黎宁没有被他吓到,就连表情都是淡淡的,她在想若是作为雪奴,此刻应当会有什么反应。
她沉默半晌,寂静的屋内唯有晚风吹拂而过的声音,黎宁轻轻开口,似无奈却又忍受的语气:
“属下——”
“唔!”
出口的话猛然被吞回肚子,寡淡的龙延香强烈霸道地袭至鼻尖。
黎宁双眼瞪圆,瞳孔骤然缩紧。
温软的唇瓣顷刻俯了上来,轻柔缠绵地细细啄磨着
她还未反应出这是个情意绵绵的吻,只觉电流击中脑袋,让她浑身发软,像是掉进一团棉柔里。
紧接着,萧凌咬了她,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和狠决,眼角赤红发疯般地啃咬。
黎宁尝到了铁锈味,她开始反抗,用力推了推萧凌结实的胸膛,可没推搡几下,萧凌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黎宁发现这个方法似乎无用渐渐放弃挣扎,萧凌咬她,她也狠狠咬回去。
明明应当是饱含**的吻,二人却纷纷带着无处安放的怒气。殷红的血一点一滴地从黎宁嘴滚落,但是她倒底是青涩,很快败下阵来。
咬紧的牙关被攻破,灵巧的嫩舌滑进口中,席卷着每一个角落。黎宁招架不住,亲得微微仰头,颇为费力地承受着。
等萧凌气息凌乱之际,她发狠咬了他,随即见机猛地推开人,像遇着瘟神一样退开几步。她的唇肿了,泛着引人深想的艳红色,撕破的唇角边还残留着未被舔舐干净的血迹。
里边有她的血,也有萧凌的。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平息混乱的喘息和心跳,然后眉心微蹙,有些狼狈地擦着唇边血。
看见黎宁慌乱无错甚至气愤的举动,萧凌隐隐喜悦。
正确的说,只要黎宁不高兴,他就高兴。
不过很快,心尖那抹痛快的喜悦被接下来听到的话一扫而散。
“殿下,还请……”
黎宁说着顿了顿,要说出口的话令她难以启齿,平淡的脸上展露出一丝隐忍和犹豫。
“自重。”
二字犹如巨石砸进萧凌死寂的心海里,掀开惊涛骇浪。
他的脸瞬间扭曲,唇角微扬起的弧度僵了片刻,晕开的笑意渐渐冷却下去。
萧凌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恨,他只知道当他掐起黎宁羸弱细长的脖颈时,心底是凉的,随后又被胸腔燃气怒火吞没。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是只无情无义的恶犬。
萧凌不自觉地收紧,心里麻木地想,他早该杀了这个人。
但他还是松手了,他听着黎宁喉管发出濒死的“嗬嗬”声,看见她因窒息而发青发紫的面色,才惊然回神,眼神里闪着奇亮无比的光。
他想到一个好主意,一个让她和远在耀州的那个人都快活的主意。
黎宁脱力摔在地上,她的手还捂着脖子,呛了几口气,浑身抖如筛糠。
萧凌嬉笑着瞧着她丑态百出,轻飘飘开口:“本殿养了你这么久,雪奴,是该回报的时候了。”
黎宁闭了闭眼,心凉了半截,良久方答:“为殿下办事是属下之幸。”
自嘲声忽起,萧凌笑了笑,眼底淬了寒冰,他缓缓轻念:“幸事……好,那你去办件事。”
含着秋水的清眸里倒映着黎宁错愕的表情,“你不愿意?”
黎宁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愿,她是想不通既然萧凌如此憎恶她,为何还信得过她去办事。
“敢问殿下办何事?”
萧凌闻之,缓缓轻笑,他生来长得气质绝佳,眉眼间具是风情万千,倒是比寻常男子多出三分媚意,如此一笑,明晃晃撞进黎宁眼帘,让她看得恍神。
“去耀州。”
萧凌笑意愈深,脸上端得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黎宁猜不透,看不懂,为今之计只能跟着剧情一步步走。她微低着头,扇动的长睫似翩然起舞的蝴蝶,筛下一小片阴影。
“不过……”她听见萧凌话犹未止,不由抬头等他下文。
眨眼间,脸旁清风一拂,那股熟悉的唇瓣触感再次袭来。
萧凌安静温吞地吻了黎宁,湿滑粘腻的舌顺利撬进牙关,耳畔边与衣料摩擦声相迎合的,唯有暧昧淫/靡的水声。
青纱帐暖,长夜无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