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大四，黎意慈是有机会申请保研机会的，因为向砌的一通电话，她又犹豫了。
确定论文导师的那天晚上，向砌给她打电话。
向砌问，“意慈，你假期愿意回家吗？我听姚劭说你准备申请留校。”
再一个假期，黎意慈就是大四生，她跟周玉约好一起留校。
可是向砌问她愿不愿意回去，其实就是希望她回去，黎意慈当然改口，“当然愿意，我要回家。向哥，你找我有事吗？”
“嗯。”向砌有些难过，“你还记得徐荥吗？”
黎意慈怎么可能忘，“记得。她现在状况怎么样？”
“还好。她虽然没能走出来，但是还是在积极生活。”
黎意慈问，“向哥跟我说她是因为什么？”
“你能不能去陪陪她？当年她高考后状态不好，我帮她填了志愿和拿录取通知书，她走不出来就没去，我只能给她申请休学。学校那边只能休学三年，超过三年不复学就要清退她的学籍。这次再开学，她若是还不复学，以后再想上学会很麻烦。可是……她还是不愿意接受外界，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她也没什么朋友。我想着当年你和她也算说得上话，你们同是女孩子，想求你去陪陪她和开解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把路走绝。”向砌跟徐荥也算有多年的交情，他无法放下她不管。
“说什么求不求的？向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去找徐荥，死缠烂打也要跟着她。”黎意慈心疼徐荥，更何况说这话的是向砌，她更是不能不应。
……
两人聊了一些徐荥的事情，黎意慈也算对她的现状有所了解。
把自己要回家的事告诉周玉，好一通道歉，结果周玉说，“其实我也可能回去。”
黎意慈疑惑，“你不留在这里？在这里你进可去劭哥的公司，退可去参加招聘会，以你的学历和工作能力，怎么也能找到不错的工作。而且……可以远离你家人，避免他们吸血你。”
她们感情好了，自然也会聊起家人，周玉家是个难堪的火坑，不讲理的妈，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爸，懦弱愚孝的两个姐姐，有心脏病但上进又聪明努力的她，还有身负传宗接代和光宗耀祖重任却被宠坏的无能废物弟弟。
跟她比起来，黎意慈算是出生在神仙家庭。
周玉有些苦恼，“我们省的省会是钱程爸妈最后的让步了。他们就这一个儿子，对我也不错，当年我看病的钱是他家出的，我助学贷款也是他妈去帮我签的字。意慈，如果我坚持，他会为我退步，可我不忍心，不忍心让他为难，也不忍心让他父母难过。可是，我想离开那个根本不能称为家的地方，我好难过啊。”
黎意慈抱着周玉，周玉把脸埋在她的腹部，“我好怕……好怕我回去又被他们缠上，如果可以，我都想出国，就像你男朋友那样，我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可是我舍不得……舍不得钱程，也舍不得你。”
黎意慈也有些难过，“你再想想，一定有两全的办法。如果没有，我和钱程会保护你的，我一定会保护你。”
就算最后可能得求助黎明川等人，她也会尽全力保护周玉。
周玉有些压抑的哭了，黎意慈被她带的也想哭，却只能勉强安慰她，无法负担她的痛苦。
黎意慈知道，她一定会妥协，她一定会回去。
所以她也无法劝她。
因为黎意慈要去找徐荥，所以就算两人目的地一致，也没有一起合租。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向砌的请求，黎意慈可以住自己家，用不着合租。
黎意慈回家，黎平安特意来接，一转眼他也十九了，他高考考到本地一所一本理工院校，可把许絮开心坏了，直言自己的基因好，生的孩子个个会读书。
黎平安开着黎前进的车，黎意慈做在副驾驶上。
“姐，我跟你说个大八卦。”黎平安分享欲爆棚。
黎意慈很配合，“什么八卦？你们学校的学生闹出什么大事？”
“没，是关于章叔的。”
黎意慈疑惑，“他怎么了？”
黎平安说，“他跟赵姨离婚以后，恋爱不断，前不久娶了个二婚带一儿子的阿姨，结婚没半年，他就喝酒发酒疯打人家。”
黎意慈，“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只是前情提要，阿姨被打之后，把他们家砸了，还威胁说要去章叔工作的地方拉横幅，后来两人勉强和好，阿姨趁他睡着拿水果刀捅了他三刀，还是章闻肃听到惨叫送章叔去的医院，听妈说，脾脏保不住了，肚子缝了十六针。”
黎意慈，“……”
天啊！
震惊。
她缓了缓，问，“后来呢？”
“后来章闻肃说要报警，章叔还不让，这事就不了了之。”黎平安也非常不理解，“妈说章叔一开始就不让报警，章闻肃也就没报警，是那个阿姨闹着要离婚分财产，章闻肃这边又提要报警，结果阿姨那个小儿子在章叔病床前哭到吐，章叔又拦着章闻肃，说他们就是一点点感情纠纷。现在，他们又美美的和好了。”
黎意慈，“……我不理解，闹成这样怎么还能和好？”
“嗨，爸说这就叫打是亲骂是爱，爱到不行上刀子捅腰子。”
黎意慈，“……”
我总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到底谁才是异类？
黎平安继续说，“妈说章闻肃很可怜，现在爹不疼娘不爱，还要处理章叔和赵姨那边的破烂事。”
黎意慈也跟着叹了口气，“希望他能早知道，父母的因果和际遇，与他无关，就算有关，也只是一点点，别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知道，章闻肃如今都是父母纠葛悲剧的产物，她和他认识的太早了，还记得他小时候特别爱笑，见人就冲上去抱着，会撒娇也很乖，是后来懦弱又无法反抗家暴的母亲一遍遍告诉他，为了他才不离婚，父亲无限制的打压和体罚，他才逐渐暴躁阴郁。
如今，虽然不知道全貌，可只凭听到的只言片语，黎意慈也感觉，他父亲爱继子胜过爱他，他母亲爱自己后生的女儿也胜过爱他。
这对曾经的夫妻感情和关系已经翻篇，独留章闻肃一个人无所适从，他过不去，也没法过去。
如果明确告诉自己，父母并不爱自己，那么他过去的伤痛岂不是笑话？
更何况，不患寡而患不均，现在他们让他知道，他们不是不会当父母爱小孩，他们只是不会当他的父母，不会爱他。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又复杂可悲的隐痛。
姐弟二人才在车上说完章闻肃家的破事，一回家就肯定章闻肃坐在家里客厅沙发上。
黎意慈，“……”
黎平安，“……”
白日见鬼，不过如是。
许久不见，章闻肃清减了许多，眉目带着挥之不去的颓意和忧愁。
见到黎意慈，他也没有过激行为，只是淡淡笑道，“意慈，好久不见，你变美了。”
黎意慈觉得章闻肃说的变美并不是她五官身材有什么变化，而是说的她的精气神。
许絮也笑道，“我们家小慈这两年长大了，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黎意慈坐到单人沙发上去，“还好，就是校园生活挺充实，人也就没时间想太多，自然而然就顺眼了。”
虽然不喜欢章闻肃，黎平安还是主动去冰箱里拿牛奶给他，“喝东西，别客气。”
章闻肃也客气回应，“谢谢平安。”
一家人和章闻肃一起吃了个晚饭。
临走的时候，章闻肃问，“意慈，你可以送送我吗？”
黎平安火速回应，“闻肃哥，我送你，我有驾照。”
章闻肃淡淡一笑，“不用车，我又搬回来了。”
黎意慈看向许絮，许絮点了头，她才说，“好，我们一起下楼。”
“闻肃啊，再坐会儿，姨给你装点果干。”许絮说着拉着黎意慈一起进了厨房，“小慈啊，闻肃这两年平和多了，就是这精气神不好，你开解开解他。”
黎意慈，“好。”
大抵是这两年过的还可以，她已经不会像过去一样，会怪她妈偏心，会难过她妈看得见别人家孩子状态不好想宽慰一二，却在她状态不好的时候指责她不行。
姐弟二人一起送章闻肃下楼，到楼下，章闻肃说，“平安，能帮我买包烟吗？”
黎平安看黎意慈，黎意慈淡淡道，“你想买什么烟跟平安说吧。”
“随便什么烟都行。”章闻肃递了一百块给黎平安。
黎平安去买烟，只剩章闻肃和黎意慈独处。
章闻肃似乎是累极，不顾泥渣，坐到花坛边上，黎意慈静静地看着他。
一时无话。
风带来尘埃吹过这对曾经要好的童年玩伴。
“意慈，我现在遭报应了。”
黎意慈勉强安慰，“总会过去的。”
“对不起。”章闻肃抬头看着她，黎意慈俯视角度看他，才发现他憔悴的厉害，眼里有零星的红血丝。
“对不起。”章闻肃又再说一遍，他仿佛想了许久，组织过一遍又一遍的措辞，“过去我对你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我其实知道自己不对，可我太无能了。我没有你哥那么厉害，干什么都游刃有余。我妈说为了我她付出太多，我爸说我无能，他是大学老师，十里八乡少有的文化人，我读书却不能压过你们所有人，行事也不能一枝独秀。我太痛苦了，痛苦到我无力承担，只能把我的痛苦也压到你身上，因为我只有你。旁的人不知道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有你知道，并且因为家庭原因，会和我永远贴近。”
黎意慈并不想去追究过去，只是垂眸，“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一切伤害及伤害的苦果她已经承受，改变不了什么，只要章闻肃不再纠缠，她也会刻意让自己遗忘，因为不断复盘过去，只会毁灭她。
章闻肃苦涩一笑，“不会过去的。你我如今都过不去。意慈，我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可我太无能卑劣。我怕你太明亮，让我如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石板被摊开时，无所遁形。你接触太多人，对我的感情也会如石板一样被翻过，我太怕了。我自卑又自大，如此拧巴，所以只能在你身上找到支撑位，也是因为过去的我，欺负压迫你几乎没有成本，所以我才会一步错步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