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意慈初三这一年，许絮难得在家的时间多了一些，不是因为她，是因为黎明川。
黎明川要提前一年参加高考，学校通知家长，因为他向来有主见，作为父母，许絮和黎前进都尊重他的意愿。
许絮特意多在家，就是想着多照顾黎明川，黎意慈是顺带的。
可惜，黎明川着家的时间依然不多，徒留许絮和黎意慈姐弟在家培养感情。
或许，可以说是许絮单方面挑刺。
许絮是标准的辣味美女，身材辣，打扮辣，性格也辣。
但是黎意慈恰恰相反。
她非常柔和，各方面都无法满足许絮的期待。
许絮也不是懂循循善诱的人。
黎意慈正在吃饭。
饭桌上只有她们姐弟和许絮三个人。
许絮吃了一口菜，用手撑在餐桌上，脸贴着手，就这样一动不动看着黎意慈吃饭。
黎意慈，“……”
黎平安忍不住问，“妈，你在干嘛？”
许絮淡淡一笑，“在看你姐。”
“看姐干啥？她脸上又没字。”
“我在想，她怎么能长这么壮。”
黎平安，“……姐没有很壮啊。”
“你们现在差不多高，她比你重三四十斤。”
“才没有，我现在才一米五八，姐一米六七。”黎平安和黎意慈就差两岁，但是十二岁的孩子和十四岁的青少年身高差还是非常明显的。
黎意慈食不知味。
她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小慈，你脸怎么能那么圆，真丑！”许絮虽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好听。
黎平安先一步跳起来，“妈，你不许乱说，姐很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许絮讥笑几声，“你年纪还小，没什么审美。”
好像发泄了一通，她很高兴，拿着包就出门，根本不听黎平安声嘶力竭的喊妈你不能这样。
黎意慈低着头，黎平安蹲在她面前，“姐，你别听妈妈的话，她可能是因为爸打麻将输了钱找你撒气。你最好看，信我，你在我心里特别好看。”
黎意慈眼睛红了一圈，因为极力克制想哭的感觉，鼻子也是酸的，她勉强回应，“我知道，我们家平安最好了。”
黎平安看得出来她很难过，尽力在安慰她，可黎意慈已经没有力气去接收他的感情。
她只能独自自闭。
这样的事太多太多。
黎意慈常常觉得章闻肃和许絮才是一家人，他们如出一辙的刻薄。
所以再又一次被章闻肃说五大三粗后，黎意慈难过的问回家换衣服的黎明川，“哥，我听妈说我和章闻肃在一个医院出生，有没有可能我们被抱错了？”
黎明川，“……”
他本来正在穿外套的动作一顿，忍不住说，“你傻了吧，章闻肃四月生的，你九月的，你们差了快半岁。”
黎意慈，“……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其实是爸妈捡来的孩子？我不像他们，不好看，也没人喜欢我。”
黎明川，“……”
“其实我跟妈妈也不太像，你像妈妈，平安像爸爸，就我没有特别像他们谁。”
“你眼睛像妈妈。小慈，爸妈对我们都一般，根本不可能捡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来养。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跟父母一模一样，要不返祖和隔代遗传怎么能存在？至于好不好看，喜不喜欢，这些东西不好说。”黎明川对父母向来没有期待，虽然许絮和黎前进自我感觉对孩子很好，但实际上，他一直觉得这两夫妻对孩子是少有的苛刻。
黎意慈轻声问，“真的吗？”
“过来。”
黎明川让黎意慈和自己一起站到洗簌台前，墙上挂的镜子清晰的照出两兄妹的脸。
黎意慈不明所以。
黎明川伸手指着镜子里的自己的眼睛，“你看，我们的眼睛很像，嘴巴也像。你笑一笑。”
黎意慈一笑，黎明川也笑起来，然而迅速面无表情，“看出什么没？”
“……没有。”
黎明川伸手挡住黎意慈下半张脸，“再笑。”
黎意慈照做。
她笑了，可眼睛的神采没什么变动。
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可实际上黎意慈认真的笑了，她发自内心的笑大抵也是这样。
于是黎意慈明白黎明川想让她看出什么。
黎明川一笑，眼睛里好像也带着笑意，他的眼睛好像带着亮晶晶的光，不自觉的感染周围的人，也吸引所有人。
黎明川摸摸黎意慈的头，“你很像妈和我的，平时感觉不像是因为你无法放开自己。小慈，人活一个精气神，你也可以把精气神理解成生命力，你的生命力枯萎的厉害，所以就算按大众审美，你或许比你的大多数同学好看，但是你肯定不会有她们的吸引力。”
“是吗？”黎意慈有些懵懂，听黎明川的意思，她是好看的，可是她听到的多是说她不好看的言辞，一般的同学也多说她文静，少有人像对其他同学一般，某个瞬间会对她们说你好漂亮，你笑起来真好看之类的话。
或许是没多久高考后就要离家，黎明川难得有耐心，“你或许不知道，妈在你小时候护你跟眼珠子一样。我听大人们说，我出生时，因为不是女孩子，妈还哭了一场。我小时候觉得爸妈偏爱你，长大才发现，或许不是偏爱，她只是想让她的生命在你身上延续，不，应该说是投射。”
“投射什么？”黎意慈跟着黎明川出卫生间，黎明川坐在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橘子很快剥皮，分了一半和黎意慈。
“你看，我们家的水果零食和肉从来不断，就算爸妈经常说没钱。因为他们小时候缺衣少食，所以就算他们在家的时间不多，家里也不能缺吃的，不能让我们没有吃的。童年的经历会影响人的很多行为，不管是爸妈还是你，抑或是章闻肃。”黎明川吃了半个橘子又再剥一个，“你知道的，爸妈的父母姐妹于他们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他们很忌讳，忌讳我们说他们偏心，忌讳我们的关系。我们小时候但凡有一点小矛盾，他们只要在会马上调解。”
这点黎意慈是知道的，从小父母教他们就是要彼此帮扶，不能什么事都让他们某一个干，小时候黎意慈给土豆削皮，黎明川就得负责把土豆做出来，黎平安就算小也跑不掉，必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扫地丢垃圾或者洗碗。
“所以妈妈希望我活成她那样吗？”
黎明川否定，“不，是比她好，一定要比她好很多。你和平安被送回老家那段时间，爸妈天天吵架，我周末回家几乎次次目睹他们吵架。所以我知道，妈妈年轻的时候，本来可以有比爸更好的选择，但是因为学历等等原因没成，他们这些年也错过一些发财的际遇，所以妈有些时候有点偏激。”
对黎意慈是例外的非常偏激。
“你觉得妈对我有点偏激？”
“不是有点，是非常偏激。”黎明川认为大多数时候，许絮不算有什么大毛病，毕竟不是每一个母亲都是完美的，“她希望你和她长得一样，性格最好也能像个七八分，甚至十成十，能有很高的学历，工作和婚嫁也要顶配，恨不得来过你的人生，把自己的缺憾满足。但是，你不太像她，所以她看到你自然不开心，这代表着她的缺憾无法改变和弥补。”
黎明川很早之前就发现许絮对黎意慈过分的期待，譬如他可以逃课可以自由一点，黎平安成绩不太好也没关系，但是黎意慈成绩有一点不好，许絮就接受不了。
这两年许絮和黎前进一起忙还好些，早些年她没那么忙，几乎恨不得随时盯着黎意慈，黎意慈成绩不能力压所有人，她就会非常生气的批评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因为妈难过，她对我不满意的背后实际是对自己的人生不满意。”黎意慈觉得黎明川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告诉她这件事。
黎明川点头，“对。”
黎意慈嗯了一声。
“现在我们来说说你。”
黎意慈疑惑，“说我什么？”
“你的问题。”
“好，我会认真听的。”
黎明川翘了个二郎腿，“因为你成绩不是随时能力压群雄，所以小时候妈对你多有批评，导致你不太自信，所以我发现你可能是因为这个老低头，有点点驼背，这个是你要注意的。其他的，我看你难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一体两面，什么样子都有好有坏。”
“哦，好，我会注意的。”黎意慈决定从今天开始就练形体。
“还有，你交友的问题。”
黎意慈，“……”
她拢共就章闻肃一个朋友。
“章闻肃家家风不行，导致他也不行。”黎明川可不会无的放失，在搬进这片集资楼之前，两家人一直租房住，住的挺近，住过一层楼，也住过楼上楼下。
小时候，章宏喝醉酒家暴赵静，许絮会上门拦，黎明川也跟在她身后，见证过无数次这两口子让人一言难尽的纠葛。
章宏这人对老婆不行，对孩子也不行，他对章闻肃非常严厉，想让他处处压人一头，可惜有黎意慈和黎明川的存在。
过去黎意慈的成绩跟章闻肃可以说是不分伯仲，黎明川就是无差别碾压所有人。
所以章闻肃小时候没少因为这两兄妹被罚。
黎明川少时就很会体察人情，他知道许絮是心疼赵静和章闻肃的，所以总会在章宏施暴的时候出去阻止。
他经常去敲章家的门，或是章宏打赵静的时候，或是他打章闻肃的时候。
小小的黎明川会说吵到他了，会阴阳怪气，会威胁章宏要去他所任职的学校举报他，甚至跑着去警察局报过警，因为他的干涉，章宏曾经一度收敛过许多。
听说，本来许絮赵静私心里还是希望两家住楼上楼下的，或者直接住一层楼，毕竟这个楼房一层两户，但是因为章宏反对，最后不在一栋楼，隔了百八十米。
黎明川一直觉得，是章宏怕他又烦他才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