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黎意慈和黎平安蹭黎前进朋友的车，被连夜打包送走。
黎意慈先在镇上下了车，黎平安还小，在陌生的地方，见到姐姐要走，抓着黎意慈的手大哭起来。
黎意慈哄了几句，在他的哭声中跟着一个陌生的叔叔去了外祖家。
这位叔叔受人所托来接她，却不是话多的人，只意思意思问了几句她父母的近况。
黎意慈也中规中矩的回了几句。
后来一路无言。
黎意慈坐在三轮车上，看着泥泞的道路和快速略过的山林风景，心里有种飘着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去过姥姥姥爷家，妈妈提到过的舅舅舅妈以及表哥表姐们，她也都没见过，前方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黎意慈被叔叔送到一个只有一层的平房门口，那位叔叔大喊，“四娘，我把小絮姐的姑娘送过来了，你快来！”
房门打开，有一对中年夫妻出来，男的穿着灰蓝的衬衫，即使人到中年，相貌也非常出挑，女的穿着花衬衫，扎着羊角辫，特别白。
黎意慈虽然是第一次见他们，却感觉很亲切，盖因许絮肖父，许絮也与她说过，她的妈妈几乎不打小孩。
“外公外婆好，我是小慈，妈妈让我跟你们一起住。”
女人笑着，“小慈啊，你都长这么大了，小絮也真是的，从不带你们回家。”
黎意慈腼腆一笑，“我妈和我爸忙，年底他们肯定回来。”
男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上前帮她把行李从三轮车拿下来，黎意慈赶紧上前费力的拽住自己装衣服的包，“外公，我自己拿。”
男人对送黎意慈来的人说，“小万，进来坐一会，吃完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要回家了，下次来。”话落不待他们再挽留，骑着三轮车离开。
黎意慈的外公这才把视线移向她，“你妈一定要送你来，我们是不想养你的，所以你要乖，别给我们添麻烦。”
“别跟孩子说这些。”黎意慈的外婆轻拍了男人一下。
黎意慈，“……”
她有些不知所措，在她印象里，同学们提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多是温情满满的。
外婆带黎意慈进屋，安排她住最里间的房间，黎意慈费力的把自己的东西放进去。
晚饭有些朴素，而且两位长辈不怎么说话，黎意慈怕生，几乎不怎么夹菜，就着外婆给她夹的菜很快扒完碗里的饭。
黎意慈感觉他们应该是不太欢迎自己的，乖觉的主动洗碗扫地，晚上缩在被子里默默哭。
她对那句我们不想养你的话非常难过。
翌日清晨。
外婆把黎意慈送到学校，让她以后自己来回，她乖乖答应。
乡镇的小学人多，说话也带着乡音，黎意慈一口普通话格格不入，她性子又不算活泼，只能在同学对转校生的新奇提问中勉强回应一两句。
在外公外婆家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两位老人对她相对冷淡。黎意慈是在来的一个星期后，才见全乎自己七八个表哥表弟和四五个表姐表妹。
表哥表弟们很热情，黎意慈坐在凳子上，他们轮着让她喊表哥。
她乖乖喊人，最后一个小男孩让她喊表哥，黎意慈皱眉，“我听我妈说，我比你大一岁，我应该叫你表弟。”
表弟，“……”
表弟不愿意喊姐姐，黎意慈也不愿意喊哥哥。
表姐表妹们相对内敛。
黎意慈为了主动讨好他们，把自己的课外书分给表哥们，把几套没穿过的衣裙分给表姐们。
许絮热爱打扮她，给她买了很多衣服，想着小孩长得快，她的衣服有许多尺寸挺大的，上下差个两三岁的女孩都能穿。
如今物资还没那么丰富，大方的黎意慈仿佛小公主一般。
可惜不是每一个小公主都人见人爱。
舅舅舅妈们的家都不算远，偶尔会叫黎意慈过去吃饭，表姐表哥们或直白或旁敲侧击的管黎意慈要东西。
来了才半个月，黎意慈的课外书和部分如溜溜球一般的玩具全部散进，衣服也被要走三分之一。
寄人篱下，黎意慈不好拒绝。
大抵是周五吧，黎意慈记不得学校有什么活动，下午不上课，她早早的回了家。
她主动收拾屋子，给外公泡茶，把外婆散落在桌子上的皮筋这些整整齐齐收好。
外公外婆下地回来，黎意慈笑着帮他们归置农具，轮流给他们倒茶。
外婆笑着摸黎意慈的头，“我们小慈真乖。”
外公却有些严肃的看着她，“你不必讨好我，外孙没有家孙亲，我没有东西给你。”
黎意慈，“……”
她求助的看向外婆，外婆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黎意慈愣愣的，脸红的像滴血一般，羞愧难当。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年纪小小的她深切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是日晚间。
黎意慈在床上躺着，她听到外婆招呼两个表姐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黎意慈因为难过，不想面对人便装睡。
原是大舅舅家来了客人，表姐们只能让出房间来待客。外婆家的房子只有两个卧室，其他地方要么堆粮食，要么用来喂鸡。
所以两位姐姐只能跟黎意慈挤挤。
姐姐们叫了黎意慈两声，没听见应声，便自顾自的聊天。
她们聊学校，聊同学，聊村里八卦，顾忌着黎意慈，声音不算大。
突然，其中的二表姐说，“我超级讨厌她。”
她姐姐回，“谁？”
二表姐说，“黎意慈。”
“为什么？我觉得她挺好的，还给我们送裙子和糖。”大表姐已经上初中，跟黎意慈交集并不多。
“爸说小姑没条件养她才送到咱奶家，我看都是假的，她什么都有，零食玩具和好看的衣服。妈说小姑嫁出去就带过她大儿子回来一趟，这节骨眼送黎意慈回来，就是为了分钱。”二表姐在家听到父母聊天，话里话外其实都不喜欢黎意慈，嫌弃她是拖油瓶。
大表姐想了一下说，“妈是说，小姑想让黎意慈回来卖乖，让爷爷分钱给他们？爷爷才不会分的，他对弟弟比对我们好一点，我们还是跟爷爷一个姓的。我之前听爷爷说土地钱分大姑一点，因为我们几家的爸妈结婚大姑都出了力，小姑没有，剩下的就是我家和二叔还有小叔家平分。”
“对啊，小姑肯定是因为这样才送她回来，你看，我们都比她大，她的衣服我们都能穿上，说什么没穿过，其实就是给我们的，为的就是讨好我们几家，然后分钱。”
……
黎意慈全听到了，出嫁的女儿名义上有土地，实际上是没有的，外公家有大片土地被征用修路修井，得了一大笔钱。
这钱大姨有一点点，三个舅舅家占大头，她妈一点没有。
许絮跟娘家关系一般，已经超过十年没回来拜过年。这节骨眼，许絮把黎意慈送回来，几位舅舅舅妈在家难免嘀咕，她是不是先送孩子回来讨好父母，后来再自己以孩子为理由回来，到时候就可以找机会要钱。
所以，外公也把黎意慈的乖巧懂事当成讨好。
他说的话就是告诉她，她是外孙女，她妈是外嫁女，他不会给她们好处的。
黎意慈很难过，却装没听见。
赶在赶集的时候，黎意慈去找黎平安。
黎平安应该是过的不算好的，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指甲里全是泥，一见黎意慈就冲上去抱着她不撒手。
“姐，我好饿好饿，我要吃东西。”
黎意慈偷偷藏了一些钱，那是她之前的压岁钱，她一直省着没花，之前她一位表哥哄着她买了一些零食，后来他们再提，黎意慈就留了心眼，说自己带来的钱花完了。
她给黎平安买了一些零食，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
“大伯去打牌了，堂哥跟他朋友去玩，他们不爱带我玩。”黎平安饿坏了，狼吞虎咽。
看不过去，黎意慈给他买了儿童牛奶，“慢点吃，我不吃你的，没人跟你抢。”
“在奶奶家不抢就吃不上。”黎平安非常委屈，“奶奶家除了我，还有七个娃娃，东西根本不够吃，我晚上好饿，只能喝水。”
黎意慈对爷爷奶奶没印象，对所谓的堂亲更没印象，只能摸摸弟弟的头，“我给你买点饼干放书包里，你饿了垫吧垫吧。”
“不要了。不够分，不分他们也不好，你的钱也不多，我每次赶集都来找你，你到时候给我买。”黎平安从小约等于黎意慈带大，也是个非常听话体贴的好孩子，“姐，你也吃。”
黎意慈看了一眼他咬了一半的饼干，勉强笑笑，“我不吃。”
黎平安给的可舍不得了，见黎意慈不吃，又狼吞虎咽的啃完。
黎意慈本来想让黎平安问问，奶奶家能不能接收她，结果见他过的也不好，她只能作罢。
回去没几天，外婆又让黎意慈跟着下地。
从那以后，黎意慈没了自己的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回家帮忙做事。
因为成绩好又比同龄人高和白，黎意慈被老师选中六一儿童节诗朗诵和表演群舞。
每天放学后要排练，黎意慈才排练了三天，外婆就很不满，“不劳者不得食，你不做事，以后就别吃饭了。”
黎意慈试图解释，“我不是故意偷懒的，是老师让我表演节目，我要排练，儿童节以后我就能按时回家。”
外公嗤笑一声，“表演节目有什么用？能让你赚钱还是吃饱饭？”
黎意慈，“……”
黎意慈是个标准好学生，最是听老师的话，她坚持排练，结果就是没饭吃。
黎意慈，“……”
没想到他们来真的。
受不住他们的冷眼和饥饿，黎意慈到底还是退出了表演，诗朗诵也换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