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过后。
黎意慈知道许絮要来学校看自己很是开心，她八月底开学，当时父母都没送她来学校，身边的同学校友绝大多数都有父母朋友来陪同到校。
一下课，黎意慈饭都没吃，径直冲回宿舍放书，想了想还是换了一身黑色吊带连衣裙，外面穿了件牛仔的外套，仔细涂了口红，甚至特意编了蝎尾辫，把刘海辫发藏起来。她妈妈漂亮，向来认为刘海这东西是普通人用来遮短的，不喜欢她留。
黎意慈打电话给许絮，“妈，你到哪了？我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保安大哥说是东南门，你快点过来。”许絮回道，“挂了啊，过来再说吃饭的事。”
黎意慈回了个好，她有些雀跃，平时再怎么早熟，对家人的关心还是很期待的。
她走到学校门口，许絮已经跟保安亭的保安大叔聊上了，她过去叫了一声妈。
许絮把手上的遮阳伞递给黎意慈，搂着她的肩膀，笑着说，“大哥，这是我女儿，她有点内向，平时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我先在这里谢谢你们了。”
“你女儿脸貌跟你挺像，我们会记得的。小娃娃，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们。”保安也笑着回道。
“谢谢叔叔。”黎意慈小声道，她不知道她妈是怎么走哪儿聊到哪的，这个技能她一辈子也学不会。
告别保安后，许絮带着黎意慈在学校附近找了一家人最多的餐馆，才坐下来了，服务员就赶紧过来，“您好，欢迎光临。请问要吃点什么？这是菜单。”
说是菜单，更像表格，想吃什么用圆珠笔打个勾就可以，许絮随意看了几眼，很快勾了几个，见黎意慈正在收伞，问道，“小慈，你要吃什么？”
“都可以。”
许絮抬眼看了黎意慈一眼，对她这随波逐流的样看着就烦，只是在外面，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再加了几样菜，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微笑着告知号数就去了后厨。
陆续有人上茶和餐具，许絮一边用茶把餐具冲一遍，一边说，“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好看吗？”
黎意慈一僵，食指指甲无意识的去挠了挠拇指指甲旁边的皮肉，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这裙子质感不行，设计单调，长度也不行，要么再短点，要么再长点才好看，外套更是画蛇添足，鞋子我都懒得说。口红色号太淡了，看着就没气色。”许絮全程语气平平，“再多的我说了你也不懂。你看看我，什么时候像你一样。”
许絮穿着非常简单，红色宽肩带吊带配白色直筒裤，还有一双裸色高跟鞋，墨镜随手挂在胸前，各种搭配的巧思不一而足，一眼就让人知道这是个精致讲究会打扮的女人。
黎意慈说，“我现在还是学生，可以不讲究这个。”
“学生？你还能一辈子是学生？你已经十八，是个大姑娘了，这不会那不懂。”许絮嗤笑一声，对这唯一的女儿无疑是非常不满意的。
黎意慈沉默，她才大学开学没多久，很多东西不会也没时间学，受益于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她也觉得她妈妈所说的那些东西不重要。
至少对当下的自己来说，没那么重要。
她不说话，许絮也觉得没意思，正好服务员在陆续上菜，便不再说话。
一顿饭吃得双方都不开心。
许絮吃完饭，黎意慈马上放下筷子起身去结账，而许絮还坐在位置上，不紧不慢的拿出口红补妆。
“走了。”许絮见黎意慈收拾好自己的包，“去你学校逛逛。”
二人一起出了餐馆，许絮说，“这菜品一般，炒肉味精放多了，也就素瓜汤味道还可以。”
黎意慈没吃出什么问题，她从小到大基本上都是在食堂或者小饭馆解决吃饭问题，一直觉得这些饭菜味道都那样。
但是，为了避免许絮说她山猪吃不了细糠，她应道，“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下次不来了。”
黎意慈带着许絮逛了一遍学校，每走过一栋楼，她会告诉许絮，这楼叫什么名字，是我们教学楼或者是隔壁某某系教学楼。她的学校图书馆修得特别漂亮有设计感，她还特意带着许絮去多逛了逛，说可惜图书馆要用学生卡才能进去，不然她都带着她进去看看。
许絮难得沉默，她一向挑剔，这次竟没说什么风凉话，黎意慈不喜反忧，她怕她妈在憋大招。
黎意慈最后挽着许絮的手，给她介绍学校的体育场，说开学典礼上学长学姐们的表演好看，说体育场旁边的操场有多大，他们劳动教育之前因为人多盖章点多，集齐很麻烦。
晒着太阳，许絮和黎意慈在跑道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你们学校确实挺好的。”
黎意慈害羞一笑，下一秒许絮说，“学校好不代表你以后一定好。”
黎意慈，“……”
习惯就好。
“你现在和闻肃联系过吗？”许絮话题一转，“我听赵静说，闻肃前几天来找你，都在你学校门口了，你就是不出去见他。”
闻肃，章闻肃，算是黎意慈的竹马，两人从两三岁就认识。
赵静，许絮的闺蜜，也是章闻肃的妈妈。
“我以为绝交了可以不用特意约见。”黎意慈突然有些委屈，“我才是你女儿，章闻肃不是你儿子吧？为了他，你和爸不送我来学校报到，现在难得来一次，也是因为你觉得我让他受了委屈。”
黎意慈为了躲避章闻肃，不惜改了高考志愿，从本市跑到别的省读书，这显然违背了父母对她的期待，因此，许絮在家嘴上刺了她一顿，后来开学也让她自己想办法来学校，不要父母管。
黎意慈向来不会说软话，最后只能自己大包小包一路转车再转车到学校。
“你还好意思说？”许絮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是觉得翅膀硬了是吧？我们家又不是在什么偏远小地方，你考多高的分都有能匹配的学校，你非要来这儿干什么？你在家乡读书，干什么不方便？现在我要来一趟，都要提前考虑考虑。没见过的就是好的是吧？你要在家附近上学，以后毕业了不管是找工作还是找对象，遍地都是能攀攀关系的，在这里毕业以后，你回家了你认识谁？谁认识你？”
黎意慈不吭声。
她不想考虑这些，她只想换一个环境。
“你现在主意大了，不管你是不行。”许絮越说越气，“我让你好好读书，书倒是好好读了，也只会读书了。你从小到大不像你哥走哪都呼朋引伴，我将息着你，让你跟闻肃好好处，让他照顾你。最后你还不满意上了，你要是能靠自己，那也就算了，结果呢？”
“我……现在还小，我不想……”
“不想？你知道什么？你和闻肃试试，处两年不行就换人，反正咱们还年轻，今天不行，明天下一个。”许絮一笑，“现在又没人要求你不能再选。”
“我不喜欢。”黎意慈见她笑了，才敢小声说，“章闻肃和我性格不合，我不要跟他在一起，我……害怕，他比我强，你和赵姨都喜欢他，我更不愿意……”
黎意慈一直觉得，许絮对孩子的爱是稀薄的，赵静对孩子的爱是厚重而深沉的，而赵静能影响到她妈妈的想法，所以她连对章闻肃虚与委蛇也不敢不愿，她怕最后被身边人裹挟着做了自己不愿意的决定，然后不愿意认命也不敢改变，最后只能一辈子不甘，痛苦都不敢宣之于口，只能麻木的催眠自己，日子就那样，好不好都是命。
“不愿意可以啊，我不要求你找个比他强的，差不多的就可以。”许絮翘着二郎腿，“家庭背景，相貌学历，我只要求这几个条件，你能找到吗？”
黎意慈，“……”
许絮下了定论，“你找不到。你总共就不认识几个人，也不敢主动去认识，还不愿意接受别人对你主动。你只能在学校里平平淡淡的毕业，然而贴着乖乖女的标签进入社会，一路只能靠别人推着你走。其实，你拒绝闻肃我挺高兴的，说明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敢顺着自己的意愿走。结果呢？你支楞不起来，拒绝只敢躲，什么都不敢。”
“不是这样的，我虽然不知道我未来会怎么样，我想要什么，可是我现在确定我不要什么。”黎意慈急切反驳，“我……我会改的，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好好提升自己，找个好工作，也不会乱决定大事。”
“我要求你大方一点，你敢吗？”许絮素手一指橡胶跑道上的一个穿蓝色T恤运动短裤的男生，“那个在跑步的男孩子看到了吗？别的我不知道，他的T恤两千一件，以小见大，至少经济条件跟闻肃家差不多。去，你去要个联系方式。”
……
黎意慈不敢，她向来内秀敏感，人际关系中一直是被动的那个。
许絮再次嗤笑，“看，你不敢。你以为我让你和闻肃在一起，是因为偏爱他，其实是你太弱了，弱就会让别人对你产生恶，跟你相处大部分人都会对你产生不自觉的恶意，所以你老是吃亏，偶尔还会被欺负。”
“就像你这样吗？”黎意慈忍不住道，“就算我是你女儿，就算我一直听你话，你也不喜欢我，我不认为我从前弱，现在弱，将来就一定弱。”说及此，她忍不住带了一些哭腔，“你觉得我不行，你和爸早去哪儿了？你们不管我，最后嫌弃我长不好。而你们的解决方案就是把我推给你们认为的强者，然后让我像个宠物一样依附于他。不，我绝对不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