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一的拳头又一次砸在了墙上。
指关节传来的剧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但太阳穴依然突突跳动着。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工作，生怕成为他下一个发泄目标。
"这就是你们做的企划案？"鸣一抓起文件夹狠狠摔在会议桌上，"垃圾！全是垃圾！"
新来的策划专员小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鸣一看到她这副模样更加火冒三丈："哭？还有脸哭？公司花钱雇你来哭的吗？"
"鸣一总监..."助理小心翼翼地插话，"小林是新人，可能..."
"闭嘴！"鸣一转身怒吼，吓得助理倒退两步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会议桌上蔓延，像极了鸣一心中不断扩散的怒火。
下班后，鸣一独自坐在酒吧最暗的角落。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却浇不灭心头那把火。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信息：[明天是你父亲忌日，记得回家]。
鸣一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没有回复。十年前那场车祸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醉驾司机、扭曲的护栏、父亲最后的微笑...还有那个该死的法官，居然只判了肇事者三年。
"再来一杯。"他敲着吧台对酒保说。
"先生，您已经..."
"我说再来一杯！"鸣一一拳捶在吧台上，引得周围客人纷纷侧目。
走出酒吧时，夜雨正酣。鸣一踉踉跄跄地走在人行道上，突然被一个滑板少年撞到肩膀。
"瞎了吗？"他一把揪住少年衣领。
"对、对不起！"少年惊恐地瞪大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路灯下，那张稚嫩的脸突然变成了十年前那个肇事司机的模样。鸣一的视野一片血红，拳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鸣一！"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僵在原地。大学同学陈默撑着伞站在雨中，眼中满是担忧。
"放手。"陈默轻声说，"他只是个孩子。"
鸣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少年趁机挣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你该去看看心理医生。"陈默递给他一张名片，"老同学开的诊所，很专业。"
鸣一冷笑一声，把名片扔进水洼："我没病。"
回到家，浴室镜中的男人让他陌生——充血的眼睛，扭曲的表情，活像一头困兽。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那股灼烧五脏六腑的燥热。
"你当然没病。"镜中的"鸣一"突然开口，嘴角勾起狰狞的弧度，"愤怒是你的力量，不是吗？"
鸣一猛地后退，撞翻了置物架。再看向镜子时，只有蒸腾的水汽和自己惨白的脸。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如遭雷击——办公室里，另一个"他"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审阅文件。
那个"鸣一"穿着同样的西装，却气质沉稳，眉目平和。员工们围在他身边有说有笑，连昨天被他骂哭的小林都面带笑容。
"这他妈是......"鸣一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鸣一总监？"助理从他身后走来，然后——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鸣一呆若木鸡。他伸手去抓助理的肩膀，手指却像穿过空气般毫无阻碍。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看不见他！
"今天的企划讨论会十点开始。"那个"鸣一"温和地对团队说，"小林，你的方案很有创意，不过执行细节需要再打磨。"
小林受宠若惊地点头："好的总监！我会努力的！"
鸣一冲上前想掀翻会议桌，手掌却穿过实体。他发疯似的在办公室里横冲直撞，打翻咖啡杯、推倒文件架，却连一丝风都搅动不起来。
中午，他跟着"另一个自己"来到天台。那个"鸣一"掏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我晚上回去吃饭...对，记得做红烧鱼。"
"混蛋！"鸣一扑上去，"那是我妈！"
他穿过对方的身体摔在地上，却听到一声轻笑："现在知道着急了？"
那个"鸣一"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十年了，你除了愤怒还会什么？父亲死后，你可曾真正关心过母亲？"
"你懂什么！"鸣一咆哮道，"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
"酒驾司机？法官？全世界？"对方冷笑，"仇恨是你逃避的借口。你害怕面对——没有愤怒包装，你什么都不是。"
鸣一的拳头穿过对方胸口砸在墙上："闭嘴！"
"承认吧，你享受这种愤怒。"对方步步逼近，"它让你觉得自己强大，掩盖你的懦弱。父亲死了，而你还活着——这才是你最不能原谅的事。"
鸣一跪倒在地，十年来第一次痛哭失声。雨点穿过他的身体砸在地上，仿佛天地都在为这场迟来的宣泄哭泣。
再抬头时，天台空无一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照片——餐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红烧鱼。
当晚，鸣一站在家门前，手里攥着那张被雨水泡烂的名片。门开了，母亲惊喜的表情让他心如刀绞。
"我回来了，妈。"他轻声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餐桌上，鸣一第一次注意到母亲鬓边的白发，和桌上多出的一副空碗筷——那是留给父亲的。他颤抖着手夹了块鱼肉放进母亲碗里。
"明天..."他深吸一口气，"明天能陪我去看看心理医生吗？"
母亲的手覆上他的，温暖干燥。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将云层染成灰烬的颜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