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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致命的“偶遇”

作者:道友啊糊涂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色深沉,像一块死死压下来的黑天鹅绒,将整个燕云关营地捂得密不透风。


    风从荒原上刮来,不带半分暖意,卷着碎雪。


    柳如烟将那封信纸紧紧贴在胸口。


    隔着几层单薄的衣料,纸张的棱角硌着皮肉,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苏文指尖的温度,是她此刻唯一的热源。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每一次撞击都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不是武者,甚至不是一名合格的军人。


    在京城时,她最激烈的对抗,也不过是在诗会上,为了一个对仗的工整与人争得面红耳赤。


    而现在,她怀揣着一枚足以引爆整个北境火药桶的火星,行走在虎狼环伺的军营深处。


    每一步踩在冻硬的泥地上,脚下传来的“咯吱”声,都像是死神的脚步在身后追赶。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向上攀爬,试图缠住她的四肢,让她僵在原地。


    可每当这时,苏文那张平静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那双仿佛永远都睡不醒的桃花眼,看人时总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偏偏能让人在最深的绝望里,看到一丝名为“生机”的光。


    那道光,将她冻僵的勇气重新点燃。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身子,像一只狸猫,贴着营帐的阴影,绕开了巡逻队明晃晃的火把。


    她没有走向左将军侯君义那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帅帐。


    她的目标,是帅帐后方那片不起眼的院落。


    左将军府邸的后厨。


    一股混杂着食物残渣馊味与劣质油烟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与她记忆中雕梁画栋、满是兰麝香气的相府后院,简直是天上人间与十八层地狱的区别。


    角落里,一盏豆大的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


    光晕下,一个干瘦的老仆正蹲在地上,用一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剔骨刀。


    刀锋映着灯火,一闪一闪,像毒蛇的信子。


    柳如烟脚步一顿,将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了脸上。


    下一刻,她提起裙摆,脸上硬生生挤出三分惊恐、七分无助,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我好柔弱”,碎步跑了过去,因跑得急,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起伏。


    她的声音细弱,发着虚,抖得恰到好处,像只受惊的小鹿。


    “这位老丈……”


    那老仆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戒备,像盘踞在洞穴里的蛇。


    柳如烟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却不敢有丝毫退缩,反而将那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演得更真切了。


    她急急地从怀里掏出那张被墨迹晕染的信纸,像是甩一个烫手的山芋。


    “我……我方才给小侯爷送宵夜,一时手滑,打翻了墨碟,污了……污了一份公文。”


    她将信纸递过去,又飞快地缩回手,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小侯爷的脾气……我是万万不敢让他知道的。这……这纸又不能乱扔,我……我实在是没了主意,求老丈行个方便,帮我处置了吧。”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鼻音浓重,将一个初入军营、笨手笨脚又担惊受怕的小女官,演绎得入木三分。


    老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不出表情。


    他浑浊的眼珠在柳如烟那张因紧张而泛着红晕的俏脸上转了一圈,视线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纤细的腰肢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那张“污损”的公文上。


    “多大点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透着一股不耐烦。


    他伸手接过那张纸,随意地捏在手里。


    “扔进灶膛里,一把火就干净了。”


    “多谢老丈!多谢老丈!”


    柳如烟如蒙大赦,连连躬身,那感激涕零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跪下磕头。


    她转身,逃也似地没入黑暗之中。


    在她背影消失的瞬间,脸上所有的怯懦与柔弱,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只剩下冰湖般的沉静。


    鱼饵,已入水。


    那老仆,正是左将军侯君义埋在侯君集身边,负责监视苏文动向的一只“耳朵”。


    他不识字,但他信奉一条真理:苏文那个年轻人邪性得很,从他帐里出来的东西,哪怕是一张擦屁股的纸,都可能藏着天大的秘密。


    他将那张“废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最贴身的衣兜里,转身走向了后厨更深处的阴影。


    一炷香后。


    这张看似无用的废纸,经过两道沉默的交接,被呈现在了左将军侯君义的书案上。


    “混账东西!”


    侯君义只瞥了一眼,便勃然大怒,像一头被挑衅的雄狮。


    他反手一掌,将那张信纸狠狠拍在桌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都跳了起来。


    “你们是觉得本将军闲得没事做,还是觉得苏文那小子是个蠢货?拿这种鬼画符来消遣老子?这是在羞辱谁!”


    他最恨苏文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这封莫名其妙的信,在他看来,就是最拙劣的挑衅。


    亲信被他吼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将军息怒。”一个阴柔的声音从旁边的阴影里响起。


    一名留着山羊胡,眼窝深陷的中年师爷,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捡起那张信纸,对着烛火仔细端详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


    “此事,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他取来一盆清水,又从一个精致的瓷瓶里,捻出些许白色的粉末,均匀地撒入水中。


    在侯君义狐疑的注视下,师爷将信纸平铺,小心翼翼地浸入水中。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盆清水迅速变得浑浊,而信纸上原本被墨迹彻底掩盖的字迹,竟一点一点地重新浮现了出来。


    虽然字迹残缺,但最要命的几个词,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烙进了侯君义的瞳孔!


    “拓跋武……”


    “白狼卫……”


    “一线天……”


    “……绞杀……”


    侯君义的呼吸,在看到最后一个词时,猛地一窒。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股滚烫的血流,轰然冲上头顶!


    那师爷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失时机地凑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循循善诱。


    “将军,您想啊。”


    “这封信,污损得如此‘巧合’,获取的过程又如此‘隐秘’,若说是陷阱,未免太过拙劣,倒像是生怕我们看不穿。这种小儿科的把戏,苏文那种人会用?他不嫌掉价吗?”


    师爷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


    “可反过来想,若这不是陷阱,而是一封苏文急于销毁的绝密军情,却被我们的人,阴差阳错地截获了呢?”


    “拓跋明月在正面战场陷入苦战,她的亲哥哥,苍狼大王子拓跋武,非但不去驰援,反而要在一线天这个鬼地方,设伏‘绞杀’他麾下最精锐的‘白狼卫’,这是为啥?”


    师爷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答案。


    “还能为啥?自然是为了……独吞汗位!”


    “拓跋兄妹内斗,狗咬狗,两败俱伤!将军,这难道不是长生天送到您嘴边的,一场泼天富贵,一场不世奇功吗?!”


    “天赐良机!”


    侯君义猛地一掌,重重拍在坚硬的铁木书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眼中的理智,被一种名为“贪婪”的烈焰,烧得连渣都不剩!


    对军功的渴望,对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兄长的嫉恨,对出人头地的执念,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无法抵挡的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防备。


    他已经不再去思考这其中的破绽。


    或者说,他已经主动为这个“天赐良机”,补上了所有的逻辑!


    他认为自己洞悉了天机,抓住了苏文那个年轻人自作聪明之下,露出的致命破绽!


    “传我将令!”


    侯君义霍然起身,声音因极致的亢奋而变得嘶哑尖利。


    “立刻召集‘黑豹骑’!”


    “一个时辰之内,全员披甲,随我出征!”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一线天”的位置上,几乎要将羊皮地图戳穿。


    “另外,立刻派出十队最好的探马,给老子像钉子一样,死死钉进一线天!我要知道那里落下的每一片雪花,都长什么B样!”


    他并不知道。


    他派出的那些斥候,正沿着一条精心规划好的路线,毫不知情地,奔向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舞台。


    一个埋葬他所有野心的……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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