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珠走了,两人默默站了一会,便回到屋内。
季衍锁了门,转头看见,床榻上的陆婉君捏着念珠留下的纳妾文书,目光空空地望着房顶。
以他对陆婉君的了解,这时候的她心情应是糟糕到了极点。心里同样不好受的季衍慢腾腾挪到床边,坐在脚靠上,小心翼翼开口:“阿婉?”
陆婉君没回应。季衍又喊了两声,陆婉君恍然回神:“三郎,怎么了?”
季衍:“你还好吗?”
他伸手去握陆婉君发凉的指尖,被她反手握住。陆婉君勉强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咱们睡吧。”
将文书小心地放好,她想抽回手,季衍不允。手腕处传来一股挽留的阻力,不疼,清晰地拦住她。
“阿婉。”季衍的调子低了下去,他起身将陆婉君拥入怀中,用温凉宽厚的胸膛承载她起伏不定的心绪:“想哭就哭出来吧。”
陆婉君肩头抖了抖,闷闷地哼了一声:“三郎,我想杀了他。”
“好,我亲自动手。”季衍答。
这话只是陆婉君一时的气话,季衍却依然郑重地允诺她的所求。手掌缓慢地引导陆婉君转过身面对他,季衍俯身轻啄她唇,任由温暖干净的气息交叠。
唇分,他眼底闪过一抹红光:“阿婉,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哪怕,他要成为她手中一柄无形危险的利刃,一只永远无法回归身体的恶鬼。
他心甘情愿为陆婉君做任何事。
陆婉君一把抱住他脖颈,将人拽进床榻。天旋地转,她对她的郎君说:
“不要脏了你的手。”
“我要亲手解决他。”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季衍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揉着眼睛,下意识往身边摸去。素日里会转身埋进他怀里撒娇的人并不在,只有一床被汤婆子捂热的软被。
“阿婉!?”季衍瞬间清醒,利落地翻身下地。
映入眼帘的,是立在茶桌前的画架,上面挂有念珠买来的伏牛山地图。本该简单详细的地图,此时被人用朱笔勾出几处地点。
茶桌上,铺开了图文并茂的《洛阳县志》。
一袭白衣的陆婉君捧着墨碟,手持朱笔,神色似有所悟。
陆婉君有个习惯,一旦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难听到外界的声音。即便季衍落地动静不小,她依然毫无所察。
直到季衍从身后拥住她,熟悉的温凉呼吸蹭过耳尖,被抱了个满怀的陆婉君如梦方醒:“三郎,你醒了呀?”
季衍瞧见她眼底血丝,眉心立刻拧出了个疙瘩,不由心疼:“阿婉,你是不是半宿没睡?”
“四更天那会醒了,我本想起来喝口茶就睡,忽然想到了些东西,干脆就起来分析了。”随手将墨碟放进季衍手心,陆婉君攥住他手腕:“三郎,杜钊背后的人,不简单。”
她语气里充斥着难得的惊惶:“我想,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害你。”
冰凉指尖与他触之即分,显然陆婉君沉思太过,竟忽视了自己的身体。季衍满腔的愤怒转化为了担心,放下东西,一把将陆婉君抱到炭盆边,仔细烤火暖手。
掌心裹住陆婉君的手,发觉自己的死人体温都比她手心暖,他不由得生气地念叨陆婉君:“就算想着那些事,你也得先顾好自己呀。怎么不抱个汤婆子?”
“我是死人,哪需要那玩意儿!”
陆婉君小声嘀咕:“我忘了嘛。而且,揣着东西写字,好麻烦呀。”
瞥见季衍压下去的眉,陆婉君怕他又碎碎念个不停,赶紧亲他唇角转移注意力:“三郎,你先听我说呀!”
季衍磨了磨牙,把人又抱紧了些:“你说。”
陆婉君先带他来到伏牛山的地图前:“三郎,你知道洛阳县城离伏牛山有多远吗?”
“大概……六十里?”
认真回忆过去的见闻,季衍给出了他估算的距离,“如果是普通兵马,一日奔袭三十到八十里不在话下,若换成我带过的边地骑兵,或是凉州骑兵,一日应能奔袭五十里到一百二十里。”
“骑兵擅长平地冲锋,若入山林,定是行动不便。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陆婉君快速点过图上的红点:“这些,都是贤王给我看过的卷宗上记载的,前几次贼匪劫粮时走的地方。”
季衍定睛一看:“好地方!官道周围靠近伏牛山,道艰且阻。加之运粮兵基本都是京城附近募来的步兵。这些贼匪,只需装备战马,自山坡冲锋而下,便可轻易借力撞散队伍。”
“没错,卷宗上就是这么描述他们进攻的频率和方法。那些劫匪完事后直接钻入伏牛山,根本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陆婉君重重点头,“我昨夜一直在想,倘若杜钊要将情报传递出去,京城之外必得有人接应。而接应者想要实施计划,须得熟悉洛阳,且将此事办得妥帖稳当,最后战场收尾时,还得不漏任何马脚。”
“此一路西行八百里,方可达洛阳。骑兵长途奔袭必得累得人仰马翻,再想打伏击战,实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更倾向于,这些士兵早早就在那埋伏好了。”
“从定下运粮计划、窃取情报、转运情报、组织队伍埋伏,这一系列流程所耗精力,只怕比组织运粮队少不了多少。望山跑死马,哪怕八百里加急传信,顶多为伏击队拖出三日时间。”
“更何况,为了护送军粮,朝廷派出了五千精兵。想要和这样数量的精兵对抗,必得有三千精锐骑兵。从洛阳到上京这一路瞒天过海,悄悄调动三千骑兵,绝非易事。”
季衍:“你是说,那些兵很可能是,洛阳本地人?”
陆婉君:“不是洛阳本地人,也差不离。唯有熟知本地风土人情,且有将帅指挥,配合默契,才能完美地实现两次劫粮,并成功躲开朝廷的追兵。”
指尖点了点洛阳,陆婉君款款道:“三郎,这事发生在洛阳,而能在当地父母官和其他地方大族的眼皮子底下办成这事,普天之下,唯有一个家族能办到。”
季衍的目光,不由自主定格在了洛阳城的标识上。摊开的《洛阳县志》上,洛阳杜氏的府邸画图,醒目刺眼。
结合杜钊的出身,洛阳杜氏的确是杜钊最有可能寻求支援的对象。
“可杜氏为什么要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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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他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从来井水不犯河水。”
季衍抿唇,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与其说是害我,不如说是害了朝廷。杜氏乃是世家大族,为陛下所倚仗。类似杜钊这样的年轻世家子入赘皇家,杜丽妃娘娘颇得陛下宠爱,更有几位年轻优秀的子弟任职于东宫,如此利益绑定,匈奴得开出什么样的价码,才能换他们同意合谋?”
“匈奴贪婪狡诈,必不可能与他们平分天下。更何况,杜氏祖上也是出过不少抗击匈奴的狠人,双方互相仇恨不是一日两日,出卖我朝转投匈奴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这,就要问问杜钊在上京的内应,那个给他精确消息的人。”陆婉君冷笑。
季衍:“那人是谁?”
深吸一口晨间的空气,上京冬日地凉意沁人心脾,期间夹杂着一丝炭火的微热气息。
陆婉君定了定神,缓缓开口:
“三郎,李骁有没有私下找过你?”
陆婉君向来谨小慎微、谨守礼节。哪怕是夫妇二人私下相处,她也不会轻易点明谁的名讳,更不要提直呼当朝太子大名。
话题跳跃太大,未曾跟上思路的季衍噎了一下,拇指刮刮鼻梁掩饰心绪,斟酌着开口:“他是太子,想召见臣子说话,也算合情合理。”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陆婉君同季衍对视:“你和我说实话,李骁和李炘,是不是都找过你?”
季衍:“……”
被那双明亮平静的黑眼睛盯着,季衍无端地感觉到坐立不安起来,他歪过脑袋避开视线交流,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吭声:
“他们,确实都找过我。”
“阿婉,你怎么突然讲这个了?这和杜钊的事有什么———”
素白修长的指轻轻点上季衍的唇,止住他的话头,陆婉君眼眸里水光点点:
“三郎,害你的人就是太子。”
无数的话语瞬间梗塞咽喉,季衍怔愣地低头,艰难地咽下满嘴苦涩,近乎呢喃般开口:“太子?”
“为什么会是太子?”他问。
那是一国储君、当朝太子,是大乾的下一任皇帝。
害死能干将领,坑杀精锐军队,削弱国家实力,意义在哪?
为什么会是太子?
季衍想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想过那人是太子。
他真的想不明白。
季衍眼眶有些红了:
“阿婉,阿爹一生从未站过队,他是个直臣、忠臣,更是个孤臣。他去世前,一味地交代我忠于陛下,恪尽臣子的本分。武将世家,避免不了功高震主。所以我打完仗,会第一时间上交兵权。”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还是?”
认识这么多年,他从不怀疑陆婉君,唯独这次他有些犹豫:“还是你误会了太子殿下?”
搭在颌间的手指顺着他英武的轮廓勾勒,头顶传来的女声恍若飘忽在空中,大抵连陆婉君自己都仿若身处梦幻云端:
“因为,这不是他的王朝,这是陛下的王朝。”
“你更不是李骁的臣子,你是陛下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