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圆圆的月亮像一只硕大的银盘,镶嵌在初冬那墨蓝的夜空中,显得格外皎浩而又高远。可阳台上的李超峰却对这美好的夜色毫无半点兴趣,他一直沉思在李琴案情分析之中,是那么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好像就他一个人似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同时也中断了他的思绪。他走进房间慢慢拿起话筒:“喂,那位。”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李超峰,我是汪明。” 原来电话是司法局长打来的。
“哟,汪局,你好。有什么指示?”
“听说你接了一个案子当事人是个□□的,不知真假?”
“有这回事。不过□□一词结论尚早。”
“你可知道受害人的亲戚是谁吗?”
“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接?” 听口音这位局长对此事相当不满。
李超峰解释道:“汪局,我是一名律师,任何案件我都有权代理,如果因为对方受害人亲戚是司法机关的领导而不受理,是不是显得我们的司法有失……”
“李超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可我也是没法子,你也是聪明人。你马上要来司法局工作了,可不能为这事而耽误了你的前程, 把这案子放弃了吧。”
“汪局,可我已经接了再退不好吧。”
“那有什么不好的,让她再找一个就是了。”
“这样是不是……”
“那好,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一意孤行的话,就算我没说,你好自为之吧。” 对方“啪”地把电话挂上了。
这一夜他几乎失眠了,脑子里翻来覆去在权衡这两件事情。司法局副局长的职位和李琴退学救母的崇高精神同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名利和道德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毅然决定宁可放弃前程也要帮助李琴洗清罪名,这正是他人格的体现和律师所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他经过仔细分析, 认为李琴这种扭曲性格的形成和她的家庭环境有直接关系,也是造成这次惨案的主要原因,如果是别的女孩子也许会大声呼救或者采取别的措施,或许早已吓得不知所措,但决不至于用刀猛剌对方,这种行为并非偶然。而是她仇视男性心理情感的一次突然爆发。如果不能扭转这种仇视心理,以后类次事情有可能还会发生,甚至会更加严重。虽然他不是一名心理医生,很难转变她这种扭曲的性格。但从案子的本身而言很有必要彻底弄清她的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因此他决定去医院找胡爱霞的母亲作进一步了解。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三,中午时分,李超峰找到朱林告诉她胡爱霞一切很好,为了胡爱霞母亲的健康安全,不但谎言继续保持,而且还要在以前的基础上说得更加圆满逼真,这样才能让胡爱霞的母亲彻底相信,否则不仅对她母亲有致命的伤害,而且对胡爱霞也不利。
当朱林得知这一消息后,高兴地一跳多高,在感谢的同时并愿意协助李超峰一块去医院了解情况。不料李超峰却说为了使李素梅更加相信,这次他必须自己去,等下次咱们再一起去。
既然这样朱林也不再勉强。
李超峰买了些营养品和一束鲜花便去了医院,首先到医生办公室了解了李素梅的病情,医生告诉他由于肾功能严重受损,目前只能控制病情恶化,不能治愈。问他和病人是什么关系?他说是校报社的记者,是山花的朋友,想写一篇关于山花的报道来了解一下情况,医生信以为真,把他带到李素梅床前,并介绍说这位是校报记者,想写篇报道来了解一下你女儿的情况。
尽管李素梅面色浮肿一份病态。但听说要给女儿写报道,激动地她无法形容。立即招呼李超峰:“快,快坐下。”
“阿姨,你快躺下,你的病好些吧?”
“好多了,你看还让您破费。”
“阿姨,我不仅是校报记者还是李琴的同学……”这些话他昨晚就已经编好了。
可没等他说完。李素梅惊奇地叫了起来:“你说我女儿开始接触男生了?那太好了。上次那个朱林说俺还不信呢。”
“朱林,李琴和我都是同班同学,而且关系都很好,她这次去北京参加竞赛,成绩不错,荣获第二名,校领导让我写篇报道,为了文章真实我想了解一下李琴在家的情况,阿姨你不介意吧?”
李素梅听了显得特别兴奋,脸上皱纹突然减少了许多似的:“看你说的,这是好事,也是俺一直盼望的。不瞒你说,俺含辛茹苦地把她拉扯大,就盼着她有出息,不能像俺似的,大字不识一升,被人瞧不起。”
“阿姨,李琴在校时曾经对我说过你在家所受的痛苦。”
“是受了不少苦,但为了孩子受点苦也值,只要她能有出息那点苦算什么。”
“听李琴说,这些苦全是让一个知青造成的?”
“这个……” 不料李素梅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表情。她稍停片刻:“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就甭提了。”
看她那难言的样子。李超峰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就换一个话题:“阿姨,你喝点水,李琴说她以前非常倔犟,最烦和男人接触。”
“不错,这孩子的睥气是倔点,从上学就不给男生说话,高一时听说有个男的想给他谈峦爱,给她写了一个字条约她去河边玩,她把人家骂得狗血喷头,而且又报告给老师。没想到上了大学也和男生接触了,看起来进了大学就变好了。”
“是啊,毕竟生活在这个有男有女的社会中,而且男女在同一教室,俗话说一辈同学三辈亲。阿姨,我觉得她这种性格的形成,可能与家庭环境有关系。”
李素梅喝了一口水,慢慢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说:“家庭环境也没有太多影响她,可能是天生的。” 她不知是故意否认李超峰的观点,还是不愿提以前那些不愉快的往事,或许对李超峰心存戒心。
此时有个拿饭盒的妇女从门前经过,喊了一声:“打饭了。”
“哟,该吃中午饭了,阿姨我去打饭,中午我不走了,陪您吃顿饭。”
“那好啊,好长时间没人陪俺吃饭了,俺这里有钱,你去买吧。”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20元钱递给李超峰。
李超峰把钱推了回去:“我有钱阿姨。” 说罢就拿着瓷缸朝外走去。
一会工夫,李超峰提来四个盒饭,一瓷缸鸡蛋汤。将一盒米饭和一盆红烧鱼块递给李素梅,同样自己留了一份。两个人就在床头柜上吃了起来。
吃饭时。李超峰又旧话重提,谈起那个知青,可她一直在回避,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这样,也不好再追问,可愈是这样李超峰愈想弄个明白,李素梅又不愿透露,问多了还怕引起她的怀疑,看起来要想彻底弄清真象,必须另辟蹊径,于是便告辞了李素梅离开了医院,心里却一直在思考着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还有一件让李超峰哭笑不得的事,从卷宗上看到胡爱霞的藉贯是江西九江市人,曾被刑三年,这明显是张冠李戴,纯粹一派胡言。对于这种情况,只要有李琴当地户口证明和身份证以及江州师大的证明就可不攻自破。他为了彻底了解清胡爱霞的社会关系和家庭背景,决定去李琴的家乡一探究竟。
由于时间紧促,他当晚就乘上北去的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第三天中午好不容易到达了运城,又改乘汽车傍晚时分来到桃村镇。这里离胡爱霞的家乡李家洼还有十几里路程,而且全是弯弯曲曲高低不平的山路,也不通汽车,他只好找个旅社先住下明天再说。
翌日中午,李超峰首先到当地派出所查看了李琴的户籍,户口薄就和母亲他们两人的。她母亲原来的名叫李妮,李素梅是李琴上高中后才改的,可能是觉得太俗气了,没有显示她父亲的名字。李超峰问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可否知晓李妮家情况?一位上了年纪的民警说;只知道李妮和一个北京知青好上并怀了孕,后来那个知青一走再无音信。她父母又给她找了一家听说受了不少苦,最后实在过不下去就离了婚?大体就是这些,再具体他也说不清了,要想弄清必须到李家洼问问。可是去李家洼不通车,李超峰只好花钱租了一辆机动三轮,拐弯摸角爬山越岭,到了下午才来到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李家洼。放眼望去四周全是连绵起伏的荒山野岭,沟壑纵横,满目疮痍,寒风飕飕,荒凉无限。李超峰惊叹不止,从未见过如此贫瘠荒凉的地方,而且寒气逼人,气温要比江州低将近二十度。幸亏李超峰有备而来,特地穿了一件羽绒服,不然,这剌骨的寒风非把他冻僵不可。
由于李妮的父母已去世,她哥外出打工,家中无人。他只好找到正在地里干活的村长,这位50多岁的村长也姓李,和李琴是本家至亲。他十分热情地把李超峰领到他家中,先让他坐在炉子旁暖和暖和,然后又是倒水又是递烟。李超峰向他说明来意,当他得知李琴出事顿时怔住了。前段时间李琴来接她母亲时,还是他用三轮车把她母女送到镇上的,说是李琴买彩票中了两万元奖特地叫她母亲去看病,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愤愤不平地说:“这下可苦了山花娃子了, 天地不公呀不公呀, 为啥好心不得好报, 如果法院判案不公, 俺将带着俺村的老少爷们去法院喊冤.。”
“大叔, 你别急, 我专为这事来的, 很想弄清她们母女的真实情况, 因为李琴某些行为与家庭环境有直接关系, 这对案情极其重要。大叔,我听说李琴最讨烦和男人说话, 一直对男人有一种敌视心理, 这好像是受她母亲和那个知青的影响,你能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事吗?”
“那好吧,只要对山花有好, 这也不是啥丢人的事。” 李村长说过马上又给李超峰杯子里添了些开水。
“谢谢大叔。”
村长放下茶瓶,坐在板凳上,掏出一枝烟点上抽了一口后,掰着手指算了算说:“这是二十多年的事了,李妮当时的家庭成份是富农,父亲是管制对象,母亲有长远病,她哥比她大10多岁,人挺老实,就因为家庭成份高,三十多也没娶上老婆。父母想用李妮给她哥转个亲,男家比她大十岁,她死活不同意。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她家对面有个知青点,知青点开始有四个知青,有一个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招工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回了北京,到74年就剩张志远自个了,听说他父亲是一个什么部的局长,母亲是大学教授,□□开始时就受到冲击,他母亲有个堂兄在台湾,说他们里通外国,两个人都被打成特务,关进大牢,他被下放到这里。这个人细条高个长得仪表人材,就是性格内向,一般情况下从不给人说话,整天愁眉苦脸,抱个书看。他来时间不长,他父亲就被打残废,母亲受不了跳楼自尽了,说是畏罪自杀。当时老百姓把特务看成最坏的,比□□份子还要坏,从此他成了重点监管对象,和当地的四类份子一样。县里和公社逢三差五的审问他,俺村里没有一个敢和他说话的。那年的三月他正好生病,县里来人让他揭发他父亲的问题,他不交待,便遭到这伙人的毒打,打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病加疼昏迷了几天。李妮看他可怜,背着她父母偷偷去看他几次,给他送了些吃的和药,两个人就慢慢地好上了,就因这个张志远,她说什么也不同意转亲。后来和张志远的事被她父母知道了,不准她再去知青点,可她不听依然偷偷的去找他……”
他们从下午一直谈到天黑,吃过晚饭又继续聊了起来……
山村的夜晚静谧而神秘,月光洒在院子里,像镀了一层银色似的。凌晨时分村足早已陷入了沉寂的睡梦中,但老村长那间门上吊着棉褥的小屋内灯火依然通明。李超峰从老村长那里了解了很多关于李琴母亲以及那个知青的情况。
李超峰一连在这里住了两天,才离开李家洼。色除了听老村长介绍李妮的情况外,又走访了其它群众,并且还去了一趟李妮离过婚的村庄,了解到她离婚以前受虐待的情景,那些惨无人道的折磨和痛苦是一般人无法承受的。李超峰由此断定因为张志远的背判和继父的残暴,使李琴对男性产生一种误解和仇视,甚至她发誓一辈子不结婚,这就是造成李琴性格扭曲的主要原因。
通过这次了解,李超峰是豪情满怀、信心倍增。而且对李琴也愈来愈敬佩。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助李琴打蠃这场官司。但目前的最大难题,就是李琴的案子不可能马上结案,这得需要一个过程,最快也得两个月,他母亲长时间不见女儿,会不会起疑心。因此必须编造一个让她相信而又能长期保持的谎言。这下让李超峰犯了难,他在回去的火车上沏夜未眠,挖空了心思,绞尽了脑汁。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认为比较满意的方案,在原来谎言的基础上再续编一个让李琴出国比赛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