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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第 105 章

作者:一朵两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宫门合上时,那沉重的“哐当”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回荡在高阔的宫墙间,这皇宫他生活过几近二十年,这还是头一次让他感觉到阴森。


    陆承烨抬眼看了看头顶被切割成狭长一线的铅灰色天空,寒风卷着残雪打着旋儿落下,金陵的天变了。


    城内空旷得吓人,马蹄踏在清扫过又落了薄雪的青砖上,空旷而孤寂。道路两侧,每隔十步便肃立着一名披甲执锐的军士,重甲反射着冬日惨淡的微光,兜鍪下的面孔僵冷如铁,正是魏王陆正带到金陵的亲兵。沉默沿着宫道一路铺展,沉甸甸地压过来。


    韩清漪轻轻蹙了眉,下意识用手捂着嘴巴轻微咳嗽了一声。陆承烨余光扫过妻子,脚步未停,脸上仍是那份惯有的,仿佛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张扬神色,袍袖下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蜷了一下。


    宴设在临华殿偏殿。暖融融的地龙驱散了外面的寒意,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清幽名贵的熏香味道。正主端坐上首,十皇子陆正,一身亲王的常服,并未着甲,正含笑等候。那笑意堆在嘴角,却沉不到眼底,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只盛着一种近似于审视的冷漠。


    自小在宫中时,陆承烨便不喜这个懦弱的表弟。那时郑鸢苒刚做皇后,不受后宫中人喜爱,陆承烨便带头欺负他,可这小子逆来顺受,每次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陆承烨觉得好没意思。


    “皇兄、皇嫂,一路辛苦了。”陆正起身相迎,姿态恭敬,声音温和如春水,“外面天寒地冻,快请入座暖和暖和。今日请兄嫂前来,别无他意,只是父皇骤然龙驭上宾,这江山社稷,顿失主心骨。小弟年轻识浅,心中惶恐,诸多国事纷繁棘手,实在六神无主,只能厚颜请教兄嫂高见,也好分担些许忧劳。”


    他端起桌上的青玉杯,目光虚虚落在陆承烨脸上,“不知皇兄对此作何看法?”


    陆承烨撩袍入座,很随意,身体舒展,仿佛这偏殿与他在燕地的王府并无不同。


    他不看陆正那双探询的眼,目光落到桌案精致的小点心上,自己捻了一块,慢悠悠地道:“看法?自然有的。依本王看,当务之急,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这立君储位,总要早定才免生事端。”


    他顿了顿,把点心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才抬起眼,像是想起什么趣事,唇角勾起一个同样浅淡的笑弧,“对了,说到治国理政的栋梁之才,本王倒想起个人来——杨瑜,杨观风。此人才思敏捷,务实干练,更兼一股旁人难及的耿直韧劲。父皇当年让他去青城山做观风使,多少有些屈才了。时移世易,此刻正当召回委以重任!若能得他臂助,许多棘手事务,怕也能理出个头绪。”


    那名字出口的刹那,殿中暖融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


    陆正手里那只温润的青玉杯骤然停在唇边,杯沿反射的光照亮了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


    脸上那层刻意维持的和煦浅笑像脆弱的薄冰,“喀嚓”一声,碎了。看来这陆承烨是明摆着要给他找罪受,谁不知当初就是这杨瑜带着柳映荷大闹朝堂,也因此害死了他的母亲。


    他缓缓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地刮过光滑冰冷的杯壁,发出一点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原本温和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淬上了冰冷的铁屑,每一个字都冒着寒气:


    “皇兄,”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勉强挤出那个笑,眼角却绷得死紧,显出几道狰狞的纹路,“怕是贵人多忘事了。杨瑜……这等人,朝秦暮楚,攀附权贵。先做你燕王府的门客,转头又投靠了太子陆泊云,十足的墙头草!父皇英明,正是识破此人本性,才将他贬黜远地,永不叙用!此人,皇兄提他作甚?这种反复无常之辈,小弟是万万不敢沾染半分的,免得污了社稷清名。”他的目光钉在陆承烨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攻击性,如同淬毒的匕首。


    陆承烨脸上那点笑纹反而深了些,眼神却如同两枚钉子,迎了上去,分毫不让:“陆正,”他直呼其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多虑了。本王提他,并非是要荐给你用。杨瑜之才,自有其主……本王是要用的。”这话像一把锋利的铲子,轻飘飘地铲开了所有虚伪客气的土堆,将底下真实的目的暴露出来。


    陆承烨面上的自信毫不掩饰,他来就是来接陆泊云的班,来做这大周的主人,不管陆正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皇位他坐定了。


    陆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眼底最后一丝假笑消失无踪,那目光凶狠得几乎要噬人。殿内的空气被无形的力量抽紧,窒息感弥漫开来。韩清漪的心跳得又急又乱,不安地动了动,目光忍不住担忧地投向她的夫君。她在来之前便劝过陆承烨,多少收敛些,谁知道这人只是面上答应。


    就是在这个僵死的瞬间,一阵清越又突兀的笑声,如同寒泉碎裂冰面,穿透厚重紧闭的朱漆殿门,毫无阻碍地钻了进来。伴随着笑声的是缓慢而清晰的脚步声,以及若有似无的、细碎叮当的银铃微响。


    吱呀——


    殿门从外被推开。一道明橙色纤细的身影裹挟着殿外清冽的寒气踏入门槛。来人蒙着轻薄的素纱,只露出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流转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笑意,一步步走来。脚步轻盈得仿佛踏在云雾之上,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无法忽视的冷意。


    她的目光在殿内凝固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脸色微凝的陆承烨身上,那笑声再次响起,带着点慵懒的漫不经心,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哎呀,燕王殿下,”素纱下的红唇开合,“瞧您这记性,莫非还不知道?那位青城山上的杨观风大人呐……已在前些日子,暴毙了。”她仿佛特意顿了一顿,眼波在殿内扫过,欣赏着因这一句话而骤然变化的面色,“国丧期间,风雪肆虐,山路彻底封死。好不容易等雪稍化,消息才递出来时……人,早已是气息断绝,尸身都——”她轻轻地、刻意地顿住,下一句带着某种残忍的玩味,“都有些异味了呢。真是可惜了。”


    “哐当!”


    一声脆响惊碎了死寂。是韩清漪失手碰翻了手边盛着温热羹汤的描金细瓷小碗。汤汁溅落在她枫叶红色的裙裾上,洇开一小片浑浊的湿痕。她脸色在刹那间褪得惨白,一丝血色也无,猛地用手紧紧捂住嘴,身体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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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剧烈颤抖起来,似乎想要压抑住那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却又徒劳无功,从喉间发出一声短促干呕的闷响。


    陆承烨的身体在那一瞬亦绷紧如满弓之弦,手迅速扶住身侧摇摇欲坠的妻子,小臂传来她惊惶而冰凉的颤抖。杨瑜……暴毙?这不可能!那两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进他心里。


    杨瑜?暴毙?他一时间分不清她口中说的是哪个杨瑜。她的女儿身,陆承烨早已识破,陆泊云是断断不舍得把她送去青城山的。莫非这陆正把太子妃也杀了?


    大殿似乎彻底凝滞了,只有韩清漪压抑不住的干呕声和粗重的呼吸在死寂中异常刺耳。没人注意到的地方,韩清漪身侧那个一直垂着头如同影子般的侍女陆影,此刻却像中了定身咒。


    那素纱女子开口的刹那,熟悉的淬毒的寒冰般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劈入了她的记忆深处。杀夫仇人竟在此处!


    陆影凭借着错位抬眼望向她,脑海中确实扬州的灭门那一夜。魏翎拼死将她护在身下才躲过一劫,她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口吐鲜血竟是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出口。


    青城山观风使,杨瑜暴毙。陆影袖袍下的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在巨大的冲击和无可言喻的恐惧激怒之下,深深刺入了掌心。姐姐……她的亲姐姐!是这个人!她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丈夫,现在又杀了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滚奔突,每一次无声的咆哮都在质问着同一个声音:郑—悦—音!那声音是当年废后郑鸢苒的侄女,后来侥幸从太子陆泊云手中逃脱的太子妃郑悦音。


    陆正脸上的阴戾怒气在听闻那蒙纱女子的话后,奇异地消散了。那层僵硬紧绷的皮肉像雪一样化开,重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笑意。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向后微靠,姿态放松,声音也跟着变得和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啧,皇嫂竟如此不适,想是路途劳顿,又受了惊吓。这临华殿地龙燥热些,加上外面又天寒风急,身子弱难免气血翻涌。来人——”他微微扬起下颌,“扶燕王妃到偏殿暖阁歇息片刻,传当值太医速来瞧瞧。”


    他的目光扫过陆承烨那张线条骤然冷硬、仿佛所有张扬都被瞬间冻住的脸,那目光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快慰而冰冷的情绪。


    “且慢,”陆承烨一把拉住韩清漪,眼神锐利,他是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视线的。


    “皇兄,”陆正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声音更是平稳清晰,每一个字都落在寂静的殿宇中,“既然杨瑜此人确已身故,那些无关人事,暂且就不必提了吧。你我兄弟,当前心思,还是放在这千头万绪的国事上为要。”他指尖轻轻在桌案上点了点,发出细微沉闷的声响,“江山社稷悬而未决,这才是真正的燃眉之急。你方才说杨瑜‘自有其主’,言下之意……”


    他刻意停顿,剩下的话语在唇边挂着,没有问出口,却比任何明刀明枪的质问都更锋利。殿内烛火摇曳,光线明暗不定地跳跃在两人之间,那无声的视线交接处,似有寒冰与暗焰在无声地搏杀吞噬。


    寒风吹过窗棂,呜呜作响,仿佛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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