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珠岛辉水湾，清林小筑
“是觉得自己太闲了，趟一滩浑水才好玩儿？”
乔仲明得知乔谏主动请求第三次问询后并无意外和不解的情绪，他只是无奈，因为自己知道乔谏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原因。而乔家有没有干涉进化交易，乔仲明知道答案，但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这个答案不要被揭开。
“在我的酒宴上出事，查出来畸光胶囊，那是黑市卖的东西。陈启末不直接查我们反而去查楚砚集团，分明在给我们施压，让顾砚初怨他们也恨我们。”
“那东西不是你给的，你不知情。”
“对啊，所以直接坦白就好了，二叔，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你不知情，就不会有人说你疏忽管理吗？你不知情，难道就代表……”
“仲明。”
乔伯康突然出现，拦在乔谏身前，眼里毫无波澜却让乔仲明感觉到威胁。
“呵，OK，我不说，不说。”
“大伯？”
“乔谏。”
乔伯康沉声，阻止乔谏继续问下去，也在变相告诉他问题的答案。
“乖侄儿，等他们来了，要好好配合。”
乔谏心知肚明，就算他不想服从，乔伯康也有耐心和话术耗到他松口。反正乔伯康认定他的乖侄儿一定会听话，把特别调查所的人糊弄走。
“……”
“我知道了。”
乔谏妥协，顺从答应道。
乔伯康盯着侄子低顺失落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随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父亲对爱子寄予厚望一般庄重，让人不禁感叹父慈子孝，心想那只手的掌心一定是沉重又温热的。乔伯康的确对乔谏寄予了希望，然而是希望他一问三不知，希望他成为干扰，也希望他的作用仅限于此。
乔仲明也知道他大哥抱着什么心思，对此十分气恼却只能沉默，冷笑旁观乔伯康的虚伪，看向乔谏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决。
“乔总，调查所的人到了。”
陆千打来电话时沈舒已经离开了清林小筑。两天不到，问询三次，有所收获但实在太少，而且她感觉得到乔谏还有很多想说的，却被乔伯康温和、轻慢、不容回绝的话语阻止……她需要乔谏单独配合问询。
海洋之上诸多平安岛建成之后，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趋近灾难来临之前的样子。南珠岛前身本是繁华都市，受灾后损失巨大，如今成为最发达的平安岛离不开乔家之类的大族帮助支撑，所以南珠岛上上下下对他们多有敬让。但在去年初冬，薛格从际安局退休后创办了特别调查所，力排众议，将它设置为完全独立的机关重地，跟那些个豪门名门有牵扯的、离奇古怪的案件权由特别调查所负责。“不惧名门权威，踩着面子办案子”为一贯作风，也是薛格的遗言……然而这句箴言，方才居然遭到了践踏。
“特别调查所……是个必要的产物。”
“就是不知道薛格的发明要花多久才能变成工具？”
“沈调查员，乔谏只能提供这么多，请回吧。”
短短二十分钟内沈舒与乔谏的对话被打断数次。乔伯康暗讽薛格不懂量力而行，强调南珠岛的秩序基础，挑衅意味十足，还故意让沈舒从辉水湾空手而归，这是抓准了她对乔家只有问询的权利，且问询过程中必须尊重被调查者意愿。在乔伯康打断对话时乔谏没有作出任何劝阻，沈舒便无权赶走乔伯康。
气恼之时看到了陆千的来电通知，沈舒忽然心生一计，紧皱的眉头随之微微舒展。
“陆哥，刚从乔家出来，情况不理想……锦庭酒宴和乔谏生日宴都发现了畸光胶囊，乔谏坚持称自己不知情，好友宋怀可以作证。”
陆千:“生日宴的宾客名单由谁经手？”
沈舒眼中有精光闪过，立刻接口，“是乔伯康，乔谏的大伯。乔谏父母早亡，乔伯康和他的妻子婚后多年无子，将乔谏视如己出，关系很亲密……不过乔谏成为乔森集团的继承人也意味着乔伯康大权旁落，他才五十多岁，多少会不甘心吧。”
陆千：“乔谏需要实绩才能成为继承人。”
“是呀，乔森和仙客科研所的合作不是已经谈成了吗？难道……”
“仙客科研所发布了合作暂缓的消息，想想乔谏已经二十六岁，和乔伯康再亲密，也成了绊脚石。”
“合作暂缓……看得出仙客那边对乔谏非常不满了。所以说，把乔谏的功劳毁掉了，某人的位置就不会动摇，还可以把乔谏踢出乔森集团，再和仙客科研所谈判。”
陆千：“把乔谏的功劳毁掉还不够，乔谏尚可以被证明无辜，整个乔家呢？”
“说到这一点……陆哥，在我对乔谏进行问询的时候乔伯康全程在场，一直有意引导乔谏，打断问询，我怀疑他想遮掩什么……”
“对乔谏启动强制审问程序，要是乔伯康还敢阻拦……依法处置，不必顾忌。”
陆千的声音沉稳又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车内的呼吸在听到陆千的许可时瞬间屏住，随即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压抑和烦闷一扫而空。
“是！”
“熊岛那边做好了基本的案件整理，明天对陈泉施行枪决。”
“这么快？”
“那样的疯子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伏琊和齐笙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报纸，似轻松闲聊一说一应。忽然听见开门声，只见曲添月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伏琊再熟悉不过的人。
“楚琂！”
“嗨～”
“曲添月怎么了？”齐笙怼了怼伏琊。
“他们乔家哪儿来那么大的傲气？把鼻孔当眼睛给人看里面堵了多少东西，屁股和大脑也反过来长！张口荣誉闭口家族，还“你们调查异常我们定义常态”，定义什么常态？定义手抓饼里必须有香菜？一群装货！”
楚琂轻轻拍了拍曲添月的肩，安慰几句，随即走到伏琊面前大致说了下他们的调查情况。他们和沈舒一样，在过程中遭到轻视和挑衅，但楚琂更关注的是他们为何提到了顾砚初……不过他没有对伏琊说这件事，而是聊起了畸光胶囊。
“这种禁品两年前在黑市进行过售卖，但是效果甚微，没什么人买，于是被黑市商人完全抛弃，直到三个月前它突然流行，据说可以实现异能大升，副作用还小。”
“对比初始畸光胶囊和现在这个可能经过改良的畸光胶囊，药里的元素比例有很大调整，醉眠眠比例增大，力量源比例增大，药效强度比初始版大了不止一倍。”
齐笙：“醉眠眠是用来催眠克制元素的？”
“对，现在市面上被允许售卖的增能药品都含有醉眠眠之类的元素，不过含量很低，你们先看看畸光胶囊的成分分析吧。”
伏琊：“呃，楚琂，三个月前黑市流行畸光胶囊……能不能查到当时的卖家和买家？”
“我们试过了，没什么结果。”
“我回来了！”
沈舒抱着自己的公文包跑进同伴们的视线里，顺手把一旁和盆栽对话的曲添月拽了过去。她的眼睛溢出喜悦，来不及铺垫就忍不住把好消息分享出去：“陆哥批准了强制审问，已经派人去把乔谏接到总部了！”
明智区，特别调查所总部，二楼审讯室。
“两天不到，我们已经见过四次了。”
讲真，沈舒现在都有点烦姓乔的。
“这一次我一定知无不言，但我想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看在我主动请求问询的份上？”
“你好意思提？”
“先让我讲完。”乔谏抬手揽过话语权，神情不见对乔家未来的忧虑，“接下来应该要查三个月前畸光胶囊的买卖双方吧？不过黑市对交易者身份的保密工作可谓是相当不错，你们很难查出来哦？”
“……要我们答应什么。”
“沈调查员果然爽快……是很简单的大事，我想要你们答应我，在调查过程中与之关联的乔家人，都与乔家无关，或者，与我乔谏无关。”
她明白了乔谏的意图。
“要不要通知陆调查员一下？”
沈舒不语，沉默地盯着他的笑脸，回想起在辉水湾他不敢出声反驳长辈的样子，原来是在装柔弱可欺的绵羊，假装信任乔伯康，假装被操控，其实暗地里早已寻好时机，计划冲破羊圈。
“先保证你完全诚实。”
“一定。”
其实不必再麻烦请示陆组长，他已经在隔壁监听室听到全程，楚琂也在。
“沈调查员？”
乔谏见她得到承诺却依旧不松口，难免有些不耐烦，可沈舒是特别调查所的正式调查员，连乔伯康那样的老狐狸听到陆千的姓名也要收敛几分，而她是在陆千手下做事的，厉害的本事只会多不会少，只好把持住笑脸，再问一次，“可不可以呢，沈调查员？”
沈舒没有回答乔谏的问题，也不会直接把他想要的答案直接送出去。她敲了敲耳机，冷静地说：“陆组长，可不可以让伏琊和我一起进行审讯。”
“你！”
“可以，不过他不能使用太久……”
“我知道的。”
“什么意思啊，沈调查员。”
“很简单的道理，就是在确定你接下来讲述的一字一句皆是事实之前，我无法答应你的条件。”
“这是互惠互利的，你们不答应，我也不会帮你们。”
“乔先生，想清楚点，现在的情况是你更需要我们，畸光胶囊的售卖渠道会有别的出路可以查，柳暗花明又一村嘛，不过你的夺权计谋暂时只能依靠我们吧？”
沈舒故意停顿一下，给予了思考利弊的时间，却只够想清楚听话的好处。
“如果你没有被生日宴上发生的事牵扯到其中，尽心尽力谈成的合作不会黄，乔森集团的领导权也……”
乔谏对乔伯康已经心生怀疑，再想起与仙客科研所的合作，还有乔森集团，本来属于他的成就和即将属于他的成功一夜之间化作泡沫，想到这里哪儿顾得上大家少爷矜持文雅的形象，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好，我可以先说，但是说完之后你们也要给我答复，而且一定要让我满意。”
沈舒听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转头看向一面玻璃幕墙，点点头示意陆千让伏琊进来。
“可以开始了。”
“畸光胶囊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上，而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宴会的宾客名单一开始是由我写的，本来不需要多少时间，但乔伯康借口说生日宴也是我的庆功宴，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要替我把把关，名单就到他手上去了，之后他就直接派人去送请柬。”
伏琊：“是真话。”
“……”
沈舒看到了乔谏头顶上缓缓浮现的问号。
“咳，继续。”
“……我的手机你们都查过了，有我给朋友拍过宾客名单的照片，还有我向乔伯康索要名单的聊天记录，时间是对得上的，结果也证明我没有拿到。最后一次见到名单是生日宴当晚，我根据上面的数量在宴会厅门口迎宾，却见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叫韩双和。你们可以再看一遍我拍的照片，那上面没有这个人的名字，只能是乔伯康加进去的。”
伏琊：“是真话，他的确不认识韩双和，不会邀请无关的人参加生日宴。”
“好。”沈舒依旧沉着冷静，但似乎是想起什么了，刻意低下声音对伏琊说：“吃不消了告诉我一下。”
“嗯，暂时没问题。”
她点头，转而继续向乔谏展开审问。
“请问你知不知道锦庭酒宴的案子也与乔家相关？”
“我知道。”
“方东本是玉城集团的总裁，玉城和乔森一直是竞争对手，乔伯康不爽他很久了。”
伏琊问：“你对乔伯康的人际关系很了解吗？”
“我自小跟着他长大……你说呢？”
“你说韩双和是被乔伯康加进名单里的，说明两个人认识，而你却不认识韩双和。”
“沈调查员，你们这儿的测谎仪已经验证我没撒谎了，我真不认识他，当天晚上我才知道他是个律师，和乔伯康有往来。不妨再告诉你们，六月一日乔伯康的账户上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我让人查了一下，是韩双和的账户打过去的，七月十日是方东本，至于是什么东西的价格值这么多，你们清楚的。”
乔谏表示自己已经把知道的事情说完了，摊开手，好像在说：我要的答案呢？
沈舒等待着监听耳机里传来回复，还好没过多久就听见陆千说：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