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南珠》 第1章 失控的西蒙（一） 三〇二五年六月一日，南珠岛乔家为二公子的二十六岁生日宴，不仅是庆祝这位名门少爷又长一岁。乔谏为乔森集团拿下了与仙客岛科研所难得的合作机会，这一大功劳向众人预示了乔氏的未来，二十五年，他们已经培养出了成熟且出色的继承人。 觥筹交错，酒光生辉，美妙时刻却有诸多宾客突感不适选择谢其款待然后离开，好友宋怀来不及告别就被服务生的凄惨尖叫引到二楼，只见乔谏已经像个木头人一样立在一间包厢前，脚边是跪在地上缩头缩尾喊妈妈的服务生。 “你怎么了？” 宋怀走上前去拍乔谏的肩，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包厢内的情景。那一秒，视觉带着血腥味混杂令人作呕的肉臭味扑面而来……紫色的灯光很暗，暗到让人不敢分清地上、墙上，铺成一大片的是不是血。 案件在六月三日被确定为异能失控导致死者自毁，四名死者，皆是如此。包厢内进行过进化交易已被证实，当天下午特别调查所接手此案，奉命调查楚砚集团董事长顾砚初，引南珠岛诸媒体关注与热议。 调查进行到了最后期限却毫无收获，楚砚集团捡起笑脸友好送客，顾砚初也清白得让人挑不出错。 六月二十三日，特别调查所取消任务，乔森集团与仙客科研所的合作被迫暂时停止。 三〇二五年七月，南珠岛曙光区，特别调查所A小组办公所。 南珠岛的雨季已经过去，接连几个星期的高温干燥让人提不起工作的动力，高能量如陆组长也是如此。 A小组办公区里，没有一人是打起精神挺直腰板在认真工作的。沈舒后仰着头，额头上敷着冰袋，和邻座趴在桌子上玩避暑类解密游戏的齐笙商量下班后喝点什么，伏琊在预定今晚的电影票，曲添月晃到他身旁，笑嘻嘻地问是不是昨天来送便当的美女…… “你结案报告写完了？离下班就半个小时了，你还有卷宗整理呢，做不完陆组长肯定留你加班。” “呵呵，添月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四点十分就把结案报告交上去了？” “哎呀琊哥，今天的加班，恕我不能奉陪咯。” 曲添月沾沾自喜地开始收拾文件，幻想着回家顺路买两盒瑞士卷，如果能在楼下碰到叶教授，那就分给他一盒。幻想着他在家逗狗玩时收到伏琊的消息，抱怨空荡荡的办公区只有他一人孤军奋战……想想就很爽。 “可惜呀！结案报告，我今天凌晨就交给陆组长了！” “什么！”曲添月尖叫。 不仅是交完了，而且还比他早！ “有病一样。”齐笙向两位正在格斗的男士瞥去嘲讽的眼神，沈舒也蔫蔫地飘去一句:“陆组长还在呢，吵死了……” “伏琊，你背叛我？” “你不也打着这个算盘！” 沈舒摇摇头，转头继续盯着钟表，计算还有多久下班，安静如一只水豚。 齐笙“啪”的一声关掉了电脑，终于让他们两个消停一阵，只留下眼神的斗争。 “热死了，你们还要吵，都不用加班挺好的呀。” A小组办公区的空调在今天上午损坏，而他们一整天都在进行上一案的结尾工作，上午的电话先是拖到中午，再是拖到下午，最后拖到明天……陆组长好在一个人待着清净，楼下四人不一样，尤其是沈舒，火系异能者的夏天很难熬。 “大家辛苦了。” 齐笙闻声抬头，看到陆千挂着温和的微笑，带着一日忙碌结束后的轻松，祝贺下属们同样获得解放。 “今天，提前下班吧。”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通电话召回，是陆千入职特别调查所之后最常碰到的情况。 电话里陈司只是通知他有了新搭档，并未提到有什么任务，却要他立刻赶来总部。陆千轻叹一口气，妥协般打转方向盘，驶向另一条道路。到达总部后，陈司的助理将他引到了二楼会议室，带着被迫加班的怨气，陆千开门时动静比较大，但一进门就看到坐在严肃制服旁边清新的米色西装，有一双柔美的眼睛像月光一样，随着开门的声音落到他这个唐突之客身上。 “知道你忙了一天，先坐下来听我讲。” 陈司轻咳一声，向陆千介绍起了这位新搭档。 “他叫周温诚，来自仙客岛，是位心理医生。进化交易和非人出现后最先面临危机的就是仙客，非人在仙客岛东部烧了一整个迷境港，之前最受关注的迷境火灾，目前破坏性最重的“非人灾祸”，是他在其中控制住了那几个非人，还问出了进化交易的地点。” “听起来……周先生的异能很少见。” 陆千看向周温诚，心想他微微张大的眼睛是代表什么含义？怎么陈司也默默不作声？ “咳……温诚和你同一个时间加入特别调查所，不过一直待在仙客岛研究稳定剂，你们未曾见面，不相识也罢，将来你们一直是搭档，要多多相处啊。” “是，陈司。” “温诚，以后你就是A小组的组员，他是你的组长，陆千。好了，这个案子你们一起看看，第一次合作，一定得办得漂亮。” “是，陈司。” 文件袋里有几张复印过的笔记，被抄写下来的童谣，其余是案发现场的照片和死者身份信息。 照片中五具尸体形态各异，像一朵简笔画花朵的花瓣一样被摆在地板上。 书架旁，昂贵的红酒碎成一片，艳红的酒液溅透羊绒地毯，还有一个银制酒盏，孤零零地躺着。 墙壁上有一颗尖尖的钉子十分突兀，钉子染着红，非铁锈，而是浓厚的鲜血，似是被人刻意扎进身体里仔细浸染过。 …… “熊岛月藤湾，五人丧命。” “陈司，熊岛的案子，怎么送到南珠来了？” 陆千认真翻看着现场照片，皱眉思索。周温诚读起了那几张日记，而后注意力被那张童谣吸引，莫名感到一阵阴寒。 陈启末起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出了残忍的事实:“熊岛那边早就警力不足，因为对进化交易的管控太松，很多都，嗯……那里已经算不上平安岛了，只有中心区相对安全。” “我会小心的。” “陆千，这个人。”陈启末在其中一人的身份信息表上点了点，接着说:“可以把手伸长一点，多查一点。” “是，陈司。” “陆组长，可以让我看一下照片吗？” “好，你有什么发现？” “笔记我需要再看一下，童谣很怪，还有……这个叫张坚的有心脏病。” “嗯，你怎么看？” “巨人、侏儒、巫师是一首游戏童谣，领队喊巨人时，孩子们要踮起脚尖，让自己变高，喊侏儒时要蹲下，让自己变矮，喊巫师时要做出施法的动作，动作错误或者反应慢就会被淘汰，是一类锻炼反应能力的游戏，纸上的童谣就是这个。” “死者年龄分布在25至30岁，若是童心兴起玩一玩儿时游戏何必在深更半夜，又为何会突发命案呢？” “案发时间不一定是游戏进行的时间，而且我们还无法确定他们进行了游戏。” 周温诚愣了一秒，微微垂首，视线落在几张纸片上，眼睛却是笑着的。他抬起头，放松了揉捏纸张边角的手指，携着歉意说道:“是我先入为主了。” “不，你给我提供了思路，我也认为他们进行了游戏，只是需要百分百确定，你可以继续说。” “好。陈司刚才说，熊岛已经算不上平安岛，正常人不会主动去那里了，所以这五个被害人是被迫前往，如果他们进行了游戏，游戏的规则也一定被修改了。” “但若没有进行游戏，尸体便有可能是被运到熊岛的。” “嗯，我和陆组长是一个意思。” “陆千，你联系一下你的组员，立刻前往熊岛破案，除此之外，看看这个。” “乔谏，锦庭酒宴……有新线索了？” “他愿意协助调查。” “我会把沈舒和曲添月留在南珠岛，麻烦陈司从总部调遣一位战斗力比较强的进化者，帮助他们调查。” “这没问题。” “那我们现在出发。对了，怎么称呼您？” 陆千回身，向周温诚伸手。 “叫我温诚就好。” 后者依旧是微笑的，微笑着握住了眼前示意友好的手。 “陆组长，快开进中心区了。” 熊岛的现状如今人人皆知，伏琊在开车时忍不住担心会出现意外，即使是胆大的齐笙也会默默注意周边，发生一点动静就紧张。 “案发现场在中心区边缘，先去那里。” “是……” “我们已经进入中心区安保的辐射范围了，不必这么紧张。”周温诚出言安慰道。 “啊？啊，好……” “上车之后你一直很冷静，不害怕？” 齐笙回头看向周温诚，递给他一瓶水，算是示好。 “谢谢。我还好，只是想……如果熊岛的情况没有被控制住的话，怎么敢对外界保持开放呢？既然能顺利地来到这里，至少这条路是被严格管理的，还算安全，所以你们放松一点比较好，今晚会有点累哦。” “……有道理哦。陆组长，我想看一下案件相关的资料。” “我读给你们听吧，你帮伏琊看看路，脑袋缩到方向盘下面去了怎么开车？照片你自己看一下。” “陆组长我没呀……” 周温诚终于从笔记里抬起头，关爱起了再不见光就要灵魂出窍的“司机”队友，说: “注意安全哦，已经进中心区了。” 案发现场附近只留下三名警察和一位法医，他们的队长见到陆千带着人来如同见到救星，指了指不远处的别墅便要领人过去。 “我姓吴，是这起案件的负责人……” “吴队，请多指教了。” “不，不是……还是陆组长得多操劳……我先带你们去看看吧，刚刚找到了一个目击者，还在里面的客厅待着……啊，不用担心，我两个下属在陪着。哦，鉴定报告，明天会出来的。” “目击者是什么身份。” “搞自媒体的，这是他的账号，主要拍一些练胆视频，结果被吓得不轻。” “在哪里发现他？” “哦，是在一个小沟里，月藤湾附近有个森林景区，住在这里的也经常去走一走，发现目击者的地方是个常用出入口，但是那里的楼梯啊护栏啊都坏了，夜里乌漆嘛黑的，很可能摔下来，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人都昏过去了。” “我知道了。温诚，你跟我来。齐笙，伏琊，你们去看看后院。” “两位，我带你们去。” 齐笙&伏琊:“谢谢吴队。” 室内灯光昏黄，陆千和周温诚站在目击者身前，一黑一白，像两位审判者在严肃地记录罪行。 “告诉我们你看见的就好，不必紧张。” 陆千蹲下与他视线平齐，坚毅的眼神着实让人倍感可靠。那人犹豫几秒，终于缓缓开口： “这附近本来是个景区，熊岛出现好几起非人灾祸后就废弃了……我是从南珠来的，特地来这个景区拍素材，我以为废了就废了，应该不会有事……下山的时候路太黑，手机也快没电了，一个不注意就摔在山坡上滚了下去……然后，然后就注意到前面有个别墅亮着光，我有望远镜，就拿出来看……” “看到有几个人在围着一个人走，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被围在中间的人说了话，剩下的人……应该是跟着那句话做的动作，但是，但是其中一个就死了！” 亲眼目睹凶发现场，一般人很难做到镇定地把所见所闻说出来，甚至会把自己代入被害人而感到恐慌。如果不能及时安抚目击者的情绪，一些话会变得十分混乱，但眼下的情况做不到疏导，周温诚只能想办法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先生，不要害怕，这里有警察在，做完这个我们会派人把你送到机场，很快你就能回到南珠岛。” “好，好……之后我就躲着了，没敢看了……” 陆千问道:“还记得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我没有看见那个人的长相，戴着面具的，这……” 周温诚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低眼沉思着，默默看了一眼仍在问询的陆千。 “没关系。” 陆千无奈叹出一口气，心里宽慰道:现在已经确定这五个被害人是进行了游戏的，有了方向，就没问题…… “能够确定自己目击现场的时间吗？” “我，我最后一次看时间是七点半，没过多久我就摔下去了。” “能够确认，你看到的是第一个死者？” “我，我确定吧……” “多谢配合……先生，这个小摄像头需要你留下。” 第2章 失控的西蒙（二） 简单的询问结束后陆千把齐笙喊了过来，要目击者再完整陈述一遍录下口供，补充了一些细节，再交代一些事务。送走那位可怜的目击者后，他和周温诚在别墅里逛了一圈，发现这栋别墅外表上似乎已经被废弃，而室内整体来说很整洁，生活气息很浅，但一定会有人定期打扫。 “二楼这几个房间干净得跟没人来过一样，只有几个背包在里面，被害人应该都来不及到二楼。” “有可能，如果现在能确认他们到达别墅的时间就好了……陆组长，你觉得什么方式能真正无形无影地杀死一个人？” 周温诚站在二楼围栏前，俯视着楼下围成一圈各有形态的轮廓。 “异能咯。不过从照片上来看，这几个人的死都是人为的呀。” 陆千走到他身边，跟着他的眼睛去看，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自从靠近了这栋别墅，他一直感觉到与异能气场相斥的不适感，这是使用了异能才会留下的。 想到这一点，他转眼看向周温诚，又默默移了回去。 “酒，钉子……” “不对劲！”二人异口同声。 陆千查过不少进化者杀人的案子，进化者的异能不同，死者的状态也不同，不过最痛苦且残忍的死法还是“压制”，就如锦庭酒宴命案那般，低级进化者面对高级进化者的“压制”时会逐渐走向自我毁灭。当然，想要进行“压制”并不简单，进化者体内生长着一种克制元素，等级越高，克制就越强，而“压制”的条件是克制元素被催眠或消灭。 只是在克制元素休眠之后，进化者的意识也会随之迷失，渐渐变成非人。 经典的结局是锦庭酒宴那样的，血腥，残暴，令人作呕，且留存着令人呼吸困难的异能气场。陆千在此处同样能感受到，可结局展现的形式大有不同。 没那么残暴？不，不管是那位目击者所描述的，还是他们从物证中观察到的，都在告诉这些试图戳破真相的人:这场凶案在一场游戏里发生，游戏有规则，能了解规则掌握规则，怎么可能是意志全失的非人？陆千暗暗握紧拳头，心里十分厌恶凶手的挑衅行为。 “这张照片中的死者叫颜润，目前我们确认这枚钉子被埋下之后，受伤的只有他。” 陆千将四张对应的照片推向周温诚，让他看得清楚一些。 “这位叫安正伟的死者，他的尸体被摆成酷似饮酒的姿势，因红酒而死的就是他了。酒里没有毒素，这应该是被异能杀死的。” 周温诚问：“姿势暗示了杀害他们的是什么，那这个人捂着心脏的位置，是不是心脏病发作而亡？” “有可能，不过还有两个人的死法……” “……陆组长，我们先下楼吧，熊岛警力不足，大多军心涣散，说不准有遗落的线索被吴队他们找到了。” “陆组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吴队站在门口，身后是沾了一身泥的伏琊和正在偷笑的齐笙。陆千问他干什么去了弄得这么脏，吴队赶忙解释说窗户外面有块小花园，从正门过不去，后门被锁住了，只能翻过去。 “昨天熊岛下过雨，土还是湿的。” “这里的浴室能用……算了，吴队，请带他简单洗洗。” 陆千本想问吴队别墅里的浴室能不能用，忽然意识到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凶宅，伏琊胆小，还是算了。 “陆组长，一起回去吧，齐笙不太舒服。” 齐笙对异能气场向来不敏感，连她都感觉到不适……陆千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想。 “也很晚了，走吧。吴队，这里面应该有更详细的视频，麻烦技术人员提出来，明天早上交给我。” 陆千将一个没电的GoPro交给了吴队。 “好的。跟我来吧，帐篷都搭好了。” 周温诚悄悄凑到伏琊身边，问道: “伏琊，你去找什么了？” “哝，这个。” “胸针？” “被埋在杂草下面了，估计是搜证的警察没仔细搜，不过也正常啦，都想着搬到别的地方去保命，这种地方出了事也就特别调查所比较在意。哎，对了，你们问出没有？” “目击者说，死者们以凶手为中心围成一圈，在凶手的指令下行动，然而在凶手说出某个指令后，其中一人便死亡了。” “靠……怎么听着阴森森的，鬼故事吧。” “我也希望这只是鬼故事……快走吧，你身上的泥巴快干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怕啊……问完就走了？” 陆千洗漱完毕时周温诚已经躺着准备休息了。他，陆千还有伏琊住一个帐篷，留下的那位法医是女生，和齐笙一个帐篷。 伏琊冲了澡还要洗衣服，一个人不敢，眼瞅陆千结实的一拳快落到他脑袋上，吴队赶紧说自己可以陪着，陆千觉着抱歉，说自己闹着玩的，陪这小子胡闹也该他陪，却被推着回帐篷休息，正好他要“审问”一下周温诚，便作罢了。 “吴队，夜里冷，你也休息吧，有光我就不咋怕。” 陆千走到帐篷前，突然踌躇不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在思考事实若如他的猜想，周温诚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静谧的深夜，一点风吹草动足够把睡眠浅的人吵醒，周温诚掀开帘子就看到陆组长蹲在地上，身前是叠了好几层高的石头。 他想劝陆千休息，却目睹对方将石塔推翻，起身用疲惫的眼睛与他对视。周温诚以为陆千在为案子发愁，于是轻轻地询问他: “还不困吗？” “……老实交代，你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在想这件事。 “你没有异能，对吧。” 从二人见面开始，周温诚与陆千相处的时间很长，但只有这几分钟，他看清了陆千的眼睛。 会议室简略一瞥，他便明白了陈启末为何让他在陆千手下做事，也见识到什么叫作裂土生兰。 熊岛中心区边缘，山麓平地处，陆千的质问携着确定的答案，向周温诚步步紧逼。而他从未想过隐瞒，所以他不沉默，他坦言: “对。” “我是个普通人。” 伏琊终于洗完了自己带过来的唯一一件衣服，苦哈哈地晾了起来，齐笙走过去递给他一件外套和袜子，这雪中送炭的行为把伏琊感动得直流眼泪。 “不过外套有点短呀……” “我问吴队借的，当短上衣穿吧，最近很流行。” “好呀。” 齐笙叮嘱他少吹风，转身回帐篷的脚步一顿，眼神看向陆千和周温诚，却不好奇他们此刻在交流什么，陆组长的脸色为何那么严肃。 “刚才真是吓我一跳，还以为陆组长怀疑到我身上了。” “抱歉，让你多心了。” “我开玩笑的。在总部，你说我的异能很少见时，我就想直接告诉你的，不过我很少被怀疑啦，确实是太厉害了吧，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能发现。” “嗯，不仅工作能力强，演技也精湛，是个不错的搭档。” “没生气吧？” “没有，只是想说……这个案子会越查越危险，你保护好自己，遇到危险有我们在。” 闻言，周温诚的嘴角微微扬起，翻过漫画书的手指停顿一瞬，再慢慢将这一页抚平，好像在抚摸他本该平静的心脏。 “谢谢你，陆千。” 如果没有熊岛这起案件，今夜此刻本该平凡，陆千在睡觉，周温诚在做明天的入组准备，沈舒和齐笙在小酒馆讨论时装或美甲，曲添月在电梯间和仰慕的叶教授见了面，伏琊在陪女朋友看新上映的电影…… 可即使时间回溯，熊岛还是会发生惨案，他们的今夜注定难眠。 陆千闭上眼睛，问他: “我想再问一次，真的不害怕吗？” “灾难发生后到平安岛依次建成，出现过几个拥有治愈系异能的进化者？” “南珠岛的档案库里只有两个，一个是伤痛疗愈，另一个是净化，其他平安岛我不清楚，总之特别少。” “甚至为零，甚至南珠岛的两位就是唯二的治愈系进化者，而且他们都去世了吧。” “嗯，都死于异能失控。” “确实很可怕呀，这么稀缺的能力可挽救人的生命，安稳人的精神，听上去很强大，但结果很明显了。不过，我既然有差不多的能力，也能做一样的事，比起死，更让我害怕的是没有价值。” “所以尽管如此危险，你也愿意做。” “对，尽管如此危险。” 次日早晨。 “痛死我了！” 滋——滋—— “靠！这破手电筒也坏了！哪儿来的光？” “有人？能借辆车让我下山吧……” “钱包……钱包呢！” 滋——滋—— “他m的……那帮人在干嘛？” “怎么感觉怪怪的。” 滋—— “巨人，侏儒……” 视频内容与目击者口供一致，先是在山坡底下旁观，接着目睹第一个死者丧命，往后摄像头画面要么灰蒙蒙的要么黑漆漆的，直到没电关机。 齐笙说:“真诡异啊……你们发现没有，第一个人死了之后，光变暗了？” 陆千:“麻烦再倒回去。” “……的确变暗了，不过那个目击者处于恐惧之中，遗落这种细节很正常。齐笙，做得很好。” “多谢陆组长夸奖～” 伏琊说:“月藤湾的监控早就坏得没法修复，只有这一段录像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还不是全程的……温诚，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周温诚把那几张笔记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张念给他们听。 “气氛有些凝重呢，太紧张了，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玩游戏就应该快乐些！于是我说，书架上有奖品！快去拿！谁拿到就是谁的了！其实只是一瓶普普通通的红酒。是谁跑了过去？好吵啊，不过我不想刁难它了，这个奖品是它的了。应该很好喝吧。但是，我可没说，喝掉它呀。” “第一个做错了动作，第二个忽视了规则，我处决了这两个错误。都警惕一些吧，要活得久一点呀。我说，在黑暗中，不要动。瞬间，我的眼睛也陷入了黑暗，这也许方便它们做一些事情，猜猜会发生什么吧，一定要让我惊喜啊……真好，它们开始自相残杀了，我很满意。” 伏琊抹了下额头，表情像生啃苦瓜一样扭曲，深吸一口气才说道:“真是个变态，称呼死者用的还是宝盖它，字里行间透着自傲和冷血。” 周温诚推了推眼镜，说道:“你说得对，凶手用宝盖它存在自满自傲的心态，也有对行凶……不，是掌握了规则的享受。” 齐笙问:“什么规则？” “这首童谣，巨人、侏儒、巫师。陆组长还记得我说过，如果他们进行了游戏，规则也会被修改吗？” “记得。游戏进行时发出的指令不只有童谣中的三个，所以出现红酒和钉子，那么规则被改成什么了？” “西蒙说。 齐笙补充道:“是个锻炼人的游戏，如果西蒙没有说“西蒙说”，直接发出指令是无效的，而跟着那道指令做出动作的玩家也会被淘汰。” 陆千说:“所以凶手才会强调说与没说这两个动作。” “……胸针！”伏琊恍然大悟般喊道:“这篇笔记写，窗台上跳舞的百合花真美，我说，可以停下了。这帮人呀，趁我还没说话，就把百合推了下去，只看到一堆红土在下面，真可恶。” 说完，伏琊把昨晚翻窗捡到的百合花胸针递给陆千。 笔记看了又看，越看越让齐笙感到气愤，直接一掌拍在桌子上，力度大到能震起装着水的杯子。 “第一次和第二次，凶手使用异能杀害了真正在游戏中失败的人，所以我们感觉到了很强的异能气场，而第三次和这一次，凶手没有动手，而是利用人在绝境中的求生本能，让玩家自相残杀！” 周温诚叹气，跟着陆千查案子的确有难度还费精力，结束之后失眠会有缓解吧。 陆千拍了拍周温诚的肩，对手下们说:“试着从与这五人都有所联系的人寻找，应该会有收获。” “是！” “陆组长，鉴定报告下来了，还有我们警员根据被害人们的关系网询问到的时间线和搜到的其他物证，都整理过了。” “好，多谢吴队。” “能尽快破案就好，熊岛不安全，能早结束最好了。” “……吴队，可不可以麻烦你替我多关注一下这个人。” “安正伟？” “嗯，只要能够在熊岛找到的有关他的信息，我全都要。” “好，我能帮上忙就好。” 第3章 失控的西蒙（三） 安正伟从南珠岛登机来到熊岛，颜润和张坚是从仙客岛来的，剩下两个分别是包七九和陈泉，都是熊岛本地人，住在中心区。 虽然月藤湾也在中心区区域内，从普通居民区出发也要花个半小时才能到达。熊岛如今只有一个机场，也只有一条大路可安全抵达，那夜齐笙在车上有心留意，他们也花费半小时。 周温诚问道:“吴队，他们都是在什么时候落地的。” “颜润和张坚是下午四点半起飞，六点落地，安正伟五点起飞，七点落地。” 齐笙紧接着问:“颜润和张坚是一起来的，他们认识？” “对，他们两个是多年好友，在同一家药研公司工作。” 伏琊抬头看着吴队，又看向陆千，说:“那这几个人是同一时间到这儿的呢，还是分先后？” 月藤湾没有监控记录，无法定夺究竟是前后哪一种情况，这下连陆千也犯了难，迟迟没有作出结果。 “分先后，但间隔不长。钉子是凶手设下的陷阱，错开时间才有机会布置。” 周温诚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是个猜测，是个方向，何怕一试呢？ “只有凶手知道他们会在哪个位置进行游戏。” 伏琊反驳:“五名死者，第六个就是凶手啊，凶手和其他五人错开时间就有机会设下埋伏咯。” 周温诚回答说:“室内提取到的指纹只有五个人的，而且这栋别墅的大门需要刷卡，记录上只有五次。” 伏琊闻言，只感到头痛欲裂，语气中依然不可置信:“凶手就在这五人当中……其中有人是假死？” “目击者的口供说，他看见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一身黑衣，还神秘兮兮地披了件斗篷……”齐笙缓缓看向周温诚和陆千，手指指向客厅角落，说:“被围在中间的，可能是那个人形模特。” “但，但尸体都是真的啊！”吴队惊慌道。 陆千沉声:“那就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本来不该在这里。” 伏琊感觉头又胀大了一圈，脑内热流翻滚，要火山喷发一样！ “好乱好乱！那么张坚和颜润或许可以排除了吧！” “安正伟也可以排除。” 齐笙闭着眼睛说话，周身弥漫着的疲惫感把旁边的周温诚传染透了，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大哈欠。 伏琊见状提出建议:“温诚，困的话出去吹吹风吧，外面空气特别好。” 月藤湾环境优美，风景怡人，位于云细山迎风坡半山腰地段，清晨时间特别凉快。 “……陆组长。” “去吧，齐笙你继续说。” “目击者最后一次看时间是七点半，GoPro开始录制的时间是七点四十，那时游戏已经开始，两分钟后出现第一个死者。安正伟七点下飞机，到达月藤湾是七点半左右，那时候大家都在客厅等待游戏开始了吧，他没有时间布置钉子。” “嗯，你们说的都对，只剩那两个本地人……我认为包七九是笔记里的百合花，女性，是一名舞者，而且鉴定报告上写，她的直接死因是严重颅脑损伤，根本死因是高坠伤。” 因红酒而死的是安正伟，因钉子而死的是颜润，被其他玩家从二楼推下去摔死的是包七九，心脏病发作而亡的是张坚……为什么没有讨论陈泉之死的那一份笔记？ 思虑至此陆千毫不犹豫，打通了一个人电话。 “陈司，A小组组长陆千申请调出熊岛陈泉的异能档案。” 此时此刻在院子里吹凉风醒脑的周温诚正在…… “笔记上表示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因违反规则而死，陈泉是被目击者见证的唯一一个死者，也就是第一个，安正伟是第二个。最后一句凶手写道它们开始自相残杀了，说明第三个是被玩家杀死的，钉子是提前布好的凶器……颜润是第三个。百合花针对的应该是女性，并且笔记表示她也是被玩家害死的，所以包七九是第四个，张坚是第五个。” ‘它是这场游戏能够完美落幕的最大助力！我本以为它们会愤怒，不自量力地反抗我，然后发现自己那点可怜的异能被我压得死死的，想到一张张挂着绝望的脸，最美好景象也不过如此！可惜啊，因为它，它们全然忘记了有这条未知结果的出路，一个个选择报复彼此，陷害彼此，不过与我何干呢？ 我的最佳助手最终被自己的病根报复，临死之前见一见真正的赢家和西蒙，算是死而无憾吧。 游戏结束，为何无人庆祝胜利。’ 他紧紧捏着这张纸，默读之中的文字，无数次内心暗骂凶手的无耻卑鄙。 “唯一一个，被见证死亡……” “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不对，那个人七点四十左右出现在月藤湾是个巧合，被见证完全是意外，但后续会助凶手一臂之力，彻底摆脱嫌疑……所以他只是需要知道有个无关的人在看。” 陈泉在“五瓣花朵”中的位置是落地窗前，尸体形态呈正脸正对着窗，向外看去五十米，是目击者交代的藏身小沟。 这样的距离，在黑夜里能看见沟下面有一个人吗？ “你好容先生，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目击者在藏身时看到陈泉死亡后被吓晕，被动触发了隐身异能。” 周温诚把自己的猜想和容明何的后续补充大致讲了一遍，在其他人接收信息的空隙陆千接到了陈启末的信息，紧随其后的是一则来电。 “你要的资料我发过去了，不过有一点很奇怪。” “您说。” “当初提取陈泉的血液和体内元素后，出来的结果是普通异能类别，现在却变成中度危险。” “他参与过进化交易吗？” “和那个没关系，因进化交易导致的异能变化会实时记录在档案里，总部的档案库不会少一个人的，我也确定陈泉的档案没有过更改提醒。” 陈启末的异能是记忆库，成为“陈司”前负责档案库整理工作，所以记得极为清楚。 “我怀疑是特别研究所出了问题……你们先别管这个，凶手很可能还在月藤湾附近。” 挂断后陆千立即点开了陈启末发来的文件。陈泉的异能是幻术，不会主动伤人但很难破解，一旦中了他的幻术陷阱便会分不清真假虚实。 凶手用了两次异能，一次为自己摆脱嫌疑，一次创造安正伟因酒暴毙的幻象，恐吓众人。 齐笙问:“法医也没有发现送过去的尸体有一个是幻术捏成的？” “要么本体死，要么烧了那具假尸体。” 陆千说，只有以上两个解法。 伏琊:“那他们需要沈舒。” 齐笙:“哎，不知道那边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周温诚，你拿刀做什么！” 周温诚没有理会她，手起刀落十分果断，捅破了那具人形模特的肚子，一下、两下……直到捅出一个洞，把手伸了进去。 “这东西被凶手改装过，只是抱起来晃发现不了里面藏了东西。” ‘致执着的解谜人，亲爱的梳理者： 如果你们足够多疑，有勇气划破“西蒙”的身体，就会找到我亲自落笔写下的真相，不至于让这么盛大的故事永远被封闭，至此，请接受我真挚的谢意。 执掌规则的感受是何其美妙？在浸透恐惧和绝望的房间里进行这样愉快的游戏，死有何憾。有人临死前品尝到美酒一盏，有人在月色下献出最后一舞，可怜本被我压赌能够活到最后的那个人，竟被亲朋杀害，好在无人与我定下这么无聊的赌约，还让我观赏了一出意外的好戏。对了，你们看到的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有试着猜一猜它真正的死因吗？是我再次使用幻术，让它看到“我”和那个红酒死而复生呀！与你们以这种方式对话真是有趣，公布答案时要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尽管想象到你们皱眉思索的可笑表情也要矜持……如果我再告诉你们，挑选玩家没有任何指向和针对，全凭我心意选中，会不会恨得想杀了我？请消消气，毕竟我想过终止游戏的，这是我最后的善心，不过在它们看着我的尸体流泪、尖叫时，我更不愿意辜负悲伤和恐惧，每一滴泪，每一声哭喊，都似春风吹过我心田，让我找寻到了快乐！ 还有一位观众藏在隐秘角落里，不知他是否同我一样欣赏这场表演，但因伟大需要人见证，我选择放过他，希望他可以绘声绘色地把所见讲述给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不要错过精彩的真相。 你们大概会将我称作第一个死者。好吧，我依然以最深重的谢意祝福你们，玩得愉快。 泉’ “陆千，陈泉就在云细山里！” 引擎的咆哮撕裂了山林的宁静，一台经过粗暴改装的山地摩托如同钢铁野兽般在崎岖的山路上穿梭，周温诚远远看见一辆黑色摩托在驻足等候，待他们逐渐靠近时便如同鬼影一般飘走，难以捕捉。 周温诚加快了速度，同时用噪音提醒自己和陆千分清虚实，劲风刮得护目镜嗡嗡作响。 “追上了，陆千！” 陆千闻言眯起眼睛，精神高度集中，感受着前方微小的异能气场，是陈泉使用过异能的痕迹！ “不管看到什么，只管往前开！”他大声警告。 果不其然，周温诚看到前方的山坡突然出现巨石滚落，护目镜前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在山坡上汇成水流。雨渐大渐猛，巨石和断木越来越多，不管车开得多远，周温诚总能看到摇摇欲坠的树木，心中难免害怕，却也记着陆千的话。 陆千在后座同样紧张得冒汗，他一边指导周温诚，一边想着破局之法，突然想起陈启末说过的:“他的幻术不足以创造，只是能做到改变。” 他猛地挥手，一棵巨大的树干横在坡底，让周温诚看清了巍然不动的巨石和挺立的树林，随后意念锁定一块比较松动的石头，直接击向前方的黑色摩托。 陆千坐在周温诚身后，看不到他瞳孔骤缩，也不知道陈泉单独对他施了幻术，只感觉到车速有一瞬间的减缓，又立刻加快，比原先更称得上刺激。周温诚的车技很不错，入弯时循迹刹车，轮胎压着弯心碎石路肩而过，而陈泉就没有这技术了，这处拐弯过得惊险，车身未稳又碾过了一段碎石，他不得不减慢车速，却让周温诚握住了机会，乘胜追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陈泉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他似乎决定了拼死一搏，在下一处拐弯出弯瞬间暴力给油，后轮卷起漫天飞沙。周温诚见状没有慌乱阵脚，压弯过后吹来一阵清风吹散了风沙，他抓住机会，趁机从侧后方靠近前车，陆千借此控住一棵断木扔在陈泉面前，成功断了他的前路。 “砰！”的一声，陈泉和他的摩托车撞了上去，升起一团黑烟，追逐终于结束。 陈泉摇摇晃晃地下了车，支撑不住的身体倒趴在地上，周温诚抛下头盔冲上前去，一把拉住陈泉的衣领对着脸挥下一拳，陆千是等他打完那一拳才去阻止的，却不知他已经被怒意侵袭了头脑。 “哈……那个幻象，还真戳到你心窝子上去了？” “老师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找，自己猜啊。” 就在周温诚准备再一次下狠手时，伏琊带着警队的人赶了过来，及时制服了陈泉。陆千松了口气，周温诚的理智也终于回笼，他走到陈泉面前，俯视着那张沾着灰尘破败的脸，说: “你的游戏，和你享受的规则，简直毫无新意。” “你说什么？” “掌控者……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你给我们这群解谜人的表演是史诗级的无趣，不过临死之前再品尝一下比雨滴还小的胜利，死有何憾？” 语毕，他潇洒转身，只用听觉感受陈泉破防扭曲的表情。 “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陆组长你呢？” “我也还好，你技术不错啊，业余爱好？” “……对。” “挺酷的，跟你这个人反差挺大，我有点……惊喜。” “什么反差。” “我以为你会喜欢烹饪烘焙这样的活动，运动的话……羽毛球吧。” “这些我确实喜欢，也比较擅长，摩托车是我的老师教我的。” “这么厉害。” “陆组长也想学？” “不了……” 周温诚温柔地笑着，说:“我们都有秘密呀。” 不愿与人说，等待与人说的秘密。 第4章 自视高贵 南珠岛辉水湾，清林小筑 “是觉得自己太闲了，趟一滩浑水才好玩儿？” 乔仲明得知乔谏主动请求第三次问询后并无意外和不解的情绪，他只是无奈，因为自己知道乔谏执着于查明真相的原因。而乔家有没有干涉进化交易，乔仲明知道答案，但于公于私他都希望这个答案不要被揭开。 “在我的酒宴上出事，查出来畸光胶囊，那是黑市卖的东西。陈启末不直接查我们反而去查楚砚集团，分明在给我们施压，让顾砚初怨他们也恨我们。” “那东西不是你给的，你不知情。” “对啊，所以直接坦白就好了，二叔，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你不知情，就不会有人说你疏忽管理吗？你不知情，难道就代表……” “仲明。” 乔伯康突然出现，拦在乔谏身前，眼里毫无波澜却让乔仲明感觉到威胁。 “呵，OK，我不说，不说。” “大伯？” “乔谏。” 乔伯康沉声，阻止乔谏继续问下去，也在变相告诉他问题的答案。 “乖侄儿，等他们来了，要好好配合。” 乔谏心知肚明，就算他不想服从，乔伯康也有耐心和话术耗到他松口。反正乔伯康认定他的乖侄儿一定会听话，把特别调查所的人糊弄走。 “……” “我知道了。” 乔谏妥协，顺从答应道。 乔伯康盯着侄子低顺失落的表情看了一会儿，随即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如父亲对爱子寄予厚望一般庄重，让人不禁感叹父慈子孝，心想那只手的掌心一定是沉重又温热的。乔伯康的确对乔谏寄予了希望，然而是希望他一问三不知，希望他成为干扰，也希望他的作用仅限于此。 乔仲明也知道他大哥抱着什么心思，对此十分气恼却只能沉默，冷笑旁观乔伯康的虚伪，看向乔谏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决。 “乔总，调查所的人到了。” 陆千打来电话时沈舒已经离开了清林小筑。两天不到，问询三次，有所收获但实在太少，而且她感觉得到乔谏还有很多想说的，却被乔伯康温和、轻慢、不容回绝的话语阻止……她需要乔谏单独配合问询。 海洋之上诸多平安岛建成之后，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趋近灾难来临之前的样子。南珠岛前身本是繁华都市，受灾后损失巨大，如今成为最发达的平安岛离不开乔家之类的大族帮助支撑，所以南珠岛上上下下对他们多有敬让。但在去年初冬，薛格从际安局退休后创办了特别调查所，力排众议，将它设置为完全独立的机关重地，跟那些个豪门名门有牵扯的、离奇古怪的案件权由特别调查所负责。“不惧名门权威，踩着面子办案子”为一贯作风，也是薛格的遗言……然而这句箴言，方才居然遭到了践踏。 “特别调查所……是个必要的产物。” “就是不知道薛格的发明要花多久才能变成工具？” “沈调查员，乔谏只能提供这么多，请回吧。” 短短二十分钟内沈舒与乔谏的对话被打断数次。乔伯康暗讽薛格不懂量力而行，强调南珠岛的秩序基础，挑衅意味十足，还故意让沈舒从辉水湾空手而归，这是抓准了她对乔家只有问询的权利，且问询过程中必须尊重被调查者意愿。在乔伯康打断对话时乔谏没有作出任何劝阻，沈舒便无权赶走乔伯康。 气恼之时看到了陆千的来电通知，沈舒忽然心生一计，紧皱的眉头随之微微舒展。 “陆哥，刚从乔家出来，情况不理想……锦庭酒宴和乔谏生日宴都发现了畸光胶囊，乔谏坚持称自己不知情，好友宋怀可以作证。” 陆千:“生日宴的宾客名单由谁经手？” 沈舒眼中有精光闪过，立刻接口，“是乔伯康，乔谏的大伯。乔谏父母早亡，乔伯康和他的妻子婚后多年无子，将乔谏视如己出，关系很亲密……不过乔谏成为乔森集团的继承人也意味着乔伯康大权旁落，他才五十多岁，多少会不甘心吧。” 陆千：“乔谏需要实绩才能成为继承人。” “是呀，乔森和仙客科研所的合作不是已经谈成了吗？难道……” “仙客科研所发布了合作暂缓的消息，想想乔谏已经二十六岁，和乔伯康再亲密，也成了绊脚石。” “合作暂缓……看得出仙客那边对乔谏非常不满了。所以说，把乔谏的功劳毁掉了，某人的位置就不会动摇，还可以把乔谏踢出乔森集团，再和仙客科研所谈判。” 陆千：“把乔谏的功劳毁掉还不够，乔谏尚可以被证明无辜，整个乔家呢？” “说到这一点……陆哥，在我对乔谏进行问询的时候乔伯康全程在场，一直有意引导乔谏，打断问询，我怀疑他想遮掩什么……” “对乔谏启动强制审问程序，要是乔伯康还敢阻拦……依法处置，不必顾忌。” 陆千的声音沉稳又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车内的呼吸在听到陆千的许可时瞬间屏住，随即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压抑和烦闷一扫而空。 “是！” “熊岛那边做好了基本的案件整理，明天对陈泉施行枪决。” “这么快？” “那样的疯子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伏琊和齐笙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报纸，似轻松闲聊一说一应。忽然听见开门声，只见曲添月怒气冲冲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伏琊再熟悉不过的人。 “楚琂！” “嗨～” “曲添月怎么了？”齐笙怼了怼伏琊。 “他们乔家哪儿来那么大的傲气？把鼻孔当眼睛给人看里面堵了多少东西，屁股和大脑也反过来长！张口荣誉闭口家族，还“你们调查异常我们定义常态”，定义什么常态？定义手抓饼里必须有香菜？一群装货！” 楚琂轻轻拍了拍曲添月的肩，安慰几句，随即走到伏琊面前大致说了下他们的调查情况。他们和沈舒一样，在过程中遭到轻视和挑衅，但楚琂更关注的是他们为何提到了顾砚初……不过他没有对伏琊说这件事，而是聊起了畸光胶囊。 “这种禁品两年前在黑市进行过售卖，但是效果甚微，没什么人买，于是被黑市商人完全抛弃，直到三个月前它突然流行，据说可以实现异能大升，副作用还小。” “对比初始畸光胶囊和现在这个可能经过改良的畸光胶囊，药里的元素比例有很大调整，醉眠眠比例增大，力量源比例增大，药效强度比初始版大了不止一倍。” 齐笙：“醉眠眠是用来催眠克制元素的？” “对，现在市面上被允许售卖的增能药品都含有醉眠眠之类的元素，不过含量很低，你们先看看畸光胶囊的成分分析吧。” 伏琊：“呃，楚琂，三个月前黑市流行畸光胶囊……能不能查到当时的卖家和买家？” “我们试过了，没什么结果。” “我回来了！” 沈舒抱着自己的公文包跑进同伴们的视线里，顺手把一旁和盆栽对话的曲添月拽了过去。她的眼睛溢出喜悦，来不及铺垫就忍不住把好消息分享出去：“陆哥批准了强制审问，已经派人去把乔谏接到总部了！” 明智区，特别调查所总部，二楼审讯室。 “两天不到，我们已经见过四次了。” 讲真，沈舒现在都有点烦姓乔的。 “这一次我一定知无不言，但我想先请你答应我一件事，看在我主动请求问询的份上？” “你好意思提？” “先让我讲完。”乔谏抬手揽过话语权，神情不见对乔家未来的忧虑，“接下来应该要查三个月前畸光胶囊的买卖双方吧？不过黑市对交易者身份的保密工作可谓是相当不错，你们很难查出来哦？” “……要我们答应什么。” “沈调查员果然爽快……是很简单的大事，我想要你们答应我，在调查过程中与之关联的乔家人，都与乔家无关，或者，与我乔谏无关。” 她明白了乔谏的意图。 “要不要通知陆调查员一下？” 沈舒不语，沉默地盯着他的笑脸，回想起在辉水湾他不敢出声反驳长辈的样子，原来是在装柔弱可欺的绵羊，假装信任乔伯康，假装被操控，其实暗地里早已寻好时机，计划冲破羊圈。 “先保证你完全诚实。” “一定。” 其实不必再麻烦请示陆组长，他已经在隔壁监听室听到全程，楚琂也在。 “沈调查员？” 乔谏见她得到承诺却依旧不松口，难免有些不耐烦，可沈舒是特别调查所的正式调查员，连乔伯康那样的老狐狸听到陆千的姓名也要收敛几分，而她是在陆千手下做事的，厉害的本事只会多不会少，只好把持住笑脸，再问一次，“可不可以呢，沈调查员？” 沈舒没有回答乔谏的问题，也不会直接把他想要的答案直接送出去。她敲了敲耳机，冷静地说：“陆组长，可不可以让伏琊和我一起进行审讯。” “你！” “可以，不过他不能使用太久……” “我知道的。” “什么意思啊，沈调查员。” “很简单的道理，就是在确定你接下来讲述的一字一句皆是事实之前，我无法答应你的条件。” “这是互惠互利的，你们不答应，我也不会帮你们。” “乔先生，想清楚点，现在的情况是你更需要我们，畸光胶囊的售卖渠道会有别的出路可以查，柳暗花明又一村嘛，不过你的夺权计谋暂时只能依靠我们吧？” 沈舒故意停顿一下，给予了思考利弊的时间，却只够想清楚听话的好处。 “如果你没有被生日宴上发生的事牵扯到其中，尽心尽力谈成的合作不会黄，乔森集团的领导权也……” 乔谏对乔伯康已经心生怀疑，再想起与仙客科研所的合作，还有乔森集团，本来属于他的成就和即将属于他的成功一夜之间化作泡沫，想到这里哪儿顾得上大家少爷矜持文雅的形象，眼里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好，我可以先说，但是说完之后你们也要给我答复，而且一定要让我满意。” 沈舒听完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转头看向一面玻璃幕墙，点点头示意陆千让伏琊进来。 “可以开始了。” “畸光胶囊出现在我的生日宴上，而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宴会的宾客名单一开始是由我写的，本来不需要多少时间，但乔伯康借口说生日宴也是我的庆功宴，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要替我把把关，名单就到他手上去了，之后他就直接派人去送请柬。” 伏琊：“是真话。” “……” 沈舒看到了乔谏头顶上缓缓浮现的问号。 “咳，继续。” “……我的手机你们都查过了，有我给朋友拍过宾客名单的照片，还有我向乔伯康索要名单的聊天记录，时间是对得上的，结果也证明我没有拿到。最后一次见到名单是生日宴当晚，我根据上面的数量在宴会厅门口迎宾，却见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叫韩双和。你们可以再看一遍我拍的照片，那上面没有这个人的名字，只能是乔伯康加进去的。” 伏琊：“是真话，他的确不认识韩双和，不会邀请无关的人参加生日宴。” “好。”沈舒依旧沉着冷静，但似乎是想起什么了，刻意低下声音对伏琊说：“吃不消了告诉我一下。” “嗯，暂时没问题。” 她点头，转而继续向乔谏展开审问。 “请问你知不知道锦庭酒宴的案子也与乔家相关？” “我知道。” “方东本是玉城集团的总裁，玉城和乔森一直是竞争对手，乔伯康不爽他很久了。” 伏琊问：“你对乔伯康的人际关系很了解吗？” “我自小跟着他长大……你说呢？” “你说韩双和是被乔伯康加进名单里的，说明两个人认识，而你却不认识韩双和。” “沈调查员，你们这儿的测谎仪已经验证我没撒谎了，我真不认识他，当天晚上我才知道他是个律师，和乔伯康有往来。不妨再告诉你们，六月一日乔伯康的账户上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我让人查了一下，是韩双和的账户打过去的，七月十日是方东本，至于是什么东西的价格值这么多，你们清楚的。” 乔谏表示自己已经把知道的事情说完了，摊开手，好像在说：我要的答案呢？ 沈舒等待着监听耳机里传来回复，还好没过多久就听见陆千说： “可以”。